第二章：若之有爱，比水而邻

　　“公子，既捕鱼，为何又不伤鱼，难道说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知者无畏，说的就是姑娘你了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小女子无知，还请公子赐教。”
　　“其一：此间世人世辈皆为渔民，捕鱼乃是生存之大计，不得已而为之。我虽为客，但也算自力更生，魔鬼鱼产卵之后皆会力竭而亡，余之所取不过是其末腐烂之躯体。
　　“其二：魔鬼鱼产后，其剧毒便遍布全身血液。伤而不伤其皮肤，不外是为了防止毒血弥散江水之中。毒害的不仅是江中鱼类，还会荼毒魔鬼鱼卵，殃及后代。”
　　“可笑至极，伤其命，食其躯体。却又如此大义凛然，世间轮回本是弱肉强食，你既捕鱼，公子又何必杀戮场里念佛经，惺惺作态呢。”
　　旁边的白衣老人，也忍不住的出声训斥。
　　“前辈教训得极是，晚辈扑鱼，不外为了村中的孤儿寡母，以及老弱病残，余已经吃素三年了。”
　　“公子慈悲为怀，小女子敬服。三白前辈，虽偏激，然而却是一个实诚与善良之人，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三白前辈才是真正的慈悲为怀，余所不及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鱼虽会亡，却在我手中早死，此乃我之罪业。”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了恩怨，便有了江湖。公子能有一颗慈悲心，一心向善，也算是江湖之中的少有之人。”
　　旁边沉默的黑衣赤足之人，也不禁开声赞道。
　　赵毅只是微微一笑。
　　突然间，黑衣老人拢在衣袖内的右手拳头化为五指轻挥，江面顿起风浪，江边水深不过四尺，此时已刮起三层波浪。
　　第一浪，一丈高，赵毅低吟沉闷的大喊一声。
　　双足立定，右手持枪立于胸前一尺，风浪之中，纹丝不动。
　　第二浪，高逾三丈。
　　赵毅铁枪插地，双手紧握，波涛汹涌澎湃，宛如风雪之中的落日大旗，随时都被北风刮飞。
　　第三浪，高达十丈。
　　浪未至，风先到，风浪之中的赵毅仿佛炮弹一般，被击飞到飞鱼潭的瀑布之中。
　　小蛮救主心切，本想用躯体档住主人，同被风浪击飞。
　　“斋主，你为何如此对待一个陌生人？”
　　“我不过一试他的身手罢了，看看此人是否会武。而且，此人一身傲气，肯定不是普通人，我只用了一层功力，此处乃是瀑布深潭，郡主无须担心。”
　　赵毅全身酸痛无力，体内五脏六腑具伤，风浪如刀一般地刮过身体。那风浪之力，不但重逾千斤，还生生不息。慌乱中右手铁枪点在瀑布内的青石之上，全身碧红如血，左手紧握小蛮的前鳍。瀑布因为风浪居然倒流而上，再次冲落，带走一人，一枪，一豚，被瀑布冲流十几丈外。
　　颤抖的双手，依然紧握铁枪。
　　汗是冷的，因为流过的地方，碧红的皮肤会慢慢的转为古铜色。
　　人喘气，鱼吐血。
　　刚刚黑衣赤足老人的这一招，让他们都受伤不轻，尤其是小蛮，已伤及肺腑。
　　小蛮围在主人的身旁，来回地游动，恢复平静的江面，赵毅单膝跪地，露出头颅。时不时的，小蛮用她那冒着血泡的尖嘴去触碰主人的脸庞。
　　黑衣赤足的老人，左手轻抬，枪击的魔鬼鱼被一股罡气牵引，漂浮半空。
　　五指并拢，血染长空。
　　鲜血还没落下，便早已被老者的内功所化，化为乌有。余下的鱼肉，也被老者指劲之力划为鱼片落入江中，引来无数的其它江鱼觅食。
　　赵毅双眼眼神迷离，慢慢的调息体内混乱的气机。
　　黑衣赤足老人的一招，竟让他无法探知，这无名老者的武功高低。
　　赵毅自幼求武于无双城，不仅博览群书，还了解江湖武林各帮各派的武学功法。
　　“因果轮回，公子手持铁枪，力比鱼强，便可以随意捕杀魔鬼之鱼。如今，我会武功，也比你强，也可随时杀你虐你，这就是因果报应。
　　“如若公子想要报仇，老夫随时奉陪，这个世间有因就有果。今日，老夫与你们结下怨果，他日我必受苦因。”
　　此刻。
　　赵毅脸上的冷汗仿佛水流一般落下。
　　不是内伤害的。是胆寒。
　　雨花三现，因果轮回。
　　江湖上的四大神秘组织：天机楼，凌烟阁，神医谷，墨家庄都抵不过一个雨花斋。
　　宁遇阎王，不见雨花，足以说明雨花斋在江湖武林的定位。每每遇见雨花斋，退避三舍成了江湖黑道的共识。
　　传说一百多年前有一个出家的老人，聪慧无比，喜好普度众生。老人一生忙碌，积累万贯家财，临老之后拿出全部家财来救济众生。从此，出现一个受朝廷保护，白道拥戴，黑道敬佩的组织——雨花斋。
　　历经百年，无论是中原地区的北宋还是周边代表的南唐，雨花斋遍布五代十国的每一座城池。
　　雨花斋除了救济穷人，还收留难民，扶贫助弱。普度天下众生成了雨花斋的宗旨，百年来不仅朝堂之上得到扶持，连江湖黑白两道都人人敬而远之。
　　雨花老人的初心，只为救济天下的苦难之人，却因为江湖中人都好勇斗狠，恩怨仇杀，也渐渐演变成江湖武林的势力组织。
　　雨花斋成为江湖武林势力后，不但在江湖中威名如雷贯耳，在南唐朝廷，也是名声大噪。
　　传说初代的雨花老人，年少时曾在清隐寺出家。
　　年老之后成立雨花斋，彼时的清隐寺主持了恩大师，诚邀雨花老人回寺谈经论道。雨花老人凭着多年的江湖阅历，还有百年不遇的聪慧，居然在三月内学会了清隐寺的镇寺神功《摩柯九现》，还独自创立了如今雨花斋的镇斋神功《雨花七式》。
　　《雨花七式》，又名雨花七杀，端的是厉害非凡。每式都有七种变化，合七七四十九之数。
　　百年以来，除了无双城的《无极神功》，再也没有任何一门一派的武学成就达到《雨花七式》的高度。
　　赵毅曾经在百里族长，百里不理的书房藏书阁上呆了半年，从《奇闻异录》上，不仅了解了雨花斋的建立与发展，还详细的了解了《雨花神功》的厉害。
　　每一代只有当代的总斋主才可以叫雨花老人，穿黑衣与赤足也是其代表性外貌。余下的斋主分为四大堂主，十二舵主，三百六十五行主。其中堂主穿白衣，舵主穿紫衣，行主穿红衣，余下则为斋众。
　　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不仅雨花斋内一片祥和之像。江湖上，雨花斋也尽结善缘，深得黑白两道的好评。
　　短短的百年不到，雨花斋已有了超一流江湖武林势力的资本。
　　自雨花斋成立以来，斋内记录里，最少有三百八十七次，受到江湖门派或者是地方势力的排挤打压，但雨花斋依旧是雨花斋，那些江湖门派或者地方势力不是妥协就是消失了。
　　雨花斋众，从不在江湖与朝堂之上卷入是非，他们的宗旨除了普度天下，救济世人，只是维护雨花斋的发展。
　　赵毅自幼修习了《无极神功》，虽然百里村一战，已武功尽失，内力全无。但是，武学打熬的底子还在。多年练武，除了体魄，精神上还有武者无畏之风。
　　每走动半步都仿佛重逾千斤，大汗淋漓，他硬是咬牙坚持走了三步，双膝跪在九龙河的江水之中，铁枪插入江内。
　　双手一鞠：“武林后辈，江湖末进赵毅见过雨花老人。”
　　雨花老人向青衣女子微微一笑：“我说的没错吧，这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青衣女子惊愕当场。
　　这位公子受雨花老人的一式三击，虽然受伤，却也从一招就认出黑衣赤足老头的来历，他到底是什么人？
　　仿佛看穿了女子的惊讶。
　　“赵毅本是一介乡村野民，虽也曾学武，不过如今已是一个废人。《奇闻异录》上记载了雨花斋的发展历程，也记载了《雨花七式》的招式，所以晚辈从招式中猜测，老前辈就是当代的雨花老人。”
　　“不错，不错，居然从招式就猜测出雨花斋主的身份。年轻人，我们也不追问你的来历，只问你是否知道文家村的村长居于何处呀？”
　　三白老人开口询问到。
　　“村长外出安南采药，他的居所，在村西头芭蕉林内茅草屋。各位贵客如有需要，不妨到茅屋静候。”
　　青衣女子与三白老人，都看向黑衣赤足的雨花斋主，三人之中一定以他为主。
　　“赵公子既然已经认出老朽，不知可懂老夫刚刚用的是那门武功，那种招式？”
　　遇见一个神秘的年轻人，雨花斋主似乎对此行目的都不再在乎，反倒在乎起一个陌生人来。
　　“晚辈内心已有猜测，只是不知道对错，如若猜错，还请前辈们与姑娘谅解。
　　“雨花斋除了《雨花七式》外，还有其余两门独门武学，《流云掌》与《天羽十三剑》
　　“每个进入雨花斋的人都会修习《静禅心经》，唯有达到舵主级别才可以修炼《雨花七式》。
　　“作为当代的雨花斋主，前辈刚刚用的一定是雨花七杀之中的满天花雨。
　　“雨花七式依次是：春风化雨，满天花雨，潇潇暮雨，普航有渡，泽被众生，佛度有缘，普度天下。”
　　青衣女子这次不仅仅是惊讶，而是惊恐，连自己也只知道雨花七式的前五式，这个年龄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怎会如此了解雨花斋的秘密。
　　雨花斋主的眼神精光暴露，杀念一闪而过。想不到百年雨花斋的不传之秘，居然会被一个年轻公子完全知晓。
　　“公子既然能猜对，老朽用的是雨花七式之中的满天花雨，不妨猜测老夫如今修炼《静禅心经》到第几层？”
　　雨花斋主的眼神内杀念一闪而过，赵毅已了然于心。
　　“晚辈绝无冒犯之意，老前辈也不必对我有必杀之心。《雨花七式》对应《静禅心经》的七层心法，老前辈如今修炼的程度，从刚刚那一式随心所欲，心至而发来看，应该已经修满七层心经。”
　　杀念再起，想不到边陲之地的荒郊野岭，居然会有比武林之中任何一家都了解自己武学成就的人。如果此人为恶，当真无尽可怕，日后必为雨花斋的心腹大患。
　　赵毅安静的回答，微笑的对视。
　　面对面前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武林宗师。
　　刹那之间，他已经读懂了雨花老人的滔天杀意。
　　“赵公子，你可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个来回。”
　　“《三字经》说人性本善，其实这是错的，因为人性本恶。前辈如此直白的相告，晚辈也斗胆放肆一回。
　　“人类是情感的动物，人之所以被称为人，因为人比冷血动物多了一份情感。
　　“晚辈二十七年的人生历程，唯有曾经的路西壮，才可以算是是真正的冷血楚生。
　　“朗朗乾坤，何来妖魔鬼怪？
　　“唯有人性之恶，化为世间万物。
　　“如今毅不过废人一个，前辈就算必杀，也会有愧于心吧。”
　　“如果，让你求饶，你会怎么想？”
　　“前辈的笑话，真的不好笑。”
　　“如果，我说这不是笑话呢？刚刚那一式满天花雨，已经催化你体内的阴阳七煞之暗伤，不出七天就会功发身亡。你若求饶，我当可用春风化雨来化解阴阳七煞的内力。蝼蚁尚且偷生，你年纪轻轻，何必执着？”
　　“宁毋死，不嗟食。
　　“这世间，总会有一些神经病，或者疯子，活在自己的梦中。一旦叫醒，比杀了他还难过千百倍。”
　　“江南武林
　　赵氏无双
　　刀剑拳指
　　无双天下。”
　　“你居然是百里之战里偷刀的赵毅，还有无双城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首先，刀是百里一族之遗物，毅只不过代为暂存，何来偷之一说？其次，我与无双城无任何关系，名字是家中长辈所取。至于武学，就算是偷师学艺吧。”
　　“你既不是无双城嫡系，为何姓赵，你若不姓赵，又怎会《无极神功》的心法？”
　　“难怪孔子曰：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小人也，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不讲道德，更没有游戏规则，只有利益至上。
　　“女子也，性起也，无理取闹之辈。
　　“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能与雨花斋主，还有北汉的三白老人同行，看来姑娘的身份毕然尊贵无比，不知道姑娘芳名几许？”
　　青衣女子怒目圆睁，手中刀剑几欲横刀相向。
　　沉重的呼吸，就连遮挡的面纱都起伏不定。
　　“鄙人，姓李，名若邻。”
　　“李为南唐国姓，想必姑娘一定是文献太子李弘翼之堂妹，齐王府的郡主。
　　“若之有爱，比水而邻，李若邻，真是姓好，名更好。”
　　青衣的南唐郡主本是一腔怒火，被赵毅这一赞美，居然无处可发。唯有重重地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