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扑鱼的人

　　深秋的岭南西府，丝毫没有秋天的味道，阳光依旧毒与辣，空气中流淌着火的味道。
　　十万大山的深处，南唐与安南接壤的小村庄。村子名叫文家村，清一色的文姓家人，唯一一个异乡人，还是三年前突然出现一个青年。
　　除了村长，所有的村里人都叫他“贾只佬”，客家话的叫法，意思就是那个人。村里人既不知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他的过去，他的出现是如此的突然和陌生。来了三月有余，村里的放牛娃，才在村后的芭蕉林里见到他，那时的他都是躺着的。
　　那个人来都第一年都是在床上渡过的，用村长的话说他是一个病人。第二年几乎不和任何说话与交流，偶尔的会与村里的小孩说说话。现在已经是第三年的时马上就要过去了，村里已经默认了那个人的存在，也认可了他的身份。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大家叫他“贾只佬”，他依旧是那个人。
　　初始，大家还对那个人有新鲜感，现在，已经熟悉得就像一个普通的村民。
　　文家村据说是百多年前，因躲避战乱而举族避难于此。
　　村内极少耕地，村民绝大部分都以打鱼为生。
　　文家村坐落在十万大山与六万大山交接处的原始森林，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确切的来说，环海。
　　李白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西岭南的十万大山，奇就奇在山道九曲十八弯，从山脚到山顶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隐约出没成片的芭蕉林，还有高高的八桂树，偶尔的还夹杂着岭南名花的代表之一——木棉花。
　　文家村与安南隔河相望，传说大河的出海口在安南境内有九个出口，所以大河也叫九龙河。
　　那个人，来的第一年总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安静地卧坐在西江边上，这里是九龙河与西江分流的交汇处，也是北部湾的出海口。听潮起潮落，看花开花谢。
　　九龙河起源于喜马拉雅山脉，流经印度教的五国与南唐的合浦郡，文家村就是合浦郡管辖区内的村落。东与琼海的琼州隔海相望，南与安南的下龙湾同属九龙河的三角洲。虽佛教自东汉末年就传入华夏，却没有给这个小村庄带来任何改变，村里人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桃源生活。
　　没有战乱，也没有其他的天灾人祸，这里是五代十国，乱世南唐里少有的盛世桃源。
　　村民们既不知道所谓的江湖，也没有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山高皇帝远，没有庙堂之争，亦无登堂入室的欲望。除了村长，可以算得上德高望重，文家村的村民们只是隐居山林的乡野之农。
　　那个人来的那天是腊月的二十八，至于为什么记得如此清楚，只因那天刚刚好是文家村村长的生日。破天荒的，从前最喜欢聚众热闹的村长，那天居然闭门谢客。
　　如今已是深秋，农历九月九，又到了文家村家家户户制作鱼酱的日子。
　　合浦郡纪：南海之颠，北部湾内，有鱼蝙蝠状，大如磨盘，尾如长针。其肉，鲜美而性温补，有益气养颜，提高内力之功效。鱼子金黄，制作鱼子酱，价更高。因其尾针剧毒无比，被世人称之为魔鬼鱼。
　　无论是江湖之中的武林豪客，还是尘世之中的达官贵人，每年都会采购魔鬼鱼，尤其钟爱魔鬼鱼制作的鱼子酱。
　　神话传说魔鬼鱼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的怒气所发，虽味美滋补，却伤人无数。魔鬼鱼之中又有一种特殊的存在，白色的魔鬼王鱼，号称魔鬼之中的路西壮。
　　在世代相传的传说中，魔鬼王鱼是被诅咒的阴毒之女所化，犹如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魔鬼王鱼浑身毒素，唯有其血却是疗伤圣药，能救治世间无可救药之伤。虽然传说一直流传，世间真正见过魔鬼王鱼真实面貌之人却寥寥无几。
　　武林之中从来不缺少恩怨情仇，数不清的恩怨情仇，引起无尽的武林纷争，刀光剑影的江湖也造就了无数的伤病之人。这无数的江湖中人，对于魔鬼王鱼，只传闻其疗效，却从未出现在武林。
　　相传在唐代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外出打猎，不慎被毒蛇咬伤，病情十分严重。御医们用了许多贵重药材，均不见效，急得团团转，只得张榜招贤：“谁能治好皇上的病，重重有赏。”民间医者徐长卿看见榜文，便揭榜进宫为皇帝治病。
　　因为民医姓徐，最后此味药材便叫徐长卿。
　　太宗皇帝在贞观十一年还下诏说道：“夫生者天地之大德，寿者惰短之常数。生有七尺之形，寿以百龄为限。虽复回天转日之力，尽妙穷神之智，生必有终，皆不能免。”
　　直到皇帝天命之年后，受天竺番僧所惑，食用单方，导致抱病。太宗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名医良药，曾有许多江湖中人，出海寻找白色魔鬼王鱼，不仅寻药无处，还葬身鱼腹。
　　三年一小会，五年一大会，十年一盛会。曾经的合浦郡《扑鱼大会》，不仅在南唐国内是武林盛事，连五代的中原地区都是江湖传说。
　　战火的蔓延，杀戮的无情，这曾是武林之中最有名的盛会也已经变得无关紧要，落得一个惨淡的收场。
　　如今又是扑鱼节
　　不见当年侠客行
　　江湖夜雨十年灯
　　一剑光寒十三州
　　九月十九，扑鱼节的最后一天。
　　沉寂已久的文家村来了三个陌生人。
　　一个白发，白胡子，还有一身雪衣的老头子。
　　一个带着白色面纱，身穿浅色青衣，腰挎刀剑的年轻姑娘。
　　最后一个就是一身黑衣赤足的老爷子。
　　此时的那个人，正带着他的宠物——小蛮，在村后的深潭里扑鱼。
　　合浦郡纪上除了明显的描述魔鬼鱼外，还详细的介绍了捕鱼的要领：
　　魔鬼鱼喜游行于水下一米，速疾，偶而飞跃水面，生人近，而沉水，渔网与鱼叉皆不可捕之。唯有持鱼枪，三丈开外，掷之，方可获。
　　乱世之前，文家村因扑鱼节而繁华，如今重归于寂。
　　世间万物有灵，不因人类而改。
　　那个人手持一支三尺铁枪，通体乌黑，至少十丈之外。枪无虚发，长枪投掷，必有魔鬼役于枪下。
　　细细观之，铁枪穿过魔鱼双眼，不伤丝毫肌肤。铁枪与激流碰撞之后，依靠枪上回旋气机，折射而回到枪手手中。
　　不但捕鱼人的膂力惊人，单是这份回旋气机就掌握得惟妙惟俏。若非是武林之中的绝顶高手，定是熟能生巧，长年累月摸索探讨出来的一门外门功夫。
　　此处正是西江分流与九龙河的三叉口，飞鱼潭直下百米。无数的魔鬼鱼，在中秋到九月末的时间，从大海洄游到潭内产卵
　　小蛮是一头花白的江豚，每当主人掷枪，都会从河面飞跃而出，接住被枪击的魔鱼。
　　一人，一豚，一枪，配合的如此默契又无懈可击。
　　天地之间，只有破空的枪击之声，还有瀑布的激流之音在回响。
　　那人神情专注，仿佛世间除了扑鱼，其他已经无法进入他的思维。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有一事相问。”
　　终究是青衣女子，忍不住出口询问。
　　“三位远道而来，远来是客，尊客有何疑问，小子当知无不言。如果不嫌，请叫我赵毅吧。”
　　站在瀑布下的江水之中，那人拱手为礼。
　　此时三人才看清他的真面貌。
　　剑眉星目，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病态。
　　那人亦细细地打量三人。
　　虽然自三年前百里村一战，自己经历百死一生的江湖厮杀，导致内力全无，武功被毁。但多年的习武，还有游走江湖的阅历，他一眼就可以分辨，这三人绝对是武林之中的超一流高手。
　　那青衣女子，腰配刀剑，还紧扣流苏，不是名门望族嫡女，也是武林豪派的弟子之流；而且身上一副贵族打扮，怕是来头不小。
　　白发，白胡，还有一身雪衣的老头，初看年龄很大，细看也就知天命之年。江湖中能在五十之龄而白胡白发，除非未老先衰，否则就是练功而就。传说北汉国师三白老人，自不惑之年就开始青丝发白，传闻已经归无巅峰，号称北汉国内第一人，难道会是他？
　　最后一个全身黑衣赤足更是不得了，虽然外貌平平无奇，却让人有威严的压迫感。不见呼吸，不闻心跳，若非他站立岸边，这天地之间仿佛不存在此人一般。
　　传说江湖中武林绝顶高手，修炼到四境之上的至高境界，可以吸纳天地灵气，连通天地气数。不仅武功傲绝天下，还可以延年益寿，达到返璞归真的忘我之境。
　　这黑衣赤足的老爷子，只怕是江湖中天榜的十大高手之一。
　　三白老人已是天榜之人，这黑衣赤足的老爷子亦是上榜者，再加上一个贵族女子。到底是什么原因，竟让江湖中十大高手来了两人？
　　那女子面对两大绝世高手，居然还可以从容淡定，不亢不卑，只怕是皇室之人。
　　自三年前百里一战，他已学会从容应对，如今风云突变，唯有以恒善之心待之。
　　自三年前，百里一战，赵毅已是一个废人一般。
　　三年的文家村之旅，一直都有两个问题困扰着他。
　　一是当时他与北宋皇城司副司使有了肌肤之亲，不知被追杀逃亡途中失散后，她究竟有没有落入铁血营之手；
　　二是当初自己失血过多，命在旦夕之际，为何文家村长能及时赶到。
　　不仅在江湖武林的众多高手之中救人，还能从容撤退。
　　追杀的众人，皆是武林的一流高手，文家村长只怕也是天榜上的人，哪怕没有上榜，也不弱于天榜高手。
　　赵毅自清醒后，也曾间接的试探着问文家村长，村长却都一语带过。
　　当日赵毅手持无极金刀，倾毕生所学，仍不敌血魔老祖南俞。
　　为何当时的百里族长没有自己逃命，却拼死出手，并将无极金刀相送。
　　赵毅也算江湖武林年轻一辈的超一流高手，尤其是心思缜密，不但武学天赋极高，还尽得《无极神功》真传。
　　如今落入这江湖武林的阴谋诡计之局，不但武功尽失，生命也命在旦夕。
　　文家村长三年来，不仅在神州武林内寻遍名医，还东渡扶桑，西入西域。为救自己，这风烛残年的老村长，竟不辞辛劳。
　　如今不但北宋皇城司副司使下落不明，连无极金刀也流落江湖，成为奇案。
　　临别之际，百里族长将无极金刀相送，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毅自问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却落入江湖武林的血雨腥风，不知如何脱困。
　　七年前，赵毅从无双城学成《无极神功》后，当日百里村长前来相邀。无双城现任城主，既不阻拦，也不相勉。
　　以赵毅多年来对无双城主的了解，一定是有了让他难以抉择的事情，否则不可如此。
　　无双城虽是江湖武林上的一城二堡，排在江湖最顶尖的武林势力，却从不主动卷入江湖纷争。
　　无双城出来的武林高手，无论男女老幼，从不得主动招惹江湖中人，这是城内的铁律。
　　如今赵毅，为报百里一族的相遇之恩，不但卷入江湖纷争，还牵扯朝廷之上。
　　就算此次风波能解决，依无双城主的个性。赵毅不但会被逐出无双城，还会被断绝关系，收回武功心法。
　　三年的时间，赵毅废武毁功，为何无双城对百里一战，不但没有表态，也无过问。
　　无双城，号称江南武林的最大帮派势力，可算是江湖武林的武学圣地。
　　不但城内的高手多如牛毛，江湖上数得着的武林势力，但凡是正道武林，都以无双城为正道魁首。
　　赵毅虽极少在江湖之中走动，但也与几个江湖上的年轻高手算是朋友。自他百里一战后，不但无人问津，连曾经的好友也不闻不问。
　　无极金刀真是不详之刀，难怪不仅江湖中人想据为己有，连南唐朝廷都势在必得。
　　当日，赵毅与血魔老祖南俞缠斗正酷，冷月不仅是江湖上的四大刀客，还同为杀手门内的人。面对血魔南俞即将战死，竟不为所动，只全力抢夺无极金刀。
　　传闻杀手门主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门内事全部由副门主南俞安排，只对四个亲传弟子严格训练。
　　杀手门虽只是江湖上的下三流与极黑暗势力，却一门两天榜高手，让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忌惮不已。
　　赵毅也曾与冷月过招。
　　杀手罗刹不仅刀法大成，刀功了得，已将杀门的《血屠杀》修炼到第六层，只比杀手公子低一层。
　　江湖传闻，《血屠杀》共有七层半，只有杀手门主修炼到顶。江南六公子的杀手公子，虽只修炼到第七层，却得到《血屠杀》心法外的妖刀—相柳。传说这把妖刀，乃是杀手门主采用天外陨石，花了大代价，请百里族长亲自打造的一把百里刀。
　　江南六公子之一的风流公子，不仅把南海剑派的《神剑诀》修炼到极致，还学得了少林寺达摩院首座的《白光拳普》。人性空白，善恶空白，世俗空白，是为三白光拳。
　　此二人，不仅是名动天下武林的江南六公子，还各是帮派内的首席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