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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作品名称:旋风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1-12 19:04:14      字数:6327

  一
  
  一九六七年的元宵节刚过,柳镇中学残雪遍地,留守员工扫出的几条黄土便道与残雪对映,黄白分明。一棵棵粗大的柳树在严寒里伫立着,偶有几片顽固的枯叶在枝头摇曳,仿佛在低声喘息。严寒锁不住校园里的那条清清流水,不顾严寒,冒着热气,轻轻淌过校园,向西流去。
  袁志空裹着棉大衣刚踏进校园,一股旋风迎面卷来,雪粒裹挟着微尘向他扑来,面颊生疼,手冰凉。他闭着眼睛,缩紧了脖子,用手捂着脸,站着不动,任由风雪肆虐。一会儿,旋风过去,他抹去脸上的雪粒和尘土,抖掉身上的雪,向校部院的办公室走去。
  校园内一片凄清,空旷寂寥像寒冷一样裹挟着袁志空。袁志空是学校的党委书记。他不停地打着寒颤,想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跟人打一声招呼,但眼前只有寂寥和凄清。他迷茫地穿过一条小巷,走进校部院。院子狭小,残雪严严实实地遮盖着地面,没有下脚的地方,只好踏着雪向办公室走去。雪在他的脚下吱吱叫着,他没顾得上看台阶下那两棵苍翠的柏树,大步跨上门前的台阶,跺去脚上的雪。他掏出钥匙,正要开门,一个人影在巷口一闪而过。他开门走进办公室,打了一个寒颤,室内阴森冰冷。他环顾室内,一切还是春节前的样子,只是桌子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想坐一会儿,一看椅子上满是灰尘,便打消了坐的念头,拿起一块干布抹去桌椅上的灰尘。阴冷将他驱赶出门,他想到校园里看看。
  去年的文化革命风暴将袁志空卷得晕头转向,至今仍像在梦里。他想走出梦幻,四周的雪景却将他置入梦幻。他走出校部院的巷子,远远瞭见操场边蹲着一个人。他不用细看就知道蹲着的人是校长王思定,因为平时王思定总是早早起来,习惯蹲在操场边上,看着师生忙碌。他日日保持这个习惯,哪怕是假期也不例外。他嘴里叼着香烟,头上烟雾缭绕,仿佛一尊石雕,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王思定发现远处有人,转了一下头,依旧蹲着抽烟。袁志空想过去跟王思定打个招呼,发现王思定爱理不理,袁志空迟疑了。袁志空停住脚步,向校园四周望去,搜索可以打招呼的人,可校园空荡荡的,如同一片荒漠。袁志空犹豫着向王思定走去,王思定依然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袁志空说:“蹲着不冷吗?”
  王思定说:“不冷。”
  袁志空说:“校园空荡荡的,哪像个学校?”
  王思定说:“不像个学校就不是学校吗?”
  袁志空说:“但愿风暴早点过去,恢复正常。”
  王思定抬起头,惊愕地看了一眼袁志空,说:“想得美!”
  袁志空还想再说几句,看见王思定用话呛他,只好打住话,无聊地看着远处。一会儿,一个胡须冉冉的长者进入袁志空的视野,袁志空心里一阵欣喜。长者步履轻盈,飘飘然一副仙风道骨。他是副校长白九同,手里拎着一个小包,只顾走路,毫不理会离他不远的袁志空和王思定。袁志空离开王思定,向白九同走去,想跟他打个招呼。眼看走到白九同跟前,白九同依然只顾往前走,并不理会袁志空。
  袁志空勉强招呼:“你来了。”
  白九同头也没回,依旧往前走,说:“嗯。”
  袁志空望着白九同的背影说:“赶紧生火,屋里冷。”
  白九同敷衍一声:“嗯。”
  袁志空的家在镇里,家里暖窑热炕,所以不想去办公室生炉子,只想再见几个人,让冰冷的心热乎起来。前两天他来过一趟学校,转遍校园没看见一个人。他站在一棵大柳树下,眼巴巴地盯着校门口,期望有人走进门。他觉得脚上有点冷,低头一看,鞋上粘着一圈雪。他使劲跺着两脚,雪落在地上,地上现出两个镂空的脚印。他盼着,看着,校门口依然空空的。他想到校园转一转,刚走到礼堂的拐角处,看见吴佳几走进校门。他心头一喜,站在地上望着吴佳几,等他走过来。吴佳几看了一眼袁志空,沿着另一条道向校部院走去。袁志空心里冷冷的,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副校长为何对他如此冷漠,连个招呼都不愿打。难道文化革命把大家都革成冷漠人了吗?半年前大家都很尊重他,现在却敬而远之。难道形势发生了变化,莫非厄运要降临到自己身上?不会的。他不相信自己会遭厄运。
  袁志空踌躇着,校门口探伸进一颗头来,探了一下,缩回去,又探了一下,才畏畏缩缩走进一个矮个子来。矮个子边走边左顾右盼,似乎想看出春节给校园带来了什么变化,也似乎想看到人影。袁志空见矮个子一步步走近,心里一喜,心想他不会不理自己。矮个子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吃了一惊,连忙招呼:“袁书记好。”
  袁志空心里高兴,说:“郭老师,你来得早,你——”
  袁志空还想再夸奖郭折颜几句,觉得不妥,话到嘴边停住了。郭折颜明白袁志空的意思,尴尬一笑,说:“你比我来得更早,我本想早点来,家里有点事,所以来晚了。”
  袁志空说:“来了就好,不分早晚。你看校园里空荡荡的,好多老师没有来,更不用说学生了。文化革命——赶紧生火,天冷。”
  郭折颜说:“是。你的办公室生火了吗?”
  “没有。火,迟早要生的。”袁志空应付一句,“我到别处看看。”
  柳镇中学是一所初级中学,位于柳镇西头。柳镇坐落在三川河畔,山环水绕,柳树成荫。柳镇中学由东西两个院子组成。东院柳树繁茂,掩映宿舍和教室,院子中心有一个陈旧的西式礼堂,礼堂的东面是舞台和操场;西院几排白杨挺拔,几十棵果树摇曳,教室鳞次栉比。西院院墙外有一片二十亩的菜园,春苗嫩,夏蔬鲜,秋菜绿。东西两院由一座砖拱桥连接在一起,拱桥如虹贯空。一条日夜不息的清澈流水贯穿东西两院,流向西院外的菜园。
  袁志空在东院转了一圈,没见一个人,只见遍地雪。他想去西院,登上拱桥,向西院瞭望一会儿,也没见一个人,只见一排排教室和遍地雪,还有在寒冷中挺立的杨树和果树。他不甘心,走下拱桥,踏着吱吱响的雪,在西院转了一圈,回到东院。他走过礼堂,见王思定依然石雕一般蹲在地上,嘴里吞云吐雾。他佩服王思定的蹲坐功夫。突然,一股旋风卷起地上的雪,向王思定扑去。突如其来的风雪将王思定扑倒在地,烟头掉在地上,两手沾满了白雪。王思定爬起来,看着远去的旋风,说:“好厉害!”
  袁志空见状,窃笑,喃喃自语:“你的蹲功再好,你的定力再好,你的骨头再硬,还是抵不住风雪袭击。风雪无情。”
  王思定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院子。袁志空想回办公室坐一会儿,刚走几步,突然听见校门口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他循着笑声回头望去,瞭见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说说笑笑走进校门,沿着柳树边的小路向校园走来。袁志空收住脚步,看着嘻嘻哈哈的两个学生,心头一喜:学校毕竟是他们的家园,他们惦着这块地方。他想等两人走近,跟他们说几句话。
  袁志空说:“同学们好!”
  夏蓉蓉向周九声调皮地吐个舌头,不知所措。
  周九声说:“袁书记好!”
  袁志空说:“你俩来的最早,学生都像你们多好。哎——”
  周九声说:“何必唉声叹气!该来的时候大家自然会来,现在你盼不来。校园里空荡荡的,又不上课,你让大家来干什么?老黄历不管用了,用新眼光看时间吧。”
  “哎——”袁志空叹口气,看着两人离他而去。
  夏蓉蓉说:“真倒霉,一进校门就碰见一个老家伙,不吉利。要是遇到师风雷和曾玉萍多好。我们去宿舍看他们来了没有。”
  夏蓉蓉转头看一眼袁志空,袁志空已经向校部院的巷子走去,说:“要是他俩来了,我们一起上街玩。”
  两人走到宿舍前,门口的雪已化,门前草地上的残雪还在。他们挨个看了一遍宿舍,没看见一个人,每间宿舍的门都紧锁着。他们转了一排又一排,直到看完了所有的宿舍。一排排宿舍冷冷清清,在寒冷中沉默,没有一丝生气。周九声把手举到嘴边,不停地哈气,温暖僵硬的手指。夏蓉蓉的鼻子和脸蛋冻得通红,不时用手搓着脸蛋。周九声看着夏蓉蓉,说:“天冷,你的脸蛋反而更好看了。”
  夏蓉蓉噘着嘴说:“胡说!人家冷得要命,你却拿人家开心,居心不良。”
  周九声笑着说:“夸你都不行,骂你才高兴吗?”
  夏蓉蓉说:“不要你夸,不要你骂,正常眼光看人就行。”
  两人走到礼堂前。这座西式礼堂本是教堂,下层是地下室,上层是教堂,弧顶,前后两道门;墙基由两米高的石块砌成,固不可彻。这座由西方思想构筑在东方土地上的建筑,总吸引着师生的目光。两人走到礼堂西侧的水渠边,清清的流水冒着热气,静静地淌过两人身边。
  夏蓉蓉高兴地说:“冰冷的校园,温暖的流水,多可爱!”
  校园里的这条流水是从三川河引进来的。三川河有温泉流入,冬天不结冰,热气腾腾,这条流水自然带着热气。周九声低头看一眼流水,刚要说话,听见校门口有说话声。他们向校门口望去,看见曹凤光、周天寒和齐莹莹走进校门。夏蓉蓉立刻离开周九声,向齐莹莹跑去。一股大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弥漫了校园。齐莹莹张开双臂边跑边喊:“梅花欢喜漫天雪!”
  周九声高喊:“我辈岂是蓬蒿人!”
  
  二
  
  袁志空在校园被人冷落,心里失落,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人,为什么遭人冷落?他寻思一会儿,找不着答案。他连忙跑到收发室,找来年后的报纸,匆匆跑回办公室。由于二十多天没有生炉子,办公室潮湿阴冷,但袁思空顾不得寒冷袭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细心翻阅报纸。袁志空的行政级别比较高,享有几份报纸,甚至还有一般人看不到的《参考消息》。他忍受着寒冷,一口气读完了所有的报纸,仰头思考起来,渐渐明白人们冷落他的原因,原来与国家形势有关。他埋怨自己没有及时看报纸,不了解年后的革命形势。他感觉自己的政治嗅觉不灵敏,竟然不如那些不谙世事的学生。他从报纸上的消息中隐隐发现这场革命的斗争矛头有所转变,不仅依然要批判那些牛鬼蛇神,还要向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开火。年前那些历史不好和出身不好的老师已经受到了批判,难道学校的领导也要遭批判吗?
  一阵寒意袭来,袁志空打个寒颤,感觉全身冰冷,立刻站起来,走出门去,想找人说话。他走到操场附近,见校园里空荡荡的,居然看不见一个人。他想找王思定说话,王思定早已回家。他想找白九同说话,想到白九同刚来校,正在生火,屋里一定很冷。他焦躁不安,不想带着沉甸甸的心事回家,无论如何得找个人说话。校园里突然风起雪飞,风雪搅拌着校园。他捂着头赶紧往办公室跑,一个声音高喊:“我辈岂是蓬蒿人!”
  袁志空跑回办公室,惊恐不安,从未见到校园里出现如此大的狂风。他摸摸头,一头雪花,连忙抖掉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脚,喘着粗气。这时,门外有人喊,他开门一看,白九同站在门外。
  白九同隔着风雪大声说:“你屋里冷,来我的屋里坐,我屋里暖和。”
  袁志空说:“马上去。”
  袁志空锁好门,冒着风雪跑到白九同屋里,屋里炉火正旺。白九同连忙拿来一把椅子,放在炉子跟前,说:“这里暖和。”
  袁志空坐在椅子上,伸手烤着火,说:“这风雪太大了!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风雪。”
  白九同说:“自然界的风雪固然可怕,但躲到屋里就没事了,可怕的是政治风雪,叫人坐立不安。年前哄哄乱,半年没有上课,现在是开学的时刻,学校里却空荡荡的。这叫学校吗?徒有虚名。”
  袁志空揭开炉盖,炉子里的火苗一窜一窜往炉外喷,便赶紧盖上炉盖。
  白九同说:“刚生炉子,火苗桀骜不驯,一会儿就好了。”
  袁志空说:“你看最近的报纸了吗?”
  白九同说:“看了。”
  袁志空说:“有什么感觉?”
  白九同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火筒,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袁志空说:“什么风?和风带来细雨,和风是好风;狂风带来暴雨,狂风是恶风。”
  白九同说:“去年那场风暴是典型的狂风,迅雷不及掩耳。我懵了,你不懵吗?”
  袁志空的耳边响起了学生的呐喊,眼前出现了满园大字报,看见几个被称为牛鬼蛇神的老师猥琐的身影和惊恐的面孔,看见几个自杀老师的尸体。他想摇头,却变成了点头。一场猛烈风暴骤临,他心里一片迷茫。在他看来,虽然这场风暴来势凶猛,比起他经历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又算得了什么?
  袁志空说:“跟咱们经历的战争相比,小巫见大巫而已。”
  白九同收回敲击火筒的手指,茫然地看着袁志空。屋外的风雪仍在肆虐,风雪敲打着窗纸哗哗响。
  白九同说:“你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未必准确。中央的几个大人物被打倒了,这不惊心动魄吗?大人物都遭此厄运,小人物会幸免吗?”
  袁志空一脸茫然,疑惑地看着白九同。一会儿,袁志空说:“那是他们犯了错误,不跟毛主席走,才有如此下场。我们步步紧跟毛主席,我们会遭厄运吗?不会。”
  白九同说:“但愿我们能躲过厄运,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你我说了算。我们会不会遭厄运,你不知,我不知,只有天知地知。”
  袁志空呵呵笑,说:“我不相信天地,只相信人。我不相信我们这些曾经的革命党人会遭革命。”
  白九同没有理会袁志空的话,站起身来,拿起一把铲子,推开门,一股风雪猛然冲进门来。白九同立刻关住门,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白九同本想到门外铲一铲子煤,添进火炉,让炉火更旺,不想风雪无情,看着空铲子摇头。
  袁志空顿生不祥之感,难道真是风雪无情?袁志空知道白九同比自己的知识多,是个睿智的人。在难以预测的风雪面前,袁志空担心睿智的人也没辙。袁志空猛然想起新中国成立后的历次运动,感叹新中国成立后风雨不断。人民当家作主了,依然运动不断,看来国内有不稳定因素,有人对党和社会主义不满。莫非自己也是不稳定因素?袁志空寒从心起,不由得站起身来。白九同看出他要走,莫名其妙,以为自己的话刺激了他。白九同盯着袁志空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出起身的原因。袁志空眼神迷茫,迷茫中带着几分惊愕。白九同看出袁志空的心情很不平静,难道他惧怕风雪?袁志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衣,转身要走。
  白九同说:“外面的风雪还大,等风雪停了再走。”
  袁志空说:“不要紧,躲是躲不过的。难道它比战争还残酷吗?”
  袁志空顶着风雪出了门,消失在风雪中。
  风雪小了,王思定出门倒水,袁思空正好路过门口,王思定喊了一声袁志空。袁思空停下脚步,正想跟他聊几句。
  王思定说:“这么大的风雪,何苦急着回家?来我屋里坐一会儿,等风雪停了再走。”
  袁思空跟着王思定走进门,屋里暖烘烘的。王思定的妻子赶紧给袁志空倒水递烟,袁志空坐在炕楞上,享受着烟水带来的愉悦,心里温暖起来。
  王思定的妻子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王思定说:“我喊他进来,他要冒着风雪回家。”
  王思定的妻子“哦”了一声。
  袁志空说:“我刚从白九同屋里出来,跟他聊了一会儿。他是个聪明人,他有一种预感。”
  王思定说:“什么预感?”
  袁志空说:“他认为政治风向有所变化,由破‘四旧’到批判牛鬼蛇神和反动学术权威,再到揪党内一小撮走资派,大人物遭厄运,小人物也难幸免。你有什么看法?”
  王思定沉吟起来,原来他并没意识到揪走资派的严重性,只认为那是针对中央某些领导人。听了袁志空的话,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又不能合理解释这种严重性。王思定不吭声,妻子见他愣愣怔怔,说:“袁书记问你话呢。”
  王思定说:“你的看法呢?”
  袁志空说:“根据最近报纸上的消息,白九同的预感不是没有道理。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政治运动接连不断,不仅有历史问题的人遭到打击,没有历史问题的人和有功劳的革命者也不安宁。被打倒的那几个中央领导人,过去对革命有功,现在倒台了。中央要深挖一小撮走资派,中央有走资派,地方上也有走资派。你我是不是走资派,恐怕不是你我说了算。”
  正在抽烟的王思定扔掉半截烟头,用脚使劲踩灭烟头,情绪激动。王思定的妻子知道,王思定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了。王思定盯着袁志空说:“我们一心一意搞教学,会是走资派吗?笑话!不过,正如你所说,我们左右不了形势,形势能左右我们。天塌地陷,任它去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顺从天意。”
  袁志空溜下炕,站在地上,看着无可奈何的王思定,知道这个倔脾气人不会轻易认输。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放进烟灰缸,说:“你好好琢磨一下报纸上的消息,有什么新消息告诉我,我们一起琢磨。”
  袁志空走出王思定的家门,见校园里风平浪静,一派静谧。他担心又一轮政治风雪会再次袭击校园。一场大风雪过后,地上积了一层雪,有的雪被风吹在一起,足有半尺厚。他望着遍地积雪,踌躇着,不知应该回家还是去办公室,或者到校园里转一转。柳树上的麻雀跳来跳去,叽叽喳喳,袁志空立刻想起返校的学生,不知学生宿舍冷不冷.。学生一旦走进校园,校园又会沸腾起来。他向校门口走去,碰见袁尚草、蒋任材、任卫宇、孙中牟和应苛爱披着雪花走进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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