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这一年的春节特别隆重，太上王和太后都出席了群臣朝贺的元旦盛会。而王后也和楚王并肩坐在王座之上接受群臣的朝贺，两位小王子则分别立于两旁，当然，二王子是由奶娘嬷嬷抱着的。太上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而太后则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儿媳妇。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花朝节到了。
　　王后阎素素决意于宫外觅一名园，办一场热热闹闹的赏花盛会，定于花朝节那天，名曰“花朝会”。参加盛会之人，不论出身，只要是身家清白的闺中女儿或未婚青年，年满十八，就可以参加。有意参会之人，朝官之家可到礼部登记申请，而平民百姓之家可到泰安堂中登记申请，待宫中核实清楚之后，将从中挑选六百人，送出邀请之函。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能进入会场。
　　司马浩云一听，便明白了：“素儿，你这是要在京城办一场官家‘踩歌堂’吗？”
　　阎素素盈盈一笑：“知我者莫若夫也。王上，你不是很发愁你麾下的贤臣良将找不到红颜知己吗？如今便趁此机会，帮他们解决了，岂不甚好？”
　　司马浩云皱眉道：“素儿，这里是京城，是汉都，婚姻哪能如此草率？况且，按礼，也该论一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吧？否则，恐会惹人诟病。”若按永州那些寨民的规矩办，那王后一定会被批“聚众淫乱京城”的。
　　她白了他一眼，说道：“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说让他们马上就在盛会之中成亲。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机会，彼此认识，若真能情投意合，那么盛会之后就可请媒妁上门说合了，万一有某家父母嫌贫爱富，不肯相就儿女之心，那么他们有情人就可以凭本宫的邀请函为证请求王上赐婚。王上，你看，这样好不好？”
　　他这才笑了，点头说道：“好！不过，我很怀疑你是带了私心的。”
　　“什么私心？”
　　“素儿，我知道，你让上官天宇于近日回京，其实是想要他参加这个赏花盛会，对不对？”
　　素素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头，叹道：“知我者果然是夫君啊！”
　　“但是，你必然要安排几位绝色佳人于园中与上官爱卿邂逅的吧？素儿，你都相中了谁？”他得意洋洋地咬了她一口。
　　“浩云，你觉得赵灵儿姑娘如何？”
　　“戊君？”他脱口道。过去的那几个月，凤翎常与他讨论赵灵儿那些记事册子中的事情，他们总以“戊君”代称。
　　“什么雾君？”素素有点愕然。
　　“哦，这是凤翎用来代称赵姑娘的那些册子的，为了不让他人知晓。”
　　“哦，那，你觉得她配你的上官爱卿，好不好？”
　　“这……”
　　“怎么啦？”
　　“素儿，赵姑娘的容貌才情自然是足够了，但是比起孤王的心肝宝贝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上官爱卿只怕未必肯动心啊。”他皱着眉头说道。
　　她瞪了他一眼：“你又在胡说什么呀？”
　　他正色道：“宝贝，上官天宇的心思，孤早就知道了，他的性情，孤也知道。所以，若要他动心，那位赵姑娘得多费些心思了。”
　　“浩云，你帮忙想个办法呀！上官爱卿那么优秀，怎么可以没有妻子呢？”她嘟着小嘴。
　　他哭笑不得：“宝贝，孤能有什么办法？若是你真的想要把赵姑娘许与上官天宇，那么孤只能下旨强行赐婚了。”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浩云，我想亲自劝一劝上官爱卿。”
　　“什么？你去劝他？你要怎么劝？”
　　“嗯，我要与他讲道理。”
　　“哈？讲道理？这有什么道理可讲？”他愕然。
　　“反正，不管如何，我都要与他见一面。”她决然道。
　　他愣住了，这可不好办呀！
　　
　　上官天宇随着晏喜来到一间雅致的小轩厅。
　　晏喜道：“请上官将军稍候，待我入内禀报王上。”
　　上官天宇点了点头，晏喜便出去了。上官天宇便慢慢走到小轩厅那半敞开的露台上。露台前面是一湾碧水，那碧水绕过花轩，一直流入花园之中。小河对面是一处桃林，红花点点。
　　上官天宇此次回京，是奉楚王诏令的。而今日在朝堂上朝拜之后，楚王还命晏喜来召他进宫觐见。上官天宇心里很疑惑，司马浩云究竟想要做什么？
　　正思索着，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听起来不像是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男人的脚步，似乎是宫中的女官。上官天宇便没有在意。
　　“上官大哥。”那一个清脆悦耳的、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魂之中的无比亲切的声音。
　　上官天宇不禁浑身颤抖，他不敢相信，猛地回转身来，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竟忘记了回应她，他仿佛是在梦中一般。来人穿着内官的服饰，但是，她的脸却是上官天宇至死也不会忘记的。
　　阎素素上前两步，轻声唤道：“上官大哥。”
　　上官天宇颤声说道：“素儿，你怎会来此？”
　　于隔壁一模一样的小轩厅里的司马浩云听到那一句“素儿”，心中不禁长叹一声。素儿，你今日想要做的事怕是不能成功了！上官天宇那一声“素儿”已道尽了他所有的心事！
　　
　　漪晴园，是建于京郊的一处行宫，本是楚王日常悠闲散心之处。自阎素素回到京城，司马浩云就下令把此园扩建。此园占地极大，有大大小小的各式园林十数处，以江南名园名胜为蓝本而建，还有一个很大的鹤鸣湖，堪比半个明珠湖。此次花朝会就选在漪晴园。
　　这是漪晴园完工后第一次举行游园会，也是楚王和王后第一次驾幸。而这次盛会也是燕京历年以来所举办的最盛大的赏花会。
　　
　　三月二十日，在这个好日子里，妙龄少女们悉心打扮自己，与闺中好友结伴而来；而英俊的少年们也刻意装扮，和三两好友一起，意气风发地来赴会了。
　　花朝会主要是自由活动，其中安排了各种可展示才艺的游戏，供赴会者自由赏玩或参与。有“棋逢对手”，有“妙笔生花”，有“琴瑟和鸣”，有“歌舞升平”，也有文人雅士平日爱玩的飞花令和射覆之戏；甚至还有爱武之士喜欢的比试，当然，不会让他们真正对战，而是比试“百步穿杨”之技。
　　赴会的少男少女们可自由选择和参与自己喜欢或心仪之人喜欢的活动。京城中的少女们第一次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出现在公开的场合，甚至可以和陌生的男子们一起下棋、对诗、合奏、猜谜，还可以随意谈天，这些破天荒的体验，将会对她们的人生有着意想不到的巨大影响。
　　在漪晴园的深处，有两人手挽着手，在杏花林之中慢慢散步。那是本次盛会的主人，常服打扮的楚王和王后。他们轻声细语着，不时地在一棵盛大的杏花树下驻足。忽然一阵风吹来，树枝摇动，便有粉白的花瓣随风飘了下来。司马浩云则自然地侧身上前，把风挡在自己的身后，把阎素素护在怀里。但素素似乎还是被风吹起的花尘迷了眼睛，司马浩云俯身低头，小心翼翼地为她吹眼睛，素素倚在他的怀中，微微仰头。
　　这温馨的一幕，落在不远处一座长亭内的人的眼里。
　　姑娘看着他们出了神，男子也看着他们出了神。这两个人完全忘了他们来到此地是为了什么。其实，他们也不是忘了此行的目的，他们来此恰恰就是为了那俩人中的一个。
　　赵灵儿当然是为了司马浩云而来的。她知道，她几乎没有机会能再见他，他不可能会召见她，也不可能会出现在她日常能出现的地方。当她听说楚王和楚后也会来此赴会之时，她便决定了，她一定要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而上官天宇呢，当然是为了素素。那天，他答应了素素，他会来参加这个赏花盛会的。既是为了完成素素交代的任务，也更是为了再次见到她。他知道，如果不是楚王同意，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与她相见。
　　是的，长亭里的他和她都看到了杏花林中的她和他。但却是看到令人妒忌的他们的恩爱甜蜜。
　　而赵灵儿能和上官天宇在长亭中一起喝茶，当然也是阎素素的精心安排。阎素素安排了侍婢和内官，要他们分别暗中跟随此两人，若发现他们在百无聊赖地闲逛之时，就引他们到这个清静的长亭里喝茶。其实，阎素素早就猜想到一定会是这样的。因为赵灵儿本就没什么闺中密友，且性情高傲，自然不会与其他姑娘混在一起玩乐，更不会搭理那些小心搭讪的陌生少年。她最有可能是避开人群，独自游园。而上官天宇一直驻边，以前的京中好友（若有）也基本成家了，不可能来赴会。那些少年们，没有几人认得上官天宇，即便认得也不敢与他为伍。更何况，上官天宇的容貌如此出色，与他在一起只能当陪衬，那些少年人当然不可能愿意，所以，上官天宇也只会独自一人闲逛。
　　于是，他们便被一前一后分别引来了此处歇息、喝茶。
　　当上官天宇看到赵灵儿独自坐在亭中一角时，他便一下子明白了，这是素素的安排。因为那么出众的姑娘不可能会远离人群独自来到此处的，不管她是否愿意，她的身边一定会围绕着各色男子。上官天宇的心中一阵茫然，他要满足素儿的愿望吗？那天在宫中，素儿说，她希望看到他成家，有妻有儿，她不要看到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否则，她会一直为他担心为他难过的。
　　赵灵儿正在长亭之中独自发呆，突然看到一个英俊的翩翩公子走进来，她不禁吃了一惊。这是她所遇到过的第二个如此英俊潇洒的男子了。她有点惊慌，又有点害羞。好在，那位公子只是儒雅地向她点了点头，客气地主动拱手行礼，还自我介绍说他复姓“上官”。他的优雅气度，令赵灵儿一下子便明白了这位翩翩公子一定和上官尚书有关。
　　而这位上官公子很安静，自报家门之后，便坐在另一边，默默地喝茶，似乎满怀心事，并没有和一般男人见到美女一样，努力找话题与赵灵儿说话了。这也让赵灵儿安了心，可以继续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角落。
　　而当他们都默默地坐在长亭之中时，楚王和王后便出现在他们附近的杏花林里了。这也是阎素素苦心安排的。当她得知他们俩竟然都各坐一隅默默无语之时，她哭笑不得。于是，她便拉司马浩云去那边赏花。她希望上官天宇看到他们如此温馨甜蜜，激发他也希望能同样拥有这样的幸福。
　　长亭中的两人，心情复杂地看着亭外那俩人。英俊的男人温柔地亲了亲爱人的额头，柔声地说着什么，然后，俩人便挽着手慢慢地走出杏花林，向远处走去了。亭中的男人和女人怅然若失地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亭台楼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