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是嘛？”洪副部长听后有些吃惊地看着曹开利，“你父亲现在哪里，在北京吗？”
　　“我不是北京人，我父亲住在天沽市。”
　　洪部廷一听住在天沽市，离着北京不过一百多公里，开车不过三四个小时，来去很方便。他端起酒杯，和曹开利碰了一下，干了之后说：“不知道能不能麻烦老兄，请你父亲给我们家老爷子瞧瞧？”
　　“还老兄呢，你比我大，这不是折小弟我的寿嘛。”
　　“尊称，尊称。”洪副部长笑着说。
　　“这有什么难的。”曹开利笑着说，“这个周末我回天沽市，周一来上班的时候，让老爷子和我一起来，你看这样行吗？”
　　“不行，不行……”洪部廷一听连连摆手，“让老爷子瞧病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让老人赶那么远的路，你让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这，有嘛啦，就等于让他老人家出来玩一趟。”
　　“出来玩一趟倒不是不可以，不过那得是专门来玩儿，与给人看病心情不同，这绝对不行。”洪部廷看着曹开利，“曹部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周末我安排车，咱们开车一起到天沽市，反正又不是多远，现在高速也开通了，方便得很。你看怎么样？”
　　“对您这么一个令人佩服的大孝子，我绝不能拂了你的一片孝心。咱就说定了，周末我陪着您和老首长去天沽，如何？”
　　洪部廷一听高兴，赶紧站起来，握着曹开利的手：“真是太感谢了。”
　　
　　酒足饭饱后，曹开利和洪部廷等人告别，回到公寓的住宿处，给他妈妈家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跟他爸爸说，在北京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的爸爸是老红军，现在是离休的老首长，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您给他瞧瞧。曹开利的爸爸一听是老红军，那是自己的前辈。老首长这么高的身份让他这个无名小卒看病，这不是高抬吗，必须认真对待。曹开利的爸爸二话不说，当即就爽快地回答没问题。作为医生来讲，给人看病是本分，离休只是离开职务休息，医学上的技能并没随之而去，帮人瞧瞧病既是本分吗，又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更何况还是老红军级别的首长，真有点荣幸的感觉。曹开利问他爸爸周末是否外出。他爸爸回答说：“即便有些闲事，也要把给人看病放在首位，你让老首长来吧。”
　　曹开利得到爸爸的应允，心中有了数，半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曹开利太了解他爸爸了，别看这么大岁数了，但身体很好，虽然离休在家，一天到晚闲不住，不是被人请去看病，就是约他那几个老战友出去钓鱼，这么说吧，从早晨起床，吃完早点出门，中午随便在外面吃一点儿，晚饭前回家，这一天就没有在家呆着的时候。他怕的就是爸爸不在家，老首长大老远的从北京赶过去，让这么大岁数的人在家等着，既不礼貌，也不是为人之道。为了防止这种尴尬的情况出现，他才特意打电话。这下放心了，不管到的早也好，晚也罢，到了之后不会等起来没完。
　　周末早晨早早起来，洗漱后急急忙忙地吃过早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滕茂华和洪部廷就陪着老首长来到了曹开利所住公寓的楼下。曹开利急急忙忙地下了楼，上了车，一起奔天沽市而行。
　　曹开利和小滕还有洪部廷以及老首长坐在奥迪里，直奔刚开通不久的高速公路。奥迪的速度快，两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曹开利妈妈家的门口。
　　
　　曹立仁老中医心情很激动，尽管他是部队的军医，没有像战士们一样直接参加战斗，每天浴血奋战，也是穿了一辈子军装的人，部队的那份战友之情深深的扎在骨子里。不管是哪个部队的，也不管什么时间参军入伍的，是战士还是领导，只要一说是部队当兵的，那种亲切劲儿便油然而生。自从在部队离休后，除了节假日的部队领导来慰问，象征性地看看，很少再能像以前一样每天和战士们打交道，这让他或多或少的有些失落感。为了适应离休后的生活，只要没有病人找上门儿，或者不被请去看病，便和几个离退休的老战友们一起去钓鱼。既为了战友相聚，也可以排除心中对战友的想念以及心中的寂寞。
　　给老首长看病是他荣兴和骄傲的事儿，吃完早点后就打发老伴儿出去买菜，还反复叮咛，一定要多买些海产品，北京离着海远，不像天沽市这样的海滨城市，总能吃到海鲜。老伴儿听后嘲笑道：“看来你真的是老了，自从你接到儿子的电话，听说老首长来找你看病，把你激动的就没完没了的唠叨。你说至于吗，就买菜这么简单的一点破事儿，你说了不下八百遍了，总怕招待不好你的老首长。别忘了，我也是抗战的老兵，这战友情一点也不比你差。”
　　老伴儿一个人出去采买了，他拿出自己平时舍不得喝的上等明前龙井茶，放在茶几上的盖碗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就开始计算着时间。几点从北京出发，几点可以到达。尽管现在的车好了，速度快了，高速开通了，怎么算怎么觉得也得三个多小时才能到。这么长时间才能到，让他有些急不可耐。
　　曹立仁住的还是以前部队的家属院。按照他的级别，离休时受副师级待遇，有专门的离休干部小楼，应该住进所谓的将军楼。小楼虽好，住着也很舒适，但有一点他不满意，所以不愿意接受。将军楼都在离休所里，是一个独立空间，门口有警卫站岗，子女们来看望都得执行严格的登记制度，跟政审一样把你问个底掉，进出麻烦得很，不仅子女来去不便，就是老战友或老朋友来同样麻烦。他还有一层考虑，进将军楼倒是不错，等到那一天离世不在了，子女们是没有资格居住的，小楼是要收回的。他考虑再三，觉得住离休小楼不仅受很多的约束，子女们看望手续太复杂，又不是去办公务，至于吗，太吹毛求疵，过于麻烦了，搞得草木皆兵似的，让人受不了。他觉得住进了离休小楼如同被隔离，再和战友们见面就不方便了，等于和社会脱了节，那不就违背了毛主席的教导，脱离群众了吗。所以在他离休时为他安排时，提出不住离休小楼，还住原来的那个小院。部队领导考虑这不是特殊要求，也就满足了他，让他继续住在原来的部队家属小院里。
　　曹立仁住的小院不算太大，有坐北朝南的四间正房，东边的一间是曹立仁和老伴儿的卧室，连着是客厅，客厅的西边第一间以前是曹开利和弟弟住的房间，最里面一间是两个闺女的房间。在大门和住房之间是小房，也叫侧房或偏房，南方管这叫厢房。戏曲西厢记讲的就是发生住在院中西边的侧房里的故事。小院东面的一间是厨房，西边的一间作为储藏室，放一些东西，南面是大门。子女们结婚后都建立了自己的小家，搬出去自己住了，现在只有他们姑母俩，住在这儿坚守着那一份记忆，尽管老两口子显得有些冷清，每日和熟悉的老战友们可以见面，心里很踏实，浑身觉得舒服，生活得舒心惬意。
　　曹立仁坐在沙发上有点心神不宁，总盼着该发生的事儿快些发生。按理说老首长来看病不过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医生对患者的诊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年青人性格不定，遇事毛躁，站不住坐不稳一点儿都不奇怪，可自己已经是放下六十奔着七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青年一样，遇事还这么激动，一点儿沉稳劲儿都没有。再说了，也没什么大事儿，不就是一个比自己岁数大些的老人，来找一个老人看看病吗？自己行医几十年，看过的病人绝对数不过来，什么样的，多贫贱的，身份多高贵的病人没见到过，怎么到了招不了盛不下的程度，至于这么五脊六兽吗，是不是真的老了，心里盛不下事儿了？
　　曹立仁搞不明白，自己心里这种慌慌不定的感觉究竟来自何方，想一想还是因为这位来找自己看病的患者是部队的老首长，不管是领导还是战士，那一份战友情是难以割舍的。为驱逐这种心里烦躁的感觉，起身出了屋来到院中，站在院子的空地儿上，抬眼看着天。天空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天是湛蓝湛蓝的，有几朵飘荡的闲云，悠闲悠闲，不紧不慢，稳稳的向前慢慢漂动着。曹立仁突然觉得这云走的也太慢了，有点儿替它着急，在心里暗自埋怨：“你说你能不能走得快些，早到地方早结束，也好早歇着。”
　　曹立仁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走出大门，出了家属院，站在大门前的小路儿边儿上，眺目极望。眼前的情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丝毫的变化，上学和上班的时间已经过了，小路上没有人走动，显得很静。曹立仁看了一会儿，那种无聊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心中的那种恍惚非但没被驱逐，反倒有所增加。“无聊……”曹立仁很生气的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左右看了看，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无可奈何地又返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