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想爱（二）

　　二
　　
　　高家屯自古以来以高姓为主。传说明朝末年高姓祖先因得罪朝廷，举家逃离关内，走出关外，来到大山里隐居，一住就是400多年。
　　高大胜和高小花都是高姓嫡孙，家谱上明明白白写着。高姓家族有个规矩，只要外出，必须先拜先祖，期盼先祖保佑晚辈们健康成长、福禄永远。
　　尽管文化大革命期间将族谱等列为破“四旧”，但是高海山还是把高姓族谱藏匿在破旧箱底的夹缝中保留了下来。
　　20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人们禁锢的思想逐渐的解放。高大胜初中毕业应征入伍，临行前，父亲高海山领着高大胜来到早已摆放好族谱牌位前，只见高海山手先拿着三柱香，跪在地上大声地说：“列祖列宗，胜子响应国家号召，去当兵，保佑他平安去、平安地回来。”磕了三个响头。高大胜从小就没有经历过这阵势，看到发了黄的家谱和祖先各个牌位，以及父亲虔诚的劲儿，心里只犯嘀咕，啥年头了，还兴这个？这不是迷信吗？能保佑个啥？我才不信呢！
　　父亲高海山起身后，对高大胜说：“胜子，你现在长大了、长高了。屯子里和你年龄相仿的后生争着抢着要当兵，还不是你叔叔当村革委会主任，能说上话，好使，当上兵!你马上到部队了，出远门必须先拜老祖宗，这是高家的规矩，希望后代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列祖列宗。快跪下，叩头！”高海山顺手递过三住香，没有等到高大胜反应过来，只见“呲啦”一声，父亲用火柴将香火点燃。高大胜不敢违背父亲的训导，按照父亲样子跪下双膝，香火举过头顶，拜了三下。
　　这次又要出门远行了，高大胜为了讨得父亲的喜欢，早早提出跪拜祖先，这让父亲欣喜。高海山说：“嗯，你这个小犊子越来越懂事儿了。我已经摆好了祖先的灵位，这次，我就不用教你了，快去吧！”
　　高大胜愉快地答应了，可是身子仍没有动，让父亲感觉奇怪，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说：“我说完了，咋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高大胜低下了头，哽言地对父亲说：“爸，人家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今天我确实体会到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呵护和疼爱我，我会报答你们的！”
　　高海山泪花闪烁，说：“孩子，家有爸在，不要担心，会照顾好你母亲的，放心走吧，希望你有个出息，成家立业。”
　　高大胜听完父亲的话后，还是没有动，张口还要说。被父亲拦住，说：“你这个小犊子还站在这里磨叽个啥？快去拜啊！”
　　高大胜说：“爸，我还有事情想和你商量。说完了，你可别生气。”
　　高海山有些不耐烦地说：“今天，你是咋了？说话拖泥带水的。什么事情？快说吧！”
　　高大胜说：“我想带着小花和张慧一起进城。虎子死了，对小花打击很大，生活有些绝望，她和孩子很可怜，我想照顾她们……”
　　高海山听了儿子一席话，面色青紫，一脸怒气：“你这个犊子玩意儿，吃错药、脑子进水了？小花那是你本家的妹妹呀。再说了，你把她娘俩带走，屯子里的人怎么看待咱家，丢不起的人。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要这么做，打断你的腿！”
　　母亲也有些坐不住，说：“胜子，你中哪门子邪啊？论长相、论体格，只要有正事儿，讨个老婆不是问题。带谁，也不能带小花娘俩。听妈妈的话，别打她的主意，如果带着小花走，爸和妈的老脸往哪搁啊！
　　高大胜说：“爸、妈，你们先消消气儿。不是儿子不懂事。小花和孩子现在的确很难，如果不带她们走，在这穷的都尿血的屯子里，有谁还能帮助她们啊！”
　　高海山气炸了肺子，眉毛似乎立了起来，说：“就你能耐，长大了，有了章程不是？自己都费劲扒拉生活，还要帮助别人拉帮套。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有你栽跟头的时候。”头一扭，转身用颤抖的手去拾起旱烟斗子，点燃后，狠狠地吸了几口，不作声。
　　母亲接着说：“大胜啊，小花寡妇拾业的，还带着孩子，你如果领着他们走，你的负担很重啊!这个你得好好考虑啊！儿大不由娘，有些事情当妈的要提醒你。”
　　高大胜说：“妈，这事情我考虑了。也与小花商量好了，趁你们现在身体状况还好，我们走后，小花家的地由你们种，这样可以给咱家增加点收入。另外，我和小花到城里都去打工，孩子可以在城里上学。对于我与小花的关系，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小花静下心后，再说。我只是想帮小花，小花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将来小花能找个合适人家，那更好了。我走得正、做得正，不怕别人说什么。所以，领着小花走，决心已定，希望爸、妈理解！”
　　高海山站起，怒呵着：“你这个犊子，认准理儿，一条道跑到黑，不会拐弯，不撞南墙不回头，真他妈的‘王八吃秤砣——铁心了’。”一脚踢开房门，向外走去。
　　高大胜和母亲一时无语，霎时屋内陷入沉寂。
　　忽然，听到高海山在屋外说话声：“小花来了，咋不进屋呢？”
　　高小花眼含泪水说：“叔叔，我在外边全听到了。是我给你老人家添烦恼了，别生气，我现在决定不跟胜子走了。”说完，向外跑去。
　　坐在屋内的高大胜，听到屋外的说话声，急忙走出，看到高小花跑去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高喊：“小花、小花，你回来。”随即追了出去。
　　高海山见状，摇头叹气：“这个犊子玩意儿，真不让我省心啊！”
　　高小花一口气跑到村口的老柳树旁，坐在废弃的碾子盘上，呜呜的大哭。这时，高大胜紧随其后，气喘吁吁的说：“小花，你跑啥啊？不是商量好了嘛，不管谁说什么，必须把你和孩子带走，否则，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虎子？”
　　此时，高小花用手理一下略微凌乱的头发，露出洁白的瓜子脸。一双杏眼溢出的泪水挂满了脸庞，说：“哥，我理解你啊，你是个好男人，虎子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他安心了。本来到你家想和你共同说服叔叔、婶子，没有想到叔叔、婶子这么强烈的反对。我在想，是不是我们想法不成熟、有些简单？我觉得两位老人说的话是正确的，不能累赘你，你还是自己走吧！”
　　高大胜坚毅的说:“不，我们说好了事情，不能反悔，必须带着你和孩子走。再说了，我们不走，永远摆脱不了世俗的偏见和贫困。我心一定，谁也改变不了。”
　　高小花低着头，没有勇气直对高大胜的眼神，泪珠儿一串串止不住地流。
　　一时间，两人沉默。
　　高大胜抬头望着老柳树，风摇动的柳枝，月亮在柳叶的间隙中若隐若现。
　　此时，他黯然神伤，不时用拳头击打柳树主干，指关节随即渗出鲜血，浸入了树皮纹沟中。
　　高小花迅速站起，双手握住高大胜的手腕，细心地从口袋中拿出洁白的手绢，轻轻地擦去他手上的血迹，一时，手绢被血迹染红。
　　高小花温情地说：“哥，疼吗？别这样糟蹋自己，我们需要冷静地考虑一下。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理解两位老人的心情和我的感受。现实让我心中很痛苦，很矛盾，不想因为我，失去你出去闯荡的志向。哥，放弃这个想法吧，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好吗？”
　　高大胜神情凝重，注视着高小花，回忆着与虎子、小花过去美好时光。
　　虎子、小花和胜子是高家屯年轻后生当中走最近、最亲密无间的玩伴。三个人中，虎子与胜子同龄，但是虎子生日比胜子大两个月。8岁的时候，虎子和胜子双双报了名，结伴到5公里的村小学读书。可小花因为年龄小一岁，没有报上名，只好在家。这让与他们玩贯了的小花很孤独，哭着闹着要跟着上学，使小花父母左右为难。后来，小花的父母找到了校长，经过再三的请求，小花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一名插班生，心甭提有多高兴了。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同班，三人形影不离。转眼间，三人进入初中学习。随着年龄的增长，处于青春萌动期的他们对异性的情感越发强烈。此时，小花青春期发育非常好，聪明伶俐，漂亮可人，成为校花。在班级中，引起了班级男生们青睐。课间、放学不时有那些有野心的男生试图寻得她的欢心，然而小花仍保持不屑一顾。因为，小花心中的两个信赖的哥哥。虎子和胜子两人虽然心照不宣地也在暗恋着小花，蠢蠢欲动，但是，绝不允许其他男生染指小花。
　　一天，放学的途中，同学二狗子提前蹲坐在高家屯的路口。此时，小花哼着歌曲，天真无邪地走来。二狗子突然站在小花面前，说：“小花，我在这里等你呢。”
　　二狗子突然的出现，这让小花不知所措，慌忙说：“等我干什么？俺要回家。”
　　二狗子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小花，我喜欢你。”
　　听了二狗子这么一说，小花脸庞顿时泛起绯红，说：“臭不要脸，丢不丢人啊！走开！”
　　二狗子真诚地说：“小花，我说的是真的，从心里喜欢你，我们做个好朋友，好吗？”伸出手欲拉小花的手。
　　小花脸色大变，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耍流氓了！”
　　小花这么一喊，这让二狗子吓破了胆，灰溜溜地逃去。看着二狗子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小花忍不住地在那里哈哈地大笑。闻声赶来的虎子和胜子问其缘由，小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虎子和胜子听了之后，彼此心中难以容忍，分别提出要教训二狗子。小花胆子小，生怕闹出是非来，央求两人别在计较。虽然表面上两人同意小花的请求，但是，在他们内心已经产生强烈的怒火。第二天，两人约定二狗子在放学路上见面。
　　二狗子如约与两人见面，若无其事地说：“哥们，有啥事情？”
　　虎子是个急性子，上去一拳打向二狗子，只见二狗子的鼻子当即鲜血流出，紧接着左眼被打个“乌眼青”。
　　二狗子捂着眼睛，痛苦地说：“干啥打我？招你惹你了？”
　　胜子拉开虎子，单刀直入：“二狗子，昨天你干啥好事了?”
　　二狗子略有所思,哭丧着说：“我、我没有干啥啊？”
　　胜子一脚踹向二狗子，说：“欺负小花，你还不承认。快说！”
　　二狗子见惹不起，只好承认，说：“再不敢了，饶了我吧！”虎子厉声说：“以后再欺负小花，打扁了你！”
　　从此以后，每次上学、放学，虎子和胜子都陪伴在小花的身旁。
　　初中毕业后，胜子参军，这让虎子既嫉妒又羡慕。当兵三年，胜子每年都获得了部队的嘉奖。胜子第一时间告诉小花、虎子以及父母。每次喜讯传来，都让虎子和小花欢呼雀跃，惊喜不已。每当提及胜子，父亲高海山身板立得很直，在屯子人面前说出的话也底气足，眼神儿出奇的明亮。可以说，胜子的优秀表现，成了当时高家屯最大的新闻。
　　小花知道胜子在部队很出色，将来干好了，能够有前途，觉得彼此间产生了一定的差距。所以，毕业后的她渐渐的与虎子接触多了。憨厚的虎子深深爱着小花，农忙的时候帮助小花家产地、插秧、收割。农闲的时候，千方百计找借口拽着小花来到屯子前的小河边疯，牵手相依在大山里，这让小花度过了难以忘怀的幸福时光。不久，两家老人选了个良辰吉日，结了婚。
　　得知小花和虎子结婚了，胜子有些酸楚和失落。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拼命在部队表现，没有赢得小花的心，只能将这种情愫深深埋在心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国家提出裁军百万，胜子所在的部队番号被取消，他很快复员回到了高家屯。
　　想起过去的往事，再看看现在的小花，已经是个年轻的少妇，时光让高大胜感觉过得是这样的快，岁月的磨砺让彼此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叹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