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一家三口满脸带笑，高高兴兴地进了家门。曹开利的妈妈向欣婕见到自己的小孙女，高兴的脸上笑开了花，顾不得一切，弯腰就抱。司马湘一见赶紧想上前拦住，没想到婆婆却抢先一步，把孙女抱起来了。抱是抱起来了，可又赶紧的放下了，捶着腰说：“我孙女长大了，奶奶老了，抱不动了。”
　　“妈，在您的眼里，孩子是永远长不大的，这就是老人对孩子的疼爱，永远放不下的原因。”
　　“湘说得对，看起来妈妈真是老了。”
　　“不是妈妈老了，而是您孙女长大了。”
　　“看着她们一天天长大，这心美美的。”老太太听儿媳妇这么一说心里高兴，“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赶紧进屋吧。”说着，拉着孙女的手就往屋里走，“奶奶给你拿好吃的。”
　　司马湘带着孩子和婆婆在一个屋里说话，外屋的客厅只有曹开利和父亲爷俩。曹开利坐在沙发上，陪着父亲，抽着烟却不说话。曹开利的父亲曹立仁只是默默的看着曹开利，爷俩就这么干坐着。
　　曹立仁在张凯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到R国人的单位去上班，也不住心里的火儿，腾的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不管在心里怎么自我安慰，心里的火儿不但压不住，反而越来越大。中国人到R国人的单位去打工，给侵略者去当奴隶，这在他心里是万不能接受的。没有人性的侵略者杀了我们多少同胞，是统计不清的，虽然他们战败回国了，滚回了R国，可他们所犯得罪行却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在那，这笔尚未偿还的血债哪一个中国人会忘记，迟早要和他们偿还，这笔还没算清的帐早晚要跟他们算清。
　　曹立仁一想起自己的老爷和姥姥，还有舅舅舅妈，表弟表妹，还有他的父母，这么多亲人啊，那都是至亲骨肉，都是被侵略者杀害的，这牙根子就恨得就八丈长，恨得咬碎钢牙。这是什么，血海深仇，永世难忘的血债啊。
　　儿子不在面前，心里有火没处撒，老伴成了垫背的：“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连祖宗都忘了。R国人是什么东西？是禽兽不如的侵略者，是杀人的魔鬼，当初有多少无辜同胞的生命葬送在他们的屠刀下，被他们残酷地杀害……”
　　“别发那么大的火儿……”向欣婕赶紧劝解，“他们是孩子，没经历过那段历史，没亲眼看到，就不知道有多残酷……”
　　“从小到大，我们没少跟他们说过，为什么，不就是让他们记住这家仇国恨吗。”
　　“现在是什么年代，是世界和平的年代，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是我国经济建设进入高潮的年代。你我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党员了，应该响应到的号召，紧跟时代脚步。党中央不是要求我们与时俱进吗？作为一名老党员，就应该把党和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把人民群众的疾苦放在心上。让国家强大起来，让人民富裕起来，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是头等大事，别的都可以往后排一排。党站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上，我们应该牢记民族仇恨，但不能死死地抓住不放。我们华夏儿女，中华民族自有我们的气度，我们伟大的中国共产党胸怀博大，可以包容一切，为了民族的发展，为了经济的建设和科技的发展，为了让我们的国家强大起来，屹立在世界之林，可以捐弃一切前嫌。
　　“要想发展经济就要提高科技水平，就得学习外国的先进技术。这是让国家尽快的强大起来，不再受西方列强欺辱的前提。我们和R国人民联手搞经济，并不是我们已经忘记了历史，而是要向人家学习。现在经济建设需要外资的帮助，来投资的R国人不再是侵略者，而是友好的使者，代表的是两国人民的友好，是对我们的帮助和支持，不要站在过去的历史阴影中走不出来，要看到未来。”
　　“嚄，嚄，嚄嚄……”曹立仁用惊讶的眼神儿看着自己的老伴儿，“没想到你还满时髦的，跟形势跟得这么紧……”
　　向欣婕看着曹立仁，笑着说：“R国人也不都是好战分子，绝大多是是爱好和平的，侵略战争是那几个战争狂人发动的，要把广大爱好和平的人民和他们区别开来看。别的不说，就说在抗战期间，不是有很多R人参加了反战同盟吗？比如你给看过病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这么多年早就忘了……”曹立仁使劲儿想了想，“我马马虎虎地记得，他的中国名字好像姓贺，叫什么记不清了……”说到这里曹立仁又补充道，“好像有个光字……”
　　“贺晓光。”经曹立仁一提醒，向欣婕想了起来。
　　“你……”曹立仁突然觉得老伴的话中有话，“你别往沟里带我……”
　　“你这叫嘛话？”向欣捷不满地说，“我们党领导的革命战争是得到过国际友人支持的，也得到过R国人的支持，这一点不应忘记。抗战驱逐侵略者，解放战争打天下，抗美援朝跨过鸭绿江，这一切都为的是什么？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闹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民群众过上好日子。现在改革开放，搞活经济，还不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好日子，让国家强盛起来。引进外资，引进科学技术和先进的管理理念，还不是为了加速经济建设。”
　　“你说的这些我不反对，也明白搞活经济需要资金和科学的支撑。你要明白，这R国鬼子是什么东西，在我们中国杀的人太多，欠下的血债太大了，大到他们根本就还不起。你总不能让我的儿子去帮助曾经杀害过亲人和同胞的仇人吧，那叫什么，那叫认贼作父。”
　　“别说的那么难听，更不要无原则的上纲上线。我们共产党人，我们华夏子孙以宽厚待人著称，讲的是以德报怨。我们遭受侵略的历史绝不能忘记，但是如果把历史变成仇恨，时时揪着不放，念念不忘，心里只想着报仇，岂不显得心胸有点狭隘了。”
　　“哎呀，行了吧你，你这是嘛歪理。我说的是现实，是老百姓的朴素感情。”
　　“既然你提到现实，那我们就谈谈现实。泱泱大国，华夏五千年的文化，为什么自鸦片战争之后我们一直被人欺负，还不是因为我们落后，我们贫穷。新中国建立后，在国际上地位虽有所提高，但还是被西方国家看不起。为什么，原因还是我们落后，不管在军事上，科技上，还是经济上都无法跟人家抗衡，所以才造成了穷国无外交的窘境。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改革开放，我们才搞好经济，提高科技水平，提高综合国力，改善人民生活条件。R国人来中国投资，他们获利，但我们的收获比他们还大。到R国人的企业去工作，挣得是外国的钱，也是间接的为新中国的建设出力，同样是在搞社会主义建设。”
　　“你行啊。”曹立仁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的老伴儿竟然有这么高的水平，“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我平时不说，不代表我的水平低。”
　　“你的意思是……”
　　“去！让孩子去。既然可以多挣钱，而且还是挣得外国人的钱，富裕我们的家庭，为什么不去。你睁开眼看看，国内企业有多少经济好的，一个月千八百块钱是好的，那个下岗职工的日子过的不是紧紧巴巴的。为什么这样，那叫没辙，只能穷挨着。现在有多少人打破脑袋的往合资企业里挤，还不是想多挣几个，让日过得好些。可是，真能进去的有几个？既然咱儿子有这个能力，能挣外国人的钱，为嘛不去挣。难道看着碗里有饭不吃，非得饿的肚子咕咕叫心里才好受？”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这心里……”
　　“心里不好受，思想上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理解。虽然咱都是抗日战争的亲历者和参与者，但要明白，时局是会改变的，社会在变化中前进。我们要跟上时代脚步，不能一层不变的用老眼光看待问题。我问你，去年的日历今年还能用吗？你心里也明白，你那本儿老黄历和今天的日期是对不上号的。”
　　曹立仁无法反驳老伴儿的观点。他不得不承认，老伴儿说的是对的。老伴儿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曹立仁，沉默着坐在那里，就明白，让他接受这一切，得给他一点儿思考的时间。她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在他跟前：“您老人家，喝杯茶，去去火儿，也让你那颗狂热的心冷却一下，好好的思考一下中国的未来……”老伴儿说完后，悄无声息地朝卧室走去。
　　曹立仁伸手端起茶杯，只是那么举着并没喝。他看着茶杯的水中漂浮不定的茶叶若有所思。曹立仁是喜欢喝茶的，尤其喜欢看刚沏上水时茶叶在水中产生的变化。在多年的观察中发现，茶叶放在水中被热水一沏，立时会浮在水面上，这时的茶是翻滚的，摇晃着漂浮不定。当热水把茶叶浸泡的舒展开后，会慢慢地往下沉，沉下去的茶叶却不会永久的呆在茶杯底下，过一会儿，又会慢慢地往上浮，浮上来还会沉下去，沉下去还会浮起来，直到最后沉下不再浮起。这个时候才证明茶水已经泡好，茶的味道才会达到最佳状态，到了品尝的时候了。在这个时候喝茶，才是品茶的最好时机，早了味道有点淡，晚了味道则会过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