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0
作品名称:华年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1-15 22:51:46 字数:6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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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文轩继续讲授现代文学,从解放前的文学流派讲到解放后的文学流派,由河北的荷花淀派讲到了山西的山药蛋派,引起同学们的极大兴趣,因为山药蛋派是学校所在省的文学流派。看见同学们兴趣盎然,辛文轩口若悬河,讲得更起劲,以至忘记了抽烟。辛文轩说山药蛋派是著名的文学流派,主要由赵树理、马峰和孙谦等人组成,其作品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博得很多读者的喜爱。尤其是赵树理的作品,在全国影响很大,是毛主席发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后出现的优秀作品。辛文轩认为一个并不富裕的省份出现一批优秀作家是一件值得庆幸和自豪的事。
有的同学戏称学校的两位老干部是工农干部,没有多少文化,居然来大学当领导。听到人们的议论,钟山很不服气,认为自己并非文盲,而是有着师范学历的知识干部。为了了解教学情况,同时表示自己是位知识干部,钟山喜欢听老师讲课,但只限于听文科老师的课。钟山在教室门外听见辛文轩讲赵树理,竖着耳朵细听。在楼道里听讲不过瘾,钟山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一个空座位上。此时辛文轩正面对黑板板书,回身后继续讲课,全然没有发现教室后面坐着钟山。
辛文轩说:“赵树理是个天分很高的作家,尽管他的学历不高,却写出了令很多人赞赏的作品。赵树理爱好文艺,吹拉弹唱都行,具有农村艺人的特质和农民的朴素品质,是个多才多艺的作家。据说钟山是赵树理的同学,这对钟山而言是件自豪的事。”
钟山听见辛文轩夸奖自己的同学,心里高兴,脸上露出微笑。钟山和赵树理是好朋友,每当钟山因公去北京,总要去看赵树理,钟山不以自己的副省长身份自豪,却以是作家赵树理的同学自豪。辛文轩说赵树理的作品读者喜闻乐见,通俗易懂,是为工农兵服务的好作品。尤其是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是现代文学中的经典作品,而且改编成歌剧,流传甚广。文豪郭沫若评价《小二黑结婚》的艺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钟山与郭沫若有交往,曾陪同来山西来访的郭沫若游览名胜。得知郭沫若给予《小二黑结婚》如此高的评价,钟山觉得评价十分中肯。
辛文轩发现钟山坐在教室里,大吃一惊。钟山面带喜色,辛文轩马上由紧张变为高兴。钟山示意辛文轩继续讲课,辛文轩说:“赵树理写了不少好作品,但他本人遭到批判,他的作品也遭到批判。赵树理其人如何,赵树理的作品如何——”
钟山插话:“赵树理是好人,赵树理的作品也是好作品。”
同学们哄堂大笑,钟山说:“笑什么?我的话不对吗?”
辛文轩说:“赵树理被迫害致死,这是悲剧。”
钟山站起来,愤然走出教室。辛文轩知道自己的话激怒了钟山,他忍受不了赵树理含冤而死的悲剧。
下课后曹央央哼起了歌剧《小二黑结婚》中的曲子,于千千劝曹央央别哼了,哼得人心里痒痒的。曹央央笑了,一会儿又哼起来。张一心看见曹央央按捺不住自己,悄悄地说:“把小芹赞扬二黑的那段唱词唱一唱,让大家过一把瘾。”
曹央央环顾教室里的同学,担心影响同学。张一心站起来对大家说:“让曹央央唱一段《小二黑结婚》中的片段,如何?”
听说曹央央唱歌,郑二水、龚月生和庞小京立刻欢呼起来,辛勇愉快地看着曹央央,曲召、华耳和林木木热烈鼓掌。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曹央央唱了《小二黑结婚》中的一段,赢来一片掌声。辛勇和曹央央相伴走出教室,一起向宿舍走去。
辛勇说:“你的歌声太美了,摄人心魄。”
曹央央说:“你的歌声更美,动人心魄。如果愿意学唱《小二黑结婚》,我教你几段。”
辛勇说:“只怕耽误你的学习时间。”
曹央央说:“唱歌带来的快乐会弥补失去时间的损失,甚至会带来更大的收获。”
晚自习后曹央央走到辛勇身边,笑着说:“我教你唱歌。”
辛勇看见郝丽丽、于千千在低头看书,仇子月也在看书,担心影响他们看书。曹央央看出辛勇的心思,说:“他们一会儿就走。”
曹央央跟郝丽丽和于千千打招呼,于千千说没关系,愿意边听边看书,郝丽丽不吱声。于千千乐意听唱歌,辛勇放下心来。曹央央教辛勇唱歌,正在看书的仇子月收起书来,要求跟辛勇一起学歌,曹央央爽快答应。歌声在教室里轻轻回荡,三人沉浸在快乐的歌声里。于千千一边看书,一边哼歌。郝丽丽收起书走出教室,于千千连忙赶出去,说:“怎么说走就走?”
郝丽丽说:“他们高兴,让我们受累,不自在。”
于千千看出郝丽丽心里不高兴,说:“你是不是在吃醋?”
郝丽丽说:“我会吃醋吗?笑话。她那是在教唱歌?分明在抒情。你不知道《小二黑结婚》写男欢女爱吗?”
于千千安慰一番郝丽丽,把手里的《吕梁英雄传》借给郝丽丽看,郝丽丽高兴起来。课间郝丽丽提议曹央央和辛勇为大家演唱《小二黑结婚》片段。辛勇看着曹央央,有几分羞涩。曹央央示意辛勇大胆为同学们唱一曲。曹央央和辛勇为大家高歌一曲,赢来一片掌声和喝彩。曹央央兴奋地笑着,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红晕,郝丽丽低头不语。去煤矿学工时曹央央和辛勇分在一个小组,郝丽丽看出两人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郝丽丽禁不住回头看一眼辛勇,辛勇只顾快乐,并没注意郝丽丽的目光。
晚自习后郝丽丽和于千千依然坐在教室里看书。看见曹央央和辛勇也在看书,郝丽丽想在教室里多看一会儿书,观察曹央央如何表现自己。曹央央把赵树理的长篇小说《灵泉洞》递给辛勇看,辛勇收下了书。曹央央坐在辛勇对面,说:“赵树理的作品值得一看,语言纯净如水,没有一点杂质。有人说现代文学史上有两位作家可以称为语言大师,一位是鲁迅,一位是赵树理。赵树理的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的语言朴素纯净,看赵树理的小说时留心其语言特点。”
辛勇说:“我看过赵树理的几篇短篇小说,写得很好,反应了农民的特点。赵树理是位有深厚生活经验的作家。你喜欢写作,应该向赵树理学习,深入生活,留心观察生活。”
曹央央笑了,感激这位具有农民品性的同学。曹央央认为人生的路很长,在校期间多读一点书,多积累书本知识,日后在社会实践中再深入生活。尽管如此,强烈的写作冲动总是撞击着曹央央的心,让她难以遏制写作欲望。郝丽丽听着两人的谈话,琢磨着心事。
第二天晚上郝丽丽兴奋地走进教室,书包里装着她的喜悦。晚自习后郝丽丽看见辛勇和张耒依旧在看书,于是走到辛勇身边,把马峰的《吕梁英雄传》递给辛勇,说:“这本小说写得很好,影响很广,值得一读。”
辛勇接过书,随意翻了几页,知道这本小说流传很广,其内容恰好是反映自己家乡人民的斗争事迹,于是愉快地收下了郝丽丽的礼物。曹央央借给辛勇的小说已经看了一半,辛勇正想继续了解山药蛋派的作品。郝丽丽问辛勇,这本小说几天可以看完,辛勇说可能要五六天。郝丽丽向辛勇竖起大拇指,称赞辛勇的阅读速度提高了。郝丽丽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相片。张耒抬头,看见郝丽丽手里的相片,猜想是在煤矿期间拍摄的相片。郝丽丽把相片递给张耒,张耒一张一张仔细看,嘴里不住地称赞郝丽丽的拍摄技巧。郝丽丽欣慰地看着张耒手中的相片,脸上洋溢着快慰。辛勇看见张耒在欣赏郝丽丽的相片,凑过了来。
张耒说:“你还想办摄影展吗?”
郝丽丽说:“上次办展览惹了麻烦,继续办展览麻烦更大。作为一份收获,我想把它们收藏起来。”
张耒说:“那张表现你与毛驴的相片拍得很好,有新意,可以投稿。”
郝丽丽说:“我只懂一点拍摄技巧,拍摄水平不高,如果投不中,反遗笑他人。”
辛勇也鼓励郝丽丽投稿,郝丽丽犹豫,说以后再说。曹央央看见郝丽丽跟张耒和辛勇说话,走到龚月生身边,跟龚月生讨论《小二黑结婚》的艺术特色。曹央央说《小二黑结婚》采用大故事套小故事的写法,其手法独特,称赵树理熟悉农民的欣赏心理。龚月生看见张耒和辛勇欣赏郝丽丽的相片,想去看一眼,曹央央赌气离开龚月生,独自去看书。
80
古汉讲古代小说,提到了《三国演义》和《水浒》,认为这是两部伟大的文学著作,前者的精要在谋略,后者的精要在侠义,两部著作将谋略与侠义发挥到极致。古汉介绍历代学者对《水浒》的评论,提到著名学者金圣叹对《水浒》的评论。金圣叹认为天下之文章,无有出《水浒》之右者,天下之格物之君子,无有出施耐庵先生之右者;《水浒》字有字法,句有句法,章有章法,部有部法;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一手而画数面,一口吹数声;施耐庵一心所运,而一百八人各有入妙者;《水浒》是一切书之法。鲁迅认为《水浒》因为不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终于是奴才。毛主席认为《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搞修正主义。
古汉重点讲解《水浒》,说毛主席是位喜欢读书的领袖,站在政治家的立场上对文学作品予以评论,其中包含着政治意义。古汉认为毛主席对《水浒》的评价有一定道理,与鲁迅对《水浒》的评价有共同之点,即宋江不反天子,是投降派。毛主席为什么把宋江投降与修正主义联系起来?修正主义是一个新概念,与国内外政治有关。至于金圣叹的评论,多从艺术角度评析《水浒》。古汉的分析在学员中产生强烈反响,很多同学立刻跑去图书馆借《水浒》,想欣赏《水浒》高超的写作技巧。中文系的老师对评论《水浒》很感兴趣,认为评论《水浒》属于本专业的学术范畴,有的老师动手撰写评《水浒》的论文,并投往报刊杂志。
图书馆的《水浒》借阅一空,龚月生和张耒手脚快,每人借到一本。龚月生跑进教室,挥舞着手中的《水浒》,大声说:“梁山英雄在我的手里,哪位愿意去水泊梁山走一趟,过两天来我处取书。”
郝丽丽、辛勇、李聿和仇子月立刻举手,张耒也大声说:“哪位愿意目睹投降派的面目,三天后来我手里取书。”
吴山、李一文、于千千和洪玉立刻举手。龚月生和张耒奇货可居,上课时偷偷看《水浒》,夜里直到很晚才睡觉。第五天,龚月生把《水浒》交给辛勇,郝丽丽骂龚月生厚此薄彼。郝丽丽把张耒拉到一边,要求先看《水浒》。半年来郝丽丽和张耒亲近,张耒不愿让郝丽丽扫兴,把《水浒》交给郝丽丽,结果引来吴山和李一文的嘲讽。有的同学早已读过《水浒》,再次阅读,依然被其中的故事情节和人物所吸引,《水浒》在同学们手里传来传去,宝贝一般。龚月生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后准备睡觉,突然想起《水浒》,说:“为什么人们热衷于评论《水浒》?”
耿心水说:“《水浒》中有投降派和修正主义,国际国内有投降派和修正主义,其目的在于肃清投降派和修正主义。”
龚月生说:“《水浒》写农民起义,歌颂农民起义队伍,多少年来一直为人们称赞,为何一下子就成为坏书?按照金圣叹的评价,这是一部了不起的书,应该赞扬才对。”
庞小京说:“此一时彼一时,古人的认识有局限,只注意从艺术角度评价,而忽视从思想角度去评价,其评价有失偏颇。毛主席高瞻远瞩,其评论应该高于古人的评论。”
龚月生说:“我认为金圣叹的评价很中肯,《水浒》的确是一部了不起的书。毛主席的评价只是从思想角度去评价,未涉及艺术。毛主席不会全盘否定这部书。我想毛主席一定很喜欢这部书,不知读了多少遍。毛主席是政治家,从政治角度评价文学作品,自然会有与众不同的见解。”
张耒和辛勇走进门,听见几人在议论《水浒》,张耒插话:“《水浒》很好看,老百姓喜闻乐见,一百零八人已经活在老百姓心中,《水浒》不会一无是处,有不可磨灭的艺术价值。”
耿心水说:“评价一部书的标准是什么?一是政治标准,二是艺术标准。思想内容有问题的书能称之为好书吗?哪怕其艺术性再好也应该否定。”
张耒说:“你的话失之偏颇。我认为《水浒》是本好书,只是宋江带领那么多好汉投降朝廷,太遗憾,应该受到批判,但其高超的写作艺术毋庸否定。”
耿心水说:“糊涂!政治家高瞻远瞩,比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人聪明多了,不要自以为是,注意自己的政治立场。”
听了耿心水的话,张耒不敢申辩。龚月生沉吟良久,说:“《水浒》出现距今几百年,老百姓喜欢,全盘否定,百姓难以接受。把几百年前的书跟时下政治联系,有点牵强。”
辛勇说:“我认为应该从思想和艺术两个角度来评价这部书,只从思想角度评价难免偏颇。我们是学文学的,应该全面评价一部作品,不能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学会多角度评价一部著作,可以提高我们鉴赏文学作品的能力。阅读古代的文学作品,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耿心水说:“《水浒》的精华在哪里?投降吗?糊涂!糊涂!糊涂!”
辛勇疑惑,继而笑着说:“莫非要全盘否定这部书?”
曹央央写信向在京的同学了解对《水浒》的评论,很快接到同学的来信,称该思潮与政治有关,有人居心不良,企图达到其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京城人对此有自己的见解。龚月生把曹央央的话告诉庞小京和耿心水,庞小京忧心忡忡,担心国运。耿心水说这是政治谣言,劝龚月生不要相信流言蜚语。
系里要求林木木更换墙报内容,开展对文学作品《水浒》的评论。林木木向同学们征稿,要求大家积极投稿。林木木到图书馆浏览最近的报纸,发现评《水浒》的文章连篇累牍,贪婪地阅读了几个小时。林木木回到宿舍,把自己在图书馆了解的评论《水浒》的内容向曲召和华耳作了介绍,认为评论《水浒》一举两得,既可以提高同学们的政治觉悟,也可以提高同学们分析文学作品的能力,希望人人投入评论。听了林木木的介绍,华耳十分兴奋,马上动笔写评论文章。曲召忙于看山药蛋派作家的作品,嘱咐林木木向大家发号召,人人动笔评论。两天后华耳、郝丽丽等人陆续向林木木交稿,却不见龚月生和张耒等人的稿子。林木木找到龚月生、张耒和庞小京等人,要求他们立即动笔。
龚月生说:“你认为《水浒》一无是处吗?”
林木木说:“自然有特点,不然不会流传几百年,可是梁山有投降派。”
龚月生说:“没错。”
林木木说:“现在没有投降派,没有人搞修正主义吗?”
龚月生说:“修正主义是个新概念,宋江懂吗?《水浒》故事距今七八百年,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林木木说:“历史现象有相似之处,尽管表现不同,其实质相似。无论谁搞修正主义,决不允许。金圣叹的评论有失偏颇,只注意艺术,不注意思想,毛主席和鲁迅的评价才是正确的。”
龚月生说:“评《水浒》之风非学术之风,是政治之风,我们不懂政治,不可盲目评论。尚且我们的学术水平不高,即便是学术之风,也难以作出正确评论。别胡乱跟风,要培养辨别是非能力。”
林木木说:“别疑神疑鬼,难道众人皆醉你独醒吗?国家领导都是从战争中过来的人,他们的主张不会有错。”
龚月生说:“你仔细琢磨去吧,别替人家当吹鼓手。”
林木木说:“你自以为是,要不得,小心误入歧途。”
林木木要求庞小京和张耒写评论稿,庞小京说自己对《水浒》不熟悉,不好动笔。张耒说自己的文学理论水平低,写不出像样的评论文章,跟着别人瞎评没意思。林木木看出两人在推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将自己置于时代潮流之外。林木木把龚月生等人的态度告诉曲召,曲召说他们就喜欢跟时势唱反调,迟早要吃亏。曲召找到龚月生、庞小京和张耒,说:“为什么不愿写评论稿?”
龚月生说:“梁山好汉是起义队伍,反贪官反封建朝廷,宋江不懂修正主义。”
曲召说:“宋江自然不懂修正主义,但宋江的确是投降派。”
龚月生说:“这么说梁山好汉与修正主义无关?”
曲召说:“岂能无关。他们跟着宋江走,投降朝廷。不要怀疑一切,不要以为自己比别人高明。”
龚月生说:“也许有人利用评论《水浒》做文章。”
曲召说:“你的思想太危险,居然怀疑时代风潮,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曲召生气而去,龚月生等人嘻嘻笑着,心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