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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子月从学校后勤部开会回来，走进辛勇的宿舍，满脸笑容。辛勇看见仇子月喜形于色，估计有好事，于是询问仇子月。仇子月故弄玄虚，让辛勇猜。辛勇说学校一定想改善伙食，让大肚汉吃饱肚子。辛勇的话让耿心水和庞小京等人的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班里的男生大都来自农村，几乎人人都是大肚汉。学校食堂供应份饭，每个学员只能打一份饭，男生大都吃不饱肚子。每到夜晚，很多男生喊饿。对于辛勇的猜测，仇子月说那是异想天开，国家贫困，工人农民尚且吃不饱肚子，何况学生？辛勇叹口气。耿心水猜测可能多给学生吃馒头，少吃玉米面窝头。仇子月笑了，称此地的城镇粮食供应标准不可能改变。庞小京猜测学校可能让学生多吃点肉。仇子月笑眯眯地看着庞小京，示意他猜对了。原来每个星期只能吃到一次肉菜，学校决定每周加一次肉菜。听到这个消息，几人高兴得手舞足蹈，肚子立刻不饿了。
　　龚月生本来躺在床上看书，立刻放下书，坐在床上跟大家说话。仇子月感慨中国人口多，农业落后，应该大力发展农业，解决人们的吃饭问题，共产党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辛勇说自己没有本事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只想当个武装干部，跟枪打交道，好好培训民兵，保家卫国。辛勇听说洪玉立志背三千首古诗，也给自己定了背诵二百篇古文的目标，课余总在背古文。
　　庞小京讥笑辛勇只是个大兵，胸无大志，将来成不了气候。庞小京认为能解决老百姓吃饭问题的人才是能人。辛勇嘲笑庞小京也没有这个本事。庞小京说自己将来不愿当老师，要做官。当老师只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前途，解决不了大多数老百姓的困苦。听说国家给农村的拨款不少，但始终解决不了吃饭问题，庞小京立志做一个县长，带领老百姓兴修水利，科学种田，不愁粮食不增产，不愁老百姓没饭吃。仇子月、耿心水等人哈哈大笑，讥笑庞小京志大才疏，充其量只能解决自家人的吃饭问题。庞小京不服气，说只看命运给不给自己机会。如果命运给自己机会，一定不辜负百姓的期望；如果命运跟自己开玩笑，恐怕连自家人的吃饭问题也解决不了。
　　龚月生说自己不想做官，只想做个关汉卿，能写出几个像样的剧本，能上台唱戏，给老百姓一点精神食粮，足以慰平生。如果连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那就做一个孔乙己，在街头给失学的孩子教几个汉字，能挣到几粒茴香豆吃，能喝几口酒，平生足矣。庞小京嘲笑龚月生一副穷酸相，将来恐怕只有吃茴香豆喝小酒的命。
　　耿心水说自己好歹要做个教书匠，像孔老二一样，做不来官，起码收几束干肉解馋。不求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只要有三两个贤人就可慰平生。
　　吴山说教书匠注定终生穷困潦倒，但自己甘于贫穷，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教书匠，破帽遮颜过闹市，不管春夏与秋冬。吴山立志背诵汉语成语词典，成天捧着词典背来背去。
　　几人侃侃而谈，林木木走进门。林木木手里拿着一叠讲义，给大家发讲义。林木木感叹自己命苦，刻了半天钢板不说，还得给大家印讲义。林木木不光毛笔字和钢笔字写得好，钢板字工整秀丽，深受老师青睐，颇得同学欢迎。林木木说自己胸无大志，只想多学一点知识，将来回去做一个公社干部，提高社员的政治觉悟，免得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华耳和张耒一起走进门。听说大家各抒胸怀，华耳笑着说：“我是一个实在人，不想未来，只考虑眼前。我只想完成毛主席他老人家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这重要那重要，改造思想最重要。如果不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本领再大也不行，有可能犯错误，甚至成为人民的罪人。”
　　辛勇说：“有那么玄乎吗？我想大家都会把握自己，不至于犯罪，眼下还是学习知识最重要。”
　　华耳说：“别小看思想改造，思想指导一切，只专不红，极其危险。”
　　耿心水去锅炉房打开水，恰好遇见曹央央。耿心水把改善伙食的好消息告诉曹央央，曹央央笑了。出身于城市的曹央央比出身于农村的同学更希望改善伙食，尽管学校的伙食比插队时的伙食好多了。看见曹央央高兴，耿心水想跟曹央央多说几句话。耿心水佩服曹央央的高远志向，但认为曹央央好高骛远，没有小说创作能力，因此对曹央央敬而远之。此时看着曹央央的笑脸，耿心水心血来潮，说：“最近看见你埋头学习，是否回心转意，不再写小说了呢？”
　　曹央央说：“你的感觉呢？”
　　耿心水说：“或许你还不死心。”
　　曹央央说：“莫非嫉妒我写作？我希望别用成名成家的帽子压我，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人。固然，安分守己会一帆风顺，但一生平淡无奇，会淹没于芸芸众生之中。人活在世上，总希望自己有个好前景，这才不枉人生，因此人人都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很多出身于农村的同学只要能吃国家的饭，不管吃饱吃不饱，心满意足，而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希望人生有意义，因此我会不懈努力。也许你认为我的想法不合时宜，但我不改初衷。”
　　耿心水看出曹央央心里有怨气，对某些同学的议论不满，甚或对自己也不满。耿心水仔细琢磨曹央央的话，感觉不无道理。耿心水初中只读了一年书，回村后先种田后教书，没有丝毫出路，整天郁闷，不料有了上大学的机会。耿心水没有太高的企求，只求将来有一碗饭吃。曹央央却不同，大学为她打开了一扇窗户，她想透过这扇窗户窥视外面的世界，寻找窗外的美景。曹央央有错吗？耿心水问自己。耿心水离开曹央央，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宿舍。
　　曹央央回到宿舍，满脸高兴。张一心看见曹央央高兴，问：“遇到高兴事了吗？”
　　曹央央说：“我流年不顺，打水遇到那个冷酷的家伙，居然问我是否还在写小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乘机教训了那家伙一通，那家伙灰溜溜地跑了，我能不高兴吗？”
　　曹央央遭非议，张一心很同情，为了息事宁人，张一心说：“耿心水对你未必怀有恶意，也许出于关心。他对你无冤无仇，不会伤害你，尽管他身上涂抹着浓厚的政治色彩。听说耿心水还为你说话，可见他对你没有恶意，何必较真？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别人奈何不得你。”
　　张一心和曹央央心心相连，但在某些场合，张一心不能为曹央央说话。曹央央怨恨自己遇到了井底之蛙，发誓远离耿心水。
　　曹央央说：“我有一件高兴事，你们愿意听吗？”
　　叶子说：“什么事？”
　　曹央央说：“听耿心水说，学校要改善伙食，每周增加一次肉菜。”
　　张一心高兴得拍手，说：“一周吃一次肉菜太可怜了，现在增加一次肉菜，可以解馋了。
　　叶子说：“一次两次无所谓，我二十多年没吃过几次肉，多吃少吃一个样。”
　　郝丽丽进门，听说改善伙食，眉飞色舞，说：“叶子对肉不感兴趣，日后把你的肉菜给我吃，我叫你一声好妹妹。”
　　张一心、于千千和刘心女一齐抱着叶子喊妹妹，叶子挣扎着跑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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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仁通知年级全体学生到阶梯教室去开会，待同学们坐定，任仁宣布开会内容——学农。同学们十分惊讶，议论声淹没了任仁的讲话声，纪言立刻制止同学们议论。此次学农活动，同学们并不知晓，只有曲召和耿心水听说本学期教学计划中有这项内容。议论一阵后，同学们逐渐安静下来。任仁称这项教学内容是根据毛主席的指示精神所做的安排，是一项重大教学改革，既是教学任务，也是政治任务。任仁安排了各班的学农地点和要求，纪言强调这项教学改革的重大意义，要求学员端正认识，安心去农村接受教育。
　　会议即将结束，辛勇举手要求发言，任仁问：“什么事？”
　　辛勇说：“刚才你没安排教学内容，到农村后给不给我们上课？”
　　任仁说：“我们适当考虑。安排你们到农村去，主要是向农民学习，学习劳动人民的优秀品质，学习他们的阶级立场。”
　　辛勇说：“到底给不给我们上课？”
　　任仁说：“暂不安排，以后根据实际情况再行考虑。你们先安心到农村去，认真完成学农任务。”
　　听了任仁的解释，台下一片哗然。纪言安慰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会后再谈。对于任仁模棱两可的解释，同学们一边议论，一边走出阶梯教室。纪言和任仁回到办公室，意识到有些同学有异议。任仁认为这是按照毛主席的指示精神办事，不是系里任意妄为。纪言说其他院校也如此安排，并非本校独创，学员奈何不得。任仁在文化革命前就担任中文系主任，意识到这种安排有欠妥之处，会影响学员的学习，但大势所趋，只能随波逐流。任仁叹气。
　　曹央央和张一心回到教室，看见有的同学在议论，并不参与议论，担心给自己引来麻烦。系里安排学员去做准备，停止上课。曹央央拉着张一心回到宿舍，把手中的书重重地摔在床上。张一心看出曹央央心里不平，上前摸着曹央央的小辫子，笑着说：“系里的教学计划是经过学校同意的，不会改变。我们只能顺从，反对没有用。与其恼恨，不如痛痛快快去农村，农村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曹央央说：“我们在农村已经待了几年，了解农村的情况，还让我们去农村，没有必要。”
　　张一心说：“农民有很多优秀品质，我们一辈子都学不完。上有上级指示，下有学校领导，反抗没有用，权当再吃一个月苦。”
　　曹央央知道反抗毫无用处，只能顺从，但心里不高兴，于是坐在床上思考准备工作。曹央央从辛勇的发言看出，辛勇对去农村也有异议。辛勇敢于在会上向系领导提问题，曹央央佩服辛勇的胆量。曹央央询问张一心准备什么，张一心说除了日用品就是书，建议多带几本书。
　　与曹央央和张一心不同，郝丽丽听说去农村，异常高兴。尽管她在农村待了几年，对农村并不陌生，但认为去不同的农村体验生活，会有不同的感受。郝丽丽和于千千不理男生的议论，径直走回宿舍。于千千不明白郝丽丽为什么对这次安排不仅不反对，而且喜气扬扬。其实郝丽丽是个明白人，她知道反对毫无用处，反而会惹来麻烦，与其如此，不如高高兴兴去农村。由于去农村不上课，暂时不能继续学习，于千千有点失落。于千千学习特别认真，一心想学到更多知识。于千千估计，到了农村后一定会参加劳动，无疑会影响看书。看见郝丽丽摆弄相机，于千千说：“你想带相机去吗？”
　　郝丽丽说：“当然。我可以给自己拍照，把照片寄给母亲，也可以给同学们拍照。”
　　于千千说：“去农村劳动，不是去观光，带相机不妥，不怕风言风语吗？”
　　郝丽丽说：“怕什么？拍照是我的爱好，拍照可以美化生活，让自己的生活多姿多彩。相片可以留住青春，让自己年老后有温馨的回忆，如果空着手走到老年，那多悲惨。”
　　于千千认为郝丽丽的话不无道理，于是想别的事。郝丽丽摆弄了一会儿相机，要上街买胶卷，让于千千陪她走一趟。恰好于千千要买一些日用品，于是两人走出校门。
　　辛勇向系领导提出问题，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心里不高兴，回到教室后不停地嘟囔，对系领导的安排很不满意。龚月生与辛勇有同样的看法，因此赞赏辛勇的提问。龚月生拍着辛勇的肩膀，说：“毕竟是扛过枪的人，敢说敢干。除了辛勇，别人没有这份胆量。”
　　辛勇听出龚月生不是讽刺自己，而是真心夸奖自己，铁着脸说：“我是守过边疆的人，经受过考验。如果我怕死，就不会去当兵。不过彼一事此一事，不能相提并论。你听出系主任的言外之意了吗？”
　　龚月生说：“当然。去农村，兴许有课上，兴许没课上，一口官腔。”
　　曲召凑过来，说：“你们应该理解系里的安排，遵照上级指示安排教学有错吗？没有。既然别的系也如此安排，其他学校也如此安排，说明大家都在按照上级指示办事，不能怀疑，不能反对。”
　　龚月生说：“不过——”
　　华耳打断了龚月生的话，说：“毛主席的话有错吗？上级的指示有错吗？只专不红那一套过时了，不要用老眼光看待新问题。我认为向农民学习是好事，我举双手赞成。”
　　辛勇说：“我们进校不到半年，就停止上课，我想不通。”
　　林木木笑着说：“慢慢想吧。你不能用大兵的脑子理解毛主席和上级的指示，这关系到国家命运，关系祖国江山是否变色。紧跟党中央没有错，丢掉幻想，勇敢去农村，接受农民再教育。”
　　张耒、吴山和李一文想插嘴，辛勇一甩手，气愤而去，不愿跟曲召等人争论。林木木看着辛勇的背影，说：“理屈词穷。”
　　华耳呵呵笑着，奉劝张耒等人丢掉幻想，高高兴兴地到农村去。张耒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华耳。张耒回到宿舍，听见龚月生在哼晋剧，知道他在发泄郁闷。龚月生哼了一阵晋剧，坐在床上出神。
　　张耒说：“你在想什么？”
　　龚月生说：“第一，我要去图书馆借几本书；第二，我要制定一个短期计划；第三，痛痛快快地去农村；第四，我要劝说辛勇一帮人，不要固执己见；第五，上街走一趟，吃一碗炸酱面解饿。”
　　张耒哈哈笑，笑龚月生风趣豁达。听了龚月生的话，张耒也想去图书馆借书，于是匆匆向图书馆跑去。张耒抱着一摞书走出图书馆，恰好看见郝丽丽和于千千走进校门。
　　于千千说：“你想把图书馆搬到农村去吗？”
　　张耒说：“想多看几本书。你们有什么打算？”
　　于千千说：“跟你一样，多看几本书。”
　　张耒看着郝丽丽，说：“你恐怕不只想多看书，一定还有别的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郝丽丽故弄玄虚，说：“天机不可泄露，你意会吧。”
　　张耒知道郝丽丽喜欢写东西，决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张耒看着郝丽丽愉快的笑脸，感觉郝丽丽的心是透亮的，水晶般晶莹剔透；同时又是幽深的，因为他不了解郝丽丽的心思。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人，郝丽丽有意掩饰自己，只给他们一个美丽的侧影，不会把自己的美丽和心思全部展现给他们。于千千盯着郝丽丽，说：“你有办法对付任何人，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路过教学楼时，郝丽丽和于千千看见辛勇走出教学楼。于千千立即跟辛勇打招呼。辛勇看出两人刚从街上回来，说：“去农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们都要乘机逛街，逛街好玩吗？”
　　于千千说：“女生爱学习，也爱逛街，逛街自有逛街的乐趣，你不懂。”
　　辛勇不相信逛街如此好玩，认为于千千在为自己逛街找借口。对于女生而言，逛街的确有男人体会不到的乐趣，辛勇哪能知道其中奥妙？于千千想起辛勇向系领导发问，佩服他的勇气，说：“你的胆子真大，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向系领导发问。”
　　辛勇说：“有疑而问，理由正当，称不上勇敢。”
　　于千千说：“去农村接受再教育，同学们都高高兴兴，你怎不高兴？”
　　辛勇说：“我只是想把问题弄清楚，并不反对去农村，你的理解有误。看来你很高兴。”
　　于千千说：“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岂能不高兴？”
　　看见于千千跟辛勇絮絮叨叨，郝丽丽有点心烦，认为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何必刨根问底？近来郝丽丽对同学总保持几分警惕，不愿接近不熟悉的同学，更不愿向他们披露自己的心思。对于辛勇其人，郝丽丽同样保持警惕，尽管彼此有过接触。辛勇有当大兵的光荣历史，有党员的漂亮身份，郝丽丽自然敬而远之。郝丽丽不愿像曹央央那样，招惹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