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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华年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10-06 22:18:35 字数:5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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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内同学的文化参差不齐,有的高中毕业,有的初中毕业。由于文化革命停课,无论学历高低,大都没有学完应学的课程,所以同学们都有浓厚的学习兴趣和迫切的求知欲望。曲召坐在教室的一角,苦思冥想。中断多年学业后重新走进教室,曲召庆幸自己的命运不错,可以继续读书。曲召爱好写诗,曾经在当地的报纸发表过诗歌。此刻,曲召正在写一首自由诗,不料龚月生悄悄走到身边,低低地说:“课后有事找你。”
曲召点头,然后继续苦思。曲召听说龚月生很喜欢读书,知识面广,因此猜想他一定是谈学习方面的事。龚月生回到自己的座位,跟辛勇和庞小京做了个手势,便低头看书。下自习铃响后,曲召依然在沉思,龚月生和庞小京走到身边,曲召全然不知。龚月生拍了一下曲召的肩膀,曲召如梦初醒,抬头看着龚月生。
龚月生说:“你苦思冥想,愁眉紧锁,不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
曲召想了想,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两眼迷茫,等待龚月生解释。龚月生暗示:“两个字。”
曲召低头想了想,依然猜不透,有点不耐烦,说:“请直言,我苦思多时,思路闭塞,猜不透你的心思。”
龚月生说:“你需要灵感。”
曲召抬头,说:“如果有灵感,我何用苦思冥想?灵感从何而来?”
龚月生看出曲召此时正希求灵感,对“灵感”二字极感兴趣,故意不说,希望庞小京讲出来。庞小京明白龚月生的意思,说:“你思路闭塞,没有灵感,是由于生活单调,应该丰富一下生活。”
龚月生绕弯子让曲召糊涂,庞小京不直言,曲召不高兴。两个小时的苦思,让曲召吃尽了苦头,现在仍然让他在迷魂阵里转,实在受不了,瞪着眼说:“竹筒里倒豆子,痛痛快快,别拐弯抹角。”
龚月生捉弄够了曲召,笑着说:“你喜欢听歌吗?”
曲召说:“我没有老到不喜欢音乐的地步。韶乐之音,谁不喜欢?除非是聋子和傻子。你可以给我歌声吗?”
龚月生说:“虽说我五音不全,但宫商角徵羽倒了解一点。不过我不愿献丑,让同学们给你唱歌,如何?”
曲召呵呵笑起来,明白了龚月生的意思,说:“的确应该活跃一下班里的气氛,让同学们愉快学习。我为笔下的这首诗发愁,唱歌的事你来操办。”
龚月生和庞小京走出教室,边走边议论,向宿舍走去。龚月生喜欢音乐,拉得一手好二胡,或欢快,或低沉,动人心弦。可惜龚月生的嗓音不好,只能扯着嗓子喊几声晋剧,唱不了小曲,常为之扼腕叹息。庞小京不太喜欢音乐,但爱凑热闹。在龚月生的鼓动下,庞小京想跟着大家热闹。用音乐活跃班内气氛,需要既懂曲谱又能领唱的人。庞小京感觉郝丽丽嗓音清脆,银铃一般,建议龚月生找郝丽丽商量。龚月生偏偏看不上郝丽丽,认为她是花瓶里的花,中看不中用。庞小京认为龚月生有意贬低郝丽丽,心里不高兴,让龚月生自己去物色。龚月生提到了曹央央,凭他喜欢音乐的直觉,感觉曹央央既懂曲谱,又唱得不错。庞小京嘲讽龚月生居心不良,龚月生正颜厉色,声称自己绝无私心。龚月生想用事实证实自己是伯乐,庞小京拭目以待。
下午下课后,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龚月生和庞小京把郝丽丽和曹央央叫到一边,郝丽丽和曹央央莫名其妙。同学们大都走出教室,只有辛勇和耿心水坐在座位上,眼瞅着郝丽丽和曹央央。郝丽丽看一眼曹央央,希望从曹央央的眼神中了解情况。郝丽丽看见曹央央眼神迷茫,得不到一丝讯息,转身看着龚月生和庞小京,只见两人声色不动。郝丽丽着急,问曹央央要干什么。
曹央央没有回答郝丽丽的话,盯着龚月生和庞小京,希望他们做出解释。庞小京看着龚月生,希望龚月生开口,龚月生笑着说:“听说你俩会唱歌,我们想听一曲,欣赏你俩动听的歌声。”
郝丽丽说:“这有何难?给你们唱一曲就是了。”
曹央央说:“想听我唱歌,没那么容易。”
龚月生看见曹央央不愿唱歌,心里着急,连忙说:“我们几人都是公鸭嗓子,谁都唱不好。你的嗓音甜美,给大家唱一曲,展示你的特长。”
郝丽丽知道曹央央嗓音甜美,歌唱得好,男生特意让她俩唱歌,一定有什么用意,因此很愿意用歌声展示自己的才能。郝丽丽拉了一把曹央央,示意一起唱一首歌。曹央央偏不唱,问庞小京有何用意。庞小京不吱声,耿心水笑嘻嘻地说:“听说你俩唱得好,所以请你们献歌,让我们开眼界。”
曹央央喜欢唱歌,平时在宿舍里总喜欢哼歌,现在男生邀请她唱歌,是对她的赏识。曹央央猜想几位男生一定是为了班内的事有求于她们,因此不愿再忸怩,想在郝丽丽和男生面前为自己争面子。
曹央央笑着说:“唱什么?怎么唱?”
耿心水说:“想唱什么唱什么,独唱合唱都行。”
龚月生担心独唱伤害另一人的面子,提议先合唱一首,耿心水认为是个好主意。曹央央本想通过独唱展示自己的歌喉,但她明白龚月生的意思,笑着征求郝丽丽的意见,郝丽丽点头。曹央央和郝丽丽站在讲台上,面对四个男生合唱了一首歌。歌声悦耳,赢得几位男生的热烈掌声。龚月生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庞小京,示意孰高孰低已见分晓。庞小京明白龚月生的意思,佩服龚月生的慧眼。龚月生看着耿心水和辛勇,用眼神征求他们的意见,谁知刚才两人一心听歌,忘了从歌声中比较优劣。耿心水尴尬地看着辛勇,辛勇尴尬地笑着。
曹央央说:“要不要再给你们唱一首?”
耿心水和辛勇鼓掌。
龚月生说:“这次各唱一首,展示各自的独特风采。”
郝丽丽担心先唱不利于发挥,示意曹央央先唱。曹央央不推让,马上放喉高歌。曹央央还没唱完,几位男生便热烈鼓掌。歌声停了,庞小京仍在鼓掌。曹央央冲着男生笑笑,又冲着郝丽丽笑笑。郝丽丽自知比不上曹央央,连忙说:“本人甘拜下风。”
曹央央看见郝丽丽脸红,担心郝丽丽在男生面前尴尬,拉着郝丽丽跑出教室。
耿心水说:“曹央央人样俊俏,没想到歌唱得如此好。歌声从耳朵进去,直穿心底,像喝了蜜一般甜美。”
辛勇说:“那是你偏爱,我倒觉得郝丽丽的嗓音清脆悦耳,像茶一样清香。不过曹央央的歌的确有魅力,有响遏行云的魔力。”
庞小京说:“曹央央的歌声甜美,让人三月不知肉味。可惜一月吃不到几次肉,听歌权当吃肉。”
龚月生慢腾腾地站起来,说:“你们的评论太低俗,什么蜜呀,什么茶呀,什么肉呀,全是感官上的东西。我跟你们的感觉不同——”
龚月生抬头望着屋顶,不说话。庞小京着急,说:“你有什么独特感觉,说出来让大家品味。”
龚月生指着屋顶说:“我的感觉在屋顶上。”
几人莫名其妙,一齐望着屋顶,屋顶白茫茫一片。
龚月生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是不是比你们的感觉高雅?”
耿心水说:“虽说有点夸张,的确有三日不绝之感。”
晚饭后,曹央央、郝丽丽、张一心和刘心女到操场散步,边走边聊,十分开心。曹央央向张一心和刘心女讲述龚月生等人让她和郝丽丽唱歌的事,不知这几位男生在考察她俩的唱歌能力,还是有意为难她们。曹央央心里快乐,因为直觉告诉她,她的歌声征服了几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也让郝丽丽心服口服。郝丽丽极力赞扬曹央央的歌声,心里却酸酸的。听到两人描述唱歌情景,张一心和刘心女为曹央央骄傲。
几位女生发现龚月生等人在打球,李一文善于突破上篮,张耒擅长投篮,辛勇善于抢篮板球,庞小京勇猛,龚月生灵活,啧啧称道。
4
班里男女生分别住在两栋楼上,女生住在三合院的北楼,男生住在三合院的南楼。晚饭后,班主任周诠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北楼,查看女生宿舍后来到南楼。看见周诠走进楼道,正在楼道站着的华耳赶紧跟周诠打招呼,问周诠是否有事。周诠说来了解一下同学们的生活情况,华耳赶紧把周诠领进宿舍。宿舍里有四张床,都是上下铺。周诠逐一看了床铺,嘱咐注意卫生和起居,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华耳、辛勇和张耒连连点头,感谢周诠的关心。周诠走后,华耳从宿舍里拿来一把扫帚,弯腰扫楼道。华耳年龄比较大,是个厚道人。闲暇,华耳闲不住,总要找点事来做。楼道里不仅住着同班的男生,还住着其他班的男生。华耳拿着扫帚从楼道的一头向另一头扫去。宿舍里传出悠扬的笛声,华耳在悠扬的笛声中低头扫地。
仇子月坐在床上低头整理饭票。仇子月是班里的生活委员,晚饭后刚领来班里同学的饭票。学校实行饭票制,每天三顿饭发早中晚三张饭票,一张饭票一份饭。饭票不用学生掏钱,由国家负担。仇子月整理好饭票,准备晚自习时发给大家。李聿把洗好的衣服叠整齐,放在床底下的纸箱里。宿舍里除了铺床,还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此外再无别的用物。看见仇子月整理饭票,李聿希望帮他一起发饭票。李聿走出门,看见华耳低头扫地,说:“我来帮你扫。”
华耳抬头,满头是汗。华耳是个爱出汗的人。看见华耳汗水满面,李聿执意要替华耳扫地,华耳坚辞不让。仇子月听见楼道里有人争执,赶紧把头探出门外,看见华耳和李聿为一把扫帚争来争去,连忙走出门去。仇子月得知两人为扫地争扫帚,连忙跑进屋,从屋里拿出两把扫帚,递给李聿一把,说:“我们三人一起扫,何必争来争去?”
李聿说:“我真傻,怎没想到自己拿扫帚?让华耳受累了。”
曲召出门,看见三人正在扫地,说:“楼道清洁,大家住着舒服,大家一起动手扫。”
曲召从屋里拿出一把扫帚,帮着扫地,华耳摆手,说:“一点小活,何劳你动手?我们动手就行了。”
曲召象征性地扫了两下,直起腰来,说:“那就辛苦你们三位了。”
听见楼道里有人说话,耿心水从门缝中探出头,看见华耳三人在弯腰扫地,曲召拿着扫帚回到宿舍。耿心水缩进头去,对屋里的人说:“你们猜楼道里发生了什么事?”
辛勇说:“一定是有趣或有意义的事。”
林木木、吴山和李一文看着耿心水,希望他告诉发生了什么事。龚月生认真拉二胡,毫不理睬门外的事。看见几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耿心水还想卖关子,笑嘻嘻地说:“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什么?说大,其实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事;说小,却关乎人的思想境界。”
辛勇立刻打断耿心水的话,说:“痛快点,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耿心水说:“华耳扫楼道,仇子月和李聿看不过去,也动手扫地。曲召拿着扫帚扫了两下,然后回头走了。”
辛勇说:“一件小事,何必论长论短?”
吴山说:“楼道人人走,清扫楼道人人有责。华耳是个思想境界很高的人,我们应该向他学习。”
林木木听了两人的议论,感觉辛勇态度冷淡,说:“我和辛勇的态度不同,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人人都应该做。”
大家一齐看着龚月生,想听龚月生的评论。谁知龚月生的二胡戛然而止,连忙跳下床,走出门去。大家意识到时候不早了,匆忙出门向教室走去。
曹央央本在低头看书,抬头看见耿心水几人走入教室,暗笑男生松松垮垮。本学期开了几门课程,课程并不多,没有作业,上课时听听就可以了。课后有的同学看与课程有关的书,大多数同学看自己喜欢的书。曲召看了一会儿书,又进入诗歌创作中。张耒看见曲召如此痴迷诗歌创作,佩服他的写作精神。张耒认为学中文离不开写作,自己也应该写点东西。初中时张耒接触了诗歌、小说、散文和哲学方面的书,高中时只顾学习课程,很少接触文学,但他心里爱着文学。现在有机会接触文学,正合张耒的心意,他想深入了解文学。张耒认为自己知识浅薄,只能把文学当做一种爱好。张耒抬头看一眼教室,同学们都在认真看书,唯有自己心猿意马,不觉有几分惭愧,于是低头看书。
龚月生像一匹贪婪的狼,一进教室就一头扎进书里不抬头,似乎书里有他啃不完的骨头。龚月生高中毕业,不仅爱读书,爱音乐,还喜欢写东西。上大学前龚月生当过民办教师,经常帮助校领导写材料,有写作功底。上大学后龚月生满怀信心,希望掌握更多的知识,同时能在写作方面有所发展。龚月生特别喜欢晋剧,企望写几个剧本。龚月生感觉眼睛有点疲倦,揉揉眼睛,抬头四望,大家都在低头看书。龚月生觉得教室像美丽的草原,一群刚刚得到鲜草的羔羊低头啃食自己喜欢的草,气氛祥和安乐;像激烈的战场,人人骑着战马,在战场上往来奔驰,好一派热烈的场面!龚月生笑了,笑自己看惯了戏剧,生出奇怪的念头。
郝丽丽早已忘却与曹央央唱歌落后的不悦,一心扑在一本散文集里。郝丽丽发现坐在前面的曹央央没抬一次头,便想跟曹央央比试一下,因此执意不抬头。郝丽丽本来想抬头看看于千千的状态,却有意克制自己。静谧的气氛似乎将时间缩短,正像爱因斯坦所描述的那样,热锅上的蚂蚁会感到时间特别漫长,而热恋中的男女却感到时间过得特别快。下课铃响了,郝丽丽看见曹央央依然低着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心里有什么事。郝丽丽慢慢腾腾地收拾书,想看曹央央到底想做什么。郝丽丽刚收拾好书,曹央央抬起头来,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男生,发现龚月生、辛勇、耿心水和张耒还没走,便朝着几人微笑。郝丽丽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曹央央,不知她为什么笑。郝丽丽知道曹央央是个矜持的女生,不会无缘无故冲着男生笑。看见曹央央微笑,龚月生说:“笑什么?有事快说。”
曹央央收拾好书,转头朝郝丽丽笑了笑,说:“那天你们让我和郝丽丽唱歌,看我们的笑话,岂知我们也看到了你们的笑话,原来男生中大有可笑之人。”
龚月生惊奇,说:“我有可笑之处吗?笑话。我只有笑别人的份,没有别人笑我的份,除非我做了见不得阳光的事。”
郝丽丽想起了看男生打球的事,的确有可笑的事,但她不愿嘲笑人,如果嘲笑对象不对,反遭人嘲笑,因此等曹央央开口。曹央央敢于挑起事端,就不怕遭到对方反击。
曹央央笑着说:“看你们打球的样子,太有趣。有人技术娴熟,有人却凭一股蛮劲打球,有人根本不会打球。你看人家辛勇和张耒,球打得多好!有些人长个大个子,却站在场边看热闹,太煞风景。”
耿心水明白曹央央在讽刺自己,被女生讽刺的滋味让他尴尬,强装笑脸,说:“本人虽不是打球的料,却有自己的长处,别小瞧人。”
曹央央说:“你是栋梁之材吗?不可能。充其量只能多费几尺布料。”
曹央央说完,哈哈大笑。郝丽丽没想到曹央央敢于讽刺耿心水,让耿心水难以下台。
龚月生立即还击曹央央,说:“不会打球的人无须评论别人,你找人痛处下刀子,莫非想置人于死地?你看辛勇、张耒和我,不是打得很好吗?别小看男生,将来会为你们长脸,正像你的歌声一样,让男生脸上光彩。”
郝丽丽发现龚月生很会讲话,心里佩服龚月生有一张好嘴,对曹央央说:“男生夸你,你却讽刺男生,友善一点吧。”
曹央央本是开玩笑,并非恶意讽刺耿心水,经郝丽丽一说,感觉自己太强势,于是笑着说:“我在考验某些人的承受力,如果承受不了,就反击;如果承受得了,就忍着痛。我欣赏男生的球技,希望有朝一日为班级争光,我和郝丽丽为你们喝彩。”
郝丽丽感谢曹央央替自己表达心声,笑嘻嘻地拉着曹央央走出教室。辛勇和张耒看了这幕精彩表演,发现几人各具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