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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夜晚，群星如一粒粒水晶悬挂在苍穹，晶莹透亮。校园沉碧一般，幽静安谧。曹央央和郝丽丽拿着书走下宿舍楼，向教室匆匆走去。
　　周末，教学楼里的灯光依然通亮。曹央央望着教学楼的灯光，想早点走进教室，仔细阅读手中的书。她盯着一扇扇明亮的窗户，将夜抛在脑后。那一点点灯光似希望之火在心中燃烧，她要踏进文学殿堂，领略文学的华美。
　　郝丽丽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星星向她闪烁着狡黠的目光，星空博大而迷幻。为美丽的夜空迷醉，郝丽丽向夜空伸出一只手，想摘取几粒星星，欣赏星星的晶莹，探索星星内部的秘密。郝丽丽笑自己异想天开，笑自己童心未泯，天上的星星也跟着笑了。灿烂的星空仿佛美丽的梦，引领郝丽丽走进教学大楼。
　　教室在一座新落成的教学大楼里。这栋教学大楼是这所师范大学最新最高的楼，为迎接首届工农兵学员而建。崭新的马蹄形大楼高大巍峨，仿佛一座高山，让郝丽丽仰止。郝丽丽仿佛踏进一座瑰丽的殿堂，敬仰，荣光。教室的门虚掩着，开着一条缝，缝隙中透出一条洁白的光。曹央央轻轻推开门，教室里静悄悄的，灯光雪亮，坐着几个同学。曹央央径直走到窗前的座位，打开手中的书。郝丽丽看见耿心水和龚月生坐在教室中间看书，辛勇坐在教室后排看书，匆匆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耿心水、龚月生和辛勇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两位女生，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教室里异常安静，偶尔听见轻轻的翻书声。郝丽丽捧着一本散文集。郝丽丽很喜欢散文，觉得散文中蕴藏着无数宝贝。小时候，母亲常给她讲小故事，因此她特别钟爱散文里的小故事，每当读到这些小故事，仿佛母亲就在身边，格外亲切。从大城市到农村插队后，郝丽丽很少看书，现在有机会坐在教室里看书，感觉进入天堂一般。
　　曹央央并没留意郝丽丽看什么书，只顾低头看自己的书。曹央央也是插队青年，从大城市走到农村，又从农村来到大学。曹央央在阅读一本解放初期的长篇小说。上高中时曹央央喜欢上了小说，上了大学，期望看更多的小说。过去找不到喜欢的小说看，曹央央感觉生活寡滋淡味，现在可以从学校图书馆借阅自己喜欢的小说，心里特别滋润。白炽灯的嗡嗡声丝毫没有打搅曹央央看书，她完全沉浸在小说的情节中。突然，曹央央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如一片石片飞过平静的水面，轻盈飘逸，留下一朵漂亮的水花。龚月生抬起头，向窗前望去，想弄清楚笑声来自曹央央还是郝丽丽。笑声已消失，龚月生迷茫地看着两人，企图寻找依稀可见的漂亮水花。
　　辛勇抬头，看见龚月生眼神迷茫，几乎笑出声来。辛勇笑眯眯地看着龚月生，笑他心猿意马。辛勇对曹央央和郝丽丽的声音并不熟悉，但感觉笑声发自曹央央。辛勇看着远处的曹央央，想证实自己的判断，无奈笑声早已消失，曹央央一动不动。几年的行伍生涯让辛勇练就了灵敏的听觉，他对自己的听觉非常自信。曹央央依旧低头看书，辛勇无法证实自己的判断，把视线移向郝丽丽。郝丽丽临窗而坐，她的头影仿佛一个剪影，清晰地刻在窗户上。郝丽丽专心看书，隐隐感觉有人注视自己，想回头看一眼，又担心被人发现，依旧一动不动。辛勇把视线转向耿心水，看见耿心水不为笑声所动，佩服他的定力。辛勇无法安定，他想休息一会儿，便抬头看着白炽灯发呆。看了一会儿灯，辛勇感觉无聊，想说几句话，但几位同学都在低头看书，他不好意思打扰别人。
　　门开了，张耒侧身溜进门，扫视室内，看见几个人各据一方，不知自己坐在哪里好。张耒来自农村，对两位来自大城市的女生有一种说不出的隔膜感，也许是入学不久的原因。辛勇、耿心水和龚月生身材高大，都是一米八的个头，比张耒高出半个脑袋，张耒非常欣赏三人的身材。辛勇英武帅气，耿心水睿智精明，龚月生儒雅秀气，个个出众。犹豫之际，张耒见辛勇向他招手，然后向辛勇走去。张耒手中拿着一本书，辛勇伸手拿过书来一看，是一本外国小说。
　　辛勇低低地说：“你喜欢洋货？”
　　张耒悄悄地说：“过去看不到洋货，现在有机会见识，图个新鲜。你看什么书？”
　　辛勇打开书的封面，是一本介绍苏联卫国战争的书。张耒微笑，辛勇不解，似乎自己不该看这一类书。看出辛勇疑惑，张耒低低地说：“你是军人出身，自然喜欢看打仗的书。”
　　辛勇笑了，说：“介绍战争的书有意义，你了解二战吗？”
　　张耒点头。辛勇感觉张耒读了不少书，看来只有自己读书少，心里有点惭愧，埋怨自己读书少，至今还是一个粗鲁汉子。他想珍惜眼前难得的机会，丰富自己的知识。听见辛勇和张耒小声议论，耿心水合上书，凑到两人跟前，看了一眼张耒手中的书，拿来随便翻了几页，把书递给张耒。张耒看出耿心水对外国小说不感兴趣，说：“不喜欢吗？”
　　耿心水淡淡地说：“洋货洋味太浓，大都是资产阶级的东西，看多了会让人堕落，不如多看点革命作家的作品，培养革命情操。”
　　耿心水话音刚落，从窗户那边传来噗嗤一声笑，几人的目光一齐射向曹央央。耿心水听出曹央央的笑不怀好意，心中不悦，说：“笑什么？你有什么高论，说来听听，莫非你的见解高明？”
　　曹央央继续低头看书，对耿心水的话置之不理。耿心水有点气恼，想跟曹央央辩论。一直低头看书的龚月生抬头看见耿心水脸色不好，连忙对耿心水说：“人各有所好，不可强求。你喜欢咀嚼那些枯燥的理论，想做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像老学究一样，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翘着山羊胡子，仰着头，口若悬河，讲述玄而又玄的理论，别人不同。”
　　耿心水说：“学究有什么不好？”
　　龚月生说：“好则好矣，未免枯燥。你看本人的喜好如何？”
　　龚月生离开座位，举手抬腿，做了个扬鞭催马的姿势。张耒笑了。辛勇疑惑不解，说：“你想骑马打仗？那是我的行当。别看你个子高，一个文弱书生，如何经得起炮火折腾？恐怕枪声一响，不知东南西北。”
　　窗户那边又传来一声笑，几人一齐看着郝丽丽。郝丽丽自感失态，脸唰地红了。龚月生遭嘲笑，自觉尴尬，两眼盯着郝丽丽的背影。继而，龚月生嗨嗨笑了，说：“你误会了。你看见我在骑马，我座下之马非真马，只是一匹虚拟的马，你却当真了。我再说一遍，我喜欢嗨嗨嗨嗨嗨。”
　　曹央央和郝丽丽转过头来，一齐看着龚月生笑。龚月生转头看着曹央央和郝丽丽，明白她们理解自己的意思。
　　“明白我的意思吗？”龚月生对辛勇说。
　　辛勇心里糊涂，疑惑地看着耿心水和张耒，想从他们的脸上找出答案。张耒故作糊涂，耿心水说：“戏剧。你以为辛勇是小孩子吗？”
　　辛勇恍然大悟，怨恨自己糊涂，遭到女生的嘲笑。辛勇看了一眼两位女生，想告诉她们自己并不糊涂。两位女生继续低头看书。张耒给龚月生使个眼色，龚月生向窗前走去。龚月生站在郝丽丽面前，哈腰低头，说：“您看什么书？”
　　郝丽丽看见龚月生这副样子，很不自在，脸红了，张口结舌：“书。”
　　郝丽丽连忙合上书。几位男生见状一齐笑了，郝丽丽的脸更红了，嘟囔着：“除了书会是什么？”
　　郝丽丽用手捂着书，龚月生说：“散文。”
　　郝丽丽惊奇，抬头看了一眼龚月生。龚月生走到曹央央身边，又做了一个哈腰低头的姿势，说：“您看什么书？”
　　曹央央抬头，把书藏在身后。龚月生仰头望着屋顶，用手摸着下巴，默想片刻，说：“老生猜测，您在看小说，对吗？”
　　曹央央咯咯笑，说：“您老的心神比眼神好，猜中了，真神！”
　　得到曹央央的夸奖，龚月生转身向几位男生竖起了大拇指。辛勇直愣愣地看着龚月生，不知他哪来的如此本事。耿心水浅笑不语。龚月生在两位城市小姐面前为自己长脸，张耒从心底佩服龚月生的勇敢和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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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宿舍在一个二层楼围成的三合院里。三合院是个崭新的院子，小巧别致。站在楼道上，这面的同学可以看到对面楼道上同学的面容，听到同学的话音。宿舍楼背后厚厚的城墙将三合院紧紧包裹着，像母亲的手臂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城墙外有一条干枯的护城河，沿着城墙的小道登上城头，或登高望远，或小憩，或看书，分外惬意。如果喜欢远望，可以瞭望广阔平原上的庄稼和西边蜿蜒起伏的远山，还有不远处哗啦啦的汾河。如果喜欢小憩，可以坐在城头，收一片绿野，吸几口清气，听若隐若现的涛声。如果喜欢读书，可以手捧喜爱的书，将天地万物的灵气和书中的知识兼纳怀中。
　　早饭后，庞小京匆匆上楼，用筷子轻轻地敲着瓷碗，嘴里哼哼着，兴高采烈。楼道上正在梳头的龚月生朝着庞小京微笑，不知庞小京心里有什么高兴事。庞小京本想把心里的高兴事告诉龚月生，看见他像个女生一样梳理头发，打消了念头，哼着曲子走进自己的宿舍。郑二水和吴山已经吃过饭，正坐在床头闲聊，林木木在低头看书。庞小京冲着郑二水微笑。
　　郑二水问：“笑什么？”
　　庞小京说：“有高兴事。”
　　郑二水说：“说来听听。”
　　庞小京故意卖关子，摇了摇头。郑二水急了，上前打了庞小京一拳，催促他快说。庞小京告诉大家，校园背后有个公园，可以去公园消遣。林木木抬头，立刻欢呼起来，其他同学也跟着欢呼起来。大家都想度一个愉快的周末。
　　庞小京说：“大家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林木木立刻把书收起来。张耒想带一本书去，犹豫一下，把手里的书放回床头。吴山对着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脸，摸顺几根凌乱的头发。郑二水端起喝水缸，喝了几口水。庞小京看着大家直笑，郑二水说：“笑什么？”
　　庞小京说：“我带你们去玩，不是带你们去相亲，个个郑重其事，看着别扭。”
　　进校不久，同学之间有点生疏，谁都想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在人前留个好印象。庞小京带着大家走到宿舍楼后面，沿着城墙根向公园走去。城墙根杂草丛生，一条不清晰的小路通向校园后门。庞小京在前面领路，林木木紧跟其后。林木木嫌杂草碍脚，嘟囔道：“我担心庞小京把我们引到荒郊野外喂狼。”
　　庞小京说：“不远处就是公园，柳暗花明，别有洞天，保你们尽兴。如果你有顾虑，不妨返回去。”
　　其实庞小京只是听说校园附近有个公园，并不知道公园在哪里。几人走出学校后门，进入公园，眼前出现一片小树林。树木稀疏，绿草如茵，鸟语不绝，的确是个好去处。深秋季节，有如此好景，令人欣喜。几人踏绿草，听鸟鸣，抚高树，看青枝，高兴之至。吴山提出坐在草地上说闲话，或者讨论刚开的课程。庞小京立刻反对，声称只玩不谈学习，免得干扰玩赏兴致。大家赞成庞小京的话，吴山只好作罢。吴山是雁北人，看见晋南深秋依旧青枝绿叶，感到惊奇。郑二水发现身边不见林木木，左右顾盼，寻找林木木的踪影。庞小京说不必大惊小怪，一定去方便了。张耒大喊一声，林木木在隐蔽处应声。吴山纳闷，林木木为什么不随着大家行动，提议去找林木木。几人转过几棵大树，看见林木木站在一丛绿竹前出神，立刻一起跑过去。绿竹摇曳，张耒惊奇。张耒生长在晋西，从未见过竹子，见绿竹清秀，啧啧连声。庞小京和吴山也未见过竹子，大家围着竹丛，指指点点，品评竹子的风姿和品格。
　　远处传来几声银铃般的笑声，大家循声望去，绿树挡住了视野，笑声在绿荫深处飘荡。林木木感觉笑声耳熟，称绿荫深处隐藏着自己的同学。庞小京吆喝一声，大家跑下一个小土坡，不远处出现一池碧水。池边杨柳依依，柳依水，水恋柳，一处好景致。吴山赞叹池边景色美，让大家好好赏景。大家低头看碧水，不料绿荫深处又传来几声清脆的笑声。大家循声望去，见树荫下站着几个女子，边说边笑。郑二水眼尖，立刻认出是班里的几位女生。庞小京立刻向远处挥手，女生只顾说笑，并没发现庞小京挥手。郑二水提出向女生靠拢，张耒、吴山和林木木立刻向树荫跑去。
　　池边的女生发现眼前出现几位男生，目瞪口呆，仿佛从天而降，立刻欢呼起来。张一心惊奇，笑着说：“你们自天而降，驭清风还是驾白云？”
　　庞小京说：“有人驭清风，有人驾白云，不然怎会突然出现在你们面前？”
　　于千千说：“你们的运气真好，正好为你们拍照，留个纪念。”
　　林木木和吴山都想拍照，可惜看不见拍照人。曹三英和叶子站在张一心身后，羞涩地看着男生，不说一句话。
　　庞小京问：“谁拍照？”
　　庞小京话音刚落，树后钻出一人，说：“我。”
　　郝丽丽一身丽装，突然出现在几位男生面前，男生屏住呼吸，吃惊地瞅着郝丽丽。班里的同学大都来自农村，只有几位女生来自大城市，很多同学不曾见到郝丽丽这样的丽装。张耒的目光从郝丽丽移到几位女生身上，见张一心一身淡装，虽言朴素，但衣服款式具有城市风格；于千千衣着俭朴，但不乏城市风味；曹三英和叶子都穿着簇新的衣裳，一看便知是父母为她们特意做的新衣，难免带点土气。
　　郝丽丽身材苗条，亭亭玉立，光彩照人。看见几位男生愣愣地瞅着郝丽丽，张一心劝大家赶紧拍照。郝丽丽肩上挎着一个黄布书包，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相机。张一心招呼大家拍照，林木木立即摆好姿势，吴山在一旁跃跃欲试，郑二水和张耒无动于衷。待林木木和吴山拍完照，庞小京招呼郑二水拍照，郑二水摇头，说：“鄙人其貌不扬，还是留个真实的人样给人看，何苦浪费胶卷？”
　　郝丽丽笑着说：“你是不是担心我的拍照技术差，歪曲你的光辉形象？”
　　郑二水说：“不。”
　　郑二水上身穿着一件土布衫，下身穿着一件咔叽裤子，身上带着农民的朴实。张耒本不想拍照，经不住庞小京拉扯，勉强拍了一张。曹三英和叶子见郑二水拒绝拍照，好奇地看着郑二水。庞小京和林木木责怪郑二水扫兴，拂了张一心的好意，伤了郝丽丽的面子。郑二水苦笑着，并不为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