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无偿支持
作品名称:英满东山 作者:邵桂香 发布时间:2023-09-26 06:26:58 字数:5810
五、无偿支持
他一觉醒来,已是早晨八点时分,想到他今天的大事,赶紧起床洗涮,还特地仔细收拾一番,把时尚的服装取出,又犹豫一下,找了件平常的穿上,又把皮鞋擦了擦,这才起身出门。他要去找英子,要向她求婚,决计不再等了,今天就要征得她同意,向她求婚了。
他出了院门,来到村头,遇到驻村书记方雨花,她远远地看到他,就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满,今天好精神啊,你这是去相亲吧?”
他也用开玩笑的话答道:“咋样,像不像要当新郎官的样子?”
“像!”他不晓得她会说到点子上,还是煞有介事说道,“是吗,哪里的姑娘,能透漏点么?”
“……”
他欲说还休,便笑着打圆场道,“书记,我想下个月把石馆开起来,你看还得办啥手续——咱可不能让人说点什么。”
年轻的女书记高兴地笑了,她说:“太好了,啥时候开?我也想问你哩,太好了,需要村上为你做些啥?不要客气,这也是咱村的一件大事么。”
他双手合十,感动地说道:“太谢谢了,太谢谢你了!”
女书记方雨花说罢,笑着去了。
他进到村头商店,卖了两瓶十年西风、二斤糖果、两条香烟、一箱饮料,又卖了两包香烟,装在衣服口袋里,两手提着朝英子家走去。路上遇见老牛倌,他便笑着打招呼。
老牛倌打量着他,问:“小满,你这是……”
小满笑着说:“大叔,我这是给自己提亲去——就是英子。”说着,他有点害羞地红了脸。
老牛倌呵呵地笑了,他带着欣喜的眼光看看小满,连连说道:“好,好,好!”
他不住地夸赞英子道:“好娃,英子是好娃!”
老汉看看站在路上的小满,催促道,“去吧,去吧,老叔为你点赞!”
他说着竟然竖起了他粗糙的大拇指,连连地说:“好好好!”
幸福感使他陶醉,或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脸色格外的精神,看着身边熟悉的土木建筑、花草树木也觉得很明媚、亲切。路上人似乎也显得多了不少,他不断地和熟人打着招呼,觉得人人也都和蔼可亲。
有人叫他,“小满哥,小满哥!”看到是英子弟弟宝和在叫他,他停下步,笑着问道:“宝和,你转去?你姐呢?”
皮肤白皙、有些瘦弱的宝和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手里提着的烟酒,问道:“哥哥,你这是去哪?拿这么多东西。”
他和颜悦色道:“去你屋,你姐在不?”
宝和笑了,说:“在哩,我出门时她在收拾灶火哩。”
他又看看小满和小满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地笑了。
笑着说,“去吧,我去村头买个东西。”
说完,他便慢慢地走了,还扭头看了两回。他远远地看到了那株海棠,时下这树木已是含苞待放了,它年年都会开出粉红的花朵,热情不失淡雅,娇美花儿尽情舒展着白色或黄色的花瓣,在绿叶的衬托下,愈加显得纯洁可爱,像正在迎接灿烂的阳光。引得村人都赞叹,这树开的茂盛,年年都是咱这儿风景啊。花树不远处是一株老槐树,每到七八月份便香气袭人,满树的槐花像朴素的村姑一般,不知道这树有多少年了。
他来到一个院门子前,那大门似乎很旧了,没有像其他人家的那么新,也没有高大院落,内行的人看得出院墙是土坯建的,倒也整洁、自然。他对这里太熟悉了,看见这和先前没有多大变化的庭院,便会联想到他读小学、中学时的日子。那时他经常来叫英子一起去上学,他记得每次她都在做家务,他都得在院子里等上一会儿,几乎很少有随叫随到的时候。
有时,他俩走在路上,她常说她是讨债的,好像是说她不停点地干活,少有歇息的时候。小满这时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至少不用“讨债”,就是说干活,也是有说法的。那时的他觉得自己很幸福,而英子就不行。现在想起来,他除了为她“抱不平”再没有其它了。
有时候,他看着她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甚至揶揄英子道:“看把人忙得,你家的活承包给你啦,他们都是闲人,你是丫鬟吗?”
正想着,他来到门前,便敲门,就听英子在院子里应答道:“谁呀?门开着呢。”
她见小满提着东西进门,诧异地说道:“你这是做啥,大包小包的?”
小满道:“不做啥,提亲。”
说着直径走到院中,嬉笑着说道:“我来提亲——给你提亲——咋样?”
英子一头雾水,道:“你傻了?还是脑子不够数,说的啥?”
小满乐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英子,说道:
“我没疯,也不傻,就是给你提亲的。”
说着,他一脸坏笑地朝英子看着,“咋样,行不?”
英子还在云里雾里,少时,便反应过来,粉拳轻轻砸在他的肩膀上,道:“你个坏蛋,把我吓了一跳呢。”
她看着眼前这位“坏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小满让她坐在院里的椅子上,一本正经的对她说:
“英子,我想好了,咱结婚吧。真的,我想现在就跟你结婚,没有半个字是谎言,你看咋样?!同意不?”
英子被他突然的举动弄蒙了,她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眼前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竟然两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
“你就是个坏人,你就是我的冤家哩——呜呜呜,呜呜呜……”
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波澜忽地泛起,抑制不住地嚎啕,使得他顿时束手无所。
此时,宝和进了家,他见到这情景,诧异万分。看看他的姐姐,又看看华小满,半晌才缓过神来。英子瞥见了弟弟,也停止抽泣,抹一把眼泪,感到些许尴尬,起身去沏茶倒水。还是宝和打破这尴尬气氛,他说:
“我姐咋了,咋就哭了起来,我刚出去一会儿。姐,你没事吧?
提水壶的英子口气完全正常,道:“谁哭了,你才哭了。”
她自嘲道,“你说谁,我啥时候哭了?宝和,你去买点肉来,今天咱吃饺子。”
宝和心领神会地笑着道:“就是么,我姐咋会哭,是不是好长时间没见我小满哥,一下子激动地不会说话了。”
“去去去,上街买菜去。”英子从衣袋里掏出钱,笑着“斥责”弟弟道,“啥时也学得贫嘴了,快去,不怕闪了舌头!”
宝和俏皮地笑了,接过英子手里的钱,吐了吐舌头,朝小满道了声,“哥,你在,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抛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出门去了。小院里铺满阳光,英子沏茶,小满笑意盈盈,说道:
“我想起了一句话,小孩的脸,秋天的云,一阵雷霆,一阵风,呵呵——今儿领教了。”
英子看看小满,再看看他带来的东西,明知故问道:
“你来这院里,带这些东西,是不是走错门了?我想是走错了。”
小满乐了,他说:“可能吧,咋就走到人家英子院里来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尽量搜集些刺激对方的话语,却又觉得似乎没有平日里的那些词汇了,理屈词穷之余,俩人便不约而同地笑了。
小满道:“这么多年,你不仅一点没变,嘴却笨了不少,完全没了以往的伶牙俐齿,是生活磨砺的结果吧。”
英子道:“是的,一天在这穷乡僻壤,早就磨砺的没了棱角,只一个‘土’字和一个‘瓷’字,还有一个‘木’字,再还有什么,说傻了也不越外,哪像有的人,处于摩登城里,香风花雨,脂粉萦绕,爆肠滋润,乐不思蜀,悠哉乐哉,惬意万分。处于犄角旮旯,人也愚钝,远山近山,黄土蓝天,只一个‘瓷’字了得。”
对她充满情绪的话,小满也不解释,只是笑,他说:
“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么,咋能说一堆花花世界的话,存心气我。我要搞一个奇石馆,省城的事我还得做。奇石馆的事情将来得依靠你和宝和照看哩。”
他向英子展示了他心里蓝图,讲得头头是道,宝和买肉回来,他还在不厌其烦地叙述者他的计划。
三人说说笑笑地吃罢午饭,宝和收拾碗筷。小满来到宝和房子看他哥拿来的石头,细细品味一番,他爱不释手地说道:
“不错,是陈炉石精品!难得,难得。”
宝和说:“有个省城的人看上了,要出高价买,我姐就是不让出手,说卖了就再也没了。”
小满赞誉道:“你姐说得对,卖了就再也没了。再要搜集这样品相就难了,或许没有机会了。没听人常说,可遇而不可求,指的就是像这样不可多得的佳品,一般来说,普通的多,精品少,甚至,孤品的更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英子和小满去看他未来的石馆,俩人出门,朝村外走去。英子满心喜悦,步履轻盈,一种释然感洋溢着她,看哪里都非常亲切,见到老牛倌,开心地打招呼,老牛倌也乐的眯着眼,向他俩问好。
他唤着小满的小名道:
“满娃,你的石馆准备地咋样了,啥时开馆,老叔还等得喝开馆酒哩。”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满娃,这会儿你没事,来我这儿,有样东西交给你。”
他神神秘秘地说,“一块好石头,走,在屋里。”
说着,他起身摆手,示意俩人跟他走。小满好奇了,他听到有好石头,眼睛里即刻放光,赶紧掏烟。老汉不紧不慢地接过“华子”,看了看,点上,抽了一口,说道:
“那几块石头在屋里放了有几十年了,一直没舍得送人,这下才算有了正经的去处。”
说着,一行人来到牛倌屋里。他说,
“这些年,不放牛了,乡里也没牛了,老汉跟失业了一般,吃了睡,睡了吃,也活得颇烦,看啥都没意思——人还是得有事做,没事都成废人了。”
老汉絮叨着、感慨着,倒是听得英子也感慨万分,她说:
“叔,咱石馆弄好了,您没事了,就来喝茶,我们不会让您老寂寞的。”
老汉满脸高兴,他说,
“英子的话我信。”来到屋里,老汉便指着桌子上、窗台上、台案上、炕头上说道:“看看,你们能用上不?能用,都拿去,也好给我腾地方,这都有了年代了,算来也有四十多年了,那会儿知青还在这哩,这些都是他们没拿走的。”
老汉的思绪一下子像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他念叨着一串人名,“李建新、王爱国、郑欣发、曹爱莉……”,都是两位年轻人不认识的,甚至没听说过的,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几十年了,人这一辈子像一场梦,见过的人也像梦里角色,忽地来了,忽地去了,像地里的树木一样,飘忽着,绿了黄了,黄了绿了,打发着日子,打发着年月,快得很,长得很也慢得很,几十年一忽儿,一辈子一忽儿,有的人能记住,有的人就记不住。就像人们常说的话,叫有缘和没缘,我还是跟那些知青们有缘分的。”
英子看老汉竟然眼角里挂着泪珠儿,她深沉说道:“看我叔这么样,我也觉得你老一辈子不容易,也是历经沧桑了。”
老汉沉浸在回忆的长河里,两个年轻人似乎也受到感染,说了一会儿,方才回到现实。
老汉一共七块石头,每块儿是精品,把华小满和英子看的都赞叹不已。只见一枚形状酷似“陈三两爬堂”剧照场景,让人想起“为陈奎设馆教书在西厢房,在西楼读诗书寒来暑往,我日夜教他不嫌谅,诗书易礼与他讲……”的绝妙唱词,而且人物形态,以及动作姿势惟妙惟俏,令人拍案叫绝。
再看下一个,是五行山下的孙悟空,猴头在山下眼巴巴看着飞雪,山头一派洁白,石山峭壁,树木森森,山头阴云密布,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那首歌《五百年桑田沧海》: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只一颗,心儿未死,向往着逍遥自在。逍遥自在,哪怕是,……”
再接着看,是个体型枚较大的一方,四面皆有图案,分上、左、右、正中。老汉说他给这石头几个面都取了名字,小满看了,也是佩服得很,连连称赞。英子看时,只见正面为:一弯逝水,一株古木,一人若一高士坐于石旁,还有一小厮模样的似在烧水。乍看,妥妥的一幅山林高士图。依次赏阅,幅幅皆如丹青画图,如沧海一叶、风花雪月、场院社戏、秋海棠。一幅幅画图惟妙惟俏,令人浮想联翩,美不胜收。禁不住啧啧称奇,唏嘘不已……
老汉说:“看到这些奇石,我就想起当年,当年的那些知青娃们,他们在咱这儿待了五六年,像农民一样生活,甚至过得比咱们农家还辛苦。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也真是不容易,一个个无怨无悔地在咱这儿劳动生活,那场面,常常在我梦里浮现。唉,谁的人生都不容易,都是充满了心酸和辛苦的,如今想来,咱不能小看任何人,他们也都是不可小觑的。”
看着老人忆往昔的表情,小满和英子感慨良久,受益匪浅。
他说,“人生莫说看透与看不透,那都是事后诸葛亮,我老汉以为,走过的路,只认自家晓得,旁人是不能妄加评论的,只有当事者才有发言权,才能说他自己的感受和认识,别人说三到四,那是想象着说,没有一点意义。”
小满佩服道:“听得老叔高论,令我茅塞顿开。就是的,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穿了才知道。”
英子笑了,说:“我像听哲学课一般,你都说的有理,想来这么多年,我不读书,不看报,落伍了啊。”
老少三人都笑了。气氛烘托,老人来了兴趣,他指着立柜上,要道:“小满,把那上边好酒取下来,咱喝两盅。我去炒俩个菜。”
见到老汉如此,英子看一眼小满,小满会意说道:“不了,等再有空了,我得来特意跟老叔喝几杯——我拿好酒,茅台。”
看年轻人如此,老汉理解地笑了笑,说:“那就听小满的吧。”
……
小满看着老汉,欲说还休,翻来覆去,思想再三,最后,他还是拿出手机,想了想,说道:“老叔,这些石头都是咱陈炉石的精品,你保存很多年了,不能就这么就让我拿走了,得给你些费用,你有手机没?我打你手机上——三万,行不?”
老汉一听就急了,他忽地起身道:“小满,你咋能跟老叔说这话?这是啥?是石头,石头,也是那些知青们的心愿,我咋能收你的钱,咋能卖?我就是一个牛倌,一辈子养牛,从没想过拿石头卖钱。当初,那些知青娃们,我就从来没见过他们说钱的事。”
老人家激动了,表情显得很夸张,这是小满和英子万万没想到的,俩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了。
两位年轻人一出门,便听得老汉在门里唤道:“小满,你俩慢走。
二人回头看时,就见老汉站在门前,正朝他俩招手。
小满笑着对老汉,乐呵呵地说:“咋了,老叔?还有啥事吗?
老汉并没说啥,只是又招了招,径自进了门去。
俩跟着又来到堂屋,见老汉神秘兮兮对小满道:
“你去看柜子后,有一块大的——小心轻拿轻放,这才是我最中意的一块石头,拿来你看看。”
小满乐了,说:“想不到我叔还留了一手,啥好的,一定得细细品鉴一下。”
英子笑他贫嘴,对老汉说道:“别叫他看,小心看他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老汉道:“就是给他的,教他看,省的他说我吝啬。”
只见小满用力将柜子移了一点位置,侧着身子,硬是将一块石头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老汉早就拿了一条毛巾,蹲下,将那石头仔细地擦了一遍,而后让小满搬过来放在当屋里。
只见这石头色泽黝黑发亮,且纹理清楚,形态奇异,整个面都布满了图案,颇有条理,简直就是艺术品。老汉用一根木棒轻轻敲击,发出清澈响声,像似牛玲一般清越而婉转,如一泓清泉,流淌在人的心间。
他得意地说,“这石头,很少有人看过,许多年了,我也就是在过年时才偶尔拿出来自己看看,把它像宝贝一样。今天是你俩在,才拿出来的,让你拿去做‘镇馆之宝’。”
英子一脸敬重之色,她蹲在地上,手抚摸着老汉的“宝贝”。她眼里的石头此刻像一首诗,一支歌,一个精湛的艺术品,像一颗瑰宝一般,似乎有着可遇而不可求的那种感觉。小满见到这陈炉石珍品,顿时觉得他之前搜集那些,自然便相形见绌了。当听到老汉的打算,便从心里升起一种对老人家的敬仰之感,从心里敬佩老人的桑梓情怀。
他说:“大叔,您的这些赠予,我华小满不会辱没的,更不会辜负您一片赤诚,不说日后回报的话,你就是咱石馆的董事长,我和英子都是你的服务员。”
老汉笑了,笑得很惬意,很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