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要老婆

　　七十七、要老婆
　　虞荻霏一夜没睡，她把菜刀放在手边，翻来覆去想心事。
　　没想到她虞荻霏竟然如此命运多舛，才出狼群又入虎口，难道老天爷真的不想再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不管命运把她带到何方，也要活下去，坚决地活下去！
　　她只能再一次想活下去的办法。想来想去，活下去的办法只有一个，嫁人！
　　如果为了活下去嫁人，必须在细柳村选择男人的话，她的第一选择无疑是钟梦祖。虽然钟家和自己自小的家庭氛围不一样，但是和一般农户比起来，必定这是个祖传的诗书世家。钟老先生有些迂腐但又不失事故，钟梦祖在家里表面看唯唯诺诺，实际上很有自己的主见。特别是钟老太太。如果没有这位善良的老太太，她虞荻霏不一定能够活到今天。
　　当初没有钟家的帮助，她就来不到细柳村，来不了细柳村，等待她的将是比现在还要痛苦百倍的人生折磨！
　　然而她不能嫁给钟梦祖。
　　她知道周保多说的话是真的，从钟家每天出出进进的外调人员就可以看出来，钟家也是生活在风雨飘摇之中。周保多说得出来也办得出来，她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有恩于自己的钟家。想来想去，在细柳村能嫁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常老二。
　　在细柳村，常家是能够和周保多抗衡的大家族，周保多轻易不敢对常家人作出过份的事情，虞荻霏早就看出这一点。常老二虽然是个不会说不会道的老实人，但是犯起脾气来天不怕地不怕九头牛也拉不回。周保多为了在村里平衡周、常两个家族的关系，看中了常老二人老实没什么心眼才让他当上民兵连长，平时尽量不去招若这个犟种。
　　第二天早晨，虞荻霏找到常老二。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多余的表达，直接就问常老二：“二哥，我想嫁给你，愿不愿意请你赶快回答我！”
　　常老二被虞荻霏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不知所措。他的脸红到脖子根，用手划拉着头发，咧开厚厚的嘴唇一个劲地傻笑。
　　常老二是那种每和女人打交道就脸红的性格，平时见到女人从不敢主动搭讪，细柳村的小媳妇们经常拿他的腼腆开玩笑。他把虞荻霏从北窑岗给救回来，当时抓耳挠腮没了主意，只好找来钟老太太帮忙。虞荻霏在他家治伤的那段日子，他轻易不到虞荻霏住的跨院里去，伺候虞荻霏疗伤养病都是钟老太太和钟老先生。以后虞荻霏变成钟梦祖的“表妹”来细柳村插队，全细柳村除去钟家人，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明白是假的。不过出于对钟家的感情，他还是像对待自己的小妹妹那样对待虞荻霏。至于娶虞荻霏这样天仙般的女子做老婆，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当公社革委会主任声色俱厉地问他“是要前途还是要老婆”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要老婆！”
　　让周保多始料不及的是虞荻霏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他给常老二施加不少压力，甚至搬来公社革委会主任，但是常老二的坚决让他回天无力。他经常自诩脑袋里安装着高级滚珠轴承，干什么事弯子都转得特别快，已经办不成的事决不会坚持办下去。他见如果再继续阻止常老二和虞荻霏结婚，将会影响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马上来了个顺水推舟。公社革委会主任安排村里批判虞荻霏拉拢腐蚀革命干部，他还是按照以往的老作法，敷衍一下对付过去了事。他惧怕常家在细柳村的家族势力，更怕有一天挨常老二的黑枪，这个拧种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过借机会撤下常老二这个不听话的民兵连长，也算是一种收获。
　　常老二和虞荻霏顺利结婚。
　　七十八、撕掉离婚协议书
　　农民的爱是真挚的，没有一点虚假。常老二虽然嘴上不会对虞荻霏卿卿我我，但是从心底里表现出来的那种挚爱，让虞荻霏又找到被人爱的感觉。
　　在生产队里，常老二不顾别人的玩笑，几乎把她分给的活全部包了下来；在家里，只要常老二会干的活，也从来不用她动手。那时候农民的主食都是些高梁、玉米一类的粗粮，每年只能分很少一点小麦。一般人家平时都不舍得吃那一点细粮，留到过年过节或者来客人时招待客人。常老二每天给虞荻霏做一点面食，自己却一口不沾，一年到头，生产队分的那点小麦几乎全让虞荻霏一个人吃了。他对虞荻霏解释说人吃细粮干活没力气，所以从不爱吃细粮。常老二知道南方人喜欢吃大米，等到后来粮食略有宽裕，就用自行车驮上粮食，去一百多里外给虞荻霏换来大米。他见虞荻霏整天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拿出已经多年不吹的竹管，吹奏曲子给她解闷。常老二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城里人喜欢划船，夏日里只要有了空闲，他就带着虞荻霏到细柳河上划那条破船，全然不顾细柳村人对他的嘲笑。
　　和常老二一块生活的这些年，虞荻霏感到自己好像又变成被人宠爱的小公主，又像回到和“小八哥”一块玩的童年时代。村里也没人再对她冷眼相看，和贫下中农结婚，自己也就名正言顺地变成了贫下中农。上边虽然没有这个政策，然而在村民们眼中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人再把她当成资本家出身的狗崽子看待。
　　就连虞荻霏一直没有怀孕，常老二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知青返城开始后，虞荻霏想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她不知道等待前面的将会是些什么，但是她在心底里一直认为，那座城市里才有自己真正的家。
　　她的想法没有受到常老二的阻拦，反而像平常那样帮她收拾东西，直到该走的那天早晨，常老二拿出那张“离婚协议书”。
　　当时她趴在里屋的大床上，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想哭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水，她已经没有了哭的功能。她趴在散发着她和常老二体味的床上，把和常老二这些年在一起生活的细节从头至尾想了一遍，最后明白了自己在常老二心中的位置。
　　常老二平时笨嘴拙腮，从他嘴里从来没有吐出过一个“爱”字，但是他用自己的种种行动，说出了内心真挚的情感。他尊重她的一切选择，包括对他自己有伤害的选择，就像父母对待任性的儿女一样。
　　她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在临走时常老二会和她大吵一顿，骂她没有良心，钟家人也会帮着常老二骂她。她准备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内心只准备好三个字，那就是“对不起”。然而眼前的事实是，不但常老二没有和她吵，钟家人也还是同样热情，他们依然像上次自己伤好后回家一样来给自己送行。这让她不能不考虑，是回到那座大城市去追求自己渺茫的前途，还是接受眼前这份沉甸甸的人间真情。
　　再铁的人心也是肉长的，多年的磨难更让虞荻霏认识到感情的珍贵。她不再考虑自己是否真爱常老二，最后还是选择留下来。
　　虞荻霏被选调到临河镇供销社做会计工作，常老二在家摆弄几亩责任田，日子似乎可以平静地过下去。意想不到的是，她遇见了他。
　　七十九、空棺材
　　钟梦祖和阳光从北窑岗上下来，没有走那条土路，直接从古墓地半人高的枯草中穿过去，来到周小翠的坟头前。
　　他们拿起带来的铁锹，在周小翠的坟头上挖起来。
　　坟头上的土已经冻得有些发硬，他们从冻得少一点的向阳南坡开挖，好在土埋得不深，不一会就露出埋在里面的棺材。等清理完棺材上的碎土，阳光把铁锹柄当作撬棍插入棺材盖底下，准备把棺材撬开。
　　虽然有阳光在身边，钟梦祖一想到马上就要看见棺材里那具血肉模糊的女尸，胸膛里还是不由得一阵乱跳。等阳光把铁锹柄插到棺材盖底下时，负责打手电的钟梦祖不自主地闭上眼睛。
　　阳光用铁锹柄只轻轻一撬，棺材盖就被撬起来，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放下铁锹，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薄薄的棺材盖掀到一边。
　　“锺离，快拿手电照一下！”
　　听阳光低声叫他，钟梦祖只好睁开眼睛，用手电朝棺材里边照过去。棺材里的景象立刻让他吃了一惊！
　　刚才想像中棺材里血肉模糊的尸体不见了，只剩下原来裹尸的被褥，乱七八糟地堆在棺材底部！
　　钟梦祖和阳光面面相觑，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钟梦祖才说：“埋葬周小翠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眼看着人们把她装进棺材。当时家里给她买来的‘寿衣’没法往尸体上穿，几个负责埋人的就胡乱盖在尸体上，怎么会连人带衣服都不见了？难道周小翠真的活了？”
　　阳光没有说话，他从钟梦祖的手中拿过手电筒，蹲下身子朝棺材里仔细查看。他发现被褥上还有斑斑血迹，就轻轻跳进棺材，很小心地提取一部分血痕装在小塑料袋里。这是他们原来打开棺材的初衷。阳光想从尸体上提取一部分组织，回去后作一下DNA检验，来确定死者到底是不是周小翠。
　　现在棺材里的尸首不见了，这完全出乎阳光的预料之外。他提取完血痕，又默默想了一会，突然问钟梦祖：“庄红艳的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