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二章
　　
　　胖子一进家门，母亲开口便问:“今天赚了多少钱，放老妈这里保管。”胖子都快三十六岁了，至今仍单着，一直是母亲的心病。
　　胖子仰天躺在床上，身心疲惫地说:“妈，今天生意不好呢。”
　　“一早就出去，怎么会呢。”母亲生气地问。
　　“真的生意不好，儿子去救人啦。”胖子为难地回答。
　　母亲很诧异，半信半疑地说:“一整天又救人啦，这救的谁？”
　　说着，母亲就去了厨房把热好的饭菜端了过来，招呼着儿子快来吃饭，不然凉了。
　　胖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边说边去卫生间洗完手。他说今天又救了一个女子。母亲“嗯”了一声，忙说“已经拿来碗筷啦”。
　　儿子回到位子，坐下吃饭。
　　胖子问母亲：“啤酒还有吗？解解乏。”
　　母亲说：“啤酒早被你喝完了。”
　　胖子转过脸告诉母亲今天发生的故事：“妈，儿子今天下午可又救了一名女子。不知现在怎样。”
　　母亲说：“上次你不是也救了一名女子吗？”
　　
　　胖子上次救人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一天傍晚，胖子把车停在桥头马路边，抽支烟，等待夜班接班的司机过来。这烟刚点着，突然听到河下有人喊救命，只看水面上一只手不停地摇晃，一会不见了。胖子一个纵身跳进河中把女子救起，做了心肺复苏，女子才慢慢恢复过来。也是一位因感情问题跳河自杀的女子……
　　后来女子找到胖子说要嫁给他，被他婉拒。
　　
　　母亲又关切地问着：“这次救的女子又是谁呀！快给说说。”
　　“又是一位漂亮女子，想不开呀，她的妹妹抢去她的男友，就……”
　　“天下还有这怪事？”母亲好奇地插了一句。
　　着急地一旁问道:“后来呢？”
　　“这女的一上车我就觉得不对劲，她让我往东圃水库方向开。”
　　“去哪儿干啥？”母亲又问。
　　“我就狐疑，肯定想跳湖自杀呗。”胖子说。
　　“后来呢？”
　　“送医院了。
　　“这女子算是命大，幸亏遇到我，竟服了一瓶安眠药不说……快晕过去了，突然面临对死亡的恐惧，说她不想死，救救她。话音刚落，女子就不行了，我赶紧送她去医院抢救……”
　　母亲沉默了一会，松了一口气又问:“去了医院，后来救过来了吗？”
　　胖子说:“仍在医院抢救呢。”
　　母亲连夸胖子:“好儿子，你真做了一件大好事，菩萨会保佑你的，饭凉了，快吃饭吧。”
　　
　　第二天上午，胖子并没有去公司上班，他一早谎称有事，却去了省立医院看望一直不放心的陌生女子。
　　这位陌生女子住在重症监护病房，女子打着呼吸机，仍处于昏迷状态。胖子透过厚厚的玻璃门看了她两眼，女子的腹部随着呼吸机的一呼一吸起伏着，胖子进不去重症监护病房，他按门铃让护士把买好的花放到患者床头柜上，然后悻悻地离开了。
　　在门外，胖子遇见陌生女子的父母，与女子父母寒暄几句，无碍乎安慰的话。
　　女子的母亲一直流眼泪，担心女儿是否脱离危险。昨晚医生谈过几次病情危险，还下了病危通知单，想着想着女子母亲哭出声来：“丫啦丫啦，你命这么苦啊！这么想不开啊！我和你爸怎么活啊。”
　　这丫啦是江淮对女儿的爱称，女子父亲让老伴不要难过，一旁安慰着，不让哭出声来，这里是医院。女子父亲倒很坚强，眼角布满血丝，可能一夜没睡的缘故。老人定眼望着胖子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握着他的手，最后说着“谢谢”二字。胖子安慰老伯阿姨不要难过，现在患者扔在抢救，一切都会慢慢好的，就匆匆地离去。
　　女子的父母是在接到胖子的电话连夜赶了过来。
　　得知女儿的不幸消息，老人从远在A县三河镇老家乘着三轮车赶过来的。一见女儿脸色苍白，插着管子，戴着呼吸机，女子的母亲哭成泪人。
　　女子的父亲得知自己女儿是司机胖子及时送往医院的时候，突然“扑通”地双膝跪下，却被眼快的胖子拦住搀扶起来。老人老泪纵横地揉着眼睛，谢谢恩人相救。胖子安慰他们，病人正在抢救，安抚了两位老人很晚才离开……
　　
　　一周后的一天下午，一群出租司机没有生意，又闲着没事，抽着烟无聊之至，总想寻找某种消遣，突然谈起女人粗俗不堪的细节，一个个眉飞色舞。有人突然想到胖子，问道“虎哥”：“上次你把那位漂亮女子带到哪里去了？”旁边有人附和：“这还用问，虎哥带回家去了。”一阵猥狎地笑着。胖子掐了烟，说自己忘了去公司报销发票的事情，急匆匆地往出租车公司去了。
　　到了公司，胖子轻轻地推门进去，一位引人注目的女子正站在办公室内与公司领导说话。胖子先是一怔：“她出院啦？”接着又想，“她怎么在这里？”
　　女子颀长的个头，披肩的长发，一身粉红色的裙子，笑吟吟的，像一朵妩媚的花朵立在胖子眼前。胖子不敢相信。
　　女子一见胖子进来，转身笑着对领导说：“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谢谢他！”
　　女子大大方方地，毫无怯意地自我介绍：“我是田蓉蓉，xx省教育学院的一名老师，那天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命。”说着掀起裙裾“扑通”就要跪地。胖子赶紧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连说：“不敢，不敢。”
　　田蓉蓉感到这只手非常有力，在她的胳膊上卡了一下，像从死亡线上把她拉住。胖子说：“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这只手久久地没从田蓉蓉的手中松开，女子纤细滑润的手还没待她反应过来，胖子已快速地抽了回去。田蓉蓉饱含热泪欠下身子向胖子深深地粷了一躬，连说:“谢谢您！谢谢您！我要报答你的。”
　　“姑娘，你可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胖子大大咧咧地谦虚着。
　　最后公司领导让田蓉蓉多坐一会，喝会茶，招呼胖子一起陪同。
　　田蓉蓉向公司领导详细讲述他舍已救人的感人事迹，还向公司领导恭敬送上感谢的锦旗，再次向恩人鞠躬！“感谢救命之恩”几个大字悬挂在公司领导办公室的墙上。公司领导也相当重视，非常感激，号召全体员工向田虎学习！。
　　最后，田蓉蓉还与胖子相互留下联系地址，胖子离开公司上班去了。
　　
　　第三十三章
　　
　　王伟与田蓉蓉的感情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王伟并没有积极地去挽回他与田蓉蓉的这段感情。
　　田蓉蓉最后不甘心找过王伟一次。王伟一脸憔悴，抽着闷烟，一言不发。田蓉蓉质问王伟：“我只问你一句话……”
　　王伟“嗯”了一声“说吧”。把脸迈向窗外，继续抽着他的闷烟，吐着烟圈。
　　田蓉蓉终于说出压在心头的话：“王伟，你回答我，你爱不爱我？说句真心话，我想了很久，你说句不爱我，我马上扭头就走。”
　　王伟低声地说了一句，声音有点嘶哑与沉重：“我爱你，那是从前，但我发现，我现在更爱田娜娜。”
　　田蓉蓉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不应该骗我！你是感情的骗子！”说完田蓉蓉甩开门哭着走了。王伟一直没追出来……
　　回到学校后，田蓉蓉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和伤害。她无法面对自己，哭了三四回，情绪十分低落，有时不吃不喝，身体日渐消瘦；有时哭累了，躺下又烦躁不安，夜间也难以入睡，靠安眠药度日。
　　田蓉蓉整天闷闷不乐，恍恍惚惚，甚至到了不能给学生上课的地步，只好休假在家。
　　
　　她成天这样慢慢地想，慢慢地哭，郁郁寡欢，百思不得其解，像得了精神抑郁。她想着这么多年与王伟所走过的曲曲折折，想着王伟一直都是深爱着她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说散就散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甚至狠王伟，是王伟欺骗了他的感情，这么多年真的看不出来，真的人不可貌相。一想到王伟，田蓉蓉感到非常反感，感到一阵恶心与龌龊。
　　一会又把怨恨牵怒到自己妹妹田娜娜。
　　田蓉蓉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桩往事。
　　很小的时候，田蓉蓉已经记事。一次，外婆来她们家里，晚上外婆带着田蓉蓉田娜娜姐妹俩一起去看电影。那时看电影一出场，小孩们赶紧问着大人“这是好人坏人”。那天放映的红色电影是《闪闪的红星》，讲的关于少年英雄潘冬子智斗大土豪胡汉三的故事。姐妹俩打赌“第一个出场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谁输了晚上就不让她睡觉。妹妹让姐姐先说，姐姐说是“好人潘冬子先出场”，妹妹却说是“坏人胡汉三先出场”。俩人因“好人”与“坏人”谁先谁后争的不可开交，最后竟然打了起来。妹妹田娜娜下手真狠，在姐姐稚嫩的脸上抓出几道深痕，姐姐捂着脸哭了，鲜血直流。周围立刻围了一群人，只听外婆狠狠责骂妹妹：“什么好人，坏人，我看你才是坏人呢……”妹妹被说得哇哇大哭。姐姐不顾自己的伤痛忙过来哄着妹妹……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田蓉蓉因感情问题归因于妹妹，确实有点不妥，也不应该。这感情不是一人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妹妹小时候十分招人喜爱，是家里的开心果。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姐姐带着田蓉蓉一起成长。妹妹田娜娜有时犯错，姐姐也帮护短。妹妹是家里幺女，一直都是姐姐田蓉蓉迁就着她。上中学时姐妹俩租房吃住一起，那段日子是姐妹相处的最好时光。田娜娜放学归来姐姐忙前忙后帮她热饭热菜，手足之情永远抹杀不掉的。
　　妹妹田娜娜什么时候与自己男友产生暧昧，可能是父亲生病期间出的事，这段荒唐的感情田蓉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亲妹妹竟然抢去自己男朋友，真是可笑至极。现在一切都以木已成舟，无法挽回，想着想着，田蓉蓉心里一片空白，没曾想到自己妹妹田娜娜也如柯尔律治的《老水手》一样，姐姐竟然输在自己妹妹手里，不免苦笑了两声，令人齿寒。
　　田蓉蓉越想越委屈，她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往墙上撞去，头上撞出血包。一会她又自伶地照着镜子，感觉自己活得不像人样。她不敢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有哭，不停地哭，这种感情的事也不能跟别人诉说，她陷入极度悲痛与恐慌之中，她有一种及其不好的预感牵引着她，她想到死，一死了之。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她已天昏地暗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洗完脸，对着镜子认真地画了一下淡妆，她要把自己打扮漂亮一些。她找了一件最漂亮的裙子给自己穿上，然后闭上眼睛，静静地，把早已买好的一瓶安眠药吞了下去，坚定地吞了下去，然后泪流满面说了一声：“爸爸妈妈，女儿对不起啦，女儿先走啦……”眼泪更像决堤一样，流个不停……
　　这才出现上述惊心动魄的救人一幕。
　　
　　田蓉蓉是幸运的。也许这是一种巧合，也许上帝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为她留下这条生路，否则，田蓉蓉的后果真的不堪设想。那天，幸亏田蓉蓉遇到一位好人，遇到一位极其善良的司机胖子这样的好人。
　　田蓉蓉一上车胖子觉得十分蹊跷，他的直觉让他早已看出田蓉蓉的一些不详，才避免这一悲剧的发生。上天真的有眼，如遇上别人，田蓉蓉恐怕早已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
　　人生的岔路口，往往总有一位为你点亮心灯的人，照亮了黑夜和黑夜中赶路的人。这一点微光却带来人世间最后的温暖。
　　司机胖子就是这样的人。
　　
　　司机胖子其实姓田，真名田虎，外号叫“虎子”，出租车司机都喊他虎哥。田虎从事出租车的行当已有十几个年头了。胖子的身世一直像个谜底没人揭开，连他的同事都猜不透。他对自己一直稀里糊涂，人生看得很淡。他的继父临死时才透露他的身世，告诉他是三河镇人，他是遗腹子，父母早亡，他是一位家住三岔口的乡下亲戚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夜里把他送来。他的继父没有子嗣就收留下来。孩子来时脸色铁青，没有生息，继父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用烤热的木炭一点一点把他烘热，婴儿一声啼哭，继父知道孩子还活着。孩子送来时篮子里还留一封信件，一直放在箱底，继父还用一把铁锁锁着。
　　现在继父已经过世，只剩下他与母亲一起过着。这个谜一直没有解开，一直锁在箱子里。
　　
　　在那十年浩劫的日子，田虎没读完高中就辍学了，做了一名公交车司机，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改革开放，他被调到出租车公司又转为一名出租车司机。
　　胖子救下省教育学院青年教师田蓉蓉的事迹，很快传遍田虎所在的出租车公司。田蓉蓉出院后特地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找到胖子田虎的单位，送去锦旗，传为一段佳话。
　　
　　一年后，王伟却与田娜娜低调结婚了。
　　十月一日王伟却与田娜娜在A县县城举办了简洁的婚礼。结婚时田娜娜没有通知自己家人，她怕刺激自己父母和她的姐姐。婚礼现场田娜娜父母都没到场。
　　她俩的婚礼非常低调，仅邀请一桌熟悉的朋友，散了喜糖，算是办喜事了。
　　他俩的婚礼清淡寡欢，周围很少人知道，科里仅南方一人参加她们的婚礼。
　　后来田叔叔与田娜娜也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家人与她彻底断了来往。她为此感到非常痛苦，经常与南方大夫交谈时落泪。
　　几年后，南方读研究生离开这家医院，也去了很遥远的南方。但他与田娜娜一直保持着联系……
　　
　　田娜娜曾给南方写了一封信，诉说别后的情景。她在信中写到:“……她生了一个宝贝女儿，女儿很像她小的时候，聪明伶俐漂亮，十分可爱，给她们的生活带来快乐。”南方回信说:“又是一个美人胚子。若干年后，田家又出一个美人小田娜娜……”尽管南方很想念田叔叔一家，也很惦记田娜娜的生活境遇。但社会一直在不断变化着，一直向前。
　　又过了几年，田娜娜来了最后一封信，信写得很长，她也感到释然，心绪也平静了许多。信中告诉南方，田叔叔已经原谅她这个女儿。她还在信中特别提到她姐姐，姐姐也有圆满的归宿，她随自己的爱人一起去了国外做研究去了……
　　
　　后来田叔叔因胃癌复发去世。
　　那是一九九二年秋季，南方也没能回去送田叔叔一程。
　　人生的道路就是这样，如同三岔口，年轻时怎会出现一些迷茫和彷徨。当你迷失在灌木丛里或白桦林中，若你选择了后者，就会发现诗和远方。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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