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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绿叶对根的情意

作品名称:碧空远影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9-01 09:09:10      字数:4681

  梦里追随知是谁
  
  二零零零年清明节那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为梁步隆先生举行的竖碑仪式,按时而隆重地进行了。
  学校里那天举行了别开生面的少先队员入队仪式。学校的军乐队演奏着和当年“洋鼓洋号队”一样的进行曲,刚刚戴上鲜艳红领巾的新队员们,将手中五颜六色的花束,捧献在刚刚为梁步隆先生树立的刻有“百世留芳”字样的青石碑前。梁步隆先生教过的首批百十来名学生,也排列在少先队员队伍的后边。新老面孔,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过,梁启那种“一个都不能少”的愿望,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实现。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吴大丑已经去世了。还有那个自称是手拿照妖镜的梁佐,因为讨厌的曾福要出现,说什么也不愿意让程英华来参加仪式。为了不使梁佐负气,也是为了避嫌,程英华就没有来。其他人倒是一个不拉地到齐了。让好多人没有想到的是,八十多岁的第二任校长刘钟,也颤巍巍地出现在仪式上。
  曾福倒是如约参加这个竖碑仪式来了。他的眼光不停地在人群当中搜寻着,他是在找寻程英华的身影。曾福想,假使在这样的场合中不合适和程英华说话,那么,互相看一眼也好,有过情缘的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看一眼也能道尽自己的心曲。然而,他挨个看遍了每一个前来参加仪式的同学,不仅没有看见程英华的影子,而且梁佐的眼睛始终都不肯和他对视,简直的对他视而不见。看来,他们是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再有,当年是同学加战友的张兆年,神情也是显得冷冷的,和自己顶头碰面时,点点头而已;这么多年不见,竟然连个笑容都不肯施舍自己,更谈不上还能握手言欢了。这一切,让曾福原本就灰暗的心情上又加盖了一层冰似的东西,遗憾和失望,一齐涌堵上心头来。
  仪式刚刚结束,他就悄悄拽着刘光裕的袖子,和刘光裕一起来到刘光裕的家中,执意要刘光裕想想办法,让他和程英华见上一次面。
  曾福对刘光裕说:“我就不信,她程英华竟然就能这么绝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见我一面?而且为了躲我,连给梁步隆先生立碑这么重大的事情,她居然也不来参加?这几十年中,我三番五次想见她一面,她都不肯。她那怕是给我写上一封信,或者让你们传个话,那怕有个片言只语,也好啊。”
  刘光裕拍拍曾福的臂膀说:“这也很正常,你得明白程英华的一片苦心。梁佐不同于你们这些一辈子在文化圈圈里打滚的人,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一向比较保守。英华恐怕正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故意躲避你的。”
  曾福说:“这种躲避没有丝毫道理,反而让人家认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这么做,硬是在我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座坟莹……”
  刘光裕说:“你以为,这大千世界中,葬花的就只有《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一个人啊?细究起来,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恐怕都是有一座花坟的,里面埋藏着的,是比涕泪滂沱更悲怆更痛心,却又不能为外人道的情感。只是,这些花坟,已经被家庭伦理、社会规则和各自的心灵桎梏,加上了一道道的锁……”
  端来茶水的刘光裕老婆九英,听见这话笑哈哈地接上了口:“啊,这么说来,人家你的心灵里也埋藏着一座坟了?我今天倒要听听,这座坟里埋着的,究竟是谁呀?”九英边说边笑,大家就全笑了。刘光裕向曾福挤挤眼,朝着九英说:“我还敢埋藏个谁?那不,小孩子们眼下正唱的那个: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哎呀!不过咱们这地方全是旱地,不出产大米。那可怎么办呀?只好改成:我爱你,好比老鼠爱玉米……”九英立马笑得歪了身子,在刘光裕的肩头上拍了一巴掌:“你这个老东西,越老就越没个正形了。”接着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曾福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刘光裕:“看来,人家你们两口子倒是一搭一拍,日子过得满是那么回事儿嘛。哪像我,硬是多愁伤感的一生……”刘光裕递给曾福一杯水,仰起脸慢条斯理地说:“要我说呀,你就别自寻烦恼了。咱们这个年龄,也不适合再忧愁烦恼,否则会作病的。”
  他顿了顿,看着两鬓已是花白的曾福,放低了声音说:“其实,生命的陪伴有两种方式:或者相思,或者相守。前者呢,好比是诗,在酸甜苦辣中,独自感悟平平仄仄的意境;后者呢,好比是画,在柴米油盐中,共同领略色彩斑斓的人生。”
  曾福有些吃惊地抬头望着他:“嗬!光裕,这么文学?我说句心里话,光裕你当这个乡村医生,实在是埋没了自己。你刚才这两句话,不像是你这个当医生的人说出来的,倒像是个搞文学的人说出来的话。而且,你这些话不光意境很美,哲理也很深,像是个过来人说的话。”刘光裕吁口长气:“谁规定医生就不能来两句文学了?至于处境嘛,鸭子饮水,冷暖自知。我就愿意待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若是去了别处,我恐怕也就不是我了。”
  刘光裕捋捋自己已经稀疏的华发,面向了曾福:“至于我这些话中的意境和道理嘛,那是因为,我是个医生嘛。世上再好的医生,也有治不了的病。对于那些治不了的病,我就得揣摸揣摸: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一揣摸,我就发现,但凡老也治不好的病,其实大都是和心病纠缠在一起的。俗话说得好:心病还得心药医;而佛家则说:心魔难除。你看,都认为是病,却都不是医生可以治疗好的病。”
  曾福就说:“照你这么一说,我这也是成了心病了。难道,就因为我当年的那一点儿小小的过错,她程英华就这么一辈子不能原谅我了吗?听说她也过得并不幸福,被梁佐怀疑了一辈子。大不了,咱们把梁佐也叫上,再叫上几个知己朋友,大家坐在一起畅谈畅谈,让大家伙儿也明白明白,我们确确实实是清白无辜的。我也当着大家的面,跟英华检讨一下年轻时的那点过错……”
  刘光裕说:“你这又何必?没事找事么。你怎么就这样不开窍呢?过错,就是错过。错过了,还能重来吗?干嘛非要这么自我折磨呢?再说,事情只会越描越黑的。梁佐可不是你这种在满脑子自由意识的知识分子,虽然他当过厂长,但说白了,他也就是个工农干部,骨子里也就是个农民意识。你跟他说这个,他不跟你打起来才怪呢。”刘光裕看着垂头丧气的曾福,又说,“再说了,爱又如何?见又何益?你还嫌这辈子害人家害的不够吗?还想把人家的晚年生活也搅得乱七八糟吗?”
  曾福叹口气:“唉,我是对不起她……可这种结果,也不能全怨我一个人吧?”刘光裕仰起脸叹口气说:“谁也不怨,要怨,那就怨命吧。有缘无分,说的就是你们这种情况吧?假如,这件事回过头去重来一次,我敢断定,十有八九还会是今天这种结果。你信不信?”曾福瞪大两眼说:“凭什么这么断定?”刘光裕莞尔一笑:“凭什么?啍!凭人性,凭你们各自的个性,还凭你们各自的家庭出身。”曾福就咬着嘴唇边,不再吭气了。
  刘光裕这个人,眼光是相当地独到,分析也鞭辟入里。不是俺老朽在这儿胡夸海口,刘光裕这样的乡村医生压根就不多见,其观测人的本领,超出了一般的知世老者。所以,他对曾福和程英华这一段情缘的判断,才会让曾福哑口无言。
  曾福是带着一种极度沮丧的心情离开故乡的,回到自己的家中后,不几日就病倒了。这回,病体来得相当沉重,半边身子麻木,头疼嘴歪,但他并不懂得这是恶疾缠身的前兆,只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觉,有时竟然从日落睡到日出,挣扎起来看看,又接着倒下头去再睡,再从日出睡到日落。睡不着时,就像过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人生路上的点点滴滴,痛苦的纠缠始终不肯离他而去。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对于自身的痛苦与不幸有着特殊的敏感,而且还要像牛那样,对这些痛苦和不幸进行没完没了的反嚼,及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就这么颠倒黑白地活着,直到有一天,发现全身都活动困难了,这才觉得大事不好,才想起来给自己的儿子们打电话。但是已经晚了,心脑血管坏死造成了全身肌体的麻痺。现在,已经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根本就再也起不来了。
  儿子们忙于工作,不能成天守在他身边,只好为他请来了一对夫妇做他的看护与保姆,女的负责买菜做饭洗涮,男的负责他的吃喝拉撒和翻身晒太阳。每隔一月半载,他会抱着电话机,口齿不清地与远在家乡的刘光裕通通电话。刘光裕每回与他通完电话后,都会感叹地闭着眼睛说上一句:“心魔难除啊!”
  心魔,这大约是专门折磨人的一种东西。
  程英华得知曾福瘫瘓在床的消息时,已经是七八年之后了,那时梁佐都已经去世了。
  程英华是回乡来找刘光裕看病,听了刘光裕讲述曾福的现状后,满眼含泪,思量再三,才对刘光裕说:“光裕呀,我想让你陪着我,去看一看曾福。你觉得合适不合适?”刘光裕想了一会儿说:“我看干脆就算了吧,已经几十年都这样不联系了,就不用再互相刺激对方了。”
  程英华摇动着满头的白发说:“这又是为什么呀?现在我有了这个自主权了。我总觉得,就这样一辈子都不打照面了,是不是也太无情了?”刘光裕故意打趣说:“看看呢,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在于,你这儿呢,没准到时候来个失声痛哭什么的,让我们这些陪同的人欲逃不能。躺在床上的那位呢,也一激动,来个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什么的,一下子过去了。那样一来,我们可就难逃其责了……”
  刘光裕是想用逗笑的话来调解气氛,但程英华却笑不出来,反而流着眼泪说:“光裕呀,就是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循规蹈矩,自己就把自己给管住了。”刘光裕深有感触地说:“是呀,是呀。不过呢,还是自己管住自己的好。要不然你看看,那些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人,大都声败名裂了。”接着他又站起来,仰脸朝天说,“谁说这天底下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呀?”
  这是刘光裕心底的话,也是句只有过来人才能真切感悟的话。
  要不呢,高高在上的如来佛祖说:“一切有情众生!”真乃一语道破真谛。不过,这“一切有情众生”里边,也包括了如来佛祖自己。不然,他不会许下那么大的宏愿,也不会创立了那么影响深远的佛教。只是,如来佛祖的“有情”,和我们芸芸众生这种俗家的“有情”不同。他的“有情”在于“普度众生”,我们芸芸众生的“有情”则脱不开“食色性也”。
  打眼望去,凡是有生命存在的地方,何处不“有情”呢?你就看吧,远古的那些神话中,夸父追日,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哪一种不与“有情”相关呢?
  再看看有记载以来的上下五千年历史中,人类究竟演绎出了多少五花八门奇幻卓绝的情话故事?帝舜的娥皇女英潇湘妃子,唐玄宗与杨贵妃,梁山伯与祝英台,白娘子与许仙,贾宝玉与林黛玉,甚至薜蟠与夏金桂,潘金莲与武大郎,连猪八戒都始终忘不了高老庄呢。这其中,不乏有许多的神佛圣贤,他们也都在所不免,只不过是各有各的“有情”罢了。
  我们这些后人,隔着历史的纱幕,回首望去,只看见,滚滚红尘里,痴痴情深中,人来人往,影影绰绰。然而,总是辨不清楚,梦里追随,知是谁?!
  然而,这些世俗男女的事情,我这个已经老朽了的家伙没有兴趣关注了。我要为我必须去干的事情操心。因为我听到参加梁步隆先生竖碑仪式的那班人说,要再筹集一部分善款,重新翻修这座赋予他们启蒙和成长的学校,包括学校对面的那座大戏台。
  那样一来,恐怕这所学校的原貌就不复存在了。也许,会有许多拆迁下来的糟土瓦块和半截砖头,被倒进预先挖好的历史深坑之中?也许,会被仔细挑拣出来?作了新学校和新戏台基础的根脚垫砖?但无论是哪样,都不可能再出现在台面上了。所以,我要赶忙着,把我知道的这一截故事记载下来,以免被后人遗忘干净,使这许多的风流人物淹没在历史的尘土之中。
  当然了,我所能记载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截。
  大千世界,苍茫宇宙,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潮落多少回?!岂是一支秃笔所能记载了的?勉尽其力,不过是所见所闻所思而已。
  唐朝诗人杜甫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任何一部作品的问世,本身是会实实实在在地反映着著述者的性格、人品、思想、感情、秉持与操守的,字里行间,秋毫毕现,无处隐藏。我只想说,尽管学识浅陋,然凭一身正气,断不至误人子弟。
  不管读者对文章的评价如何,哪怕只有三五个人肯来阅读,我也得对自己的文章负责。“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岂敢掉以轻心?!
  
  (全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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