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俱乐部风云
作品名称:军工三十年 作者:果猿 发布时间:2023-08-31 08:14:17 字数:5083
小扫和安子文幸运的分到厂西单身楼的同一个房间,两个人在房产处的办公室就击掌庆祝了,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他俩拿了房产处开的便笺出了房产处,各自提着自己的行李往西单身楼走去。去西单身楼的路径,房产处的办事员已经介绍过了。和他们同时报道的另外两个人:来琛和言天雷分到离厂区很近的厂南门外男单身楼。房产处的办事员把它叫南单身楼。
西单身楼在小区里,那时还叫街坊。西单身楼有三栋楼房,呈品字形排列:两栋是三层斜顶的楼房,蓝色的砖墙灰色的布瓦,看起来相对古旧,那应该是50年代的建筑了;一栋是四层平顶的楼房,砖的红色还想挣破履落的灰尘,露出窑火的峥嵘,咋看就较新。小扫的单身宿舍就在这栋楼里。
四层楼的单身宿舍大门朝西,门前有两排大叶杨树,每株杨树粗壮挺拔的树干几乎和楼房一样高,庞大的树冠高过四层楼顶,遮天蔽日的。树下的泥土地是淡淡的青苔色,晴日里就能看出雨天不会泥泞的品质。树间距倒是很宽大,宽松得可让习武之人在树间舞枪弄棒。单身楼门正对着自行车棚,车棚门前的地上围着一堆人,正在下象棋。小扫觉得楚河汉界里流淌着智慧,即使你溺在那条河里,只要你肯回味呛的每一口水,你的智慧就会拔高一节。这是小扫喜欢的。单身楼右侧是一锅炉房,单身汉们在那里打开水,冬天锅炉房为三栋单身楼供暖汽。这些都是房产处办事员介绍的。
进了单身楼,就看到对面敞着门洞的洗漱间,小扫和安子文把行李放在门边上,就进了宿间,按照大学里的生活习惯,洗漱间侧边应该就是厕所,忙活了一下午的办理各种入职手续,两个小伙已经憋的不行了。
出了卫生间,小扫看到大门右侧墙上开着一个小的玻璃窗,玻璃窗上面有几个字:管理室。小小敲敲窗玻璃,听到里面有说“来了”的声音,接着,玻璃窗划开一半,一个胖胖的半白头发的老者坐在床后面的桌子边,问小扫:“是新来的职工吗?”
小扫把房产处开的纸条寄给老者说:“是的。”小纸条上房产处猩红的公章。
安子文也把自己手里的小纸条寄给老者。
老者拿了纸条看了看,就转身往房间对面走去。对面的墙上钉着四个大钉子,钉子上打挂着圆形的钥匙盘,围着圆盘挂满了钥匙。钉子上面的墙上用红色毛笔写有大字;一二三四。老者从第四枚钉子上取下钥匙盘,从圆盘上卸下两枚钥匙,分别交给小扫和安子文,说;“你们宿舍是405号,从左侧楼梯上去第五个房间,门上有房间号,自己去住吧。”
小扫和安子文提着沉重行李艰难地爬上四楼,打开405房间的门。房间向西,夕阳透过窗玻璃,把房间照得通亮。俩人把行李往门后的地上一放,打量着房间。房间有四张木质的架子床,靠里边的占据两边的两张架子床,上铺放着各种行李,下铺是撑着单人蚊帐的床,看来已经有同事住上了。靠门两边的两张架子床上下都是空着的,看来是留给小扫和安子文的。小扫和安子文相对一笑,异口同声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宿舍了。”
以后小扫就知道,这些架子床是厂里木工车间生产的。厂里军品产品的包装箱都是木制的,由木工车间加工生产。木工车间就在厂南大门里边、月台的后方,专用铁路上的火车把粗壮的圆木拉进厂里,从月台上卸下后就近进入木工车间,成为产品的原料。小扫问安子文:“两张床,你选一张。”
安子文说着“随便,住哪边都一样”,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提起来放在门后的架子床上铺上。他的行动已经表示,他选择了门后稍微隐秘的床铺,这样即使房间开着门,别人也不会看到你在床上什么样的姿态。小扫把门虚掩上,也把自己的东西往剩下的床铺上放。
当小扫和安子文把自己的行李放在架子床上铺,把下铺的褥子被子铺好放好,虚掩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小伙手里拿着两个小盆和一只勺子走了进来。夕阳之下,他大眼眯起来,抵御着阳光的刺激,通红高耸的颧骨拖着红晕扇满脸颊,像两只扁平的火凰脱颖欲飞的神态。他藏不住自己的惊喜地问道:“你俩是今年新分来的大学生?”
“是的。”小扫回应道,同时摇晃着手里拿着的门钥匙。
“我姓辛,单名原字。我住在那个床。”辛元说着,向小扫伸出手,拿着小盆的手举着小盆指向窗户右边的床铺。
“以后就是舍友了,请多关照。”小扫和辛原握了一下手,说道。
安子文也和辛原握了手。
“那你在厂里哪个部门呢?”小扫好奇地问。
“我去年来厂里,在民品公司电视设计研究所,从事电视机的设计工作。”辛原说。
“那很好啊,现在军转民,电视公司应该是厂里最好的部门了!”安子文很有把握地说。
“电视公司是很好,但厂里也有一些更好的单位,以后你就慢慢了解了。”辛原说
三人正说话的当儿,钟民手里拿着小菜盆进了房间。让他看到小扫,很高兴地说:“真是缘分呀,你真就分到了我们房间。”
小扫也高兴地说:“是,是。”
钟民又转头对着安子文说:“这朋友也是刚分来的?”
“安子文。”安子文和钟民愉快地握了手,算是初次见面的相识。
“你俩还没有吃饭吧?街坊拐角那儿有一个小饭馆,是邻厂开的,小笼包子不错。你们俩要去,要不先到那去吃晚饭?”
“好的,我俩去吃晚饭。”
“你俩在小饭馆里等着,20分钟后我们从小饭馆经过,看到我们出来一起去厂俱乐部。”钟民说。钟民说的时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近视眼镜戴上,怀着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那手表可以虚拟成一个向母亲微笑的婴儿,期盼母亲慈祥的目光。
“好的,路过的时候记得叫着我们。”小扫饶有兴趣地叮咛道。同时在心里嘀咕:钟民还是个近视眼
小饭馆空空荡荡,已经过了饭点。那时候大家也都不太会在小饭馆里吃饭,吝啬着微薄的工资。小扫和安子文进了饭馆,俩人各点了一笼小笼包子,坐在有吊扇的圆桌下面,静静地吃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他们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偶尔经过的行人。当看到钟民和辛原经过小饭馆的大玻璃窗时,两个人向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就出来了。钟民和辛原穿戴整齐,都是白衬衣黑裤子黑皮鞋,一副文质彬彬的文化人模样。他们四人结伴向俱乐部走去。
俱乐部在去厂里的路上,安子文和小扫刚才到单身宿舍的时候,经过俱乐部的前面,也算是知道俱乐部的所在。几个人很快到了俱乐部门前。俱乐部分成两部分,南边是电影院,大门口的售票处挤满了年轻小伙和姑娘们,他们拥挤地在排队买着电影票。脸上挂满盛厦的汗珠,滴落下来就在前面人的背上,摔在侧边人的肩上。钟民介绍说电影院是标准的,二楼的几排座位像包间一样,坐在上面,有欧洲贵族坐在剧院包间观看演出。有两个篮球场。靠外边的是平地上的篮球场,和电影院前面的小广场平齐。球场上穿着红蓝两种球衣的女子篮球队在场上打着比赛,球场外稀稀拉拉的围着男女老幼们在观看。另一个篮球场才是灯光球场,位置电影院平齐,占地大小和电影院相当。灯光球场深陷,八级水泥台阶环绕着球场,算是看台。一人多高的砖墙围着灯光球场,墙顶上拉出井字形钢丝,钢丝的交叉点上挂着四个大灯,把灯光球场照得通明。一座篮球架下放着一台双卡录音机,录音机放着流行的三步舞曲。球场的看台上座着稀稀拉拉的青年男女,等待舞会开始。进灯光球场有一个小门,两个老者站在门两边,一人卖票,一人收钱,门票五毛钱。在没有比赛的日子里,那是厂里的交谊舞场。辛原问他们三个:“你们去跳舞吗?”钟民和小扫他们都摇着头说“不去了”。
辛原买了票进了舞场,剩下三个年轻人就围在了篮球场边,观看女子篮球比赛。
钟民作为一个老员工,就向安子文和小扫介绍起来:厂里有篮球队,乒乓球队和象棋队,当然,由于女子象棋不普及,象棋队只有男队。各队的资深队员几乎都是脱产的,即使到单位上班,那也是晒着网不打鱼的。接着他指着红队里高大的中锋说,那是从省青年队下来的,是厂党委书记的儿媳妇。在青年队没有发展前途,就转业分配到厂里,成了厂里女篮球队的教练。她已经和党委书记的儿子结婚了,占据了男单身楼一个房间作为婚房。她爱打麻将,单身楼好多年轻男子都受邀去她家打过麻将,那里安全,厂公安处也不敢去查。
小扫就注意看那个红队的中锋,她个子近一米九,身材壮而不肥。夕阳下,脖子上那厚重的金项链随着她跳起投篮的动作晃起来,敲打着她的下巴。钟民接着说那个蓝队的中锋是电视公司的流水线上的装配工,她妹妹可漂亮,是厂花正在被设计研究所的所长的儿子追求。设计研究所的所长是清华大学毕业的,清华大学在我们厂只有三个大学生,都是文革前毕业的。
小扫心里暗想:这钟民对厂里还是比较了解的。
小扫却对红队的后卫队员感了兴趣,指着她问钟民认识不?钟民说不认识,好像是哪个车间里的工人。小扫便不不再问了。安子文就调侃他:“你咋就对年轻漂亮的女子感兴趣?”中民就笑着对他说:“你工作了,第一个任务就是找女朋友。你关心厂里各个车间的美女,选择的资源就多了,关心你成家立业的大事就落实得快些。”三人嘿嘿一笑,就专心看打球了。
小扫注意看着那个矮个后卫,但见她作为控球后卫,身材自然很矮小,比当时国家队女篮主力后卫丛学娣还矮十公分左右。她身材矮壮,中年年纪,留着齐耳的短发,圆圆的脸,胖胖的脸蛋,如果没有五官,那就是一个标准的篮球。她在球场上运球如飞,漂亮的胯下运球躲避防守队员的拦截。当然,她运球时不但从自己的胯下运球,还能从防守队员的胯下运过球去,然后凭借身材的矮小从防守队员的腋下穿过,接住穿过防守队员胯下后落地弹起的篮球,准确的递给站在篮下等待接球的中锋手里。党委书记的儿媳妇接了球,轻松地跳起来,把球投进篮筐。这漂亮的动作招来围观群众的鼓掌和欢快的笑声。
小扫以后知道,那个矮个儿的后卫原来是他的同事,他们之间的互助,直到老都刻骨铭心。
这时,进灯光球场小门那儿发生了骚动。
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小伙,穿着白短袖打着玫瑰色的领带,一个留着大波浪披肩长发的丰盈少女挎着他的臂弯。他们正准备买票进灯光球场去跳舞,却被一个戴着眼镜身材苗条,留着双辫的姑娘拦在小门前。小扫和钟民那时站在篮球架后方,和那个小门有一个篮球场的距离,远远能够看到。只见那八甲小伙扭过头去,不想面对前面拦路的苗条姑娘。倒是年轻小伙的女朋友,脱开挎着男友的胳膊,伸手推着拦路的苗条姑娘。就这一推,场边看打篮球的观众,呼啦一下把三个人围住了。小扫他们也快步跑了起来,站在人群的外层探头看着。灯光球场里跳舞的男女,也想冲出来看个热闹,被把守小门的老者堵住了门,只能挤在小门内观看。钟民个矮,围观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夕阳如流瀑一样的天空。就见那丰满的少女,拽住秀发姑娘的双辫,把双辫子姑娘拽得弯下腰来。双辫姑娘的眼镜掉到了地上,那丰满少女踩了一脚,嘎嘣一声就踩碎了。双辫子姑娘也抬手揪住丰满姑娘的波浪长发,嘴里喊着:“你不能抢别人的男朋友。”丰满姑娘拽着苗条姑娘的辫子,把她摔倒在地嘴里还说着:“我就抢了,我是流氓我怕谁!”接着,她也被双辫姑娘揪着秀发拖到地上,两个美女在地上打作一团。而那漂亮小伙手插在裤兜里,毫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小扫当时听到王朔的名言从抢爱的姑娘口中说出,他脖子一挺脑袋后仰,惊讶地望着褪去夕阳,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而虚无的天空。一朵黑云像哲人的半个身子,那哲者乌黑的嘴巴翕动看,向大地上的受众广播着这霸道的名言。
而以后当钟民追求那大波浪披肩长发姑娘的时候,小扫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钟民他对那打架姑娘的第一印象。但成人之美之心终于让小扫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扫默默地退出人群。
老扫述说到这里,情绪显得格外凝重。老扫说:自己时常在工作闲暇时,思忖这个哲学的命题该归类为哪个流派。或者这个哲学家,在不久的将来,写出自己的哲学著作。但他失望的是他就凭这一句话,在小扫的心中已经成为半个哲学家。他觉得自己心中也有一个流氓的影子,在极端情况下跳出来,为自己的精彩而蛮横。他也思考着其他的名言,诸如那个把山拔起来,夹在腋下的人说的“彼可取而代之”;那个把儿皇帝当宠物养的奸贼说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还有“我爸是李刚”,都和“我是流氓我怕谁”有相似的哲理。这些名言的背后,动荡随着他们的话落就跟随而至。而直到多年以后在北京参加完空军装备会议,闲暇时坐丹陛桥的石板上,北望祈谷坛,南盼圜丘坛,忽然感觉承担祭天拜地道场上,藏着一双贪婪的无名大手,一只手想把掌握风调雨顺的天道握在手中,他摊开来,就是姜子牙在此诸神退位。另一只手想把掌握五谷丰登的顺五谷丰的权力握在手中。而道场给出的仪式感把人们的注意聚焦在虔诚且弱小的祈祷里,没人注意对通天权力的攫取。这时老扫才明白这哲理就是把“人生存在的无意义,但人可以在原有存在的基础上自我塑造、自我成就,活得精彩,从而拥有意义”的存在主义哲学求反,也就是把尼采的“强力”的洗脚水盛在坛子里,当成自己的开胃茶。但老扫想给这学流派起个恰当的名字的想法终于流产了,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那晚回到宿舍里,几个舍友在讨论晚上发生的打架事件,而小扫,默默地思考着,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