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九星连珠入险途,各展奇能战江湖
作品名称:乱世杀手 作者:无道黑白 发布时间:2023-08-29 16:13:27 字数:14543
夜阑星熠
日殁西天夜沉沦,北斗九皇下凡尘。
夜深人静鸮鸣时,如鬼横行夺人魂。
踏叶凌枝不惊风,喋血封喉不留痕。
自负人间活阎罗,不知最毒是人心。
第一章:九星连珠入险途,各展奇能战江湖
第一节:北斗九煞
唐朝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借口讨伐杨国忠,在范阳起兵。
次年,唐玄宗李隆基逃至马嵬驿,随行将士处死宰相杨国忠,并强迫杨玉环自尽。后太子李亨北上至灵武称帝,拜其子李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讨伐叛军。唐玄宗李隆基被尊为太上皇,远走西南不问政事。
大唐光复在内乱和猜忌中缓慢进行,幸亏有郭子仪、李光弼等名将坐镇,总算逐渐扭转颓势。而安史叛军虽声势浩大,却亦陆续出现内乱,先是安庆绪弑父,后史思明杀死安庆绪。
上元元年(唐肃宗李亨继位4年)四月,史思明改范阳为燕京,自称大燕应天皇帝,立其子史朝义为怀王,与田承嗣、张忠志、李怀仙、薛嵩等将领继续反叛。
月黑风高夜,长安城一废院内,三女六男肃穆端坐在密室两侧。
三更时分,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俶、观军容宣慰处置使鱼朝恩在八个亲兵护卫下来到密室内。
“参见天下兵马大元帅!”九人见到李俶,齐齐起身行礼。
“诸位英雄,久等了!请坐!”李俶重重挥了挥手,转而坐下,道:“天下未定,叛贼猖狂,陛下寝食难安。我此次前来,是奉陛下密旨,特请诸位英雄深入虎穴除掉叛军精兵猛将,以策应大唐复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此番离别,或是永久。但请诸位放心,我答应诸位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九人目光坚定且悲壮,再次起身行礼:“定不负朝廷嘱托!请陛下放心!请天下兵马大元帅放心!”
“嗯!”李俶重重点了点头,凝重的脸上现出一丝喜悦和轻松。
宦官鱼朝恩悄悄瞥了一眼李俶,接着向前一步,道:“北斗九星,主人生死。诸位英雄侠者仁心,武艺超群,可谓是北斗神星下凡。今奉陛下谕旨,特设北斗九煞堂,由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望诸位不畏生死、精忠报国,铲除奸邪,以救苍生。”
北斗九煞堂,是依据北斗九星而建,汇集了大唐各处的顶级高手。北斗九星,在中国道教文化中分别为贪狼星、巨门星、禄存星、文曲星、廉贞星、武曲星、破军星与左辅星、右弼星。北斗九星亦被称为:天枢星、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瑶光星、洞明星、隐元星。
“属下遵命!”九人齐齐回应。
鱼朝恩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手中拿出一个册子,扯着鸭子一般的嗓子喊道:“旧青衫!”
一剑眉鹰目,身长八尺,上着天蓝布衫,下穿白色裤履,背后别着一把铁伞的男子大步向前,道:“属下在!”
鱼朝恩继续点名:“夏荷衣!”
“属下在!”一女子款款向前。其一身粉衣,腰缠软剑,朱唇粉面,柳眉凤眼。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却不失温柔和端庄,若蔷薇般清新高雅。
“呃……”鱼朝恩从旁边侍卫那里接过一卷白纸,道:“天下危难,臣民自当誓死向前。今封旧青衫为北斗九煞堂堂主,主管一切事务;封夏荷衣为副堂主,协助堂主完成使命。尔等深入叛乱之地,可见机行事,但务必以大局为重。”读罢,鱼朝恩将白纸稍稍收拢,语重心长地讲道:“两位,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给了你们天大的信任和恩宠。望你们一定要感恩戴德,一切以江山为重,舍生忘死,不负皇恩!”
“属下遵命!”旧青衫、夏荷衣齐齐抱拳。
“嗯!”鱼朝恩得意的点了点头,再次展开白纸,道:“水无常,左风云,夏蕙带(dì),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梅蝉衣,尔等须听从堂主号令,不得有违!”
“是!”其余七人同声答应。
“嗯!”鱼朝恩再次点了点头,看起来甚是满意,道:“门外已备好马匹车辆及应用之物,诸位可随时出发。此番目的地是向东,直至洛阳。”
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俶大步向前,依次向九人抱拳拱手:“此番东去,必定危险重重,望诸位多加保重。苍天为证,我李俶再次申明:我答应诸位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多谢天下兵马大元帅!”众人齐齐答应,在旧青衫带领下走出密室。
来到庭院外,旧青衫开始打量众人。其他人的信息,鱼朝恩大体跟他讲过。相处一月有余,旧青衫对他们的本领也大致有了了解。
水无常,高仙芝的部将。高仙芝被害后,跟随仆固怀恩作战。其身高七尺,一身灰衣,粗眉大眼,又胖又黑,手脚奇大,腰间别着钩刀和飞爪。他性格大大咧咧,喜好玩笑,擅长以飞爪抓人,然后用钩刀斩之。
左风云,王忠嗣家奴,后跟随哥舒翰,再后入神策军。细观其容貌,八尺略不足,身形修长,鬓若刀裁,双眉各不同,左剑眉右羽玉眉。其面色刚毅,双目静若潭水却透着自信和叛逆。再观其装束,一身轻甲,身背六尺横刀,腰间别着飞刀囊,行走时似灵龙探身,驻足间似苍柏迎风,真真算得上英姿飒爽。再说其武器横刀,即是今之唐刀,刀身笔直细长,既有剑之王者风,又有刀之霸者气。
夏蕙带,江湖侠女,夏荷衣之妹,与其姐姐同学艺于公孙大娘。其一身白衣,肤若白雪,梳盘桓髻,长发若瀑披肩,若微风中的白柳清秀飘逸。一双柳叶眼若月下秋池,清冷之中隐约浮现惆怅之情,令人觉得高冷又温柔。夏蕙带袖中藏有袖箭,腰间两侧各别着一个武器袋,内置两枚乾坤圈。乾坤圈乃是奇门兵器,武器呈圆圈形,内置月牙刃,除手柄处,全身都锋利无比,一不小心就可能伤筋动骨,所以需要放置一个专用的袋子里。乾坤圈远可投掷,近可缠斗,却极难练习。一旦练成,则神鬼难防。
百里擒王,李嗣业的贴身护卫,各项武艺均是顶级,九人中最是全能。他身高八尺,面若泰山,龙眉虎眼,举手投足霸气尽显。其一身重甲,身背硬弓,同时后背斜插五尺巨剑,腰间别着钢鞭。那五尺巨剑,剑身宽一尺,剑身长三尺,虎纹剑柄长二尺,重十八斤;那钢鞭长四尺,也雕满白虎暗纹,粗细与巨剑剑柄相同,亦重十八斤。巨剑和钢鞭即可单独使用,亦可双手同时使用,更能快速组装成长兵使用,形如陌刀,威力亦不输于陌刀。百里擒王对武悼天王甚是推崇,为此武器取名“武悼天王刺”。
寒刀,江湖杀手,被鱼朝恩招募至此。其一身粗布衫,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令人不寒而栗。蓬乱的头发遮着阴郁的脸庞,通过发丝间隙,隐隐可见脸上的疤痕和若鬼火一样的目光。寒刀的武器甚是简单,就是一把四尺鬼头刀,没有任何装饰,只为杀戮。他是江湖杀手出身,自小就被训练成杀人利器,虽年纪尚轻,却早已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香如是,李光弼麾下亲兵。其一袭白衣,手持一把黑铁扇,腰束灰带,腰间别着两把匕首。他双目似笑非笑,行走如风却不失儒雅,一举一动甚是潇洒。香如是轻功最是厉害,近身缠斗的武艺也是一绝,双匕近身的功夫可谓“如影随形”。
梅蝉衣,平阳军旧将。平阳军覆灭后,跟随李光弼。细观其容貌,头插白玉簪,双鬓垂肩,桃脸凤眉,明眸皓齿,一双眼睛若星星般眨来眨去。她嘴角左侧有一小酒窝,说话时不时露出一对小虎牙,甚是机灵乖巧。再观其穿着,其一袭红衣,手持一柄长剑。梅蝉衣飘逸灵动,且带着阵阵馨香,似桃花随风而舞却不失高贵端庄。梅蝉衣身法灵动诡异,剑法变化多端,神鬼莫测。梅蝉衣的宝剑甚是特别,此剑一侧为黑,一侧为白,每次遇血则黑白颠倒,甚是奇妙,名曰“一念”。
第二节:再入江湖
虽然九人相处已有一个多月,彼此较为熟悉,但在此时,众人却似刚见面一般,个个板着脸不说话。
旧青衫凝视众人,见个个面色阴郁,心中逐渐开始不安。斗志不足,乃是兵家大忌。众人此时心情低落,绝不是什么好事。
旧青衫想说些什么提提士气,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夏荷衣看出端倪,向前说道:“大哥,不如让众兄弟先将随身物品放到车上,再将盔甲换了如何?”
“嗯。”旧青衫急忙点了点头,道:“穿盔甲之人,先入车内将衣服换了。其余人等,一会将应用之物放入车内。”
“是!”众人纷纷领命。
百里擒王和左风云陆续进入车内,将盔甲换成了平民衣服。
旧青衫走到百里擒王面前,道:“六弟,你这一身重兵,携带甚是不便,不如放在车上吧。”
百里擒王笑了笑,道:“无妨,并不重。”
“我来帮你!”梅蝉衣不管那么多,上前就摘了百里擒王的巨剑。未料想那巨剑实在沉重,害得她差点趔趄倒地。
“九妹!”香如是疾步向前扶住梅蝉衣,道:“想不到这剑竟如此沉重!六哥,陌刀的刀身就是这个样子吗?”
百里擒王微微一笑,道:“陌刀工艺复杂,且不容外传,我岂能得之?这是我根据陌刀和武悼天王的样式仿制而来的。”
“那这叫什么?”梅蝉衣道。
“就叫武悼天王刺吧。”
“好特别的武器。”香如是一边说,一边将钢鞭与巨剑接在一起,又使劲掂了掂,道:“重三十余斤,可劈、砍、刺、撩、砸、扫、挑,马战、步战均可,真乃杀伐重器,非常人所能用!”说罢,将武器拆开放入马车内。
“呵呵,可惜不好携带。若突然动手,六弟却在慌张寻找兵器,可能会很令人着急啊!”一边的黑胖子水无常突然说话了。
众人冷眼看向水无常,均显出责备之意。
“呵呵……”水无常自以为诙谐,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站在原处似笑非笑,甚是尴尬。
旧青衫看了看百里擒王,又看了看水无常,道:“六弟天生神力,携带这几样兵器可谓轻而易举!莫说用兵器了,即便赤手空拳也难逢敌手。三弟,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呵呵,大哥说的对!”水无常急忙点头。
水无常服软服的快,旧青衫和百里擒王也懒得计较。旧青衫看了看前方,道:“诸位,我们赶路吧。二妹、五妹、九妹坐马车,六弟为车夫。其余人骑马护卫。若有人盘问,只有我与二妹可以答话,其余人不得乱讲!”
“是!”众人纷纷领命,接着各寻载具而去。
几个大男人骑着马一路向东,相互没有言语。车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只听得梅蝉衣在车内叽叽喳喳,惹得夏荷衣、夏蕙带嬉笑连连。
车内越是欢娱,车外越是郁结。一番闷头赶路后,众人来到一处荒院内。
旧青衫安排众人喂马、做饭、戒备,然后独自找到夏荷衣,道:“荷衣妹妹,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荷衣微微一笑,道:“大哥,但讲无妨!”
“自大家初识,我已把他们当成了弟妹。但一路走来,众兄弟不言不语,着实令我心塞。莫不是他们不服我?”
“大哥,你多虑了。你年龄最长,且武艺超群,更是马璘将军亲自举荐,岂会有人不服?只因大家各怀心事,故而不能放开胸怀。”
“说的也是……但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大哥,你作为堂主,自当有堂主的威严,不必刻意讨好他们。至于这些弟弟妹妹的心绪嘛,你不必理会。他们均是聪明绝顶之人,时间长了,自然就熟识了,也就不会拘束了。”
望着夏荷衣温柔且善解人意的眼神,旧青衫恍然大悟。他想感谢,却说不出口,只得拱手抱拳:“二妹说的在理!”
一番忙碌后,众人将晚饭做齐了。饭菜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些面食和干菜。
夏荷衣嘱咐夏蕙带到附近戒备,自己与其余七人一起吃起饭来。
梅蝉衣不见夏蕙带,道:“蕙带姐姐去哪里了?我去叫她吃饭。”
夏荷衣轻轻摆了摆手,道:“她在附近戒备,莫管她。”
“荷衣姐姐,你无需刻意避嫌,我们没那么小心眼的。你们不要太委屈自己了!让我去值守吧。”
“是啊,让我去替她吧。”其余人亦觉得不妥,纷纷请命。
夏荷衣微微一笑,假装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莫急,以后有你们单独吃冷饭的时候。”
“哼!”梅蝉衣娇哼一声,不乐意地吃起饭来。
夏荷衣道:“九妹,你若这样放肆,下次下雨的时候我可要安排你值守哦。”
“知道了,知道了,二姐就是怕我们说闲话!怕是下雨的时候,不是你值守,就是大哥值守吧。”梅蝉衣嘟嘟囔囔,看似不乐意,却是满满的感激和敬重。
吃完饭后,左风云主动将夏蕙带换了回来。
梅蝉衣道:“夜间防备,还是两人为好。大哥、二姐,我也过去吧。”
旧青衫点了点头,道:“嗯,去吧。一切小心!”
“遵命!”梅蝉衣说罢,轻抖身形,若一朵红云飘然而去。
旧青衫目送梅蝉衣远去后,道:“吃饱喝足,闲来无事,谁与我比试一番?”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眼神放光。
夏荷衣强掩兴奋,道:“此番比试,只为切磋,切不可较真。且灯火昏暗,大家务必留神!”
“二姐放心,小弟自有分寸!况且大哥是马璘将军举荐的,岂会是寻常之辈?”香如是说罢,手持铁扇腾空而起。
“八弟小心了!”旧青衫说罢,手持铁伞迎了过去。
半空中,铁扇盘旋飞舞,忽左忽右;铁伞大开大合,密不透风。二人若两只雄鹰上下翻飞,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争斗百十回合后,旧青衫趁香如是不备,一脚劈下。
香如是不知深浅,抬手硬抗。
“唔!”香如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感觉被石柱砸中一般,急速掉落在地。
呼!
旧青衫收紧铁伞,双手抱伞若鹰般俯冲而下。
“好!”众人急忙低头观看,方察觉脖颈已酸痛难忍。但也懒得理会了,继续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香如是原地一滚躲开攻击,接着一抖手将铁扇插入腰间。
旧青衫并不停歇,撑开铁伞不停旋转,若漩涡一般急剧向前。
香如是并不慌张,退后几步后拔出匕首,双手倒持匕首冲了过去。
二人越斗越高,渐渐又升到半空。
一时间,空中风声大作,两个黑影疯狂攒动,兵器相撞的火星不断闪现,宛若烟花绽放。
众人抬头赞叹之余,不自觉地开始揉捏脖颈。这忽上忽下的观战,确实太费颈椎了。
过了许久,香如是率先落下。只见他收起匕首,主动退到一旁。
旧青衫持伞飘然而落,不解地问道:“八弟,你……”
香如是微微一笑,道:“再斗下去,怕是我这精心打造的匕首要保不住了!大哥胜了!”
空中的情形,旧青衫是最清楚的了,并不像香如是说的那般损耗兵器。旧青衫明白,他与香如是一时难分胜负,是香如是故意输的。
“哈哈!”旧青衫急忙抱拳拱手,道:“八弟,承让了!”
“哈哈!”香如是亦抱拳拱手:“是大哥承让了!”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比到这里,旧青衫顿时觉得没意思了,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各自休息吧。后两个时辰,七弟和八弟换班值守,再过两个时辰,五妹和三弟值守!”
“是!”其余人应了一声,各自寻地方睡觉去了。
夏荷衣、夏蕙带回到车内休息,水无常、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进入破房内,旧青衫则倚靠在离马车不远的一棵树下休息。江湖险恶,旧青衫是堂主,自然要多担待一些。
第三节:路遇强人
一路无言,众人来到潼关。
潼关西邻长安,位居秦、晋、豫三省要冲,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安史之乱爆发后,高仙芝、封常清因拒不讨好宦官边令诚,被其诬陷至死。后哥舒翰死守潼关,令叛军束手无策。玄宗李隆基及宰相杨国忠不懂战局,胡乱指挥,一再催促哥舒翰与敌决战。哥舒翰无奈,被迫出潼关应敌,失败后被手下挟持至安禄山处。哥舒翰见到安禄山后,立即变节投敌,最终还是被诛杀。
北斗九煞中,对潼关感触最深的莫过于水无常和左风云。高仙芝曾是水无常的将军,他和封常清精忠报国,却死于自己人刀下,着实可悲可恨。而哥舒翰则曾是左风云的将军,他立功无数却因潼关晚节不保,令人既惋惜又悲愤。
九人进入潼关后,并没有休息,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十分默契的低头赶路。他们不用查看也知道,此时的潼关定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压抑了一天一夜后,九人终于走出潼关。
来到郊区一客栈,众人方停了下来。现在人困马乏,是时候休整一下了。
落脚之地虽是一家客栈,却完全没有客栈的样子,只是简单搭了几个凉棚,随便摆放了一些桌椅板凳。再看周围客人的餐食,也不过米面素菜。
一贼眉鼠眼的店小二见来了客人,急忙嬉笑向前,恭敬的问道:“几位客官,去哪里啊?打算吃点什么?”
旧青衫打量着店小二,觉得浑身不自在,道:“弄几碗面,再炒几个菜,有肉最好。”
“客官说笑了。这兵荒马乱的,哪有肉食可取?小店倒是有一些野菜干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嗯,也好,速速弄来。还有,准备一些水和干粮,我们要带走。对了,劳烦把马也喂了。”
“好嘞!”店小二说罢,朝厨房吆喝道:“九碗面,多炒几个菜!都是大爷!”
吆喝完毕后,店小二又凑向前来,道:“呵呵,诸位客官,小店还藏了几坛好酒,要不要尝一尝?”
“哦?还有酒?”旧青衫深感意外。
“呵呵,有的,有的。”店小二挠了挠头,假装为难地说道:“客官,您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我这酒买的时候就贵,所以这价钱……”
“能有多贵?”
“比往年要贵八九倍……”
“唉……拿出一坛吧……”
“好嘞!”店小二说罢,匆匆跑向厨房。
待店小二走远,旧青衫道:“累了一天了,大家什么也别想了,只管好好吃一顿!”
“哎呀,太好了!”梅蝉衣突然如释重负,嗔怒道:“就是的,得好好吃一顿!一路上看你们个个拉着脸,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夏蕙带道:“潼关历经多次苦战,官民死伤无数,我等故而感伤。惊扰了妹妹,还请妹妹莫怪。”
“姐姐莫要如此,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国家危难,我焉能不心痛?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消沉而已……”
平时沉默寡言的寒刀突然说话了:“大家留神,这客栈好像不对劲……”
旧青衫、水无常、左风云、百里擒王、香如是、梅蝉衣听闻此言,立刻警惕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转去。
“别转身看!”夏荷衣急忙提醒道:“七弟说的对,这些人是有异常。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多时,店小二将酒抱了上来。
夏蕙带主动接过酒坛,道:“小二哥,你去忙吧,我来倒酒。”
“客官,这怎么行呢?你可是客人呐!还是我亲自来吧。”店小二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推辞。
“无妨。空腹喝酒,烧心烧胃,你去帮忙催下饭菜吧。”
“好勒,客官稍等。”店小二不再纠结,屁颠屁颠跑向厨房。
夏蕙带打开酒坛,仔细闻了闻,然后左手扶着酒坛,右手扶着坛口,给众人倒起酒来。
旁人察觉不出什么,夏蕙带的姐姐夏荷衣却看得清楚。只见夏蕙带右手两指夹着一根银针,银针针尖正贴酒坛口。因银针是白色的,而酒花的颜色也是白色,所以很难被发现。
倒完酒后,夏蕙带轻描淡写的抖了抖手,一抖手将银针收入袖中,道:“酒已倒好,但还是得按老规矩来,吃饱了再喝。”
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果然是有经验。旧青衫、百里擒王等军旅出身之人已知酒有问题,自然不敢乱来。他们这才明白,朝廷让夏荷衣等江湖人士入伙是何等的重要。
不多时,店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夏蕙带急忙起身,帮着店小二端盘子。
将碗碟摆好后,夏蕙带若无其事的说道:“大家趁热吃吧。”
旧青衫听闻此言,知道夏蕙带已经验过毒了。他挽了挽袖子,率先拿起筷子,道:“吃饭!”
其他人心领神会,陆续吃起饭来,只是滴酒不沾。
吃完饭后,夏荷衣道:“五妹、七弟,你们去厨房看看干粮和水准备好了没有。”
“哦,好。”夏蕙带和寒刀答应一声,一同走向厨房。
不多时,二人从厨房走出,将一些干粮和水放入车内。
“好了,走吧!”旧青衫起身,道:“小二,算算多少钱。”
店小二急忙上前,偷偷瞥了瞥桌子,满脸堆笑道:“客官,这就要走啊?酒还没喝呢。我这酒虽不名贵,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好酒呢,不喝可惜了。”
“不喝了,喝酒误事!一个个醉醺醺的,甚是难看!结账吧!”
“呵呵,呵呵……”店小二笑容逐渐消失,道:“客官,一共需要五百贯!”
“多少?”旧青衫一下怒了。
“五百贯!”
“怎么那么贵?”
“呵呵,客官,这兵荒马乱的,弄点吃的可不容易啊。你打听打听,在潼关城,一只老鼠都四千钱呢!”
“我不会给你那么多钱,就给你五贯钱。两贯算饭菜钱,三贯算酒钱。这些钱,足够这桌饭菜十倍开销了!”旧青衫一边说,一边解包袱。
“呵呵,客官豪气!”店小二没有争辩,反而很痛快的接下了五贯钱。他一边拿着钱,一边往厨房走,嘴里还念叨着:“客官,您稍等,我再送您一些干粮!”
“唉……”旧青衫见店小二如此好心,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刚才不应该那么强硬。
嗤!
一声哨响,打破了旧青衫的思绪,客栈四周突然窜出二十多个持刀男子。与此同时,旁边的食客纷纷从桌子底下抄出兵器。
一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怒吼道:“把钱都交出来!否则,全剁成肉酱!”
“我劝你们莫……”
噗!噗!
还未等旧青衫说完,寒刀跃入人群,手起刀落斩杀了两人。
“啊!先宰了他啊!”贼寇又惊又怒,奋不顾身地杀向寒刀。
“上!”水无常招呼一声,率领众人反杀过去。
江湖草寇,着实没什么能耐。片刻之间,被斩杀殆尽。
再观北斗九煞堂九人,不但丝毫未损,身上连灰尘都没有沾染。
店小二和掌柜愣在客栈角落,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幕。他们若见了鬼一般,浑身抖个不停。
旧青衫以伞尖抵掌柜咽喉,怒吼道:“这黑店是你开的?”
“客官说笑了……”店掌柜一下跪倒在地,道:“客官……大侠……小人跟这些强人不是一伙的……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歹人……”
“那这酒是怎么回事?”
“酒?哦,那是他们暗中胁迫我们干的……我们是无辜的,冤枉啊!英雄饶命,那饭菜钱我们不要了,这就还给你……你们要什么就随便拿。”
“唉……”旧青衫叹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相信掌柜。他看了看满地的尸首,道:“三弟、七弟,你们帮店家收拾一下,再给他些钱财,让他去别处开店。其他人,随我继续赶路。”说罢,留下两匹马,与其他人奔东方而去。
第四节:人心不齐
旧青衫等七人刚走了两里地,突然发现客栈方向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正欲折返之时,水无常和寒刀已策马而来。
“三弟,七弟,客栈怎么起火了?”
寒刀一脸冷漠,并未答话。水无常得意一笑,道:“大哥,我和七弟调查过了,这客栈掌柜和那伙强人是一伙的,所以我们将他们全部铲除了。那黑店留着也没用,我顺便一把火给烧了。”
“什么?”旧青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那掌柜明明说自己是被胁迫的啊。”
寒刀冷冷说道:“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啊?就凭一个眼神?”旧青衫怒了,道:“七弟,你是不是太武断了?”
寒刀继续冷冷说道:“不会有错。”
“断案要有理有据,你怎能凭眼神做决断?”
“哼!”寒刀没有再解释,骑马来到人群后面。
水无常笑嘻嘻地说道:“大哥,莫生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接受了。”
“接受?”旧青衫紧锁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水无常。他万万没想到,水无常对人命竟如此儿戏。
水无常不敢直视旧青衫,只是尴尬的提了提马背上的包裹。
“你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水无常拍了拍包裹,嬉笑着说道:“大哥,我想着既然店都烧了,剩下的钱财不取太可惜了,故而就带了过来。”
“啊?”旧青衫既气又恨,又怕闹将起来惹来其他是非,遂强压怒气说道:“走吧,赶紧赶路!”
其他人还以为旧青衫要跟水无常打一架呢,万没想到旧青衫会如此安排。他们有各自的想法,但都没有言语,于是按照命令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众人来到一处树林休息。
吃过饭后,旧青衫命百里擒王和香如是去附近值守,然后铁青着脸问寒刀和水无常:“三弟,七弟,我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害掌柜和店小二?为什么劫掠钱财?”
寒刀一言不发,似没听见一般。
“呵呵,大哥,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嘛?”水无常假装服软,嬉笑着说道。
“谁说过去了?你们给我说清楚!”
“大哥!”水无常脸色一下变得铁青,道:“大哥,我水无常对李唐忠心耿耿,自负做事对得起良心!”
“满口堂皇之词,却做卑鄙之事,这就是你的节志?我问你,你凭什么判断掌柜就是同谋?我下的命令是让你们放掌柜离开,你们为什么不听?”
“大哥,伙计离开后,厨房内就传出暗哨,接着贼寇就全体亮兵刃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我皆是军旅出身,应知平常百姓见到血腥时是何等模样。那掌柜和伙计看到贼寇被杀后,是什么反应?他们的眼睛看似充满恐惧,其实藏着深深的憎恨,你看不到吗?这难道是寻常百姓的反应吗?还有,我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短刀。刀柄都发黑了,那是血染成的啊!正经开店的人会带这些东西吗?”
“你推测的确实有理,但作为证据还是略显牵强。即便他们是贼寇,你杀了他们也行,但为何贪图其钱财?这与强盗何异?”
“呵呵!”水无常冷笑一声,道:“大哥,谁不爱钱财呢?没钱怎么养家?怎么结交达官贵人?怎么左右逢源置身法外?怎么逍遥自在?实话跟你说了吧,李俶元帅答应我的事有两件,其中一件事就是给我百万家财和千顷良田,让我成为一方贵人!我只不过是提前拿我该拿的!”
“呵呵,真是可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样岂是君子所为?”
“哼,君子?这天下还有君子吗?是李隆基?还是李亨?”
“大胆!竟敢直呼太上皇和陛下名讳!”
“名字是人起的,也是人叫的,为何我却叫不得?李隆基和李亨是皇帝不假,但皇帝就很高贵吗?你看看李隆基,荒废朝政,宠溺奸臣,夺子妻室,引狼入室,乱杀忠良。他何德何能,能让我钦佩?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位将军一生忠勇,最后却死在他的刀下,我焉能服气?再说当今皇帝李亨,他又好到哪里去呢?宠信宦官,罢免郭子仪元帅,又赐死勇武的李倓将军,岂是明君所为?李倓将军忠勇无双,还是他的亲儿子啊!”
“放肆!口出狂言,可是要诛九族的!”
“诛九族?我很怕吗?安禄山和史思明叛乱后,我的家人很快就死光了,尸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大哥,我问你,这仅仅是安禄山和史思明的过错吗?李隆基这不伦的老家伙其实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荒淫无道醉生梦死,也不会让奸臣和蛮夷有机可乘……”
“够了!”旧青衫怒吼一声,打断了水无常的过激之辞。事实上,他内心是赞同水无常的,但作为朝廷的一员,理智不容许他让水无常继续讲下去。水无常所言,太扰乱军心了!
“大哥!”水无常不肯罢休,继续义愤填膺道:“大唐受此劫难,仅仅是偶然吗?若兵强马壮,财帛富裕,岂会一败再败?还不是多年来不断挥霍,不断腐化的结果?”
“闭嘴!”旧青衫怒吼一声,左手猛然一抬,从袖中射出一支劲弩。
嗖!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从水无常耳边一闪而过,将其耳边发髻斩落。
水无常岿然不动,瞥了下肩膀的断发,嘴角微微上扬,挑衅道:“大哥就这水准?”
“放肆!”旧青衫猛然一跺脚跃到半空,接着右手撑伞荡到水无常斜上方,对着水无常连踢四脚。
铁腿残影重重,夹杂着急促风声,疯狂攻向水无常的胸口。
水无常仗着自己身宽体胖,料想能接住这几下。哪知旧青衫腿上功夫最是了得,不仅雄浑有力,更是奇快无比,令他防不胜防。
咚!咚!咚!咚!
四声闷响过后,水无常被打得浑身冒灰,若沙包一般倒在地上。
“大哥,三弟只是一时激动,还请大哥莫要再生气了!”夏荷衣急忙替水无常求情。
“是啊,大哥,且住手吧!”左风云、夏蕙带等人亦纷纷求情。
“扰乱军心者,死!”旧青衫说罢,高抬左臂瞄向水无常的眉心。旧青衫的臂弩与一般弓弩不同,此弩名为铁臂拨簧弩,若一个圆筒缠在小臂上,虽小巧无翼却劲道十足,可以通过腕部和手指控制弹簧连续发射弩箭,令人防不胜防。铁臂拨簧弩不仅可以发射弩箭,还可以保护双臂,可谓攻守兼备。
“呃……”水无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起身,戏谑道:“凌风展翼寂无声,破水一击浪千层。大哥,你这飞天裂地的功夫,宛若鱼鹰一般,着实不赖啊!可惜,我这条大鱼,可不好抓呢!”说罢,猛然一扭身躲开拨簧弩攻击方向,接着飞爪和钩刀齐动,疯狂攻向旧青衫。
眼见双方要动真格的了,夏荷衣、左风云、夏蕙带、梅蝉衣纷纷亮出兵器,挡住水无常和旧青衫。
左风云握住水无常手腕,将其拉至一旁。夏荷衣姐妹和梅蝉衣则堵住旧青衫,不让他向前。
夏荷衣道:“大哥,万不可冲动啊!我们寸功未立,此时却刀刃向内,岂不有负皇恩?”
旧青衫用力反抗了几下后,突然将铁伞掷在地上,攥着拳头看着天生气。
此时,百里擒王和香如是听到风声,急急赶了过来。
夏荷衣怕三个女子拉不住旧青衫,急忙说道:“六弟、八弟,大哥心情不好,你们带他去散散心。”
“是!”百里擒王和香如是答应一声,齐齐走向旧青衫。
“唉……”旧青衫悲叹一声,垂头丧气地跟着百里擒王和香如是走向别处。
待旧青衫走远后,夏荷衣怒斥道:“三弟,你也太鲁莽了!皇宫之事,是你我该讨论的吗?讨论来讨论去,有何用?”
“二姐,我憋屈啊……”
“你既然憋屈,为什么要加入北斗九煞堂?你如此口直心快,让我等该如何抉择?是想让我等将你斩杀吗?还是想让我等装聋作哑,等着朝廷扣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然后将大家连同九族全部诛灭?”
“二姐,我……”
“别说了,你冷静冷静吧!”夏荷衣摆了摆手,转身对左风云说道:“四弟,看好他!”
“是!”左风云应了一声,静静坐在水无常一旁。
夏荷衣看了看四周,觉得暂时没什么大碍了,道:“五妹、九妹,后半夜需要我们三人值守。我们且回马车休息。”
“是!”夏蕙带和梅蝉衣答应一声,心情复杂地回到车上。
第五节:推心置腹
不到一个时辰,夏蕙带和梅蝉衣便走出马车,准备替换百里擒王和香如是。二人来到河边,见百里擒王、香如是和旧青衫正相谈甚欢,于是不再向前打扰,又折返回去。回去又见左风云和水无常正聊得投机,也未去打扰。
时至秋季,天气渐凉。夏蕙带见寒刀倚靠在树下,便取了一个毯子给他盖上。
寒刀受到惊扰,本能往后一躲,接着拔刀而出,同时眼里冒出若鬼火一般的寒光。
“啊……”夏蕙带被吓了一跳,轻声说道:“七弟莫慌。天冷了,我给你加个毯子。”
“哦。”寒刀应了一声,不经意间慌慌张张眨了几下眼皮,接着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呼……”夏蕙带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好一阵方稳住心神。她和梅蝉衣走入马车内,将周围情况汇报给了夏荷衣。
此后,每到一个时辰,三姐妹都会轮流出来查看。整个晚上,所有人都没有睡一个好觉。
第二日天刚亮,夏荷衣三姐妹就将饭菜做好了。
吃完饭后,旧青衫道:“连日奔波,人不困,马却乏了。且修整一日,明日再出发。”
水无常听罢,起身走向马车。
“三弟,你要去哪里?”旧青衫道。
“放马!”水无常面无表情地说道。
“放马不急。三弟,你且过来坐。”旧青衫说罢,对其他人说道:“白天无须值守,你们也都过来。”
“哦。”水无常虽不太乐意,但还是坐了过去。
见众人到齐,旧青衫道:“我与六弟、九弟相谈一夜,也反思了一夜,已知是自己错了。人心若水,若有所不快,不应一味堵塞,应该宣泄出来。三弟之苦,令人动容;三弟之言,句句在理;三弟之所为,是正确的。”
见旧青衫诚意拳拳,水无常反而不好意思了,立即抱拳拱手,正色道:“大哥,小弟也多有不妥之处。我不听号令,属不从军规;我与你动手,属以下犯上。请大哥责罚!”说罢,扑通跪倒在地。
旧青衫急忙扶起水无常,道:“今日邀大家相谈,不是评论是非,只是想与大家做一天嘴碎闲人。江山衰败,朝廷上下的确有责任。大家有什么话,有什么不满和怨言,尽管说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见无人发言,旧青衫道:“先说说我自己吧。我戎马一生,却未能保护妻儿,这是我最痛心之处。我也有过怨恨,且不止一次。但怨恨能有什么用呢?国已破,家已亡,再多的怨恨也不能换来从前。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上皇是人,陛下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可是,朝廷犯的错也太大了啊。愈是高官显贵,愈不能犯错,此乃治国常识。高官显贵乃是引流之人,他们的导向直接关系天下苍生的命运和福祉。可惜的是,律法多用来约束贫弱,对高官显贵却毫无威慑。”夏荷衣道。
旧青衫赞许地看了看夏荷衣,万没想到一个江湖女子会有如此见识,道:“二妹说的在理。只恨杨国忠、李林甫之流太过奸邪,阻塞视听,粉饰太平,蒙蔽了太上皇的双眼。”
“哼!”百里擒王冷笑一声,道:“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之前,大唐已虚弱不堪了。夜夜笙歌之下,多少人衣食不饱,又有多少人穷困潦倒无家可归,不就是明证吗?而那时朝廷在做什么呢?只想听颂歌,只想见繁华,不停地奢靡挥霍,不惜耗费国力供养万国使臣,继续做着春秋大梦。而那些大小官吏呢,完全没有士子应有的家国之心,只想着攀附巴结,谎报功绩。上不端,下必不正,下下自然不正。歪风邪气之下,国之根基不停溃烂,巍巍苍树如何保全?可惜这些,李隆基全然不思虑,更不想思虑!即便安禄山、史思明不造反,也会有其他人造反。譬如饭菜一般,香的时候吸引苍蝇,馊的时候也吸引苍蝇。”
“是啊!这天下一乱,万国使臣也不知去哪里了,真像冬季的苍蝇一般瞬间消失。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那些所谓万国友臣,除了享唐之厚禄,虚增大唐光辉之外,确实一无是处。”香如是道。
“不管太上皇受何人蒙蔽,江山有失,就是他的过错!”水无常道。
梅蝉衣感慨道:“唉,好好的江山,怎么说毁就毁了呢?真可惜!就像噩梦一般。”
左风云道:“若大唐真的鼎盛,自然很容易剿灭叛军。自太宗开始,府兵逐渐荒废习练,不断沦为苦工杂役,致使战力一减再减,此为原因之一。李隆基时期,府兵待遇依然不见改善,且战死抚恤也开始被贪污。更有许多将领希望府兵多死,以骗取更多赏赐,致使军心更加涣散,此为原因之二。安禄山兼任多地节度使,受朝廷厚爱,精兵良马钱财玉帛想取便取,此为原因之三。上下昏庸,民心涣散,法度荒废,此为原因之四。”
“想不到唐军会腐化至如此地步!可是,即便如此,大唐依然有不少精兵强将可以倚靠啊!”夏蕙带道。
左风云道:“五妹所言不假。大唐虽有良将,但安禄山所辖兵将,亦不乏英勇善战之辈。而且,安禄山的兵全是精兵。而大唐的兵将呢?大多数已经须发花白了啊!自平乱开始至今,忠臣良将被杀被贬者不在少数,可谓雪上加霜。加之朝廷逐渐不重农耕,不问粮库,致使根基严重松动。叛军南下后,百姓流离失所不能生产,唐军补给无法跟进,根本无法持续作战。”
“唉!若太上皇和贵妃娘娘不宠信安禄山,或许大唐会持久一些……”夏蕙带惋惜道。
左风云道:“或许吧。但即便安禄山不起兵,田承嗣、张忠志、薛嵩等人早晚会起兵的。天道兴衰虽是天意,又何尝不是人为呢。只可惜了贵妃娘娘……”
梅蝉衣道:“四哥,为何说贵妃娘娘可惜?”
左风云道:“贵妃娘娘和寿王李瑁本是伉俪,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若不是李隆基和佞臣使了手段,我不信知书达理的贵妃娘娘会不顾人伦,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的岳丈!试想,一个弱女子,又身处皇宫,能有什么主见呢?又敢有什么主见呢?她敢逆李隆基的意吗?若违背,会怎样?不仅自身难保,更会祸及家人和族裔!若顺从,又会怎样?不但能保全自己,更会使家人和族裔一步登天!若你们是她,你们会怎么抉择?所以,她只能舍弃自己,忍辱偷生取悦他人。我相信,从离开李瑁的那一刻起,她没有一次微笑是发自真心的;在马嵬驿自缢的时刻,她伤心的泪水绝不是为李隆基而流。我从不信‘红颜祸水’之说,更不信她与李隆基所谓的‘世间真情’!那些吹捧二人感情的谣词媚调,只是李氏子嗣的遮丑缪言!更是无能之辈嫁祸栽赃的下流手段!”说罢,吟诗一首:‘步摇花冠紫罗衣,笑面含春攀龙椅。岭南荔枝未入口,人间脏苦早已知。追名逐利弃夫婿,骄奢淫逸附高枝,世人见我应如是。文臣武将挥玉笔,伏地媚写不伦诗律,赞我华贵堪比金镶玉。我笑靥盈盈假装得意,自知衣不蔽体堪比娼妓,又似笼中百灵听召即舞闻唤则啼。谁人知,度日如年日复一日,青春少女多少委屈?谁人知,酒臭枯叟鼾嚎如彘,青春少女睡意在何时?谁人知,揭去面具九族将死无完尸,青春少女怎敢以死明志?郁!郁!郁!行尸走肉无思绪,只盼尽早归西去!风云变幻,狼烟四起。无根浮萍匿浪际,红颜祸水留青史。万里江山渐倾覆,三尺白绫未为迟。纵情挥洒半生泪,放肆做回我自己。马嵬驿,我之解脱之地,亦是魂牵梦绕之福地。’我想,这才是真正的贵妃。”
左风云此诗一出,立刻吓得其他人目瞪口呆。
水无常汗毛直竖,退后两步,战战兢兢道:“四弟,你没事吧。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你莫不是被贵妃娘娘附身了吧?”
“呵呵!”左风云急忙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夏蕙带忍不住动容,轻声说道:“四哥,你说的对,我替贵妃娘娘谢谢你……”
“酒臭枯叟鼾嚎如彘”,这显然是骂李隆基是老猪啊!旧青衫甚是后怕,开始后悔开这场谈话会了。若此时的言论被朝廷知晓,九人绝不会有好下场!诛九族都算轻的!
旧青衫假装挠头擦了擦汗,接着摆了摆手,道:“诸位说的都在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此时国难当头,我们应积极面对,而不是一味向后看。历代皇帝的功过,史书自有评判,我们多说也无益。太子李俶雄才大略,宽厚爱民,定会还百姓一个清平世道。他的人品,你们是见过的。正是因为你们都相信他,所以才甘心至此,不是吗?”
众人听罢,均陷入沉思。虽有怨气,但他们还是能分清大局和轻重的。不多时,众人陆续点头。
“诸位,谁还有怨气,大可再说出来痛快痛快……”旧青衫小心翼翼地说道。
众人摇了摇头,没人再说话。
“呼……”旧青衫暗暗松了一口气,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该出的怨气也出了。虽然朝廷有种种不是,但最可恶的还是那些叛贼。叛贼必须铲除,李唐还值得扶持!从现在开始,请诸位与我同舟共济,共复大唐!”
“是!”众人纷纷起身,抱拳致礼。
“嗯,很好!”旧青衫说罢,猛然抽出百里擒王的腰刀,接着将刀架在夏荷衣的脖颈上。
“啊?”夏荷衣万分疑惑,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旧青衫双目狰狞,恶狠狠地说道:“此次会谈,关系各位及族亲性命,万不能泄露半句!诸位须立下毒誓,绝不对任何人提起昨夜和今日之事!否则,立斩不赦!二妹,你是副堂主,委屈你了,你先来!”
“那是自然!”夏荷衣说罢,目视苍天,庄重发誓:“我夏荷衣发誓,昨日与今日之事,绝不对任何人提起!若违此言,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嗯,很好!”旧青衫点了点头,陆续逼着其余七人发了一遍毒誓,然后自己发了一遍毒誓。
至此,九人的心志达成一致。
死亡的马车,开始加速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