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兵的回忆
作品名称:越战洪流 作者:孤城圣雪 发布时间:2023-08-24 15:08:52 字数:3045
二零一五年九月三日早上,在由北京开往广州列车的第八节车厢里,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当时有个男大学生,坐在九十八号位置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正在观看着大阅兵,而且打开扬声器,但只调到一半音量,纵然是这样,已让两米范围内乘客听得见。
奇怪附近乘客没有意见,反而认真倾耳聆听,需承认的一点,平板电脑所发出的响声,比从车厢外传来轰隆声好听多了,大学生斜对面靠近车窗位置,坐着一个年近六旬老人,他闭着眼睛任由阳光照在脸上,从皱巴巴容颜来看,就像一尊线条生硬粗糙的雕塑。
在主席的庄重宣布下,抗战大阅兵正式开始,长安街上出现步兵方陈,数架飞机从天安门广场上空飞过,接着钢铁洪流势不可挡,一下子把气氛推开高潮。
男大学生邻座男中学生,忍不住好奇靠过来,一同认真地观看着,身上热血沸腾,精神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那一些女乘客无动于衷,向来不好打打杀杀,认为苦情剧比抗日剧更容易催人泪下,中年男乘客看不惯大学生张扬,爱国不一定要挂在嘴上,内心忠诚才值万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河水不犯井水。
看有老兵方阵,男中学生大惊小怪起来,他记忆中的大阅兵,不曾出现过老兵的身影,之前看到的都是英姿飒爽,斜对面老人一听,马上睁开眼睛,那花白眉头一紧皱,倔强犀利眼神,全身神经紧绷起来,如同豹子遇上大敌狮子,也像鹰见到了猎物之时。
老人竟展现出了敏捷的身手,从姑娘膝盖前跨跳过去,再来一个迅速转身,比男人跳探戈动作要快,等姑娘反应过来时,老人已站在身后面,根本来不及做出礼让,对面座位上五十多岁老人,看得目瞪口呆,六十岁身体三十岁身手,还以为遇到了杂技师。
男大学生长得胖乎乎,戴着一副深度黑色镜框眼镜,很容易就把傲慢写在多肉的脸上,大阅兵已经过了高潮,手里薯片所剩无几,一下子兴趣大减,如果不是中学生在旁边,他真有关掉直播的冲动。
忽然出现了不速之客,一个老人有意靠了过来,看视频时全神贯注,隔很久才眨下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当看见抗战老兵站在花车上,向人民群众热情挥手行军礼时,那坚强眼睛似发出最后光芒,如蜡烛那般的燃烧,老人呼吸开始加速,紧紧地咬住牙齿,脸部不自主抽搐着,泪光已在眼眶里打转,激动得不能自我。
胖大学生拿出傲慢态度,不屑看了老人一眼,老人头戴迷彩平顶帽,身穿长衬衫长裤子,衬衫口袋里像装有证件,袋口还挂着一副墨镜,脚上那一双解放鞋,看起来可醒目,非常典型军迷打扮,但从过于入演的表情来看,未免是夸张造作了,跟街上乞丐的演技有得一比。
老人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画面竟富有立体感,如同亲临其境,在那一瞬间,时光飞速倒流,老兵们模样发生了变化,统统换掉了一张脸,由老年变回年轻时,脸上微笑庄严而沉重。
对于老人而言,熟悉又可爱的老面孔,多年以来梦魂萦绕连同挥之不去噩梦,一同在深深地折磨着自己,下一秒钟,老人再也忍受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匆忙流过苍老脸庞滴湿衣襟,而且失声痛哭起来,径直地跑向车厢吸烟区,速度比年轻女子脚步要快。
这让在场乘客很都知所措,以为老人刚听到亲人离世噩耗,切肤之痛难以忍受,得找个安静地方待一会儿。
本节车厢乘客不多且零星地坐着,年龄段从三岁到六十岁,且大部分人不多管闲事,所以刚才老泪纵横没有引起骚动,像小石子落入湖中,很快湖面恢复了平静。
火车有节奏地轰隆着,让窗外风景从车窗迅速掠过,吸烟区连接处则不停晃动,老人狼狈地蹲下来,用颤抖着手去掏香烟,抽着烟望向车窗外,脑海里浮掠过无数画面,且速度比窗外的还要快,从光荣出师到枪林弹雨,再到负伤光荣归来,而那一些可爱的面孔,一张张地消失掉了,像被燃烧掉的照片,最后都化成了灰烬,一切化为虚无。
他尝试伸手去徒劳触摸,只摸到了阳光和尘埃,可昨晚在梦里,他们还是血肉之躯,而且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主席正式宣布大阅兵完满结束,胖大学生关掉视频页面,刚才一张貌似老兵的脸,但比老兵风采逊色,中学生不因老人走开失去雅兴,反而是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了,老人分明就是老兵,就像冷血杀手改变了冷漠的目光。
“我出一百块钱跟你赌老人是老兵。”中学生话音刚落,从钱包拿出一百块钱,压在小桌子上面,拍出来的响声气势汹汹如职业赌徒,胖大学生被彻底激怒了,中学生那挑衅行为,等于往自己的脸打耳光,没理由要做缩头乌龟,竟有样学样地拍起来。
“我赌老人是老军迷。”
“不行,得去找个裁判过来。”胖大学生比中学生谨慎,在本车厢转视过一圈后,物色到一位合适的人选,已满头发白退休工程师,工程师还是个党员,革命信仰叫他不说慌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们耐心等着老人出现,这事先设好的局,就差男主角了。
在半个小时后,老人终于出现,脸上表情恢复自然,硬朗身子如弓,刚才脑海里那一场狂风暴雨过去,重新迎来了好晴天,决定打开自己的心结。
此时,他需要聆听者,朗读者所做的事,在众多双饥渴的眼睛前,把精彩故事无私奉献上,最后谁落泪都在情理之中。桌上一罐可乐压住二百块钱,一场真正赌博,可在老人严肃的目光之中,就像泰山压住了光荣使命,所拿出的赌注是性命。
在他们的眼里老人已成上客,也像小学在上着故事会课,一群学生把老师围住,伸长脖子认真聆听。
老人扬了一扬嗓子,炯炯有神目光如炬,已经习惯沉默嘴巴,终于开口说话:“同志们,接下来我所讲的越战,你们要替我保密着,因为军队里有个规矩,军人服役后要签下保密协议,一直到死。我所经历过的越战,比你们想象中的残酷得多了,就像往身上种下蛊毒,只有死才获得解脱。我劝你们在听完后,当成是虚构的故事,能忘掉最好不过了,毕竟是我们的痛,而不是你们的痛,以后几代人不会有机会经历。越战就像祖国坐下来,屁股扎到一枚长钉子,愈合后留下难看伤疤,之后坚定了成长的意义。”
那是一九八八年春天,中国境内广西某军队营地,迎来了一群年轻的新面孔,他们都是入伍不久新兵,史洪生是他们其中一员,昨夜凌晨从军区坐火车出发,他记得火车上除了士兵,还有绿色涂装大炮,甚至有六二式轻型坦克,火车一到南宁站,他们排队坐上解放军车,分成两排面对面坐,背上背着行李包水壶铝饭盒,手上拿着未打开保险自动步枪。
汽车离开市区向着大山而去,在崎岖大山路上行驶去,一直安全到达营地,由始至终,他们都不敢说话,但心里面有千言万语,如看见广西人拿稻草绑着大蒜叫卖,可有讨论冲动,营地仅距越南边境二十公里远,属于典型的山地地形,对眼前的大山熟悉又陌生,十万大山之一,既有茂密树木,又有河流小溪,且难得有一块开阔平地。
六二式坦克群正在操练,扬起来的沙尘,像烟那般笼罩,经过时发出轰隆声,还有履带的震动,让人觉得地动山摇,不时传来一声炮轰,但炮膛里装的是空弹,落在空地上没有爆炸声。
史洪生是地道的广西人,八岁就跟父亲上山打猎,练得一手好枪法,十岁时跟父亲去过越南谅山贩卖山草药,练得一口流利的越南语。他的样子短小精悍,一张黝黑的脸,浓眉小眼睛小嘴巴,但双目是炯炯有神,鼻子形状如秀拔山峰,隐约地让人觉得其身上有着坚忍不拔,肤色跟越南人接近,假如戴上笠帽半遮脸,还真的能以假乱真。
营地大操场上出现盛况,有上千名士兵列队站好,整齐得可像玉米地里成排玉米,个个表情严肃,好像已有人告诉他们,正前方大山将变成浴血战场。
此时,有个军人步态稳健走向他们,从已经褪色的臂章来看,已经当兵好几年了。
“同志们好,我叫李向光,根据上级指示需要侦察兵,所以要从你们之中挑选出。”李向光盯看新兵们,就像参差不齐苗子,不中看就很难中用,心里一阵发慌不安,但是挑侦察兵有个标准,可不能挑像山东大汉的,敌人会一眼看出来,能挑到短小精悍最好不过,从上千人挑出八九十个人不是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