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0

　　69
　　
　　马远征向道班工人打听，得知距离山顶不远了，大伙非常高兴。三位女生满面笑容，居然走在队伍的前面，紧跟着耿大度。尽管天气冷，大伙心里暖洋洋的。天蒙蒙亮，看不清路面，耿大度带着大伙沿着公路的内侧行走。远处的山黑魆魆的，天地缩为一个小黑团，谁都不吱声，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一辆卡车从山上跑来，车灯照亮大伙，耿大度立即放慢脚步。卡车开到大伙身边，司机看了大伙一眼，目光注视着前方。
　　耿大度说：“原以为我们是早行人，岂料还有早行人，兴许这辆车已经跑了百十里路。”
　　万里浪说：“司机辛苦，经常起早贪黑，忙着赶路。早行的感觉真好，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们几个人，地球属于我们几个人。”
　　耿大度说：“宇宙到底有多大？有限还是无限？”
　　万里浪说：“说不清。总之非常广阔，兴许无边无际。如果我们到宇宙间遨游一番，太幸福了。”
　　我说：“别做美梦了，你连飞机都没坐，竟谈遨游宇宙。”
　　万里浪说：“其实现在我就在宇宙间遨游，我看见天上的星星，星星也看见我。地球是宇宙间的一颗星球，地球也在宇宙间遨游。”
　　天渐渐亮了，远处的山清晰了，可以看见近处山坡上的灌木。有些地方出现大片的黄土地，也有高大的树。天地间非常宁静，没有一丝风，也没有鸟儿的叫声。东边的山顶现出霞光，光芒万丈，太阳缓缓爬上山顶。
　　耿大度看一眼霞光，说：“此时的景色真美，如美梦初醒，异常甜蜜。”
　　万里浪说：“一天有两个美好时刻，一个是此时，另一个是黄昏。此时的太阳像初生的婴儿，黄昏的太阳像归宿的老人。”
　　刘金云说：“一天时间太阳就变老了，太可怕了。如果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万里浪说：“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满口没有牙，说话口齿不清，走路摇摇晃晃。”
　　刘金云说：“讨厌！我不愿老，我不会老，像东边的太阳，明天早上出山，又是一个可爱的婴儿。”
　　霞光笼罩着大伙，大伙踏着彩霞前行。万里浪回头，看见身后的刘金云美丽无比，比初生的太阳还美丽。万里浪笑了，刘金云还以清浅的微笑，微笑甜丝丝的。刘金水早已落在后面，与南千水并行。南千水看见刘金水的眼睛格外大，说：“你的变化太大了，一夜之间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刘金水说：“胡诌！我还是我，哪会变成别人？我果真变了吗？”
　　南千水说：“变了。你的眼睛更大了。”
　　平素刘金水以漂亮的大眼睛自负，此时有意眨动大眼，眼睛闪闪发亮。南千水笑了，刘金水说：“不怀好意！”
　　刘喜岷说：“一夜之间，你变得奇丑无比，别臭美了。”
　　刘金水抬脚，踢了刘喜岷一脚，刘喜岷躲闪不及，挨了一脚。刘喜岷摸摸腿，哈哈大笑。
　　刘金水说：“你还得教我识谱，我不熟练。”
　　在京期间南千水教刘金水识谱，刘金水悟性好，已能识谱，但不熟练。南千水嘱咐她多练习，练多了自然熟练。刘金水不高兴，瞪了南千水一眼，说：“保守！”
　　耿大度感觉山小了，天低了，眼前渐渐开阔了，回头向万里浪微笑。万里浪预感快到山顶，往身后看了一眼，看见马远征走在最后，说：“快到山顶了！”
　　马远征抬头，脸上露出微笑。我加快脚步，与刘金云和万里浪并行。刘金水和南千水也加快脚步，只有高雪岭还在慢行。耿大度看见一小片树林，树林后面是一个村庄，立刻大喊：“上山啦！”
　　大伙加快脚步，走到山顶，前面一片平地，小村庄静卧在平地上，享受晨光的沐浴。大伙明白已经摆脱群山，今天不用挨饿了。高雪岭加快脚步，赶到万里浪身边，说：“离家越来越近了。”
　　万里浪说：“你的脚不疼了吗？”
　　高雪岭说：“疼。该死的脚泡，折磨人。”
　　大伙走到村边，一只白狗朝着大伙汪汪叫，耿大度握紧了手中的旗杆，说：“你想吃家伙吗？”
　　白狗依旧汪汪不止，身后走来一个女人，笑嘻嘻地说：“哪来的孩子？大清早就上山了，不怕冷。”
　　白狗不叫了，向大伙摇尾巴。女人看着大伙走出村庄，抹了一把鼻涕，急忙跑回院子。走出村庄，前面也是平地，大伙的脚步快了，轻松了。后面的队员赶上来，两人并行。地里一片黄，有谷茬、玉米秸秆、棉花秆。大伙看着亲切，说笑起来。
　　前面又出现一个村庄，近处是平地，远处有小山。三位女生格外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生默默地走，听着女生聒噪，跟着享受快乐。我看过《小二黑结婚》，很好看，夸赵树理是一位好作家。刘金云立刻想起话剧《小二黑结婚》中的曲子，于是唱起来：“清凌凌的山来清凌凌的水，小芹我——”
　　我和刘金水也跟着唱起来，歌声清脆悦耳，在男生耳畔缭绕，耿大度微笑着，万里浪心里默默地和着，马远征笑嘻嘻的。歌声停了，马远征意犹未尽，要刘金云再唱几曲，刘金云不谦让，又唱起来。男生痴痴地听着，歌声带着他们飞翔，飞到了美妙境地。高雪岭的脚一拐一拐，似乎在和着歌声跳舞，刘喜岷看着好笑，说：“有人给女生伴舞。”
　　高雪岭高兴，说：“我愿意，你没有这本事，不信试试。”
　　刘喜岷学着高雪岭的脚步走了几步，引得大伙哈哈大笑。
　　眼看已近中午，马远征希望吃点东西，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村庄，屋前蹲着几个人，懒洋洋地晒太阳，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戴着棉帽子。看见大伙走来，屋前的人一齐瞅着，议论着。
　　一个中年人歪戴着帽子，说：“这些孩子不怕苦，一定走了不少路，图什么？”
　　大爷瞪了歪戴帽一眼，说：“各有各的乐趣，你喜欢晒太阳，人家喜欢走路，与你何干？”
　　一个年轻小伙子说：“如果我是学生，也跟着他们走路，走南闯北，多潇洒。”
　　大爷说：“你有那本事吗？成天不想干活，好吃懒做，至今还是光棍一条，有什么出息！”
　　小伙子不高兴，瞪了老头一眼，不再吱声。万里浪上前打个招呼，问：“村里有接待站吗？”
　　大爷说：“我看你们饿了，是不是想吃饭？”
　　万里浪说：“是。”
　　大爷说：“村里没有接待站，县城才有。我跟村支书说一声，给你们做一顿饭吃，你们一定没有吃早饭。”
　　万里浪说：“是。”
　　大爷站起来，想去找村支书，歪戴帽说：“何用你跑腿？我去找村支书，我会做饭。”
　　大爷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快活嘴巴吗？”
　　歪戴帽快步走了，大爷让大伙跟着他走。歪戴帽把大伙的情况作了介绍，村支书犹豫一下，说：“看样子他们要赶路，你动作快点。”
　　歪戴帽说：“做点好吃的，白面面条，行吗？”
　　村支书说：“行。”
　　歪戴帽连忙捅火做饭，马远征和万里浪要帮忙，歪戴帽说：“我是做饭好手，你们歇着，一会儿饭就做好了。”
　　果真没用多久，大伙端着热腾腾的面条吃，歪戴帽蹲在地上，边抽烟边看大伙吃饭。大伙付了钱和粮票，向村支书和歪戴帽道谢告辞，村支书目送大伙走出村庄。不远处出现小山，万里浪往山上看了一眼，说：“这里已是二级阶梯，居然还有小山，山上有山，天外有天。”
　　腾闲云说：“如果到了青藏高原，还有更高的山，喜马拉雅山最高。”
　　万里浪说：“我很想登喜马拉雅山，征服高山的人才是了不起的人。你敢吗？”
　　腾闲云说：“如果你敢攀登，我有何不敢？只要有双好鞋就行。”
　　腾闲云抬脚，看了看鞋底，脚后跟只剩下薄薄一层，但愿能坚持到回家。万里浪也抬脚看了看鞋底，也是薄薄一层，估计大伙的鞋都如此。高雪岭慢腾腾地走，脚拐得更厉害了，渐渐落在后面。马远征回头，看见高雪岭一拐一拐的，说：“疼得厉害吗？”
　　高雪岭说：“疼。鞋底破了。”
　　马远征让高雪岭抬脚，果然看见鞋底有个洞，说：“坚持一下，县城一定有补鞋的人。”
　　耿大度和万里浪脚下生风，把大伙甩在后面。听说距离县城只有三四十里路，万里浪决心在天黑前赶到县城。大伙分成三拨，耿大度和万里浪走在最前面，腾闲云等人在中间，高雪岭落在最后面。马远征不时回头，担心高雪岭掉队。高雪岭不急不躁，依旧慢腾腾地走。耿大度和万里浪距离中间的队员有一里之遥，仍在快速前进。马远征和南千水回头，看不见高雪岭的身影，南千水说：“这家伙偷懒！”
　　马远征说：“他的脚起泡，鞋底也破了，等一会儿。”
　　马远征让大伙坐下来休息，腾闲云等人想继续前行。后面跑来一辆卡车，卡车渐近，车厢前面站着高雪岭。高雪岭面带笑容，向大伙挥手，说：“我先去县城，你们快点走。”
　　马远征等人哈哈笑，高雪岭居然坐上汽车。高雪岭身后来了一辆卡车，司机看见高雪岭走路吃力，便让他上车。卡车驶过耿大度和万里浪身边，高雪岭喊：“弟兄们加油！”
　　万里浪发现与马远征等人拉开很大距离，放慢了速度。高雪岭坐车走了，马远征鼓励大伙加快速度，争取天黑前赶到县城。大伙加速前进，身上渐渐出汗，万里浪和耿大度在前面等候。夕阳西沉，霞光满天，格外美丽。迎着霞光前行，大伙信心倍增。临近县城，高雪岭在远处招手，大伙奋力前行。
　　耿大度说：“你真会享福，竟然坐汽车。”
　　高雪岭说：“我的鞋底破了，沙子往鞋里钻，实在没法走路，司机看见我可怜，招呼让我上车。”
　　放牧的农民赶着羊群向附近的村庄走去，大伙向县城走去。县城的街道很窄，但很干净。万里浪向人打听接待站，有人说接待站在县招待所，大伙便向县招待所走去。接待人员看见高雪岭走路别扭，连忙上前为他卸行李。接待员把大伙迎进屋，让大伙烤火，然后安排住处，住处炉火旺，屋里温暖。接待员喊大伙去吃饭，小米焖饭热气腾腾，大伙脸上绽出笑容。
　　
　　70
　　
　　天麻麻亮，马远征喊醒大伙，大伙立即收拾行李。招待所的白狗听见大伙走出门，汪汪叫了两声，然后看着大伙走出院子。刘金云不停地咳嗽，我嗓子沙哑，马远征问我们是否感冒，两人点头。刘金云感到浑身疼，背上的行李格外沉重。昨夜马远征带着高雪岭去街上补鞋，高雪岭走起来舒服多了。走出县城，大伙向西行进，远处的小山模模糊糊，现出美丽的剪影。马远征本想快速前行，早点赶到省城，不料两人生病，影响行进速度。马远征身上也不舒服，但他不愿告诉别人。天亮了，马远征看见我和刘金云走路吃力，担心我们病倒。耿大度几人情绪高涨，行进速度快，马远征让他们放慢速度。万里浪走到我和刘金云身边，问我们的感觉如何，刘金云不搭理他，我说还行。万里浪看出刘金云感冒严重，要求给她背点东西，刘金云把背上的小包给了万里浪。万里浪跑到耿大度身边，耿大度看见万里浪背上多了一个包，向万里浪竖起大拇指。
　　刘喜岷说：“我背上的行李重，希望有人学雷锋，给我背一点东西。”
　　万里浪说：“你比牛都壮，让人给你背东西，岂不掉价？”
　　耿大度说：“我来给你背东西，行吗？”
　　刘喜岷哈哈笑，上前打了耿大度一拳，说：“我给你背还差不多。”
　　高雪岭跟在万里浪身后默默地走，许久不吱声，万里浪几次回头，希望高雪岭说话，而他一直保持沉默。万里浪询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头。其实高雪岭一直在自责。昨天刚坐上汽车，他心里很高兴，渐渐觉得不妥，担心大伙讥笑他。其实不仅没有人讥笑他，而且同情他，马远征带着他去补鞋。坐了一段汽车，虽说省了一点气力，而高雪岭觉得自己坐汽车有损这支队伍的形象，也有损自己的形象。他想向马远征和万里浪道歉，又无法开口，因此保持沉默。
　　万里浪本想让大伙高兴，看见我和刘金云生病，便不多言语。天气依旧寒冷，地里的秸秆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太阳出来后渐渐融化。如何让我和刘金云克服困难，马远征一直想不出好办法。马远征想让刘喜岷讲故事，提振我俩的情绪，又担心适得其反。刘金云苦着脸，我脸红，马远征觉得头昏。
　　高雪岭站在路边，向大伙鞠了一躬，说：“我向大伙道歉，昨天我不该乘车。出发以来谁都没有单独乘车，只有我独自乘车，我愧对这支队伍，我检讨。”
　　万里浪这才明白高雪岭沉默不语的原因，转身搂着高雪岭，说：“别自责，我们理解你。”
　　高雪岭惭愧，抹起了眼泪。万里浪为他拭去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前行。身边有卡车经过，马远征看着卡车远去，欲言又止。耿大度不住地回头，看见我和刘金云落在最后，放慢了脚步。
　　沿途有不少村庄，有人赶着羊群去野外放羊。我想起了父亲的羊群，眼睛湿润了。
　　刘金云说：“你难受吗？”
　　我苦笑，说：“我想起父亲的羊群，跟这群羊一样，也是山羊。”
　　刘金云也苦笑，说：“别想了，过几天就回家了。我很难受。”
　　我伸手摸摸刘金云的额头，滚烫，说：“你一定比我难受，我们咬紧牙关，熬过今天，决不掉队。”
　　刘金云点头。马远征停下脚步，等我们近前，说：“难受吗？”
　　我们齐声说：“不难受，放心。”
　　马远征心里轻松，但发现我们脸红，怀疑我们没有说实话。马远征赶到万里浪身边，低声说：“她俩很累，怎么办？”
　　万里浪说：“我替刘金云背行李，让耿大度替毛寒雪背行李。”
　　耿大度说：“行。”
　　马远征说：“不行。会把你俩累坏。不妨给他们堵一辆卡车，让她们先去县城。”
　　万里浪说：“她们愿意吗？”
　　马远征说：“我跟她俩商量，不然她俩的病会更严重。”
　　马远征走到我和刘金云身边，看见我们精神不佳，说：“你俩感冒严重，我们堵一辆车，你俩坐车去县城，然后买点药吃。”
　　我说：“不。我们走路，即便再难受也要坚持到底。”
　　刘金云说：“我们能坚持。长征就是为了锻炼自己，不是为了享福，何况我们是个小集体，有集体荣誉。”
　　马远征说：“如果病情严重，会影响你们的身体，我要为你们的身体负责。我们是一支团结的队伍，彼此要照顾。”
　　我们一致表示坚持走路，马远征不再劝说。路过一个村庄，村民看见来了一支长征队，站在村口看稀奇。万里浪走到我和刘金云身边，问我们要不要喝水。我俩口渴，万里浪走到村民面前，说：“有两位同学生病，讨口水喝，有热水吗？”
　　一个中年妇女说：“我家就在附近，暖壶里有开水，跟我来。”
　　万里浪护送我们来到农妇家，看见家里十分俭朴，但干净整洁。农妇倒了三碗水，端在我们面前，说：“趁热喝。你们远离父母，一定走了不少路，要学会爱护自己。”
　　我和刘金云喝了热水，感觉舒服一点。万里浪询问村里有没有药店，农妇说没有，只能到公社卫生所买药。公社距此有一段距离，三人只好返回村边。
　　眼看中午了，大伙肚子饿，马远征既饿又难受，希望早点到达接待站，让大伙吃点饭。每到一个村庄，万里浪就向村民打问接待站，但村里都没有接待站，据说只有县城才有接待站。沿途没有饭店，大伙只能默默地前行。听说前面不远处是公社所在地，马远征和万里浪高兴起来。两人走进公社大院，拿出粮票和钱，希望吃点饭。公社书记看见大伙疲惫不堪，我和刘金云不停地咳嗽，知道大伙受苦了，立即吩咐厨师做饭。厨师连忙捅火做饭，大伙乘机休息。刘金云坐在行李上，头靠着刘金水。我坐在一个凳子上，脸通红。万里浪询问公社有没有卫生所，公社书记说有，万里浪和马远征跑到卫生所买了几粒感冒药。
　　公社书记十分同情大伙，嘱咐厨师做好饭吃，厨师说：“没有白面，只有豆面。”
　　公社书记说：“那就吃豆面，动作快点，他们要赶路。”
　　片刻工夫，厨师给大伙端来热腾腾的面条，大伙狼吞虎咽，感觉是天下最好的饭。马远征让我和刘金云吃药，自己也吃了两粒，然后赶紧出发。据说距县城还有三十里路，马远征希望在天黑前赶到县城。
　　下午天色大变，天阴下来，刮起了风。西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向大伙扑来，行走困难。万里浪担心下雪，抬头看天，云层很薄，不像下雪的样子。万里浪回头，看见我和马远征、刘金云落在最后，看出我们的体力不支。万里浪希望风停下来，但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风渐渐小了，万里浪高兴。耿大度回头，发现自己和万里浪走在最前面，中间是腾闲云等人，最后是马远征、刘金云和我。
　　耿大度说：“风小了，他们三人好受一点，不然会加重病情，但愿天随人愿，不要再刮风。”
　　果然风停了。腾闲云等人高兴起来，加快了脚步，我们三人缓慢行走。天上飘来一层云，又刮起了风。此前是一股股小风，一阵风过去总会停一会儿，此时刮来一股旋风，旋风卷起尘土，将大伙包裹在旋风中。耿大度和万里浪立即停住脚步，背对着旋风，手捂着脸。旋风过去，耿大度看见万里浪头发散乱，尘土满面。万里浪连唾两下，把口中的泥土唾出来。耿大度揉着两眼，然后使劲眨巴眼皮。腾闲云和高雪岭等人抱成一团，嘴里骂着笑着。我和刘金云背向着腾闲云等人，手捂着脸。马远征被风卷着向后退了几步，然后闭着眼，捂着耳朵。
　　旋风过去，刘喜岷骂旋风该死，腾闲云和南千水乐呵呵地瞅着刘喜岷的满面尘土，笑个不停。腾闲云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似乎没有太多的尘土，于是讥笑刘喜岷，说；“大自然是最好的化妆师，把你化妆得跟黑脸包公一般。如果你再骂，大自然会把你化装成红脸关公。”
　　高雪岭看见我们脸上的尘土多少不一，自己身上沾满了尘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我看见马远征的头发和脸上有许多尘土，笑着说：“头发上有一片草叶。”
　　马远征抹掉头上的草叶，继续前行。耿大度和万里浪等马远征几人走近，一起前行。风停了，天色亮了，很冷。大伙庆幸天气好了，于是加快脚步。日头隐没在淡淡的云层里，似乎羞于见人。大风过后，路面干净许多。耿大度和万里浪走到我和刘金云身边，询问我们的身体情况，我们说可以坚持。耿大度和万里浪提出为我们背行李，我们婉言谢绝。临近黄昏，又起了风，风一阵紧似一阵，大伙觉得喘不上气。耿大度和万里浪背对着西风，倒着走，其他人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走，行进速度更慢了。西风不止，格外寒冷，我和刘金云打着寒颤。刘金云觉得背上的行李很沉，步履沉重，马远征看在眼里。有人裹着皮袄赶着驴车走来，万里浪问距离县城还有多远，赶车人说不远，只有十里路。万里浪跟耿大度商量，应该替我和刘金云背行李。
　　万里浪说：“我俩替你们背行李。”
　　我俩推辞，万里浪和耿大度把行李抢过来，背在背上。看见万里浪和耿大度脚步沉重，马远征说：“行吗？”
　　两人齐声说：“行。”
　　我和刘金云轻松了，觉得背上很冷，缩着身子走。冷风嗖嗖，大伙的头发飞舞，脸色变白，一会儿迎着风走，一会儿背着风走。远处出现县城的影子，大伙高兴起来，刘喜岷嘴巴打颤，说：“亲爱的县城，原来你这么近，为什么不早点靠近我们，让我们受苦受累？”
　　南千水说：“因为县城恨你，所以让你经受锻炼。”
　　腾闲云流着鼻涕，高雪岭流着眼泪，笑嘻嘻地看着万里浪和耿大度背上的两座山，夸两人神勇。天黑了，大伙走进县城，街道清冷，人们都躲在屋里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