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进韩春生家

　　往前大约走了一百多米，丁伟指着前边不远处路北的一座高大的灰门楼：“那就是韩家了。”
　　其实，韩春生也才离开庆寿寺饭馆没多长时间。刚才和周家父子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他特别注意到了周国梁那个傻孩子，让他感到纳闷的是，这个叫大力的傻孩子，长得一丁丁点儿都不像瘦小枯干的周国梁。大力高大威猛，面庞英俊。白T恤配上黑运动裤，活脱脱的运动健将。如果不是那一双直勾勾的眼神儿，谁敢说他是傻小子呢？
　　当初在什刹海的院子里第一次看见周国梁，他就感到很诧异，她和他有可能吗？是不是这小子油嘴滑舌，把她糊弄到手的呢？可是一番交道打下来，韩春生怀疑了自己的判断，周国梁整个过程几乎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都听他大哥夸夸其谈。周家大哥说弟弟从小就老实，他当大哥得处处护着弟弟，不能让弟弟受欺负，不能让弟弟吃亏。周家这处什刹海的房子是父亲留下的祖业产，按理说哥儿俩是可以平分的。可是弟弟有个弱智的儿子，东北工资又低，弟弟没什么积蓄，所以他当大哥的要把这处房产全部留给弟弟。他大哥说我妈临死前特别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弟弟，我得听我妈的。周家大哥虽然七十岁了，可是仍然高大健硕，精神矍铄。反观瘦小寡言的周国梁，韩春生觉得他就像在大哥保护下的一只小鸡雏。可是他那次把她送回家时，她明明说的她的丈夫叫周国梁和她是同班同学呀！而且周国栋也说了，弟媳妇刚刚失踪，家里就弟弟和一个傻儿子，请韩总照顾一下，把房子买了，能多给俩钱尽量多给俩……
　　不知出于内疚还是出于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周国栋要价700万，他竟给了1400万。而且几天后，同样在庆寿寺餐馆，周国梁交钥匙时，他说“四”不吉利，又加了一百万，变成了1500万。今天在这里请周国梁和他的傻儿子吃饭，内疚之外，他还想向他了解更多的他和她的情况，以判断自己那么做是不是冤枉了她？或者她有什么隐情自己不知道，没准儿能从周国梁的嘴里探听出一二。所以就给周家大哥打了个电话，以自己想帮助他弟弟和傻侄儿安排工作为名，请周家父子到庆寿寺饭店吃饭。
　　父子俩坐下，周国梁少不了一番感激致谢的话，一旁的大力却等不得周国梁说完话，吵着闹着肚子饿了，马上就吃烤鸭。周国梁向韩春生说句“不好意思”，赶紧拿出一张薄饼为傻儿子卷烤鸭，一连吃了好几卷。大概不饿了，傻儿子又抱着周国梁的胳膊哭着闹着要看他刚刚和妈妈一起合的影。
　　“他妈妈不是失踪了吗？”韩春生问。
　　“唉，刚才在楼下看见一个女同志像他妈妈，大力就非得要和人家合影。”周国梁说，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说，“丁警官，大力吵着闹着要他与妈妈的合影，请求您给发过来可以吗？”
　　片刻，照片发过来，周国梁把手机给儿子看，大力抱着手机就亲，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妈妈。一旁的韩春生差点儿落泪，心里越发愧疚……
　　“听国栋大哥说，周先生您是外国语大学毕业的？哪年毕业的呀？”吃着饭，韩春生有意往他要了解的事情上引。
　　“1989年上的大学，1993年毕业的。—毕业就去东北上班，在厂里一直做行政工作，早把外语忘了。听大哥说您有意想帮助我，让我到贵公司做外语翻译工作。很抱歉，我不能去您的公司做翻译，谢谢韩总的美意。”周国梁冲韩总抱抱拳，一副诚恐诚慌的样子，“我儿子大力的智力只相当六七岁的孩子，除去看小人书什么都不会，所以不想给您添麻烦，我代表孩子谢谢您了。”又是抱拳。
　　“大力是哪一年生的？今年多大了？今儿个天儿太热，喝一杯吧！冰镇的，凉着呢！”韩春生为周国梁倒一杯啤酒，为大力倒一杯汇源果汁。
　　周国梁想了想：“1993年清明节生的。”
　　“噢，周先生够超前的，大学还没毕业就有儿子了。”
　　“我妈非得逼着我们赶快结婚，我大哥只有一个闺女。老太太说岁数大了，怕死之前看不见孙子。”
　　“还是有妈妈好。”韩春生由衷地说，“哪儿像我，从小就没妈，一直跟着我爹生活。我有个同学，好像和你同年考进的外语大学，不知道周先生认识不认识？”
　　“您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她叫……”韩春生放餐桌上的手机微信铃突然响了，赶紧拿起来看，说，“周先生我不能奉陪了，有个大客户已经到我家门口了，他要我立刻赶回去。对不起了！”韩春生冲周国梁抱拳，匆匆下楼。
　　楼梯旁边就是饭馆的后门，韩春生下了楼梯直接就从后门走了，所以在一楼吃饭的丁伟不曾看见他。
　　丁伟和扈山蓝走到韩春生家的大门口，扈山蓝下意识地摸摸大门前蹲着的石狮子两只大爪子，说：“好家伙，比真狮子的爪子还大还锋利，这要是被扑倒给一爪子，就别想活命。”
　　“那是你这么认为。有一个人还憋着劲儿一直想跟真狮子较量呢！”
　　“我知道您说的那个人是谁，您的徒弟二百五王赢呗！”
　　“知夫莫若妻呀！我倒是建议你们休假的时候一块儿去非洲一趟，那里狮子多，就让王赢和狮子较量一番。”
　　“您讲天方夜谭哪吧？您做好几十年警察都退休了，有过休假吗？”
　　“这倒是。还休假呢，能保证每周两天休息一天就知足了。”老丁说着按响了门铃，就听大门道里边有人问：“您是哪位呀？”
　　“韩总呀，我是丁伟，带着新片警来拜访你。”
　　门开了，韩春生立在俩人面前：“二位快请进。”
　　“打扰韩总休息了。”老丁说，和扈山蓝进了门道。
　　“谈不上打扰，我正准备会一个大客户呢！二位晚来两分钟大概就锁门恭候了。”韩春生看看手表，“我给客户发个微信，让他再等我十分钟。”韩春生说着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韩总放心，我们不耽误你见客户。屋都不进，院儿里说几句话就走。”丁伟太了解韩春生了，什么客户呀，不过找个借口不让他们在他家里多停留，不多停留自然就不能进屋，韩春生最不愿意外人进他家客厅。
　　丁伟和扈山蓝跟在韩春生后面，走出足有两米多长的大门道，眼前是一座影壁。影壁上方是“章台柳”三个黑字，下方是淡淡的柳色，淡淡的柳色上面有唐朝诗人韩翃的那首《章台柳》小诗。
　　绕过影壁，一座小院呈现眼前。因为小院儿四周的房子前边都有很宽的廊檐，廊檐下还有游廊，显得院子越发小巧精致，就像一个可供人下棋的棋盘。不可思议的是，院子正中竟有棵巨伞般的大柿子树，繁茂的枝叶几乎盖满棋盘，火红柿子闪烁绿叶中。
　　“韩总呀，我退休了，今后管你们这片的片警是这位扈山蓝警官。”在院子里站定，老丁指指扈山蓝对韩春生说，又对扈山蓝，“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企业家慈善家韩春生韩总。”
　　韩春生赶紧伸出手握住扈山蓝的手：“扈警官好。还请今后多多照应。”
　　“韩总好。今后少不了要韩总帮忙的地方。”扈山蓝很客气地说，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韩总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不仅如此，两只眼还直勾勾地盯着扈山蓝。
　　“韩总大名如雷贯耳，我还以为很大年纪了呢！真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就这么有作为。我真是佩服您啊！”扈山蓝没话找话，分散韩总的注意力，终于把手从韩总的手里抽了出来。
　　“瞧扈警官说的，我可不年轻了，四十九岁了，马上就进入老年了。”韩春生的视线仍然没离开扈山蓝的脸，搞得她心里有点儿发毛，怀疑脸上是不是蹭上什么脏东西了。
　　“韩总只比我小一岁呀，您是怎么保养的？是吃了长生不老药吗？”扈山蓝调侃，希望他的目光赶快从自己的脸上移开。
　　“怎么保养的？全靠它。”韩春生指指柿子树，“柿子的维C含量是苹果三倍，还有胡萝卜素和很多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从打记事起，父母就每天给我吃俩柿子。”韩春生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仍然没从扈山蓝脸上移开。
　　老丁突然拿出手机看一眼，对扈山蓝说所里有事要我们立刻回去：“韩总，就不打扰了。”说完这话，老丁让扈山蓝在前自己在后，俩人匆匆忙忙走出韩春生的家。
　　“老丁您明显是撒谎，大星期六的，所里有什么事非要一个马上退休的老警察赶快回所呢？”走出大门，扈山蓝揭穿老丁。
　　老丁刚要张嘴，突然一个白发老太太跌跌撞撞跑过来拽住丁伟：“快到我家看看吧，出人命了……”
　　“好好，我去我去。您别着急，慢点儿走别栽着。”又回头冲扈山蓝，“礼拜一来所里办最后一道退休手续，我再给你解释撒谎的事。”老丁说完这话就被老太太急急忙忙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