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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商道车马痕

作品名称:碧空远影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8-03 13:06:42      字数:5006

  (接上)
  
  *梁朋的跌宕人生
  
  《史记·天官书》中记载:“在东部天空的苍龙、房、心等星宿附近,有一组星,名为天旗。天旗共有十二颗,其中四颗组为“天市”,另有六颗组为“市楼”。古人认为,天上与人间是相互感应的,天上的星象与人世间生活气象也是相通的。而且,《史书》中还记载:天市星明亮,星星多,是人间物产丰收的瑞兆;而天市星过亮,则是人间的征税斩利手段苛刻繁多,会于商贩不利。
  当然,这些深奥的说法,以我这点儿有限的鸡零狗碎的知识,根本就无从考证,所以免不了要意会,这都是在古代科学那种科学技术不发达的状况下,古人趋于盲目迷信,属于一种牵强附会和臆想吧?既不成规矩,也定不了方圆。
  其实,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一直施行的是重农抑商的政策,中国的商业和商人,一旦成了气候的,很快就转入了官商一流,与老百姓的生活割裂开来,否则难以一直昌隆下去。所以,老百姓更多见到的,则是民间的集市贸易,属于日常生活用品的互利互換。
  你见过农村中那种自发的集市吗?这种集市,都是跟着各个村落的“会”在自由移动,而每个像模像样的村子,也都确定了某个日子作为自家的村节,俗称为“赶会”。
  不用谁去组织,也不用谁来管理,只要到了某村有“会”的那一天,四方的乡民,都会收拾好自家出卖的货物,早早来到“赶会”的村中大街,在大街两旁自行占据一方地盘,摆开自家货物,任人挑选。这种约定俗成,不知起于何时。当然了,这都是些小商小贩,比如村里的补元佬是买豆腐脑的,兼卖着用蜂蜜粘成红绿黄蓝的大米球,用沙哑的嗓音很谗人地招徕:“大米蛋,又能吃来又能看。”所以他的担子旁边总站着几个舔嘴抿舌的小孩。
  小孩大多没有钱,有时几个小孩凑上五分钱,从旁边卖酸梅糖的老汉那里买来一勺酱黄色的面面或是一颗大米蛋,倒在手心里,轮流着你舔一口我舔一口,酸酸甜甜的,美得哧哧偷笑。这些小孩当中,就有后来当了老板的梁朋。
  梁朋小时候最害怕的人是二秃老汉。
  二秃老汉春天在自家园子里种上好多扫帚苗。扫帚苗小的时候绿茵茵的,能当菜吃。这是二秃老汉最紧张的时候,生怕有人偷了他的扫帚苗去做蒸粿徕。只要梁朋他们这些小孩从他的扫帚苗跟前走过,二秃老汉就摆出一副老鹰赶小鸡的架势来,直到把他们吓跑为止,经常把梁朋他们撵得脚不沾地,好几次都跑丢了鞋。后来扫帚苗越长越高,越来越红,越来越硬,二秃老汉就不紧张了。秋天,扫帚苗已变成一人来高,二秃老汉便它们扎成长长的大扫帚,逢到哪里赶会,他就像猪八戒扛钉耙一样,扛着扫帚去卖上几把,一冬天的称盐打醋钱就有了。
  也有买卖做得大一些的,那就要属买卖牲口的了。但他们从不喊价,而是在那里鬼里鬼气地捏指头,也断不了咬牙瞪眼,偶见还听见有人说:“唔,牙口不好,这个数吧。”对方就瞪眼,声音陡然放大:“一只狗也不止这个价。”旁边就会有人劝和:“买卖不成仁义在……”
  另外就是些买农具的,买罈罈罐罐的,卖家纺粗布的,卖狗皮膏药的。多少年过去了,乡村集市的成分和规模,变化依旧不大。只是后来的年月中,不见了卖牲口的,多了些卖成衣的,买小孩子玩具的,买叫不上名字的时新玩意儿的。
  也听说过那些大的。比如在早些时候,晋商驼队的“走西口”,规模宏大,影响深远,貿易路线直通到银夏并去往包头,甚至通向了俄罗斯的恰克图,带去了南方的茶叶绸锻和中原的粮食铁器,換回来北方的毛毡羊皮和金银玉器。
  所有这些,能不能算得上是资本主义的萌芽,实在不好定论,因为过去的商人是没有地位的,家有五亩土地的老农不会羡慕商人那种漂泊不定危险伴身的日子。这些“走西口”的人里边,真正发财的也只是有数的几家,大部分人还是靠给别人做苦力,拉骆驼,当保镖,挣上几个糊口钱,能养活了自家的老小就不错了。还有的人过黄河渡口时,波涛打翻了羊皮筏子,葬身在水族他乡。也有去了再也回不来的,从此流落在那些偏远地方成了家。
  从一些干过这种营生的老人们口中讲起来,过去经商的历史,其实是一部浸透着血泪的惨痛史。中国商业的兴旺发达,其实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根据官方全力倡导的意图,逐渐展现开来,并从此而一发而不可收拾,演绎出了万千光怪陆离乃至见怪不怪的人间奇事来。
  当然了,南方人觉醒的早,他们走私的电子表、喇叭裤、蛤蟆镜都出现在电视画面中了,中西部地区的人还迟迟醒不过来。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国家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已经颁布好几年了,才有一些胆大的家伙,“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试探开来。
  在梁步隆当年所有教授过的学生中,经商的人并不多,赵本原算一个,但他只是个异数,小学毕业之后就窩在村里,尽干些不法勾当,虽然依靠偷坟揭墓倒贩文物暴富了,人们也大都不把他往正经人里边数,即使有眼红的人,说出来的话语里也掺杂了不少的贬低和恨意。
  从八十年代后期的改革大潮中学会了“冲浪”,又能立于浪头腾跃,可以称得上是正经八百的商人而且积累了为数不少资本的,梁朋算一个。
  梁朋六十年代曾经被打成“坏分子”发配回原籍,八十年代初落实政策又重新返回了北京,收回了在北京新街口地段的街面房产,和他的儿子们经营起了饭庄。
  在北京这个人口庞大的城市里,只要是卖“进口”的东西,就一定亏不了,所以梁朋的生意越来越兴隆,据说后来还发展成大酒楼了。这酒楼能不能日进斗金,村里人不知道,但村里人一听说梁朋开着大酒楼,就觉着那真是了不得了。
  梁朋的年龄和刘培刚的女婿吴大丑不相上下,在梁步隆第一茬的学生里是年龄最大的,比梁佐和梁启他们大了六七岁。他一九四七年不满二十岁时,刚刚从刘家庄小学校毕业,就听从父母之命,和他的媳妇月娥成了亲。
  梁朋成亲才半年多,就接到了岳父死在北京的讯息。梁朋的岳父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商贩,在北京的新建口一带拥有两间前店后居的铺面房,专做当时很兴盛的颜料生意,卖那种家家户户都要用的着的金鸡牌染料袋色,家眷则仍然留在老家。岳父家中,两个女儿已经相继出嫁;小儿子却还不满六岁,跟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岳母,在老家村里过活。
  那时,在北京天津一带做小生意的平遥商人很多。平遥这地方人稠地少,所以外出讨生活的人也很多。人们常说:凡是能听到麻雀叫的地方,就能看到平遥人的影子。这话不假,过去在北京天津一带,开颜料店茶叶店和绸布店的平遥人,扳着指头数数,就能数出不少来。到了七十年代,若是走在北京大栅栏的绸布店里,猛不防还会听到老年的售货员和你说两句嗄里嗄气的平遥话。
  岳父的突然去世,改变了梁朋一生的命运,让这个脚踩黄土地的农家子弟,一脚就跨到了京城的天子脚下。岳父一出事,家里能出面主事的就是这两个女婿了。但二女婿是出了名儿的秀才,刚刚考取了国立太原师范专科学校,根本就瞧不上岳父的这摊子商贾买卖事宜,一推六二五,躲得干干净净。这一来,等于是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作为大女婿的梁朋,就只好只身去往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先是处理了岳父的后事,扶送岳父的灵柩回到原籍下葬,然后又领上媳妇再次起程,前去北京定居,并接手了岳父留下来的一摊子生意。
  以前的北京新街口,泛指积水潭这么一大片的地方,曽经是元大都时期最繁华的商业地段,往南可通到西海,沿着西海还可通到后海,还有作为通埠的港口,因此聚集了不少的买卖商家。这条街热闹的商业气氛,就这样持续了六七百年。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新街口更是发展成为了和北京二环线内与西单一样齐名的商业街。
  不过,梁朋首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儿有的还大多是那种小型的商铺。梁朋的铺面拥塞其中,既不醒目也不寒碜,既发不了大财,也不至于到闭,维持而已。
  如果,事情就这样四平八稳地继续下去,那么,梁朋很可能就发展成为一个像他最初到了北京之后,照得相片中的那样一个人,头上戴顶六瓣瓜皮样圪瘩帽,身穿开叉长袍,外罩肥短的团花马褂,脚蹬千层底布鞋,两手统在袖笼里,脸上挂着的是得意的微笑。第一年回老家探亲时,他还带上了一顶灰色的宽边礼帽,鼻梁上架着茶色眼镜,手里还拎了根当时很时髦的文明棍,说起话来,小巫见大巫,吹吹谝谝,云山雾罩,沾染了些“京油子”的浮夸习气。
  有一天,他正这样儿走在村里的街道上,突然就遇见了正要从学校回家去的梁步隆。梁朋吐了吐舌头,腰一弯头一低,就钻进了一家临近的门洞里。他不敢让自己的老师看见自己现今这副嘚瑟的样子。
  没想到,偏是梁步隆眼尖,竟然背着手走进门洞里来,像看怪物一样端祥了他半天,顺手拿过梁朋手中的文明棍来说:“穿上马褂,我就不认识你了?你,梁朋么!名字还是我起的呢。”梁朋窘得满脸通红,声音抖抖地说:“梁先生,我,我……”梁步隆就说:“你说你,又不是叫花子,捏着这么根讨吃棍作什么用呢?”说着随手一扬,就将那根文明棍扔到对面的房顶上去了。梁朋不敢吭气,从此再也不敢戴礼帽拄棍子了。但是,他沾染上的那种“京油子”作派,却再也改不掉了。
  村里本分的人也看不上他那种羊疯乍美的轻狂样儿,指着他的脊梁骨发笑,说他是“越撇戴钟,露显三分”。这是土话,“越撇”,大体上是不知分寸的意思;“戴钟”的典故则来源于清朝末年。那时候,闹钟这种东西,刚刚从西洋进入中国,还只是豪富人家才有的时兴摆设。有些人为了在人前显富,出门时就把闹钟用绳子拴挂在胸前炫耀。民国时候兴起的怀表,则是这种戴钟现象的进化。这种夸富的现象,和今天的人开辆豪车、戴个名表、背个名牌包包,完全是一个意思。各个时代都有各种夸富的形式,可谓是形形色色,晃人眼目。然而,“越撇戴钟”这句话,却非常生动地刻画出了梁朋当年的得意和轻狂。
  其实,梁朋也就是一个京城里生活较为安定的小商贩而已,定时给岳母寄回去一定的养家钱,闲暇时再和京城里的三老四少们打打牌遛遛鸟,世事若不发生变化,估计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命运似乎从来就不肯让人一眼望到头,其中的峰回路转,更是让人有时绝望有时欣喜,有时又像做梦一样真假难分。
  因为接着就解放了,社会的各个层面都在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接着,就开始实行公私合营了。梁朋的商铺被合营进一家街道工厂,他本人也成为这家街道工厂中的普通一分子,工厂里的同事们都是和他差不多身份的人。
  他们,既不是那种资产雄厚的大资本家,可以坐在家里依靠食利来当寄生虫;他们,也不是那种赤手空拳的无产阶级,忠心赤胆地拥戴每一个上级派来的领导;他们,都是些曾经拥有一定资产的小商贩,身份有点儿不伦不类,既是革命政权可以依靠的中间分子,又是需要接受劳动改造的对象。这种改造,对于他们来说,介乎情愿与不情愿之间。
  脱掉长袍马褂,改穿了中山装的梁朋,到六十年代中期时,已经和他的媳妇月娥共同生下了五女二男七个孩子,日子过得有些拥挤不堪。但梁朋还是热爱这个新社会的,新中国建设中蓬蓬勃勃涌现出来的生机,新中国这种日新月异的变化,尤其是人们精神面貌的改变,都让他感觉到新鲜,有时也会热血沸腾。他给他的七个儿女,依次起名为:爱新,觉新,永新,瑞新,还有后边的这个新,那个新。
  事情起源于他和这家街道工厂新来的那个厂长的缘分。
  过来人都说,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缘分的,好的缘分结善果,坏的缘分结恶果。但缘分这东西是个怪东西,里面似乎存在着某种相生相克的基本原理。比如说,有的人互相一见就心生暖意,从而关系越走越近;有的人互相一见面就心生厌恶,从此走向了敌对,也未可知?
  梁朋就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刚一看见他们的这个新厂长露面,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僵硬起来,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像嘴巴,而且还悄悄的和同事说:“怎么放着这么多人不用,偏偏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十不全的人,来给我们当领导呢?难道好人都死光了吗?”他又不会装,日后见了这个厂长估计也没个好脸色。
  梁朋的藐视可以理解,因为他们的厂长也确实是个怪人,首先是外形就比较怪,脑袋平端在肩膀上,没有脖子,脊背上却像驼峰一样耸起个包,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个残疾人。据说是,小时候爱两手拄地玩倒立,有回没立好,一下脑袋窩在地上,就把脖子窩进胸腔里去了。
  人都是感性动物,你首先就把别人当作敌对方了,你还能指望别人会把你当作朋友吗?别人又不是傻子。
  况且,残疾了的人,身上大都有一股特异的坚毅和敏感,而且生怕别人因他的残疾而瞧不起他,所以经常在讲话的时候,难免会故意地拿腔捏调,好显示出几分权威来。这个残疾人厂长如果发现有谁对他带有不恭敬的神情时,一般不用语言来反击,而是在分配工作时,特意“照顾”你去干那些苦脏累的活计。
  要说也可以理解,他就一个街道工厂的厂长,你能指望他有多么宽广的胸怀和多么高超的领导才能呀?所以,梁朋这算是自讨苦吃,既然他总是对人家没有好脸色,当然也就成为了厂长经常“照顾”的对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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