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死的不是她

　　早八点，胡丽春准时来到了丛政的工作室，大姐丛影早已等待多时。
　　胡丽春比大姐年长几岁，但看起来沧桑许多，一身劳动人民本色。
　　老友多年未见，免不了一番怀旧、感慨唏嘘。胡丽春的前半生平平淡淡、顺风顺水，长大后嫁了一邻村青年，生儿育女，儿女长大后再结婚生子，不到五十岁就荣升了奶奶、姥姥。两年前，孙子外孙女来市里上学，她和老伴也跟随者过来了，眼下在一家餐馆打工，既有点事做又能补贴家用，活不累，老板待她不错，她很知足。
　　“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自打你离开后，再也没回去过‘桥南’了，一转眼，都快四十年了。”
　　“我能干什么，天天忙着上学考试呗，毕业后分配了工作，从20几岁的小姑娘一直熬到了现在的老太太，岁月不饶人啊。”
　　“你可一点不老，哪像我，天天脚不沾地地忙这忙那，送走了老人、养大了儿女，还要接着养孙子孙女，庄稼人家就这命，你要是老太太，那我就是老太太她姑了——你妹妹小文呢？”
　　“丛文考上大学后留在了当地，在一家私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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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家的闺女在微信朋友圈里刷到了你们发的寻人启事，和我说了，她以为同名同姓呢，我一看，哪是同名同姓，不就是我吗。我赶紧记下了手机号码打了过去，是你兄弟接的，昨天下雨，我过不来，今天我和老板请了假，来找你，你是因为什么事吧？”
　　“你咋知道的？”
　　“四十年你都没找过我们，突然找了，还不是有什么事？”
　　“确实，因为陈雪娇的事，上个月18号，我参加婚礼遇到宋丽霞了……”
　　大姐说完后：“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放不下，她死了，我没机会弥补了，现在我知道她有可能是被谋杀的，我想把事情弄清楚，算是告慰她了。不过，想要弄清楚哪有那么容易，毕竟快四十年过去了，我找我兄弟帮忙，试着调查一下吧，成不成的我尽力了，我兄弟说，还是从以前的身边人入手吧，看看能不能知道点什么。”
　　“你别说，我今天来，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从家姐弟顿时来了精神。
　　“我和你说——”胡丽春转换了腔调，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死的那个小孩，不是陈雪娇。”
　　从家姐弟又是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胡丽春见他们表情迷茫，又重复了一遍：“当年死的小孩，不、是、陈、雪、娇。”
　　“你怎么知道不是？”丛影还是消化不了这个信息。
　　“我妹妹丽华说的。”
　　提到妹妹丽华，胡丽春脸色黯淡下来。
　　“丽华太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没了。”
　　“她死，怨不得别人。”胡丽春已然释怀：“纯粹是自己作的，小时候就不安生，手里有点钱了更是整天打麻将喝大酒，没日没夜地出去疯出去闹，本来身体就不好，说她也不听，这下好了，把自己玩死喝死了，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谁。”
　　“丽华告诉你，死的人不是陈雪娇？”
　　“嗯。”胡丽春点头：“陈雪娇被捞上来的时候，丽华就在现场，她挤到人群里，掀开了蒙在上面的布，看到了脸，她知道死的不是陈雪娇。”
　　“当时的人没看清陈雪娇的脸吗？”丛政插话道。
　　“‘陈雪娇’被发现时，已经在河里泡了大半天了，那时的河里还有鱼虾、青蛙什么的，把她的脸啃了。另外，那河边、河底有不少尖锐的石头，把她的脸划了，所以等捞上来，脸都烂了，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了。”
　　“那，又是怎么认定是陈雪娇的？”丛政又问。
　　“看衣服。”胡丽春说：“看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她手里拿的一盒画片，在场的一个小孩认出来了，那就是她的衣服和画片，那时候的女孩子发型都一样，梳着两个大辫子。”
　　“再后来呢？”丛影问。
　　“再后来，有人跑去通知陈雪娇的父母，她爸当时不在家，她妈去河边认的尸，她先是傻愣愣地看着，后来旁边的人推了她一下，她妈才嚎啕大哭起来，接着，大伙帮着把孩子的后事办了，那时候不像现在——”胡丽春看向丛政：“死人要开证明、火化、注销户口什么的，一个小孩意外死了，自行处理一下就行了，现在在农村，还有土葬呢。”
　　“处理完‘陈雪娇’的后事，她爸妈就离开了镇子，去哪儿了没人知道，也再没回来过，没给‘陈雪娇’扫过一回墓，更没迁坟，后来那小块墓地慢慢地被填平了，再后来，找不到了。本来她家就是外来户，来的时间又不长，和镇上的人没建立什么联系。”
　　“那也不能轻易的认定一个人死了啊？”丛政觉得不可信。
　　“衣服和画片认定是她的了，镇上一共就那么几个孩子，都在，活生生的，当天也没有外人带着孩子来镇上，能是谁？人家亲妈都没说不是，外人还能说什么。”胡丽春耐心地给丛政解释。
　　也是啊。
　　“丽华是怎么知道死的人不是陈雪娇的？”回到之前的话题，丛影问。
　　“我妹妹说她当时掀开了盖在脸上的布，看到了‘陈雪娇’的耳朵，有耳洞，而实际上陈雪娇是没有耳洞的，所以，她认定死的人不是陈雪娇。后来，她和我妈说了，我妈打了她一巴掌，让她别乱说。她后来又说了几次，我妈就又打她，她不敢再说了。她私底下和我说，她敢肯定，死的人绝对不是陈雪娇，看第一眼的时候，她以为看错了，仔细又看了看，她说她看得很清楚，确实有耳洞。长大了以后，她也坚持这个说法，一直到死，她都坚持当年死的人绝不是陈雪娇。”
　　屋子里异常安静，尤其是丛影，一时难以接受，毕竟认定了四十年的事实，轻轻的一句话就给推翻了。
　　死的人到底是不是陈雪娇？如果是，胡丽华看到了的耳洞又怎么解释；如果不是，死的人又是谁，又为什么被认定是她呢？
　　“有耳洞不稀奇，打个耳洞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丛政试着解释说。
　　“小伙子，一看你就没有这方面的生活。过去的小孩不像现在，住在楼里不走动、天天上补习班，那时的小孩都住在一起，家连着家、屋连着屋，没谁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都出去玩，街里街坊的差不多天天见面，那时候的女孩子打耳洞用的是土方法，先戴一段时间的红绳再用小棍穿上，等到耳洞彻底形成了再戴耳环，没个十天半个月的长不好的，你要说谁打个耳洞没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又安静下来，胡丽春看了一眼手机：“我该走了。”
　　“再坐一会吧，快四十年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一会儿咱姐俩下馆子去。”
　　“我和老板请了三个小时的假，我得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聊。那个，过后你把宋丽霞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得走了。”
　　“那，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有时间，咱们姐几个聚一聚，吃吃饭唱个歌什么的，我做东。”
　　“成啊，以后再说吧，今天真不行，我得走了。”
　　送走了胡丽春，丛影给宋丽霞打电话，和她说了，宋丽霞听后也是非常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认为呢，死的人是不是陈雪娇？”
　　“这个，我也懵了，如果胡丽春说的是真的，那还真不好说。”
　　“你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你刚才说到衣服，我倒还真想起来了，我当时看到的陈雪娇穿的是一件白裙子，可她出事的时候穿的却是红裙子，不过当时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裙子有点脏，我看到她时是上午八九点钟，她出事是下午四五点钟，我想应该是中间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所以我没觉得有啥不对劲的。”
　　确实没啥不对劲的，那么，死的人到底是不是陈雪娇？
　　“你说，是不是呢？”丛影问丛政。
　　“这个，说实话，我也说不好。如果死的人不是她，那她父母怎么解释？别人认不出自己的人孩子，她妈总不会认错吧？即使是自家孩子的脸毁了。如果不是她，她妈会认下？衣服和画片又怎么解释。”
　　“我倾向于不是她。”丛影的脑子渐渐清晰下来：“胡家姐妹我了解，不是不靠谱的人，她们说的话是可信的。至于陈雪娇的父母，有一点不对头，就是他们在料理完孩子的后事后，急匆匆地搬走了。按说孩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搬家，就算是怕触景生情，可走的也太快了吧？而且，这一走再没音讯，夫妻俩没回来给孩子扫过墓，一次都没有，迁坟更没有，把孩子孤零零地扔在了他乡，这是亲生父母干的事？所以，我倾向于陈雪娇真的没死，至于她妈为什么会认下尸体，应该是另有隐情，至于衣服和画片，小孩子之间互相交换也是很常见的。”
　　嗯，有道理，基本可以肯定当年死的人不是陈雪娇，而是另有其人，那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