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地远天荒 （2 长行路线概貌；3 事件一：迎风昂立

　　在此处，将天劳国南方纵队所经路线做个概述。若将长行途中的重大事件间杂于警戒、觅食、遇友、对谈、寻宿、守夜、迷路、遭风、遇河、逢害、避敌、缺食等等之中，会使故事叙述变得芜杂，影响阅读快感。再一个好处是，依据方舆图，将路过的有标志性的地点及其名称方位交待清楚，既符合事件记录四大要件，又使长行途中的亡魂留迹于史不致失所。说到方舆图，在此趁机交待一下，第五左柄节处藏着的那页，因为太珍贵，又有西天群山和寒乌林的内容，在魁铁红归葬天劳哀坑后，就被追风珍藏在贴身的背袋里了。
　　
　　纵队从三棵樟树出发，最佳的路线是转东南方向直指平安国。两个月前的追风从平安国回来，正是走西北方向直指天劳国的。上一年魁九鳌一行也是从平安国出发，虽说走了一些迂回的路，那是需要考察不同地点所致，大方向也是直指西北，只不过比追风更偏北一些，因而走到了圆山的南沿，穿过白茅草原，经三棵樟树到达了天劳国东原，在小树林巧遇歌九。这两条大同小异的路线虽说也是困难重重，却有两点好处：一是沿途蚁国众多，常能互为警戒，敌害并不容易得手；二是数处罕有蚁国的荒凉区域，敌害却不多。这两点好处出自曾经的经验，追风或亲历或耳闻，幸运地都了然于胸。
　　现在，因为乌河故道涨水，白茅草原消失了，黑石冈和圆山都成了四面环水的孤地，曾经的通途被水隔而行不通了。按追风的建议是绕着乌河故道，找到旧路，然后仍走东南方向奔向平安国。事实也是这么做的。当一行赶到石榴湖时，发现湖域扩大到看不清对岸了，石榴林置身在迷蒙的湖心里。试着绕湖寻故道，又有数条直通石榴湖的河流阻拦，使纵队寻找旧路的意图彻底破灭。
　　纵队临时研究了天下方舆图，发现另有一条能够通达平安国的路线，只是增加了不少路程。与其在未知里摸索，不如走这条明确的路线。这是曾经迷失过的追风和第五的切身感受。追风立即放弃了寻找旧道的建议，和第五一起用亲身经历支持队长的决定。
　　此处提前概述一下新路线上纵队所见蚁国的真实情况。起先的日子里，蚁国尚多，国况还好，虽然大旱也在煎熬着他们。继后的日子里，在方舆图标有蚁国的地土上，难见蚁影，拜访时常遇空门，显然是突然弃城，大概是逃难而去。证据是：城门未封，颗粒无存，哀坑亦空，城内杂乱，却没有战争痕迹。也偶尔遇到零散的游蚁，大多神情落魄，迷惘无助，不知何方才是前途。他们正是弃城逃旱尚在与天抗争的幸存者。纵队无法帮助他们，仍为他们鼓气，希望他们好运，并慎重地将飞花及解法详细告知，又略送几块干肉，惹得游蚁感激涕零，依依不舍地躬身回礼，祝纵队前途顺利。再后来，便只见空城，不见蚁影。再再后来，炎旱愈烈，竟然出现恐怖的场景：蚁氏对杀互食。直至安宗平原后半程，情况才逐渐好转。
　　下面再来说新路线所经过的地土。先从石榴湖向南偏西，避开出现在石榴湖南岸边的沼泽区域，穿过一片六十由甸的稀树草原，抵达东有尽头西无边际的十千山脉。沿着山脉脚地朝向正东，走到一片紧挨着低矮的秃头山的河滩。河滩里并排着九条窄河，皆呈弧形，好像是给秃头山围上了九道天堑。窄河之间形成亲水草甸群落。九条窄河的上游合并成一条大河，在秃头山的西侧从南而来。九条窄河的下游也合并成一条大河，在秃头山的东侧向南流入山脉。图上画着全景并标注四字：九尾回头，当是河与河滩合用的名字。可惜的是九尾回头的上下游并没有延伸着画下去，便不知道它的来处和去处，自然不知道它是否直通紫河了。此段路途附近用红圈间断标出几个蚁国，如红泥国、乳丘国、三后国、独榆天国等。
　　绕过九尾回头继续向东，大约二十由甸到达鹰头峰。此峰是十千山脉的东尽头。接下来是一片西东宽约三十由甸的半戈壁半荒漠地带，标名茅乌砂荒漠，至于其向南向北延伸到哪里，图上并不明确。此路段蚁国不少，却都是小小蚁国，想来是土地贫瘠出产匮乏。图上用红点标出许多蚁国城池，附国名的只有两个：壁台上国、千义国。
　　向正东横穿茅乌砂后，便进入一片植被茂盛的红土地，图上标名为香壤台地。香壤周径一百二十由甸，南及紫河，北至太华山。东沿是十由甸宽的缓坡，使高程下降了一千四百弓。坡下便是安宗平原。香壤台地上几乎用红圈标满蚁国，有名者不下三百，更有数个红色方标大国，如：三堆国、螳惧力国、顺义国、天棘下国、兔安国等等。
　　安宗是一片半泥半砂、荒草稀树、间泥丘杂孤山的大平原，周径六百六十由甸。其域内南沿偏东有一红色方标大国正是平安国，此处也是前文提到的紫河的最窄处。从香壤台地下了缓坡后取路东偏南，便直达平安国。安宗平原上另有数个方标大国，大多标了国名，是方舆图上标注最多最密集的区域，如天顺国、纹石国、东来国、东来随国、巨丘下国、角寿劲国、枪颚国、旺火国等等。另有数百个红圈中等城池，和数千个红点小小蚁国，太过拥挤，图上无法标出国名，便勾连在图边附注，竟达百数，在此不一一赘述。
　　一旦到达平安国附近的紫河边，待得冰封后过了河，便是林木遍野、绿草如茵的琮山大地，只需要四五天脚程便可到达紫桐国了。
　　气候只用最简单的一个字便能概括：旱。除了圭山大地北部暴雨，其它地方是干旱、大旱、炎旱、赤旱。平安国的地面上也是一片尘滓。紫河水也已半干。紫河南大旱更甚，并且地热异常，从来未曾出现过的年馑，六月初便在琮山大地露出端倪，六月中便气象狰狞了。紫河两岸的物类逐渐被逼上了绝路。
　　
　　3，事件一：迎风昂立
　　
　　痛失一尺六枪后，除八步追风，其余南方纵队队员皆为工蚁，这是天劳国在组建纵队时犯下的自以为是的错误。本以为精挑各具特殊才能的蚁混合组队方案最佳，哪里知道野外奔波最注重两点：智和勇。紫桐国挑选长行蚁时更是先勇而后智，仅领队的俱庐使是智优者胜。读者一定记得追风曾经去攀登琮山，随行协助的便是九只巨头力蚁。
　　现在的天劳国南方纵队，很快便会因为战力不足而付出血的代价，她们正是失败在其所能上。能者死于其所能，世间常态，蚁氏亦然。
　　
　　追风自告奋勇任头哨前行探路。隔了数寻的子母三才阵紧紧相随。另有一只孤蚁远远地落在后面，它便是尾随的扭长牙。离开石榴湖，天顶的浓云很快变得高远且淡薄了。北方扯天连地的暗黑里有不间断的闪电和雷鸣传来，圭山大地的北部一定肆虐着凶残的雷暴雨。纵队队员揪着心向前赶路，满腹愁肠，不停地为天劳的平安祈祷。
　　有零星的雨球坠落，击在泥尘上砸出一朵朵泥花。九米一望瞪着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空，三喘息后，告知纵队必须快速前进。她数滴推雨得出结论：雨势在南移。天时应该是傍晚，越向南奔，天光竟然越红越亮，几乎达到半明的程度，纵队却只敢半速前进，她们要时刻警惕不时出现在四野暗影里的异响和怪影。
　　夜光出奇的亮，有惊无险的一夜在不间歇的赶路中过去了。晨光里，一片半裸的薄草原野呈现在眼前。纵队分吃了一些随身食粮。在一片阔草叶上，存心为扭长牙留了一份，便起身警戒南行。中午时分危险最少，队员们分头在原上寻得一些粗粮，装在行囊中继续南行。傍晚时便在一株茵陈蒿下新掘一眼地穴，在穴内挨着出口斜打了一间斗室，心领神会的扭长牙便在斗室中过了一夜。
　　如此这般平安地过了三日夜。接近十千山脉的那一夜，有一只受不了地热，夜行寻找湿草地的红蚯误钻地穴，被惊觉的扭长牙用双颚夹破环节，气得在穴外泥地上撒泼打滚，搅起的碎泥坷烂草屑几乎填满了地穴。若不是六指绿沉稳，其它队员真想钻出地穴与红蚯拼个死活。
　　这样的小插曲只出现这么一次，接下来的长行日子平静得有些反常。抵达十千山脉脚下时，六指绿明确指出是因为气候巨变。果然，气温出奇的高，草和树的叶子都打了卷，四周难得一见活物，久立在泥地或沙面上竟然烫脚。
　　
　　九尾回头。
　　河滩裸露在烈日下，九条瘦弱的薄水死气沉沉地静伏在乱草间。河底淤泥已经见天，再有一两个大日头便会变成平坦硬实的地面。或者当下铺上些枯叶，淤泥地上立刻就会出现一条通道。
　　纵队的意见出现分歧。建议在此过河的总感觉此河便是紫河，反对的认为一旦出错将会永远迷失在万山丛中。为了保险起见，追风支持六指绿按原计划行动。追风的私心不允许纵队错过平安国。
　　假设她们敢于冒险，下面所述的事件便不会发生。历史不容假设。虽说没有天命，一旦生命轨迹形成了，这条细若游丝的不可更改的轨迹便是天命。迎风昂立的天命最终定格在鹰头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