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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作品名称:火红的杜鹃花      作者:晏子      发布时间:2023-07-22 20:59:37      字数:14665

  淮海和曙光回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医院里正在放电影,没有人看见他们。但上午医院举行篮球比赛,找淮海当裁判,没有找到,下午医院里又到处找曙光,一直找到外科病房,病区领导才发现淮海直到此时还没有回来。那个六十军的军医,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准备明天离开,他对病区领导说:“两人一齐失踪,太不像话了,你们也不管管,哼!要是在我的卫生所里……”
  以后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没有人找他们谈这件事,可是第三天下午,曙光在工作的时间来到外科病房,将淮海叫到门外,说:“晚上到我宿舍来一下。”
  淮海见她神情不乐,问:“有什么事吗?”
  曙光说:“现在说话不方便,晚上告诉你。”
  淮海知道,一定是有关他俩的事。晚上他来到曙光宿舍,曙光告诉他,她要到基层部队巡诊去了。
  淮海问:“什么时候走?”
  曙光说:“明天上午。”
  淮海问:“会不会到我们部队去?那我明天也要求出院,正好后天有车来。”
  曙光说:“不会的,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分开。”
  淮海知道,快乐的日子结束了,在出院之前,他是不会再见到她了。
  曙光终于控制不住感情,扑到淮海身上,啜泣起来。淮海也非常伤感,将她抱住,默然无语。
  这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随后宿舍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女兵,蓦然见到他们这样,很是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曙光对她说:“哦,小芳,进来吧,有事吗?”
  进来的女兵说:“你姐姐叫你去一下。”
  曙光说:“好的,谢谢你,我等会儿去。”
  那女兵给他们把门关上,走开了。
  曙光两手搂住淮海的脖子,眼睛里噙着泪花,望着淮海说:“淮海,答应我,以后一定要爱惜自己,不要再干莽撞的事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
  “院长跟我谈话时,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我们的事。但我已把话跟他们挑明,我说,我们以前是一个部队的,早就认识,在这里相遇,也就是多说了几句话。你们要对一个战士的政治前途负责,不能听到风、就是雨,凭传言就认定他违反纪律,通报给他们部队。他是在抗洪中受伤到医院来治疗的,如果医院错误地处理他,是要负责任的。院长对我说,他们并不相信那些传言,不会向你们部队通报的。这你不用担心……
  “回去以后,再找一下指导员和张股长,也和宣传队领导谈谈。今年绝不能退伍,只要不退伍,一切都好办,等我毕业后,我们再决定以后的去向……”
  淮海说:“你的话我都会牢记在心的。你也要注意,基层条件艰苦,要有吃苦的精神准备。还有,千万不要一人到山里去,碰上坏人或野兽可不得了。”
  曙光说:“你放心吧。你不在我身边,我去山里干什么?”
  淮海又说:“睡觉的时候把门窗拴紧,晚上用水的时候把窗帘拉好,你还记得我对你讲过的尤美丽遇到的事吗?千万千万不能出问题。”
  “淮海,我都听你的,我知道你牵挂着我,但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会非常小心的。”她擦了擦眼泪,取下腕上的大罗马表,递给淮海,说:“把你那块手表给我,我们以后见到手表,就如见到人一样。现在我们到池塘那儿去。”
  “你姐姐不是叫你去吗?”
  “今晚没时间去了,我们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呢。”
  “你姐姐找你一定有事。”
  “我明天一早再去,我们走吧,姐姐说不定要来。”
  他们来到医院东边那个僻净的地方,用拥抱来告别,一直到12点多钟,他们就是这样聚聚离离,聚少离多,这次分别,还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第二天上午,淮海没有在上班的时间到病区外边的路上去,因为从今天开始,已不会在路上再遇到曙光了。他来到病房东边的露台上,望着北边山坡上、笼罩在早晨薄雾中的白色围墙里的院子,院子里有两个女兵,都挎着军用帆包,拎着旅行包,不一会儿又从东边过来一个女兵,也带着大包小包,3人一起走出了院子西边的小门。没看见曙光,曙光宿舍的门关着。淮海急忙跑下楼,跑出病区,往门诊大楼跑去。在门诊大楼北边的停车场上,停着一辆军用卡车,车旁除了那3个女兵外,还有两个男兵,女兵中有一个是昨晚到曙光宿舍去的那个人。淮海走过去,朝车厢里看了看,里面没有人,驾驶室一边的门开着,里面也没有人,驾驶员蹲在车旁抽烟,他想,可能是在等曙光吧。过了一会儿,驾驶员站起身,走过来问:“都到了吗?”一个4个口袋的男军人说:“都到了,我们等你把烟瘾过足呢。”驾驶员哈哈笑着说:“要憋两个小时呢。到了就上车吧。”猛吸了两口烟,把烟头扔到旁边的沟里,进了驾驶室。“怎么没见到曙光呢?”汽车已经驶出了医院大门,转上了公路。淮海又想起曙光昨晚曾说,今天一早到姐姐那儿去的话,可是不对呀,汽车都已经开走了。他忽然一阵担忧,“会不会是生病了?”急忙掉头往东来到那个山坡下,顺着水泥台阶走进了白色围墙,来到曙光宿舍门前,门依然关着,他推了推,推不动,又轻轻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动静。院子里很静,正是白天上班时间,有一个上夜班的女兵在自来水池旁洗衣服,朝淮海看了看,这里一般是没有男人进来的。淮海走出院子,来到五官科病区,病区医生办公室里没人,这时,从一个病房里走出五、六个穿白大褂的人,有的拿着病历夹子,又走进了另一个病房,医生们正在查房,那群人里也没有曙光。淮海绕着病区的两层楼房的走廊走了一遍,查看了每个病房,也都没见到曙光。“再到门诊看看。”当他走到楼下病房门口时,突然看见隔着玻璃门,曙光正在推门进来,他连忙上前几步拉开门,曙光见到淮海,满面喜悦地说:“我到你病房去了,说你老早就出去了,你是去找我的吧?”
  淮海说:“是呀。你怎么没走?”
  “我不去了。”
  淮海虽然早就想到事情可能发生了变化,但听到这个消息,仍然很惊讶,他问:“是吗,怎么会变了呢?”
  曙光说:“今天一早我到姐姐那儿去,姐姐告诉我,昨晚妈妈打电话来,说这几天要来这里看我们,医院里就安排内科的陈芳——就是昨晚到我宿舍去的那个人,换下了我。哎呀!你怎么只穿一件衬衣,今天降温了,你不冷吗?快回病房去,我们晚上再谈。不,你等等,我上楼给你拿件大衣。”
  淮海说:“不用,我跑回去。”
  曙光不去基层巡诊,让淮海很高兴,就像是刚刚丢失了一件珍宝,又突然找回来了;但她母亲要来,却又让他犯了嘀咕:她怎么会在这时到这儿来呢?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我在这儿。是曙光告诉她的吗?曙光很希望她母亲能见见我,但曙光没有对我说起过呀。那就是曙光的姐姐或姐夫有意无意地对她说的。如果她是因为我在这里而来,就有两个可能:一是“相女婿”,相中了就同意,相不中就不同意。但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因为从曙光平时含糊的话中可以听出,她母亲根本就不同意他们的事,又何必千里迢迢专程来这里呢?那剩下的就是另一个可能,当面对我说:“请离开曙光!”
  晚上,淮海和曙光又来到医院最东边那个偏僻的地方。曙光说:“真没想到妈妈会来这儿,正好让她见见你。”
  淮海问:“你妈妈知道我在这里吗?”
  “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呢?”
  “会不会是你姐姐或姐夫告诉她的?”
  “不会,妈妈昨天在电话里还抱怨我们,几个月也不打个电话回家。”
  “那她为什么这时候专程来这里呢?”
  “不是专程来的,她到武汉军区开会,顺便来看看我们。”
  淮海说:“曙光,我不想见你妈妈,你最好别对她说我在这里。”
  曙光说:“怎么,你害怕了?”
  “我怕见你家里人,特别是你妈妈。”
  “你也有害怕的事呀。但你迟早要见她的,迟见不如早见。妈妈见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淮海想:“也对,现在见只是她一人,如果以后到她家里去,可就要见一家人了。”
  两天后,曙光的母亲来了。曙光小心翼翼试探地对母亲说:“妈妈,淮海也在这里。”
  母亲听了,把脸一沉,没有理这个话头,问曙光:“你们学校在上海有几个附属医院,军区还有那么多医院,怎么让你到这儿来实习。”
  曙光说:“是我自己要求来的,我喜欢这里,毕业后还要到这里来工作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生你们五个,一个也不在身边,当初我真不该同意你来这里。”
  曙光又说:“妈妈,你见见他吧。”
  “见谁?”
  “见淮海呀。”
  “见他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他吗?”
  “他怎么会在医院,生病了,生的什么病?”
  “不是,是在抗洪中受伤,到医院来治疗的。”
  母亲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问:“他参加抗洪了?”
  今年8月,河南和安徽暴发了特大洪水,近百万解放军参加了抗洪,她这次就是到武汉军区来参加抗洪表彰大会的。
  曙光说:“他在抗洪中表现可好了,一人救出了十几个老人和小孩,他救了别人,自己却受伤被洪水冲走了,部队都以为他淹死了,后来在一百多里以外的地方找到了他,躺在路边的沟里……”说着哽咽起来。
  看到女儿伤心的样子,母亲心软了,又问:“这么说,就是因为他在这儿,你才来这儿实习的?”
  “不是,我是到这里以后才遇到他的,但我到这里来,的确是为了想见到他,我们已有两年多没见面了,我非常想他,就是他不住院,我也要去看他。妈妈,他很崇拜爸爸,想见见我家的人,你就见见他吧。你就那么大架子?”
  妈妈责备她说:“这不是架子不架子的事。我知道了,他是因为你的家庭,才和你来往的,曙光,这样动机不纯的人,你可不要被他迷惑了。”
  “妈妈你说什么啊!淮海是个很纯洁的人,见到他你就会知道的。”
  “曙光,妈妈真的不能见他,你想,我见了他别人会怎么说呢?他在这儿住院,我正在这时来,就是不见他,也会被人瞎猜疑的。”
  “那有什么!反正医院里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你来不来都一样。”
  母亲生气地说:“我知道,你们就是想造成事实,让我们不同意也同意,是不是?那好,我这次来也正想跟你谈谈这件事。你还记得那个舒米克吗?舒政委家的老三,小时常和你三哥在一起;他的妹妹舒拉是你的好朋友,和你同一年到这儿来当兵的。米克现在在装司政治部保卫部当干事,小伙子不错,有才有貌,他很喜欢你,常问起你,他母亲已和我谈过这事,我也同意了,以后你就不要再和那个路淮海来往了,行不行?”
  曙光听了,急急把搪瓷茶缸往桌上一放,水泼了出来,把雪白的桌布弄湿了一片,说:“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告诉你,我决不会离开淮海,这个世界上除了淮海,我什么人都不要。”
  “曙光,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已20岁了,对这种事要慎重。”
  “你别对我说这件事,对我说没用!”
  “那对谁说有用?”
  “对谁说都没用!”
  母亲无奈地看着曙光,这个女儿可从来没对她这样过啊!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对曙光说:“那好吧,就依你,我见见他吧。”
  曙光没有料到,“什么,你同意见淮海了?”
  “明晚你叫路淮海来吧,我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把你迷成这样。”
  “妈妈,你可不要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跟淮海说话,他可是个有自尊心的人。”
  第二天上午在上班的路上,曙光告诉淮海,晚上一起去见她妈妈。看着曙光满脸高兴的样子,淮海却高兴不起来,为此他寻思了一整天:当她母亲知道他在这里时,无非是见他与不见他两种可能,一般而言是不会见他的,如果要见他、尤其是主动要见他,肯定是不会有好事的。晚上,在去见曙光母亲的路上,他问曙光:“是你妈妈主动要见我,还是你提出来的?”
  曙光说:“我告诉妈妈你在这里,妈妈就说要见见你。”她还怀着很大的希望,认为妈妈见到淮海后,肯定会喜欢他的,也就有可能改变态度。
  淮海说:“曙光,你得答应我,不管你妈妈说出怎样难听的话,你都不要当面顶撞她,那样只会使事情更糟。”
  曙光说:“不会的,妈妈不会说难听的话的。不过,妈妈习惯用首长的口气跟年青人说话,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为了我俩,你千万不要介意。”
  他们走进曙光母亲的住处,曙光的姐姐和姐夫也在场。曙光对母亲说:“妈妈,这是淮海,他看你来了。”
  淮海上前一步,给曙光的母亲敬礼,说:“宋妈妈好。”
  曙光的母亲站起来,像审查似的用锐利的眼光看着淮海,然后露出笑容,说了几声“好”,请淮海坐下,叫曙光倒茶。她约五十多岁,头发已有些花白,个子不高,胖胖的,神态严肃,一看就是个精明干练的部队政工干部,给淮海的印象是:和蔼但不可亲,热情而不真诚。她对淮海说:“你就是路淮海?当兵几年了?你是苏北人,苏北现在怎么样……”
  她这样一连串地发问,并不给人回答的机会。淮海微欠着身体,坐在椅子边上,注意礼貌地看着她,听她讲话。
  “……1949年大军南下时,我们路过苏北,我记得住的地方叫‘美人垛’,一眨眼过去20多年了。”
  淮海见她暂停了讲话,回答道:“我就是在‘美人垛’出生的。”
  “那你的家是在‘美人垛’?”
  “不是,那时我父母还在部队,我出生时,他们所在的部队驻扎在那里。”
  “你父母原先在哪个部队?”
  “先在华野102师,后改为农4师。”
  “是吗,102师隶属34军,我那时就在34军政治部,那我和你父母还是战友呢,说不定还见过面。”
  “我父亲在102师301团,您在军部,是上级机关首长,他有可能认识您。我还听父亲说过,抗战时他在山东见过曙光的父亲。”
  曙光的母亲说:“那时我也在山东。你父亲在山东八路军哪一部分?”
  淮海说:“一一五师教导五旅,师长是陈光,旅长是梁兴初。”
  王志红插话道:“一一五师师长是林彪,怎么是陈光。”
  淮海说:“开始是林彪,我父亲参军时,陈光是代理师长。”
  王志红说:“是嘛,陈光从来就没有当过师长。”
  曙光的母亲不快地看了一眼王志红。
  她喜爱和人谈那些过去部队的事,谈话到现在,气氛一直很好,可突然间,一片乌云飘到了她的脸上,眼里立即露出冷淡的神情,问淮海:“你父亲怎么会对你说起曙光的爸爸的?”
  淮海说:“我曾和父亲说起过曙光。”
  曙光的母亲听后,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喝茶,被呛了嗓子,猛然咳了起来。
  淮海觉察到了她心情的变化,知道紧跟着乌云到来的,就是风雨,但这场风雨是躲不过去的。
  王志红问:“妈妈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点药?”
  她不耐烦地朝王志红摆了摆手,转脸对淮海说:“小路,我要对你说件事,如果有什么话说得不中听,还请你能正确对待。”
  曙光紧挨淮海坐着,她这是故意做给母亲看的,她母亲和淮海这样亲切的谈话,让她很高兴,笑着看着母亲,可母亲突然改变了话题,让她一下收住笑容,挺直了身体,担心地看着母亲。
  淮海看了看曙光,对她母亲说:“您是曙光的妈妈,曙光是我最亲爱的人,我怎么会怪您呢,无论您说我什么都是应该的。”
  曙光的母亲没有想到,淮海会坦然、直率地说曙光是他最亲爱的人,看来他还很自信。她说:“我听说你和曙光很要好,但可能你还不知道,曙光已有对象了。”
  淮海说:“是的,这事我真不知道,曙光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曙光站起身,拿起茶瓶,走到母亲跟前,轻声说:“妈妈,你胡说什么呀!”
  淮海连忙走过去接过茶瓶,对曙光说:“让我来吧。”
  曙光的母亲又说:“曙光以前也不知道,是我们做父母的替她考虑的。男方的父母和我们是老战友,男方和曙光小时候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准备让曙光今年春节回家,把这事定下来。”
  淮海说:“我父母也几次给我安排过婚事,也都是他们的老战友、老同事家的。”
  曙光的母亲说:“这很好嘛,这种事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你们得多听听父母的意见,父母都是为你们好的。”
  淮海又说:“但我都没有同意,他们做不了我的主,他们给我安排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
  曙光的母亲说:“没有感情不要紧,以后可以慢慢处嘛,只要双方觉得合适就行。这种事过去都是这样,海军周副司令在抗战时期,组织上安排他结婚,女方说还没有心理准备,陈赓就叫人把他们关到房间里,婚后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这时,王志红对淮海说:“我们都认为你和曙光不合适。”
  曙光朝他嚷道:“怎么不合适!我看你和我姐姐就不合适。”
  曙光的姐姐对丈夫说:“你少说话。”
  淮海说:“王副政委,我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和曙光有很大的差距,但我会努力的,也会尊重曙光的选择的。”
  曙光的母亲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你误解了。他是说,你和曙光不在一个地方,总归是不现实的。”
  淮海没有讲话。
  曙光的母亲又说:“小路,你是个挺不错的青年,一表人才,气质儒雅,还担心找不到很好的姑娘吗?我知道你对曙光很有感情,但感情是感情,生活是生活,生活中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再说,你现在还是战士,要争取进步,不要把精力用在这种个人感情问题上。好,就这样吧,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淮海说:“宋妈妈,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认真考虑的。真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您休息吧。”然后站起身,将椅子搬到墙边,准备离开。
  曙光的母亲又说:“小路,你再等等,我还有几句话……”
  曙光没好气地说:“你话不是都说完了吗,还要说什么?”
  曙光的母亲继续说:“小路,我这样做,心里也不好过,还请你不要怪我。你工作上、包括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看我能不能帮帮你。听曙光说,你有自尊心,但既然你是曙光的朋友,就不要见外。你看行不行?”
  曙光高声说:“那你给他调动一下,问题不就全解决了?”
  淮海说:“宋妈妈,谢谢您,我没有事需要帮助。我知道,您和曙光的姐姐,还有曙光,都是好人,我喜爱你们。只怨我自己不行。”
  说完他走了出去,曙光也跟着走了出去,王志红紧跟着出来喊她,曙光的姐姐也走出来对王志红说:“你别叫了,让她去吧。”
  走出医院招待所院门后,淮海停住脚步,对曙光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去睡觉了。”
  曙光说:“淮海,今天委曲你了,但我看妈妈对你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淮海说:“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要那样说?你妈妈说我是战士,是在提醒我不要违反纪律,我怕如果再不顺着她的意思,她会通过组织让我退伍。”
  曙光说:“那我马上就去对她说,如果让你退伍,我也跟你退伍,让她看着办!”
  淮海说:“你妈妈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的,要是真搞成那个结果,就不好办了。”
  曙光一把抓住淮海的手说:“淮海,你可不能失去信心,无论妈妈说什么,我都不怕,就怕你也说这样的话。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见你了,她跟我说不通,就来跟你说——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淮海说:“我可能生病了,浑身怕冷,也可能是今天紧张的缘故。”
  曙光摸了摸他的额头,吃惊地说:“不好!你在发烧,我送你回病房。”
  淮海说:“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曙光说:“不!快走。”
  她把淮海送回病房,找值班医生给淮海挂水,到很晚才离开。第二天上午上班时,她想知道淮海的病怎么样了,但没有在路上见到淮海,知道他病倒了,于是来到淮海病房。病房里很安静,淮海还睡在床上,沉稳地发出鼾声,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退了。小黄浦对她说:“丫(夜)里烧得老厉害了,天亮才困告。”
  曙光问:“他吃早饭了吗?”
  小黄浦说:“呒末,我喊他起来吃,他不应声。”
  曙光说:“麻烦你给我跑一趟,到小卖部买一瓶麦乳精,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东西。”
  小黄浦说:“一句也窝。”拿着曙光给他的钱跑了出去。
  曙光在淮海床边坐下,这时淮海睁开眼,看见是曙光,勉强笑了笑。不一会儿,小黄浦买东西回来了。曙光轻声说:“淮海,吃点东西好吗?”
  淮海点了点头。
  曙光冲了一杯麦乳精,尝了一下,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过来扶淮海坐起来,手刚碰到淮海身体,“哎呀”叫了一声,原来淮海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被子和床单也是湿的。她放下淮海,又对小黄浦说,“再麻烦你给我打盆热水来”,然后拿起淮海的毛巾,解开淮海的衣服,给淮海擦起来。淮海苍白的脸上,泛出了红晕,对端着水走进来的小黄浦说:“阿宝,请你把门关上。”
  小黄浦说:“大老爷们还唔好意思。”
  他走过去关门时,小赵走了进来,小黄浦说:“不能进来的,这里有人换衣服。”
  小赵走到淮海床边,见此情景,把端着的药盘放在床头柜上,对曙光说:“宋军医,让我来吧。”
  曙光说:“不用。”
  小赵见曙光眼里含着眼泪,又说:“宋军医,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出这么多汗,我是上午刚接班的。”
  曙光说:“不怪你。你去拿床干净被子和被褥来。”“
  小赵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说:“先让他睡旁边的床吧,这两张病床都没人。”
  曙光给淮海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和小赵把他搀扶到旁边的病床上,又重新倒了一杯麦乳精。在曙光喂淮海吃东西时,一个青年男军医走了进来,朝曙光看了一会,然后问:
  “你是宋曙光同志吧?我想跟你说件事。”
  曙光问:“什么事?”
  那人说:“等会儿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过了一会,那人又来了,曙光正在给淮海洗脸,他对曙光说:“小宋军医,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曙光跟着他来到外边,他对曙光说:“刚才主任通知我,叫路淮海出院。”
  曙光惊讶地问:“什么?叫他出院,你没看见他正发高烧吗?”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主任说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上面哪个?”
  “我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不要通知路淮海,等一会我再找你。”
  曙光回到病房,对淮海说:“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就来。”
  她来到母亲的住处,母亲正在看文件,抬头朝曙光看了看,摘下眼镜,见曙光脸色不对,问:“你怎么没上班,有什么事吗?”
  曙光生气地说:“昨晚你话也说了,今天又让淮海出院,你知道不知道?淮海正发高烧,昨晚是带病来看你的,别人生病往医院里送,他生病却让他出院,我真没想到你们竟会做这样的事。”说着她哭了起来。
  母亲说:“曙光,你这都说的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叫他出院的?你可错怪妈妈了。”
  “你真没有?”
  “这孩子,把妈妈看成什么人了。”
  曙光转身走出门去,母亲也跟着走出门,望着曙光匆匆地跑下楼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曙光来到内科病房,将事情告诉了姐姐,姐姐听后说:“这事我来处理,你可不要去找王志红。淮海现在怎么样了?”
  曙光说:“现在热已退了。”
  当曙光再回到淮海病房时,只见小赵焦急地站在淮海病床旁,水又挂了起来,淮海满头是汗,满脸发红,小赵告诉她:“热度又上来了,烧到40度。”
  曙光急忙摸摸淮海额头,惊慌起来,“这可不行!”急忙来找那个年青军医。
  那军医对她说:“感冒哪有一下就好的,不是又给他挂水了吗?”
  曙光说:“这要烧出问题来的。”她拿起电话,打到内科病房。
  不一会儿,曙光的姐姐来了,用听筒给淮海听了心肺后,问:“咳不咳?”
  曙光说:“咳得不厉害。”
  姐姐说:“是急性肺炎,赶紧做皮试,用青霉素。”但皮试结果是阳性,又换用链霉素。
  曙光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在病床前陪着淮海,和他说话,淮海感到很幸福,但曙光母亲的反对,又如阴云一般笼罩在他的心里,如果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他还有郑丽在家里等着他,可是她呢,一心一意只在他身上,她会怎么面对呢?她虽然时时劝慰淮海,但淮海知道,她心里也是有担忧的,为了爱情,独自默默地承受着精神的压力。
  一天,曙光问淮海:“你家里给你安排婚姻的事,是真的吗?”
  淮海说:“是真的。”
  曙光说:“那你怎么没对我说过呀?”
  淮海说:“我们在一起时,两人的话都说不过来,哪还有时间说那些事。”
  曙光说:“给我说说吧,你的事我都喜欢听。”
  “好吧,”淮海说,“好多次呢。我父亲有个同村的老乡,1949年部队在福建剿匪时,他有过一次和杨子荣一样的经历。他的爱人也在部队,叫江北,只身打入匪巢后,又娶了土匪头子的小姐,叫江南。他后来在福建转业,现在是福建省商业厅厅长。1961年时,他和爱人江北到我家来,带着一个女儿,当时我才6岁,他的那个女儿8岁,胖胖的圆脸,挺可爱的,我走到哪她跟到哪。父母就给我们订了娃娃亲。我上初中时,她给我寄来一张照片,女大十八变,一点也不好看,比周玲差远了。她还向我要一张照片,我就将我的小学毕业照寄给了她。那张照片照得可真好,脸大肉呆的,像灌了水的肚肺,胖得眼睛细成一条缝。我就是要她主动回绝我。以后我们这事就不再被提起了。”
  曙光说:“没想到你还有这鬼点子,现在见了你,她可要后悔死了。”
  “她父亲去年又到我家来过一次,是因为其它的事来的,不知他看没看到我的另外的照片。还有,我今年春天探家时,想买一套《红楼梦》,我父亲就给地区文教局的一个局长写了一封信,叫我拿着信去找他。那个局长给地区新华书店的经理写了一个条子,新华书店经理又给书店门市部主任写了一个条子,条子上注明:地区朱局长批。我拿着条子到书店门市部,门市部主任把条子交给一个20岁左右的营业员,那个营业员给我拿书时,盯着我看了一眼。过了几天,朱局长的爱人到我家来,给她的女儿提亲,说女儿在新华书店工作。我父亲叫我母亲带我上她家去相亲,我说不去,父亲说,人家女方主动上门,不去不好。我说我在部队已经有了,父亲说,那个恐怕靠不住,还是实际一点好。我父亲35岁才结婚,今年已57岁,总想我能早点结婚。但我母亲不同意,她刚参军时在师部,对师首长特别崇拜,听我说了你的父母后,更崇拜得不得了,对我说:‘是我们老首长的姑娘,长得又那样漂亮,又是军医,儿子,你不要放弃,今年春节和她一块回来。’我母亲说话不知高低,你不要发笑。我母亲就回绝了朱局长的爱人。”
  曙光问:“那姑娘长得怎么样?”
  淮海说:“她父亲倒是仪表堂堂,她长得像父亲,但很一般,个子很高,总有一米六八,但我就不喜欢高个子女人,像你这样的身材最好看。”
  曙光不好意思的笑了。
  淮海问:“那天你妈妈说的那个舒米克,是个什么样的人?”
  曙光说:“他家和我家不住在一个大院,小时候到我家来过,现在已没什么印象了。他妹妹原先是我的好朋友,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最初我当兵分在北京卫戍区,她分在大别山六0八部队,她来找我,说舍不得和我分开,一副悲情的样子,我就也去了大别山,谁知她是玩点子,顶了我在北京卫戍区的名额,我再也不理她了。如果她在这里,见到我们俩,说不定也要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淮海说:“这种品质的人,爱的是荣华富贵,根本不在乎什么长相、爱情,绝不会看上我的;就是看上,也是谈两年以后分手,另攀高枝。像你这样纯情的姑娘,现在可是不多了。孩子是父母的影子,我也从你身上,看到了你们家庭的品质。”
  曙光说:“是嘛,所以我要你有自信心,妈妈迟早会同意我们的。”
  第三天下午,曙光正准备去上班,突然她母亲走了进来,她没有料到,惊讶地看着母亲,然后转过脸,没有站起来,也不和母亲说话。淮海对她说:“曙光,你妈妈来了。”
  曙光好像没听见。她母亲走到淮海病床旁,淮海要坐起来,曙光探身按住他说:“你是病人,躺着别动。”
  曙光的母亲问淮海:“小路呀,身体好些了吗?”
  淮海说:“好多了。曙光,请你妈妈坐下。”
  曙光站起身,赌气似的坐到淮海病床边,她母亲坐到了椅子上。
  淮海说:“宋妈妈,这里也没杯子给您倒茶。”
  曙光的母亲说:“我不喝茶。我明天就回去了,今天来看看你,另外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曙光打断了她的话,说:“妈妈,这里是病房,淮海的病还没好,你还要讲什么话!”
  她母亲没有理她,继续说:“淮海,你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有才有貌,曙光每次给我写信都这样夸你,我见过你写的文章,很有理论功底,在基层有点委屈你了,别急,好好干,会有前途的……”
  曙光一直冷着脸,这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问母亲:“你刚才叫他什么?”
  母亲说:“我叫他淮海呀,这样叫亲切些。我走了,曙光,你不送送妈妈吗?”
  曙光扶着母亲走出了病房,过了一会儿,曙光又回来了,淮海说:“你上班去吧,我不要紧。”
  曙光说:“我是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淮海望着她掩饰不住的满脸喜悦的神情,问:“什么好消息?”
  曙光回头看了看隔着两张病床、脸朝着墙正在睡觉的小黄浦,将椅子拉到淮海病床边,脸靠在淮海耳旁,轻声说:“妈妈刚才对我说,除了不让我转业跟你到地方上去,不再反对我们的事了,你听明白了吗?”
  “是吗?我还以为你妈妈是为了那晚说的话,来安抚我一下的呢。她怎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了呢?”
  “我也不知道。”
  这时,小赵走了进来,又马上走了出去,慌乱中把门碰了一下,曙光转脸看了看门口,轻声“咯咯”地笑着说:“她以为我是在亲吻你呢。我上班去了,晚上不来了,陪陪妈妈。”已有几天没听到她那“咯咯”的笑声了。
  曙光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了呢?原来还是王志红的“功劳”,在曙光的母亲见过淮海的第二天上午,他给外科病区主任打电话,叫立即让路淮海出院,曙光又气又急,去责问母亲,母亲见到曙光那抽咽流泪的样子,知道她和淮海的事,已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再阻拦的了。而且,她那天对淮海的印象也并不坏,虽只是基层连队的普通战士,但比起她机关里那些拘谨的青年军官,一点儿也不差,如果换个环境,好好培养,将来不会没有前途的。她自从知道曙光爱上了淮海以后,就开始为曙光的婚事操心,但总是没遇到合适满意的人,就是那个舒米克,以前还算是满意吧,但现在怎么突然就觉得他的形象变了呢,气质也不好;再说,就算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挑到了满意的人,但还要曙光本人满意才行啊!大女儿在大学时,曾有过一个恋人,就是因为她反对而分手了,现在和王志红结婚已快十年,已有了两个孩子,感情仍然不和谐。既然曙光那样喜欢淮海,那就随他们去吧,只要她觉得幸福就行。
  曙光的母亲此次到医院来,本来就让人认为是来“相女婿”的,离开时又到病房来看望淮海,于是人们知道,淮海这个“幸运儿”被相中了。
  风从西边的大山里,把寒气吹了过来,烟雾朦胧的淡黄色的山岗的上面,飘动着一团团像棉絮一样的白云,太阳在湛蓝、明净的天空发着黯淡的光,医院里的大路和小道上,到处飘落着梧桐的发黄的叶子,一群群候鸟匆匆地向南飞去,逃避着即将来临的寒意,冬天的脚步已踩着落叶的沙沙声来临了。这天下午,淮海在医院的各处走了一遍,明天是星期五,他们部队有车来,他就要跟车回去了;这一次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快年底了,连里要研究退伍人员的问题了,得赶快回去将这件事搞定,这可是关系到他将来一生幸福的头等大事啊!到今天为止,住院已整整两个月,他对这里产生了强烈的依依不舍之情,这次住院能有这样的收获,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若干年后,当他和曙光在一起生活时,晚上两人促膝而坐,共同回忆起这段美好的往事,该是多么幸福啊!他走到医院北边的一片白桦树林旁,风把白桦树稀疏的叶子吹落到他的脚边,树林在秋天的太阳中被浸成一片淡黄,显示着它们最后的丰姿。桦树林旁边的山坡上,就是医院的女兵宿舍,他在坡下往上看了看,顺着水泥台阶走了上去,走进了那道白色围墙围着的院子。院里有两个女兵围着一张水泥乒乓球台在打球,还有一个女兵在一排宿舍的走廊上扫地,直起身看了淮海一会,然后朝曙光的宿舍看了看。曙光宿舍的门关着,门口的晾衣绳上挂着她和淮海的几件洗过的衣服,窗台上晒着淮海的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和曙光的小巧的黄色半高帮翻毛皮鞋。他以后就只能在梦里到这儿来了。
  他离开那个院子,穿过白桦林中的一条小路,顺着一条两旁长着参天杉树的林荫道,向东边走去。林荫道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在浮萍和水草的覆盖下沉睡,岸边的茅草,低垂着像芦苇一样雪白的穗子。在池塘的北边,另有一个白色围墙围起来的很大的院子,里面有许多两层红墙小楼,院子里杂草丛生,堆放着水泥、钢筋、毛竹、木料、桐油等很多军用物资,院子底下是战备坑道,院门关着,门口已无人站岗,这里是医院最偏僻的地方,就在两天前,淮海和曙光在这里又干了一件让全医院轰动的事:那天晚上,他们正绕着围墙行走,忽见从对面池塘里爬上两个人来,他们立即藏到暗处。是两个中年汉子,穿着当地老百姓的衣服,拿着一条扁担,扁担上挂着绳子,走到围墙边,一人踩着另一人的肩膀,翻墙进了院子,从里面打开小门,让外面的人进去,复又关上小门。淮海觉得就像是《七侠五义》中的事情。曙光轻声说:“他们想干什么?”淮海说:“我进去看看。”曙光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已翻身上墙,跳了下去。曙光走到院门旁边,里面静悄悄地,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紧张。大约过了20分钟,突然里面传来轻细的“沙沙”声,已到门前,随后从两扇院门中间的缝隙中,透出手电筒的光亮,又响起一声铁门栓拉动的声音,院门开了,那两人出现在门口,往两边张望。曙光躲避不及,手电筒的光照在了她的脸上,那两人被吓了一跳,然后一人轻声说:“解放军,是个女的。”曙光在这无人的地方,面对着两个显然不是好人的男人,虽然也很紧张,却并不害怕,因为淮海就在里面,她没有亲眼见过淮海的本事,但听他讲过,她信任她,他在身边,她就有安全感。她高声问:“你们是什么人?夜晚进入军事禁地,想搞破坏吗?”只听一人说:“快!把她弄进院子。”两人前后将曙光堵住,一人从后面抱住她,就往院里拖,另一人来搬曙光的腿。曙光使劲挣扎,大声喊道:“淮海,快来救我。”抱着曙光的人急忙用手死死捂住曙光的口,对另一人说:“她还有个同伴,快把门关上。”这时,淮海跟着那两人,已走到门口,见他们绑架曙光,急忙一个箭步,直奔了抱住曙光的人。那人听见声响,忙回转身,脸上早挨了一拳,还未来得及还手,脸上又挨了一拳,直打得口鼻流血,往后就倒。那个正在关院门的人见了,忙从腰间抽出一把砍柴刀,向淮海砍来,淮海抓住他拿刀的手,一个反转,一脚踩住他的小腿弯,将他按倒在地。先前被打倒的那人,起身从旁边的一个杉木捆上抽出一条扁担,向淮海冲了过来,不提防曙光从旁推了他一下,他又转身朝曙光打去,淮海急忙跳过去,把曙光挡在身后,左脚向前一步,提起右膝,朝那人胯下一顶,那人一声惨叫,倒地挣扎不起。这时拿砍刀的人又举刀向淮海砍来,曙光急忙大叫:“小心身后。”淮海早就提防着后面,往旁一闪,一道寒光从耳旁闪过,他向后一个蹬腿,那人弯腰捂住肚子,淮海回转身,又是一脚,踢中那人下巴颏,那人向后,一跤跌在杉木捆上。那捆杉木,共有4根,都又粗又长。曙光警惕地看着倒地的两人说:“他们是来偷木头的,把他们怎么办?”淮海从地上捡起砍柴刀,往倒在木捆上的人走去,那人被吓坏了,往后蜷缩,睁圆眼,惊恐地问:“你、你要干什么?”曙光也急忙过来拦阻:“不能,千万不能。”淮海说:“放心吧,我不要他们的命。”一脚把那人踢开,从木料捆上砍下两条麻绳,将那两人反绑,拴在木头上,然后关好院门,从小门出去,到医院保卫部门报了案。淮海对曙光说:“今天让你受惊了,我没想到你胆这么大,敢站在院子门口,以后可不能这么冒险。”
  他又顺着白色围墙向北,然后转向西,来到门诊大楼。大楼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他想去见见曙光的姐姐,对她说几句感谢的话,但没见到曙光的姐姐。在他的心目中,她是一个女神,她像母亲一样呵护着曙光,曙光第一次带他来这儿看病时,她就知道曙光爱上了他,几年来,她从没有反对过他们的事,这次在医院,如果不是她,淮海很可能会受到医院的处理。
  离开门诊大楼,他到医院小卖部买了一斤毛线,准备送给小赵。最后,他来到五官科病区,没有上楼,绕着病房大楼走了一圈……
  晚饭后,小赵来了,送给淮海一支钢笔,要淮海有空给她写信。
  淮海说:“谢谢你这两个月对我的关心。外面那些传言伤害了你,让我心里很不过意,真对不起你。”
  小赵说:“不,我不在意。你明天几点钟走,我送你上车。”
  淮海说:“明天我先到五官科病区去,然后曙光送我上车。”
  小赵说:“你可不要忘了,还有一个曙光呢,只是我这个曙光不如你那个曙光。”
  第二天上午,小赵替淮海拿着东西,将淮海送到病区外面的道路上,挥手告别。淮海来到五官科病区,曙光不在医生办公室,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军医,从桌旁站起来,笑着和淮海打招呼,说:“你是来找曙光的吧,她马上就来,叫你等一会儿。”
  淮海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那个女军医又对淮海说:“你还认识我吗?”
  淮海看了看她,说:“认识。”
  “你现在眼睛怎么样?”
  “还那样,看书时间一长就难过。”
  她就是那年曙光将淮海带到这儿住院、给他检查眼睛的那个女军医。
  不一会儿,曙光走了进来,她将淮海介绍给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人,另一个年轻的女军医笑着说:“不用你介绍了,我们早就认识他了。”
  曙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淮海说:“时间还早呢。”
  淮海说:“你工作吧,我在这儿坐坐。”
  又一个年轻的女军医过来搂住曙光,哈哈笑着说:“我们曙光哪还有心思工作呀。”
  十点半钟时,曙光和淮海离开了五官科病区。在门诊大楼旁边的停车场上,停着几辆军用卡车,他们走近时,车旁有一个女兵向他们走来,曙光说:“是‘肖老太婆’。”
  “肖老太婆”向他们招手,走过来拉住曙光的手说:“曙光,你怎么会在这里,来实习的吗?”
  曙光说:“是啊。怎么4个口袋了,当医助了吧?”
  “是护士。”“肖老太婆”看了看淮海,“这不是我们的抗洪英雄吗,伤好出院了?曙光,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怎么样,现在是什么关系?”
  曙光咯咯笑着说:“战友关系。你怎么样,有‘战友’了吗?”
  “肖老太婆”说:“是束笔齐,他现在是卫生队副教导员了。”
  看病的病员们,陆续从门诊大楼里走了过来,“肖老太婆”数了数,对他们说:“都看完了吗?上车吧。曙光,跟我们一块走吧,回去看看。”
  曙光将她拉到一边,说:“肖娴,我和淮海的事,你暂时要保密,他现在不是干部。另外,我真不放心他的伤,一个月后请你给他再检查一下。还有,车到团部后,你请驾驶员把他送回去,不然他还要走十多里路呢,还拿着东西。”
  “肖老太婆”感慨地说:“曙光,你真是牵肠挂肚啊!行,我一定照办。”
  曙光扶淮海上了车,汽车开动时,她还拉着淮海的手,强忍住泪水;但淮海这次倒并没有上次听说曙光要去巡诊时的伤感,现在他的前途上已露出了希望的霞光。汽车开出了医院大门,淮海坐在车后,看见曙光还站在门诊大楼的台阶上,踮起脚使劲向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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