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羊盘岭义结金兰（下）

　　白志成直奔到他们前面，作个清道礼道：“无量天尊，敢问阁下可是广宁郑将军的后人？”
　　孰知那小妹眼珠儿滴溜溜地乱转，不住地打量，心道：道兄怎生知道，是不是爹爹的故交也未可知，待我一问。
　　一大汉不敢怠慢，生怕她言语冲撞，喝道：“小妹，不得胡闹！”
　　姑娘哪容得大汉说话，快人快语道：“道兄，请问你居何方宝刹？”
　　志成笑道：“我乃是武当大师玉虚子门下。”
　　姑娘爽朗一笑，“原来道兄师出不凡，想必有惊人的艺业，可喜可贺，可否接小妹几招？”
　　他有点儿犯难，看这小妞咄咄逼人，甚为难缠，心道：我从未和女流之辈动过手，如若坏了规钜，败坏了名头，怎生是好，要是传扬出去，恐怕无脸见故人了。
　　他抓耳挠腮起来，陷入窘境，故作镇定。
　　姑娘笑容顿敛，拱手一揖，“道兄，请赐教吧！”
　　志成笑道：“姑娘，非是在下唐突，有失礼数，师父叮嘱过，切莫要逞强逞能，和妇孺儿童搅扰不清，一旦坏了门规，可要受责罚哩，还望姑娘见谅！”
　　姑娘心道：教你看不起我，我非要教训这个臭道长不可。大喝一声：“大胆，胆敢小看于我，看枪！”这人口气如此之大，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再一看他笑嘻嘻的欠揍的脸，怒气上升，心中颇有挂碍。
　　过了十余合，志成略一弹指，用力一震，她的虎口直发麻，那杆枪差点儿拿捏不稳，晓会其意，知道志成的苦心，完全是保存她的颜面，才会为她着想，两个小酒窝儿露出了一丝慰籍之态，红霞初开，愈发娇美了。
　　姑娘笑道：“道兄好功夫，刚才适有冒犯，请道兄见谅。”
　　志成见她借坡下驴，并未搅扰，松了一口气，“小妹武艺娴熟，可敬！岳家枪法果然名不虚传！”
　　其实这很好理解，当年岳武穆创出破甲箭，让金军闻风丧胆，后人得到启发，就按羽箭的造型，打制出四棱刺的流线型枪头，广布军中，一代一代流传下来，而岳家枪法也是武林一绝，再配上这银枪，威力巨大。
　　郑家枪法得益于此，沿袭数代，引以为豪，发扬光大，也在情理当中。志成识得岳家枪法路数，才会一眼认出，并不是信口开河。
　　志成不但没有让她难堪，还夸她武功，她脸直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想到他心胸如此之大，处事格局甚高，敬佩起来。
　　姑娘笑道：“兄台好眼力，我叫郑楠儿，这两位是我大哥郑国安，二哥郑国雄。”
　　“久仰，我是小白龙，我有一事不明，但请指教？郑将军与家父相厚，兄弟为何作盐枭生计？”志成怀疑起来。
　　三人异口同声：“你就是痛打董少爷的白龙兄。”
　　“正是区区。”
　　郑国安叹了一口气，“唉，实不相瞒，都是严狗逼的，爹爹到了京城面圣，直到现在都未回来，我只好携家人北上，一面打听父亲下落，顺便在小李庄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些盐是我们抢地主恶霸来的，准备到前面的渡口卖了。空有一身本事，也是枉然。”
　　志成道：“大伯的事，我们以后再查，大娘我已经见过了，让我给你们捎句话，她非常想念你们。”
　　三人面面相觑，郑国雄道：“哥哥，要是不嫌在下寒酸，可否到前面一叙。”
　　志成笑道：“好兄弟，在下身有要事，改日再会，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可怠慢，不周之处，还望兄弟见谅。”
　　郑楠不悦道：“既然哥哥不领情，让他去，何必多费口舌，想必他嫌咱们寒酸了。”志成脸红起来，她颇有怨词，也是顾不得了。
　　郑国安道：“小妹，不得无礼，想来哥哥一番孝心，实属难得，要是用得着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又道：“你我一见如故，确实有缘，不知兄台欲往何处？小妹的话，不要见外。”
　　志成道：“两位贤弟，可否见到五鬼的踪迹？”
　　郑国安道：“唉，兄台何不早说，小妹，你带大哥前去一会。”
　　郑楠欣喜交加道：“看来这场架在所难免了。”刚说得红火，来了一群劫匪。山上火光把这里照亮了，他们头上蒙着黑布，气焰嚣张。
　　一人道：“大哥，咱们要发大财了，真是天赐我也。”
　　一人道：“大哥，要是我们劫了，保证让你得到那个小妞。”
　　为首的大汉道：“多嘴，六子，前去喊话！”
　　六子笑道：“底下的人听着，我们大王有令，只要你们拱手相让，我们保证不动一人。”
　　郑国安刚要回话，志成把他的嘴捂住，“切莫出声！可有弓箭！”
　　郑国安道：“兄台放心，绰绰有余。”
　　“让兄弟们躲起来，在车后放箭，听我号令！”白志成见到对面山头的劫匪个个精壮，武器精良，倒为他们担心起来。
　　郑国安道：“大哥，平时兄弟们都让这些人欺压怕了，这叫什么日子。”
　　白志成道：“不要抱怨了，你把西边的车尾和东面的车头连接起来，形成犄角之势，前面放上马钉，这样我们胜算会大点，不至于惨败。”他欣然领命而去。
　　郑楠欣赏地笑道：“大哥，看来你临阵还有些能耐，蛮在行的。”
　　志成道：“你去叫阵，只许输，不许羸。我在后面接应你。”她领命而去。
　　白志成向郑国雄道：“你马上派人在树林北面的小河上放上绊马索，活捉那个大汉，不可伤了性命。”郑国雄带人依命而行。
　　郑楠向他们搦战，极是高傲，出言不逊，黑大汉哪里能忍受得住，飞骑直出，便用霸道之极的枪法，向着她疾攻过来，连出十九朵枪花，丝毫不露破绽，郑楠用岳家枪法迎敌，且战且退，故意示弱，一直到了小河边，白志成见那大汉追了来，马上出阵接应郑楠，他郑重道：“飞马神枪的子孙如此不肖，竟然以众欺寡，欺压百姓，羞也不羞？”
　　那大汉道：“先吃爷爷三枪！”他刚冲下阵来，陷入绊马索中，人马齐翻。又怒道：“暗算老子，不算，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白志成道：“来人，将他放了，明日再战！”
　　郑楠给了一匹好马，那大汉道：“既然兄台识得在下武功，不等明天了，要是打得过我，我饶你性命，既往不咎，要是打不过，把这些盐留下。”
　　郑楠想：我们好意将你放了，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大言不惭。大怒：“大胆狂徒，手下败将，看枪！”她疾冲出来，黑大汉念她赠马之情，手下留情了三分，故意放缓攻势，使了一招“梨花三点雨”，此招虚实相间，近可攻退可守，巧妙至极。
　　郑楠赞道：“好枪法！”斗了将近二十余合，抵敌不住，回头就跑，那大汉情知有诈，故不追赶。
　　“再来！”他大声呼喝，郑楠却是做着鬼脸，按兵不动。
　　一个头戴紫金冠，身披锦毛铠，丹凤朱唇，鬼脸护面，手持方天画戟的男子，冲下山坡，威不可挡，大喊一声：“贼子休走，俺小温候来也！”
　　志成心道：看来对方多能人，这一仗要花费些气力了。
　　郑国安听闻此言，贼喊捉贼，无礼至极，心痒难耐，早就想给他们点教训了，跃出阵来，一杆雪花缨枪挥舞而出，窜跃开去，朝着小温候疾刺数招，连连挽出十一朵枪花，泼风似的狂卷而来，小温候的方天画戟一记重格，立时破了他的这招“横扫千军”，二马疾跑，二人枪戟相交，斗得天昏地暗，不觉已斗了百招，郑国安卖了个破绽，倒拖着银枪，小温候知道他要使用“回马枪”，人高艺胆大，倒也无惧，郑国安忽然疾刺，他使用全力，把这招格挡，二人又斗了起来，难分伯仲。
　　一个魁梧大汉呼喝一声，“三弟，你且退下！”
　　他抖擞精神，挺着双枪出马迎战，向山下冲来。
　　白志成挺棍出战，一招“蛟龙出海”，使得出神入化，八面威风，大汉不甘示弱，回了招“浪卷鬼头”，志成看他势力不俗，不敢怠慢，一招“云台点将”打将过去，那大汉双枪作一势“拂柳分花”，把志成的招式破了，志成的棍忽如云开雾卷，忽如散叶飘零，把那大汉生生陷住，打左顾右，顾后顾前，那大汉左冲右突，逐落下风，二人苦斗了百余合，惺惺相惜，手下留情了三分，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那大汉眼尖，识出了路数，笑道：“好棍法！八卦五行棍果然名不虚传，既然你是白家的后生，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你我先辈乃是故交，兄弟要不是手下留情，我早已经脑袋搬家了，献丑了！哈哈！”
　　八卦五行棍是武当绝技，白家枪法得益于此，相得益彰，志成使将出来，他焉有不知之理。
　　白志成作揖道：“兄长谬赞了，在下白志成，兄长可是白面阎罗樊豪！”
　　“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了。”二人跳出圈子，忙下马来，樊豪拱手一揖道：“兄弟好眼力，诸位远来是客，在下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兄弟姐妹多多包涵，如果不弃，请上羊盘岭一叙长短。”
　　刚说完，杨琳策马赶到，经过志成引见，她见过诸位豪杰，甚是欣喜。
　　白志成一行人上了山寨，看那寨子依山傍水，规模宏大，易守难攻，唏嘘不已，暗叹他们的精明来。
　　吕忠看了看郑楠，不服道：“小妹，改日再领教你的高招，哼，今日暂且饶你！”
　　郑楠不屈不挠，“手下败将，大言不惭！”吕忠白了一眼，冷哼一声。
　　樊豪笑道：“刚才你们让他出了佯相，看来他是对小妹有意思了。”
　　郑国安笑道：“小妹一向顽劣，没想到还真是不打不相识，这可是缘分呐！”
　　樊豪和他们来到聚义堂，按序落坐，唉声叹气道：“列位请！听兄弟说，郑将军久久未归，我早有耳闻，定是那狗娘养的，把将军害了。”
　　郑国安道：“奸臣当道，我该早想到了。”
　　“我们全家四十多口人无一幸免，我和我媳妇逃了出来，小妹翠花失散，沓无音讯，相烦各位兄弟，要是见到小妹，烦你们报知一二”，又道：“吕伯伯的掌上明珠，和我们突围出来失散了，他重伤之余，念念不忘，把她托付于我，我已经找了很多地方，还是一无所获。”
　　白志成急道：“可是吕大伯的孙女，吕将军的女儿吕琪？”他意指和樊豪有所不同，辈分要长一辈，吕大伯指的是吕正，吕将军是吕祖寿。虽然这样，江湖儿女性情所致，也不宜深究，若是论资排辈，倒是显得生分了，是以兄弟相称。
　　“正是，吕爷爷和奶奶那时不在家中，因而免于一劫。吕大伯和我爹是生死兄弟，关系极好，我们出事那天，他把所有家将都调来了，才把我们救出来。”樊豪不断地拭泪，心寒道：“我身后的这位兄弟就是他的儿子吕忠、吕义。”二位见过大伙，郑楠郁郁不乐。
　　吕忠道：“大哥，不用太难过了，我们不要哭哭啼啼的，想办法报仇才是。”
　　郑国安不解道：“大伯如此忠义，不知是何人所害？”
　　樊豪道：“我是亲眼看见李进那厮带兵前来，把我们全家都给灭了，说是我们……”
　　大家齐声道：“怎样？”
　　樊豪道：“说是我们和白家关系甚密，让我父亲和吕大伯带兵前往白家堡去对付你们，两人执意不允，故而惨遭灭门。”白志成心中不安起来，觉得这场阴谋太血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志成对郑家兄妹道：“令尊已经仙去，节哀顺变，日后咱们定要血债血偿，讨回公道，来，咱们歃血为盟，以誓此言。”
　　大伙儿划破手指，喝了血洒，向天敬言：“如若违心，天诛地灭！”豪气的声音不绝于耳，气壮山河。
　　白志成道：“大哥，你们敬请留步，待我救出杨大伯，再来相会，我有一事相求。”
　　樊豪道：“贤弟何出此言？”
　　志成道：“大哥，郑家的事相烦大哥了，有你们相助，我放心了。”
　　樊豪道：“贤弟，这我晓得，要不我和你一块去。”
　　志成道：“大哥，请留步，兄弟还要指望你报仇雪恨呢。”
　　樊大嫂道：“兄弟，要不你吃完饭再去不迟！”
　　志成道：“谢过长嫂，我归心似箭，不能再耽搁了，还望嫂子见谅。”
　　樊大嫂道：“你且等一等！”
　　少时，她拿出一些肉干、干粮，打了好酒，叮嘱道：“嫂嫂没什么好拿的，还望兄弟不要嫌弃。”
　　二人心中一暖，感激不已。杨琳道：“嫂嫂，你真好，我们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大家恋恋不舍地把三人送出了寨门，志成一行直奔十八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