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风吹过的夏天（二）

　　“喔，对不起。”
　　也不知是谁撞了谁，反正在肩膀互相碰撞的一刹那，双方都本能地说了这句话。
　　上身一件韩版黑色连帽卫衣，下身一条黑色修身牛仔长裤，脖子上戴着一条银项链。
　　顾枫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番。
　　“人太多了，不好意思。”想不到是她先开口。声音很柔，在一瞬间便捕获了顾枫的心。关于什么是“爱”，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顾枫都觉得和自己无关。他总觉得自己还小，不适合谈及此类问题。可是现在，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并且一点点的渗进他的身体。这个不成熟的身体第一次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一种成熟的思想。或许，这就是“爱”吧。
　　青葱的岁月里注定需要一些催化剂，让流年升温发酵。
　　“没关系。”半晌，顾枫才回应了她。
　　她一笑，背着蓝色单肩包向前走去。
　　这就是顾枫第一次见到萧楠时的情形。一个不经意的邂逅，在顾枫看来，却是命中注定。它就像是蔚蓝色天空上的扯线风筝，牵引出了一段凄美缠绵的爱恋。
　　
　　柔和的音乐在周围响起，冲散课顾枫的回忆。“真是……”顾枫摇摇头，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
　　“时间定于明天上午十点，维利瑞斯大酒店。八楼，同学会。”显示的是班长的手机号。
　　明明微信群里讲一声就行了的事情……顾枫笑了，不自觉地向操场走去。虽然他喜欢回忆起关于萧楠的点点滴滴，可他也不大喜欢孤独——这和他现在的心情很符合:他很希望她能坐在他的身边，陪他聊聊，哪怕只是随便聊聊。
　　顾枫从未放弃过萧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操场上还有一些人在散步。草地上一位年轻的女子正缓步推着婴儿车，里面的小宝宝早已熟睡。
　　顾枫心里涌出一种可怕的猜想:她现在也是这样的生活吧？毕竟她那么优秀，那么美丽，追求者一定很多。遇见某个心仪的男子，然后结婚，这也很正常，难道不是吗？她现在一定很幸福。
　　顾枫微微一笑，拿出手机看着萧楠的照片。照片中的她一身黑色，成熟而又迷人。他现在还爱着萧楠，其实自从毕业后，顾枫的心扉再也没被别的女孩子打开过。他不知道萧楠现在的情况如何，他也不敢去想。
　　明天大家就能相见。
　　“希望你还像原来一样美。”顾枫自言自语道，戴上耳机和那些人一起走着。他不禁思绪万千，以前在操场上走，多半会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总会想着有朝一日脱离了穷人的行列，是不是就会得到她的芳心。而现在，顾枫想着的确是不确定的未来。他不知道现在的他能否让她对自己“有感觉”，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属于他。
　　她现在也会改变吧？
　　以前，她也喜欢在操场上散步，不过那都是在周末。顾枫就喜欢站在围栏旁看她，一分钟，一小时，一上午……
　　萧楠不经意的出现，惊艳了顾枫的碧海蓝天。以至于现在顾枫经常会在作品中设置一个像她一样的角色。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生命中的男主角，哪怕一天也足够。
　　时光总是喜欢在指间溜走，将白昼换成黑夜，然后用一股夜晚特有的寒意提醒你:该回去了。去寻常中拥抱生活，期待一个曼妙的明天，等候你一个精致的女子，或者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
　　顾枫决定回公司，他觉得还是和叶程他们商讨一下面试的事比较好。
　　
　　黑色的车影穿过绿色的校园，穿过学校大门，像一滴墨水，融进了车水马龙中。
　　他的目光掠过人群，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熟练地将车停在十字路口前，静静地等待那一抹绿色的出现。
　　视线里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们正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从人行道上走过。年轻的女子应该是他们的老师吧。
　　
　　米黄色上衣，黑色头发。
　　顾枫想起了文件夹上的第一个人，她们的样子很像。他肯定对面的女老师就是林嘉琪。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林嘉琪的背影，顾枫就想起了萧楠，或许是他太想念她了吧。
　　有的时候，回忆就像海上的风暴，总在不经意间出现，让你猝不及防。但有的时候，一丁点的不小心就会让你回归现实。
　　“滴滴滴……滴滴”后面的喇叭声传进顾枫的耳朵里。
　　他抬头看着前方的信号灯，现在已经是绿灯了，于是启动车子向公司开去。
　　到公司的时候。天空隐约有点昏黄，时间就在车轮的飞速转动时溜走。
　　六点半了，公司依旧很热闹。
　　公司高层需要开会决定明天面试的有关事宜，他们需要征求顾枫的意见。毕竟他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
　　“关于明天的面试会，大家都有什么意见？”顾枫翻阅着手里厚重的文件问道。
　　“来参加面试的人都很优秀，但我们现在不需要那么多人。”叶程说道。
　　“你们编辑部还需要多少人？”顾枫快速地翻阅着文件，“我刚看了一下，来应聘助理的有四个人，应聘编辑校对的则是五个人。如果你那里需要的人比较少，可以增添适当的环节以考察他们的能力。当然了，不只是业务能力，还有应变能力。”
　　“应变能力？”叶程拿出了笔记，将笔捏在手里。
　　“嗯。我们可以设置一些突发状况，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顾枫微笑着说道，“我们需要的是综合性的人才，能力特别优秀的，可以加薪或者提前转正。”
　　叶程想了想，点了点头，“明白了。”
　　“对了，如果需要的人数较多，那就可以实行末尾淘汰制。”顾枫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音效部呢？樊东，情况如何？”
　　“音效部的人手一直就不够。”樊东抱怨道，“来应聘的人太少了，而且还算是计算机系的IT男，一个播音系的妹子都没有。你得知道，如果我们以后开发了APP，只有男声阅读可是不行的。”
　　“我看是你单身久了吧？”一木打趣地说道。
　　“就是就是。”方铭也跟着笑了起来。
　　“才……才不是。”樊东的脸色微红，“这叫保持阴阳平衡！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的玄幻啊、仙侠啊等等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好了，言归正传吧。其实我也觉得我们公司缺少灵气。”顾枫将文件夹放在一旁，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对女性的要求可以稍微降低一点。”
　　“行，没问题。”
　　“那……还有什么事吗？”顾枫将文件夹拿在手里，看了看周围的人。
　　“还有一件事。”一木紧紧地盯着顾枫。
　　“怎，怎么？”顾枫对一木的眼神感到诧异。
　　“今晚有宵夜吗？”一木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呢，我请客吧！”顾枫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晚上下班后老地方见！”
　　“好的，散会吧，我要准备明天的同学会了。”顾枫的语气很平静，但他清楚，他其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晚上十点，吃完宵夜后，顾枫一个人前往车库，他不知道明天开哪一辆车比较好:是第一本书大卖后买的那辆黑色轿车？还是公司成立一周年之际买的蓝色SUV？他很想开那辆蓝色的，虽然价格不到百万，但足以告诉以往给他白眼的那些人:他，顾枫，成功了。但，他不想这样，这只是一次同学会罢了，他向往的是没有奉承的纯真生活。
　　他还是选择了那辆普通的黑色轿车，一直以来，都是它陪伴在顾枫身边，就像她，也一直住在他心里，未曾离开。
　　顾枫的家离公司不远，如果交通比较畅通，最多一小时就够了——公司成立初期，他经常加班，回家晚，家离公司近，来回方便。但是今晚他却没有回家，而是驾车前往维利瑞斯大酒店，去那边转转，顺便买点东西。
　　他想买玫瑰，但总觉得不大合适，或许是没有那份勇气，或许是觉得尴尬。他也想买点金银饰品，但又害怕被拒绝。他还是去了那家饰品店，他知道萧楠喜欢那家店——至少高中时她经常光顾那里。
　　蝶恋。这是那家店的名字。通常在深夜一点它才会关门。店老板是位年轻女子，三十岁左右，她清楚女孩们的心思，也懂得男孩们的想法，所以店里生意一直很好。
　　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饰品店里还有一些顾客。有的是情侣，有的是学生。
　　“老板，这条蓝色的复古长链怎么卖？”顾枫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向店主问道。
　　“你是自己戴？还是送人？”女店主笑了笑，“这是女款喔。”
　　“送人，女同学。”顾枫答道。
　　“喔？”店主似乎从顾枫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她径直走向顾枫身旁的货架，仔细地寻找着，然后将一串项链放在了顾枫眼前。
　　
　　一条樱花纯银项链。
　　很唯美，顾枫很喜欢，印象里，萧楠也很喜欢樱花。
　　“多少钱？”
　　“这个，五十二块一。”
　　顾枫打开钱包，将一张一百的给了店主。
　　“呐，找你四十八，零头我就不要了。”
　　“不，五十二块一，你要找我四十七块九。”顾枫翻了翻口袋，终于发现了一枚一角硬币。他觉得那枚硬币可能会有用，所以一直没扔。
　　“给你，五十二块一，一点都不能少。”顾枫将钱交给店主，“找我四十八。”
　　“行。”店主看了看顾枫，便接过钱，转身回到了收银台，“这年轻人真执拗。”
　　萧楠，我喜欢你，一分也不会少，一点也不会少。
　　袋里的手机又响了，听铃声便知道是电话。
　　“妈，怎么了？这个点突然打电话给我？”顾枫的神情有些疑惑。
　　“你也知道很晚了啊？还不回家，又加班？”电话那头似乎很关心。
　　“喔，妈，明天同学会，我那几个老同学都约好了。晚上我就不回去了，我想在这边转转。”顾枫答道。
　　“那你今晚住哪儿？身上带没带钱？”
　　“打算办公室睡一晚，也可能住宾馆。”
　　“嗯，那好，注意安全，别调皮啊。”
　　“妈，我知道了，我都二十六了，怎么可能还调皮。”
　　“那就好，那就好，注意安全啊，晚上早点睡。唉，跟你说那么多次早点睡都不听……”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吧。”顾枫笑着挂断了电话。
　　他走出蝶恋，朝四周看了看，除了自助银行和几家快餐店，似乎没什么店还开着门。他想起来公司附近还有一家宾馆，那家宾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宾馆离聚会的酒店不远，开车大概十分钟就到了。顾枫深呼一口气，开着车朝宾馆去了。
　　时间在指缝溜走，它悄无声息，正准备在这座城市见证一场凄美缠绵的爱恋。
　　
　　初晨的阳光总是温和的，梦中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被窗外枝头上的鸟儿的歌声惊醒。
　　顾枫伸个懒腰，睁开眼看了看表，不早不晚:七点半。公司打卡是在八点三十，平常的这个时候，他都是在睡梦中度过。他也想再睡会儿，但是为了见到萧楠，还是迅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七分袖卫衣，黑色牛仔裤。
　　顾枫觉得穿得简单的比较好，低调，至少让人觉得自由。游戏开发商找他合作时，他只是让助理去了;从不举办新书签售会;上网搜索时，也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照片;他的每一本书都是用笔名:林岚。
　　当然了，低调的前提是随时都可以高调。
　　顾枫很喜欢三种时刻:创作，出行，思念。
　　今天，或者说，从今往后，他将会思念更深层次的东西，或者不再思念。
　　到达维利瑞斯大酒店差不多是十点了，顾枫把车停好，将礼品盒小心地拎在手上向目的地走去。八楼，不高，但顾枫却感觉电梯上行了很久，每一秒都会让他想起萧楠。
　　八楼基本是贵宾间，这家西式酒店的豪华全都汇聚于此:米色的实木地板，金色的欧式吊灯，英式复古红毯连接过道和每一个包厢，墙上挂着仿制的中世纪绘画。
　　如果说是谁请客的话，那几乎不可能。顾枫很清楚这家酒店的消费水平，他来过两三次，但都是年终大会时被员工“强迫”的。
　　807，应该就是这间了。顾枫想着会出现的状况，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