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风吹过的夏天（一）

　　仲夏的时候，树影在地上相互交错，叶子之间的空隙透着光，那些年的记忆也趁虚而入。
　　简单，那是顾枫第一次来到出租房时对它的印象。阳台上摆着几盆绿色植物，他很喜欢。房东阿姨大概40岁，喜欢烫头发，整天叼着烟卷，看起来很凶，就像电影里的包租婆，但其实她人很好。顾枫从没见她将烟点燃过，她只是喜欢叼着烟。还有和他合租的另一户人家，是一对母女。顾枫之所以会想起她们，完全是因为那个女孩的歌声很好听，她的名字，似乎是叫晓玲吧？
　　顾枫就这么想着，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开车。
　　“嘎——”一声刹车生划破天空，顾枫猛踩刹车的同时，一只白色的猫从顾枫的视线中穿到了马路对面。
　　“好险。”顾枫深呼一口气，背后一股凉意涌上心头。他看了看表，准备再次启动车子。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敲他的车窗:
　　“咚——咚——”
　　顾枫摇下车窗，将头探了出去。抬头的瞬间，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少女站在了他跟前。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那是你的猫吧？”顾枫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刚才是我一时大意，想别的事去了。”
　　那个少女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只是生气地盯着顾枫。
　　顾枫将车门打开，走了出来，对那个少女说道:“那只猫跑进了马路对面的那家服装店，可我还有事，不能帮你找了，实在对不起。”说完，顾枫用手一指。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解释道，“前面是家幼儿园，大中午的，孩子们都在午睡，你刹车的声音那么响，要是吵醒了他们怎么办？”顾枫觉得有点诧异，他以为少女会找他麻烦，比如要个赔偿费什么的——万一猫找不到了。他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少女的话打断了：
　　“真不好意思，其实是我不好，没看住猫。”少女看了看顾枫的打扮，继续说道，“你还有事吧？赶快去吧。”说完用手指了指顾枫的裤袋，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
　　顾枫拿出手机，转身走向背后的一家店铺门口接电话。少女笑了笑，穿过马路去找她的猫。
　　
　　“怎么还没到？电话那头问道。
　　“哦，宋叔，我这边出了点事。”顾枫平静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那头满是担心的语气。
　　“没事，宋叔，不用担心，我只是突然想换套衣服，穿得正式些。”顾枫看了看表继续说道，“宋叔，今天的会议推迟九十分钟，麻烦你转告大家。我去买几件衣服。”
　　“嗯，记得路上开慢点。这个点路上车子很多的。”
　　“知道了。”顾枫挂了电话，朝白猫窜进的那家服装店走去。
　　
　　“你看看你的猫把我们的衣服弄成什么样了！”店员右手叉腰，左手指着少女的鼻子训斥道。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少女抱着猫低着头委屈道。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弄脏了衣服就要赔钱！”
　　“那……多少钱？”
　　店员打量了一番，看了看衣服的标签：“这是今年的新款，还是限量版，四千二，一分都不能少！”
　　“可，可我没有那么多钱。”少女咬咬嘴唇。
　　“没钱？！”店员对少女大声斥道，“你的猫看上去应该值几个钱，拿来抵押吧！”
　　“不行的。”少女抱着猫向后退了几步。
　　
　　“这件衣服我买了。”顾枫走了进来，将西服从店员手上拿过，套在身上试了试:
　　“感觉倒是挺合身的。就是有些猫毛，这是什么新设计吗？”
　　“你以为这是你家衣柜里的衣服吗？”店员朝顾枫里面的衬衣瞥了一眼。
　　有点旧，但还是十分整洁。
　　“衬衣看着就不值几个钱，这西服我看你也买不起吧！”
　　“你肯定是买不起的！”店员冷冷地笑了笑，朝少女又看了一眼，“赔钱吧！”
　　顾枫并没有理会店员，而是径直地朝前走了几步，挑了几件看上去很不错的西服。可能是由于他的个子高，身材好，试衣时显得格外俊郎帅气。
　　“你这人怎么回事！”店员一边指着顾枫，一边朝他走去，“这衣服你买得起吗？标价也不看一看！弄脏了我们的衣服怎么办！”
　　顾枫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沓纸，熟练地用笔在上面填了几个数字。可能觉得不大满意，就又在后面加了一笔。于是他将第一张纸撕下，交给了店员。
　　“你去银行应该能拿到钱吧，只要他们不忙。”顾枫说道，“对了，给我拿个袋。”
　　店员看了看那张纸，先是一愣，然后连忙将顾枫手里的西服包装好，赔着笑脸送到了他的手中。
　　“叁萬。”支票上的字很是帅气。
　　
　　顾枫拎着包走了出去。可能是出于感激和好奇，少女也跟了出去。
　　“那个……谢谢你。”少女如同云朵般纯净的面庞上绽放了笑颜。
　　“没什么的，不用谢。我只是正好想起来要买衣服，所以就来看看了。”顾枫微笑着说道。
　　“这家店是专卖店，衣服都很贵的。”少女指着袋子上的商标“VeluesⅠ”说道，“维露丝一世在西城只有这一家店，可店员刚才居然赔着笑脸把衣服给你，你给的是支票？”
　　“对啊。”顾枫看了看表，连忙向泊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对了，你知道樱花路怎么走吗？”少女问道。
　　“樱花路？”顾枫打开车门的瞬间转过身，看着少女。
　　“嗯，明天有个面试会，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去那里。”
　　“喔，刚好顺路，不如我带你吧？正好我就在那里上班。”顾枫笑了笑。
　　“可我们都不认识，而且，虽然你看上去不像坏人，可……爷爷说，不能跟陌生人跑，要是走丢了，家里人会很担心。”少女摇摇头。
　　“我姓顾。”顾枫微笑着向指向自己的车牌，“没有哪个坏人会用五个二做车牌吧？这可是很不好的数字。”
　　“嗯，可是……”少女还是摇了摇头。
　　“西城全城都有监控，而且，坏人有必要花钱买衣服再作案吗？”顾枫招呼着，“上车吧。”
　　“那好吧。”少女点点头，坐在了后座，“我叫李萌。”
　　
　　樱花路·岚氏文化股份有限公司
　　顾枫将车停在了停车位，随便拿了一件西服就换上了。
　　“你在这里上班？”李萌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
　　“嗯，是的。”顾枫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然后很绅士地打开后车门，“在樱花路，明天有面试会的，只有岚氏文化。”
　　“喔，这样啊。谢谢你啦。”李萌抱着猫向公司走去，过了会儿，她转过身笑着说道，“说不定我俩会在同一个部门工作呢！”
　　“嗯。祝你明天面试顺利通过！”顾枫爽朗地笑了。
　　等到李萌走远了，顾枫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常联系的号码。
　　“喂，叶程，我是顾枫。签约合同稍微改一下，把不准养动物那条划掉。嗯……就改成上班期间可以带宠物，但不得影响他人和自己的工作。”
　　
　　从会议室出来，顾枫就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身后的叶程突然叫住了他:
　　“顾枫，今天怎么突然让我修改签约合同？而且还是可以养宠物这样的内容。”
　　“我只是觉得养宠物可以增加公司的生气，整天对着电脑、手机和一大堆的文件工作，总感觉少了些什么。”顾枫打开办公室的门，和叶程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而且你知道的，大家这段时间写的小说要涉及关于幻兽的内容，一木他们总抱怨没活的参照物。合同修改了，一举两得。”
　　蓝色的窗帘上缀满了白色的云朵。清风吹拂，那些窗帘慵懒地摆动身躯，幻化成一片梦的海洋。那些云朵飘动，承载着少年时的梦，浮现在顾枫面前。
　　白色的办公桌上躺着一封信，虽然被压在书下，可顾枫还是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它。就像高中时一样，目光还是那么敏锐。
　　“哪来的信？”顾枫一边拆开信封一边问道。
　　“你高中同学写的吧？顾枫，你的母校是西城中学吧？”
　　“嗯。”顾枫点点头，“高中毕业快八年了，班长想办个同学会。”
　　“大概什么时候？”叶程顺手接过那封信，“时间安排在明天上午10点，和面试会有点冲突。”
　　说完，叶程眉头一皱，将信放回了桌子上，他就看着顾枫。
　　“这样吧，面试就交给你主持了。他们见到我，我怕一个个找我要签名，毕竟是青年才俊。”顾枫忍不住自恋了一番，“对了，把面试的那些人的资料给我看一下。”
　　“呐，都在这里。”叶程说着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了顾枫面前。
　　顾枫不紧不慢地打开文件夹，同时转过身去接了一杯咖啡:“笔试的第一名是谁。”
　　“林嘉琪。”叶程说道，“满分100，她得了95。”
　　“这么厉害？”顾枫将她的资料从文件夹里抽出，放在了桌子上，“之前曾是西城幼儿园的音乐老师，这么好的工作，居然辞了可惜了，而且还这么年轻，小朋友们应该很舍不得她吧。”
　　“她的小说写的很精彩，而且有很多独到之处，擅长心理描写，是个不错的作者。”叶程说完，将手上的书放在了顾枫面前。
　　“她写的？”
　　“对的，这是稿件。她说希望可以成为一名作家，施展自己的才华。也是个喜欢讲故事的人。”
　　“写的很精彩，你看你看，这个心理刻画太棒了，岚氏很需要这样的人。”
　　“哦，对了，明天见到老同学可别忘了向他们介绍我。”
　　顾枫端起咖啡吹了吹，然后不紧不慢地喝了下去:“中介费。”
　　“哈哈。”顾枫和叶程都笑了。
　　
　　下午的时候，阳光也变得更加热情，道路两旁的绿柳伸着懒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偶尔一阵风吹过，将鸟儿的歌声带到天边，带到遥远的远方。
　　西城是很多人的居住地，但不是他们的归属地。他们的身体在这里得到满足，心灵上却迷失了方向，甚至一无所有。
　　顾枫介于两者之间。从大一开始，他便白手起家，凭着个人的努力和一群好友的帮助创立了工作室，大四又创建了岚氏——尽管这些不为高中同学所知。他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是心里总有些东西在律动，剪不断理还乱。他的心好像是一间房，在不经意间被某人打开，却又被合上。他喜欢那种感觉，至少心扉被打开的那些日子，它不再黑暗。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八年了，最近还好吗？26岁了，或许结婚了吧？明天她会来吗？顾枫就这么想着，于是调转方向，向西城中学驶去——那里充满着回忆，充满了汗水和辛酸。当所有的一切被时光冲刷，在记忆中翻腾，一切就都明朗起来。西城中学，爱发芽的地方。
　　还是八月，暑假，学校里没有什么人，偶尔能在操场上看到几个在跑步的大妈，或是在广场上打太极、下围棋的老人。
　　八年了，钢筋水泥筑起的校园越来越高，广场也越来越大。繁花似锦，玉树林立，它们一同经历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顾枫将车停在学校车库，然后向教学楼走了过去。一路上的风景都唤醒了他心中的点滴，顾枫喜欢关于她的回忆。就像只有当无数次地被海浪冲击，岩石才能铸就港湾一样。可顾枫始终不是可以容纳她这条船的港湾。
　　因为是暑假，因此除了操场一隅，别的地方的大门早已上了锁，楼道口的铁门上挂着的冰冷的锁可以说明这一切。可不管它多么的冰冷，也阻止不了如同潮水般的回忆涌来。
　　
　　十一年前，顾枫作为西城初中中考第一名进入了西城高中。那个时候，小小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经历什么样的人生。西城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生报到时必须独立完成，任何人不得陪同。校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培养新生的独立能力。顾枫喜欢这种报道方式，在他的印象中，报道那天阳光很明媚，花儿、树木，一切的存在都那么合理，它们的搭配也都相得益彰。
　　报道安排在上午10点钟。西城高中的生源一直很可观，因此，不论是哪一年，新生都会将新生接待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如果所有的安排都只为今生相遇，那么一切就都不可惜。
　　那些的顾枫个头还没有现在这么高，不过170公分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也很可观了。顾枫根本不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