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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西行漫记 (4 天堑飞渡)

作品名称:蚁氏风云录      作者:顾明军      发布时间:2023-07-02 09:14:22      字数:5524

  在贫瘠的旱原上行走时也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寻找光整的地面下脚,远避沙坑、石影和草窠,或有的劫道者便无计可施。魁九鳌一行七众无惊无险地越过旱原,抵达沙海,并给其取名“圭西沙海”。
  沙海里有一等怪物,能够变换皮肤的色彩,使其融入周围环境,从而隐藏自己,是个厉害角色。它还倒长着个反常的粘舌头,舌根在前,舌端深含在喉腔,虽说行走缓慢,这条长舌出击速度却快如闪电。据说它专精于伏击各种快速移动的走物。这是从旱原西缘的一个小小蚁国处听来的。这等怪物引起了魁九鳌的警觉,料想它应该是国史里所说的避役,是蚁氏的天敌,便格外注意沿途四周,避开任何怪异起伏的地形,又怕碰到它,又想见到它,最终是没有发现它的踪影。
  沙海北沿紧挨着的大河,河面宽阔形成一片浩淼的大湖,水汽氤氲,对面的山形便看不分明,好像印在天幕上的淡淡的青影。魁九鳌决定沿着大湖边的沙海前进。大湖边只有零星的水草,湖水清冽冰凉,未见鳞物。这是一片了无蚁迹的地面。没有蚁类向西天群山进行探索的最大原因是:沙海广大,东西足足有数十千寻,沙细如尘,轻滑无骨,脚脚深陷,如趟泥淖。魁九鳌一行日夜躜行,十数日后才跋出沙海,如果是平地,三日脚程而已。
  沙海与西天群山之间夹着南北走向的狭长的稀树草原,树木葱茏,绿草翠郁。远隔沙海,圭山大地上的居民并不能看到这片肥沃的土地。狭长草原被魁九鳌取名为“悬圃”,意义是孤悬域外的园地。从群山汹涌而来的河水突然进入宽广的大湖,便失去了奔突的气势,渐趋平静。静水流深。果然,飘浮在水面的枯叶暴露了湖口的秘密——一个巨大的缓慢的漩涡。魁七蚁端详着这个暗藏在水下的巨大流体,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湖口水窄,近在眼前的对岸是一堵摇摇欲坠的倒挂壁。壁脚堆积着黑砾石,壁上攀生着穿龙薯蓣。数根扭曲嶙峋的枯干,倒在近水的乱石滩上,枯干生出细茎,细茎顶着绿叶顽强地挺立着,它们是水柳。魁九鳌将眼前的情景详细地画在长行记稿上,为此湖取名“沙湖”,并在湖口画了一个圆以示漩涡。
  魁氏一行七众在草原上得到了休整和食粮的补充。此时正是收获的季节,瘦果和浆果遍地。越冬蛹羽化成蛾在艳阳里飞舞了一个当得的季节,收获了爱情,在产下籽代一两天后便满意地寿终正寝了,蛾的亡躯便大量出现,只不过大多已经脱了水或遭了霉,难得见到新鲜的。此地也是蜘蛛的天堂。几乎每一棵草的根脚边都有地蛛的陷坑。而每两棵草之间几乎都纵横张挂着圆蛛的罗网。魁氏一行不得不停下脚步,花了些时间去观察研究,用蛾的亡躯去试探,最终确定出死亡陷坑的安全距离。圆蛛根本就瞧不起在泥地上忙碌的小甲虫,当然也瞧不起刚刚抵达的这一众七只黑甲蚁,它们得意的是膜翅肉虫飞撞网上的垂死挣扎,喜欢将活的食物捆扎成网兜,到消停的时候再拖回巢里慢慢享用。
  草原处处,各种生命在各忙各的,看似相互无害,实质充满了竞争与杀戮。形貌柔弱的草蛉通体嫩绿,却是地道的捕食者,幸运的是她的食谱上没有黑甲蚁;吉丁虫为害植物是出了名的,却有着“彩虹的眼睛”这样的美名,因为它的甲壳色彩绚丽异常,可惜的是它并不是黑甲蚁的美食;虎甲因狼吞虎咽的吃相而得名,而它的奔跑速度和蟑螂不相上下,是名副其实的速行神;土蝗在草丛间跳来跳去;地下有咬食幼苗嫩茎的蛴螬。草原里有小溪通向沙湖。溪水水面有捕食鱼虾的水蜈蚣;水下游弋着雄性无霸勾蜓;静静的浅水湾里有能垂直运动的孑孓,还有在水中砂石上营巢的石蚕幼虫。等等等等,各色各样,在物种繁盛方面足可媲美南方的琮山大地。
  魁九鳌一行惊奇地发现独独没有蚁类生活在此地。当下午的日头偏西到三竿高时,她们突然明白了个中原因:太冷。时辰不过是未末,阳光仍在朗照,风轻拂,温度却在直线下降。一个时辰后,各类活物便销声匿迹。魁九鳌一行以急行军的速度前进,高速运动的关节提供了些许热量,虽说尚能坚持,她们还是感觉到冷气刷过黑甲的酸涩。到申正三刻,她们一脚踏进群山的阴影里,失去了阳光,便好像突然进入冬季。她们不得不找地方过夜,才确信此地并不适合蚁类定居。
  在草密处打了一眼深窟,地底明显温暖,甚至有一股热流从窟底缓慢地蒸腾上来,疲惫得到舒缓,精力得到恢复。天又明时,精神抖擞的一行七众已经进入了群山。魁九鳌一行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外仙境,是一个比南国富足的世界。如插屏一般的山峰层层叠叠,峰尖戴着巨大的白色冰帽,黛色山腰缠绕着浓重的白雾,山沟里间杂着或是浓密的树林、或是碧绿的草甸、或是裸露的浅滩、或是嶙峋的石丛,各种走物飞翅时隐时现,和睦相处,宁静祥和。魁九鳌猜测可能的原因是山里出产丰足,无需争竞,也可能是猎杀只在阴暗处,并没被看到而已。魁九鳌一行艰难地攀爬跨越过九十九条溪流、八十八帘瀑布、七十七道山涧、六十六面陡壁,还有数不清的裂隙、悬崖、砂地、泥坡。无论山势如何变化,她们坚持一条宗旨:紧挨大河前进。她们时刻将大河置于身右侧,时刻保持水流声在听觉之内,否则,一旦在群山中迷了路,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大河,即使找到一条河流,也无法确定它就是那条大河了。天知道这个万山丛中到底有多少河流又都流向哪里。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求索的艰险和无果的未来,朝着一个似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走在可能是通向绝境的道路上,却意志坚定,义无返顾。魁九鳌一行越向前走,希望越渺茫,目标越模糊。有时,她们甚至怀疑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乌铓国,也没有“八月飞花”的解药。她们只是无来由地将希望寄托在大河北,无来由地相信那里就是《上古臬存》里所说的“北地”,无来由地相信到达北地就一定会有收获。“只有去过,才能识见。”魁九鳌对自己和同伴说。她和同伴相互关心,相互鼓劲,一次又一次地在内心朝苍天呐喊,使渐渐减弱的信念重新振作起来。陡峭的崖壁,乱飞的落石,冷湿的空气,突降的暴雨,这一切只是对肉体的拷打,已经算不得痛苦。而群山和大河的永无止境才是对灵魂的折磨,经常使她们担心走了回头路,疑心走上了一个无始无终的圆环。但是,太阳不欺,魁九鳌冷静地相信她们一直在向西前进。
  某一夜,她们是躲在一处崖壁下的裂缝里度过的。直到巳正,温度才勉强回升到能够启程的程度。她们知道必须在二十天内找到一个安全的场所熬过寒冬,至于是否能尽快找到大河的源头,现在已经不是首要任务了。她们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当她们终于又一次艰难地从紧贴山壁的大河边的藤蔓杂草里钻出来,眼前出现一片河滩。河滩平缓,遍铺黑卵石,清澈的河水,碧绿的水草,游鱼潜藏其间。紧挨河滩的山坡上堆积着黑色的火山石,生长着大棵大棵翠绿的植物:粗壮的根钻进火山石缝,独根连茎,高约半仞,层层叠叠向上绕生着翠绿的叶片,越接近茎端,叶的绿色越浅,终于浅成半透明的玉白色,看上去好像绿叶上拢着一朵硕大的白花朵,白花朵合抱成圆球形,如果掰开似花实叶的圆球,就能发现茎梢上顶着的才是花——紫玉般的管状花。魁九鳌喜悦地说这是雪莲。她们一朵一朵地看过去,雪莲并不完全一样,有被白色柔毛的绵头雪莲,有淡黄绿色的大苞雪莲,有长着披针形密生叶的水母雪莲。她们收集了一些瘦果作为食粮,同时将雪莲的各部位切下一些收入囊中。她们又一次想到家乡的“八月飞花”,希望这个能够在冰天雪地里开花的圣物正是解药。
  河滩的尽头是一座如屏般横列着的倒挂壁,抬头仰望,倒挂壁好像正在倾倒一般使复眼晕眩。壁面上有一道雷劈般的石缝,将倒挂壁一分为二,无中生有地生出一道峡谷奇观——一线天。如果在丰水期,激流从峡谷喷射而出,必如玉虎奔突出天门,定似白龙惊窜入深渊,即使坚毅如魁九鳌,也会失去前进的勇气。现在是秋季弱水期,大河从峡谷深处缓慢地流出来,响起细碎绵密的水声,升腾着柔白的水雾。场景看似平常,实质没有前路,魁九鳌一行被阻止在倒挂壁下。这是一群真的勇士,在她们的身后是没有回头路的。如果向南绕过去,很容易丢失大河,唯一的方法是攀爬眼前的倒挂壁。
  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和危险,遇到了怎样的绝境和生机,转述者言语贫乏,记录者笔力浅弱,刻画不出她们的经历,只能如此一带而过,聪明的读者都能够在任何一篇“行路难”的文章中领略到。述录者想强调的是魁九鳌一行所经历的只是更难而已。她们相互扶持,互为依赖,终于九死一生地攀爬到倒挂壁的一块宽大的突出台地,此处离壁顶只有十数仞了。台地上布满干燥的苔皮,间杂着刺棘和乱草,乱草间生长着一篷一篷开紫色花的蝟菊。偶有营营的翅虫在贴壁风里一闪而逝。随处可见死亡蛱蝶的残翅在草丛中摇摆,似在模拟她们生时的快乐。
  一只细腰胡蜂嗡的一声消失在一道石缝里,吓得魁九鳌一行立即躲到草窠下偷偷观察。不久,一个黑底黄斑纹的锐影又嗡地一声闪出石缝,消失在午初的光线里。魁铁蓝轻手轻脚地潜进石缝,看到数条圆柱形的泥窠紧贴在石壁上,这是胡蜂的育婴场。魁九鳌一行不再顾忌胡蜂,只是保持警戒,在台地上向峡谷方向前进,可喜的是台地一直延伸到谷口,又向西拐进了一线天。阳光被石壁挡住了。当适应了峡谷内的阴暗后,魁九鳌一行发现台地突兀在半空。抬头可见蓝天。低头俯视,但闻水声不见水影。向北平视,对面石壁几乎伸手可触。经过仔细观察,魁九鳌一行一致认定这个台地是峡谷最窄的地方,似乎一个跳跃便能跳到对面去,便能到达大河的那一边。事实当然是不可能,此处间隔至少三十弓,而她们的最大弹跳距离也不会超过两弓。她们苦思冥想,仍不得办法,便在原地休息。
  
  时在午正二刻,阳光从天顶斜射了下来,一阵暖风从峡谷中升起,一闪一闪的光亮在半空中出现了。魁九鳌一行立即奔到台地边沿,瞪着眼细瞧,终于看清在阳光里闪动着的是一根横跨在峡谷两壁之间的蜘蛛丝。这根悬在半空中的转机使七蚁欣喜若狂。魁铁青未得命令已挎上背囊,抓住蛛丝便准备攀缘上去,被紧挨在她身边的魁铁紫拦住了。
  她们很快便从附近找来草筋,做成保险索,捆在强烈要求第一个试攀的魁铁青腰节上。魁九鳌之所以答应了,也是因为魁铁青体格最轻。她希望从魁铁青的攀爬中判断出这根蛛丝的强度。不幸运的是,魁铁青才爬出去两弓,蛛丝断了,魁铁青荡了几次后被无险无伤地拉了上来。这根蛛丝是已遭废弃的蛛网力丝,已经朽败了。这根不堪重负的力丝还是给她们带来了希望——如果找到新织的力丝呢?她们立即开始寻找。在向西数百弓远的台地的尽头,在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果然有一面巨大的蛛网张在峡谷两壁。蛛丝粗壮,居中是大如圆月的一面罗网,网上空无一物。魁九鳌知道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定有一只巨大的蜘蛛正躲在她的窠里,手拈信息丝,稳坐钓鱼台。她们仔细地研究了台地上蛛丝锚点的附近,没有发现信息丝,也没有发现蛛窠的漏斗口。
  行动迅速的魁铁紫试探着匍匐到锚点处,伸出前爪轻触了一下紧拴在锚点上的蛛丝,正是没有粘性的力丝。转头向躲在石棱根的其她六蚁示意后,猛地摇动力丝,半空中的大网便振动了起来。一个黑影在对面的石壁处出现了,沿着力丝飞速地向大网奔过来,在大网上迅速地绕了两个圈,没有发现猎物,又狐疑地检视了一遍大网,没有任何破损,她定住身子愣住了。大网在上升气流里浮荡,呆立在大网中心的她失望且气恼了。
  “吠蛛。”魁九鳌低声说。
  吠蛛,这个能吐出最强丝织出最大网的能者,黑甲蚁并不在她的食谱上。如果不去骚扰吠蛛,吠蛛不会主动追杀黑甲蚁。如果黑甲蚁去攀缘吠蛛的大网,那就是对吠蛛的宣战了,视网如命的吠蛛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管。偷渡是个方法,但是,一旦失败,黑甲蚁在攀行都十分困难且危险的力丝上,必无还手之能,只剩束手就擒。若全军集群同时偷渡,使吠蛛顾此失彼,或有成功者,也一定七不达三,这是魁九鳌想都不敢想的。若单独行动,信息丝和吠蛛都敏锐异常,又岂能完成三十弓的偷渡而不被吠蛛察觉?这种愚蠢的做法等同于送死。退一万步讲,即使单个偷渡成功,力丝另一端所系的锚点必定在吠蛛的窠边,也会在抵达彼岸的那一刻遭到致命一击。“看样只有这个办法了,”魁九鳌悲壮地说,“将吠蛛引诱到这边的台地上,用玄武阵力战,置吠蛛于死地。可是,怎样才能将它引诱过来呢?”
  或许是心灵感应,七只黑甲蚁几乎在同时想到了同一个方法,也都轻声地说出了口,“蛱蝶。”当她们扛了数只蛱蝶残尸返回石棱处时,魁铁红提出了不同意见:即使能将吠蛛引诱到台地上,对着有备而来的吠蛛,并不能保证获胜,而己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哪怕丧生一个,也是她们所不能承受的。何况在这个狭窄的台地上,极容易失足跌落深谷。对于吠蛛,她总有一根保命的悬丝拖在身后。一旦发现战况于己不利,她便会凭借悬丝荡出去而脱离战场,退守圆网,到那时,就再难让她上当了。魁铁红的意见没有被接受,是因为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魁九鳌知道只能舍命一博。她内心里接受战胜吠蛛的己方最坏结果:一死一伤。于是,在摆好玄武阵后,魁铁紫挥舞着蛱蝶残尸,摇动力丝。
  吠蛛又一次兴冲冲地奔到大网上,遍寻不见猎物,而大网仍在不停地震动。她仔细地研究了一下产生震动的原因,发现力丝的南锚点上有一只蛱蝶在振翅,她失望了。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在空地上捕捉到这只蛱蝶,即使自己偷袭成功,能顺利地将第一捆粘丝套到蛱蝶的身上,也不能完全束缚住蛱蝶的翅膀。到那时,拼命的蛱蝶一定会强行起飞,会将她拖到空中,将她带到不知什么鬼地方去。即使自己最终能生吞掉它,在这万山丛中,自己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就再也看不到宝宝们了。又如果不幸掉到激流里,就是个亏掉老本的同归于尽。吠蛛不敢想下去了。她看了看仍在振翅的蛱蝶,看了看空空的大网,失望地想象着如果这只蛱蝶是粘在大网上,那将是多么完美的一次捕猎啊,自己会不紧不慢地将粘丝一圈一圈地缠在蛱蝶的身上翅上,将它缠成一个大大的捆包,扛到自己的窠里去。
  理智的吠蛛失望地返回到她的窠里,守护着她的卵囊,她的一只前爪仍拈在信息丝上。空气里流动着一种情绪,吠蛛无由地感觉到烦躁,似乎有什么事正在不远处发生着,她有些心神不宁。或许是两次落空的经历导致的坏情绪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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