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蚁氏风云录>第五章 八步歌九 (8 槐林遭遇战)

第五章 八步歌九 (8 槐林遭遇战)

作品名称:蚁氏风云录      作者:顾明军      发布时间:2023-06-29 08:42:39      字数:6810

  大槐林地,息气无风,零散的断枝,枯黄的落叶,有短促的嘎声刚吐出口又被强咽回去,使寂静里渗出恐怖,如果闭上眼睛,便如置身黑死地。
  地面上,排成梭形的七片枯叶,突然快速地向林深处移动,又突然停了下来。良久,又一次突然地快速向前。如此跑跑停停多次,终于接近了槐林深处的一株百年老槐。老槐向西倾斜,袒护着脚地边的一座圆包形泥丘,丘顶光洁,没有落叶,也没有浮尘。如果有一只闲眼无意中看到这七片枯叶,会认为它们是静止的。但是,如果闲眼先确定泥丘为参照,便会发现这七片落叶与参照之间的距离在缓慢地缩短,虽然极其缓慢,但是确定无疑在不断地缩短。
  终于,七片落叶在泥丘三寻外的一块半埋半露的球石边停了下来。最前面的那片落叶好像风吹一样,一侧往上一翘,又平复了下去。如此三次后,七片落叶又开始向着泥丘缓慢地移动了。终于抵达了丘基,绕丘一周,又移动到了丘顶。静静地过了半刻钟,七片落叶缓慢地移回到球石后,聚拢到了一起。
  这个小把戏在刚开演时便被读者识破了。是的,这七片枯叶下正是天劳国南方纵队全体队员,打头的便是九米一望。她先前三次弄鬼的风吹叶,是为了观察老槐树干上的大槐国卫城。其实她们不知道的是,在“五二巨震”后,大槐国蚁口便一直没有发达到需要启用卫城的程度。
  现在,这支纵队的七只脑袋正聚在一起,凭她们的观察,大槐国还没有开城,便不会有放牧白蚁的可能,而这个泥丘下的大槐国城池,更不可能成为数百万白蚁的囚笼。
  “或许白蚁迁向更西的地方了。”这是队长的新想法。太阳已经升高,光线斜射在林地上,槐林里的温度明显在上升,已经听到过七八次春蝉试声了。虽说刻泥推令下的春候还有三天,又谁能保证大槐国不会提前开城呢。因此,多数队员的意见是:已经探明大槐国还没开城,就是完成了第二个任务,该去完成第三个任务了。对没能找到白蚁而耿耿于怀的六指绿心有不甘,总觉得此次试行脚无功而返是没脸的事,却又毫无办法。六指绿初次任职,还不习惯于下达指令,便提出自己的建议请大家讨论:出槐林后一直向西,若遇开城蚁国,向她们打听白蚁消息,同时寻访往年的天使蚁。
  这个建议得到了歌九的鼎力支持。她想到了她的小精灵。昂立望了望歌九,表示附议。寻访天使蚁也是母后交待的任务之一,“教条干”一尺六枪自然赞同。这样,西行的建议便通过了。正是这个建议,使六指绿获得了一次实际的政治资本。若不是天灾捉弄,几乎可以武断,她将会以普通工蚁的身份被推选为候补耆老,这在天劳国是有先例的。
  谨慎的纵队仍重新组成梭形,闲眼便又看到了这七片枯叶在向西移动,速度明显加快,而且,树叶还一震一震地跳动着,显示出枯叶下行军的节奏。转过几株槐树,远离了大槐国城池,七片枯叶如蜕壳般被褪去,天劳国的七只黑甲蚁昂首阔步地行进在大槐国的地盘上。
  她们在扔掉枯叶后只前进了七步,便像被施了魔法般入定了。是的,闲眼如果计数的话,确实是七步。七只蚁各自保持着那个瞬间的姿势一动不动,唯一相似的是她们的头颅都高高昂起,圆瞪着的眼睛都齐齐地朝着正前方的那株槐树,满脸惊讶与激动。
  在无声而静止的世界里对时间进行计数是困难的。或许是一个时辰那么长,或许是一瞬那么短,突然,“嘎——”有惊叫声在林间响起。七只蚁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处,她们同时发出惊叫还浑然不觉。
  数十只已经死亡在蜕壳里的幼蝉附着在眼前的槐树干上,一动不动。这是混乱的春候带给鸣蝉的灾难。而在这个异征频现的年份里,对于黑甲蚁应该算是大难将临前的最后的丰盛晚餐。
  激动,兴奋,疯狂,失态。七只蚁向前冲去。迎风昂立飞窜到树干上,对着幼蝉柔软的胖腹一颚夹下去,满嘴肥糯的脂汁,比出发前所食的肥脂鲜美十倍。幼蝉纷纷坠落,发出喀喀的脆响,好像饱食后的嗝声,恰似美妙的音乐,在槐林里纵情合唱。
  混乱过去了,七只饱食的黑甲蚁饧着眼钉在树干上,享受着激动平复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幸福的。日影寸移,回过神来的队长迫不及待地招呼队员回到地面,将铺陈在树根处的数十只幼蝉用枯叶盖上。她担心被偷窥者上眼。这项工作刚开个头,九米一望突然阻止住队友,向四周示意。
  几乎是所有槐树干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深黄色幼蝉,显然都是已经死亡的。其中有一二只萎缩明显正发出透明的金光,那是幼蝉成功蜕皮脱身后留下的空壳。九米一望和迎风昂立快速地在周围查看了一遍,确认四周的树干上都是相同的情况。九米一望气恼自己在观察卫城时竟然没有发现幼蝉,从而失去首功。她显然相信那株老槐树干上也必然如此。
  事实是老槐下的泥土里,是大槐国城池,根本没有伏地四年的蝉猴,那株老槐上也就根本没有出洞后会就近爬树的幼蝉。九米一望知道即使现在是自己发现周围有更多的幼蝉,也不是首功了。三尺辨香本应最先嗅出这个槐林里有大古怪而获得首功,却被槐林里静止的空气捉弄了。是啊,静止的空气对尖锐的嗅觉是直白的愚弄,是赤裸裸的伤害。三尺辨香使劲地吸着鼻子,她担心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否则,如此香甜而浓重的肉汁味,她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嗅得出来?她内心自责自愧,懊恼沮丧。她知道第一功显然已经被队长六指绿得去了,虽然是她们七众同时发现了幼蝉。
  纵队全员早已将寻访天使蚁忘到了九霄云外,白蚁也在她们的意识里消失了。六指绿强逼自己保持镇定,仔细思忖一番,终于拿出队长的派调,直接做了如下安排:队长和九米一望躲在附近密切监视大槐国和林地;八步歌九和五步一杀到槐林西沿——四周只有西沿的小小蚁国离槐林最近——去警戒,如有小小蚁国工蚁出现,便冒充大槐国工蚁兵蚁进行拦阻;三尺辨香、迎风昂立和一尺六枪立即向西南方向急行,取最近的道路回国报信。现在的时间是巳初三刻,一切顺利的话,天劳国工蚁大队在未初应该能赶到槐林。说是捡漏,实则是违规明抢,不过在这天乖岁荒的年月里,谁又顾得了谁?何况大槐国还未开城,再晚几天,幼蝉就都白白腐败了。
  八步歌九和五步一杀还未抵达槐林西沿,便听到赫哧赫哧的声音。她俩故伎重演,顶着枯叶匍匐前进,在林沿看到七八只幼蝉六爪朝天向西移动。每只蝉下是二三十只小小蚁,兴奋的小脸黑红,腰被压得半弯,轻声喊着号子,一步一低头地向西挪步,看得歌九有追上去助力帮忙的冲动。五步一杀向歌九示意,欲去阻止这种越界偷盗的行为,被歌九阻止住了。待小小蚁队走得远了,歌九才轻声说:“大槐国如果知道了今天的明偷,会原谅所有小小蚁国,唯一不会原谅的只会是我们天劳。”
  
  午正三刻,槐林南的荒原上,黑压压的蚁队出现了,来的正是天劳国所有工蚁大队,包括牧蚜旅,能跟得上脚步的初生蚁也间杂其中,跟不上脚步的便在半道上预备接应。除了一个团留守,天劳国兵蚁也出动了,一是护卫,二是协助工蚁搬运。这是都统九领九顺万夫长亲自下的令,也符合前期议定的让兵蚁“多动动”。
  未初的大槐林里好像在下着连绵的春雨,沙沙沙,淅淅淅,刷刷刷,处处是嘬食的吁吁声,在在是响亮的饱嗝声。开怀畅食后,兴奋的热气在林间蒸腾起来了,工蚁兵蚁们开始忙碌,很快,荒原上出现了向南急行军的连绵的纵队。如果有一只天眼从高处观看,它看到的是六爪朝天的幼蝉的纵队,如果靠近了看,会发现每只幼蝉下是十数只天劳国黑甲蚁。这些身大力强的黑甲蚁脚步咚咚,快速地行走出奔跑的速度。终于,时至申正,返程的第一批队伍抵达了天劳国城池。天眼便见到北方的槐林好像蓄着黑蜜,黑蜜漫出林地,向西南流淌出一条黑线,黑线消失在天劳国的城门内,源源不断,蔚为壮观。直到酉初夜幕降临,流淌的“黑蜜线”隐入了黑暗之前,也未曾见到它断“线”。
  被兴奋冲昏的头脑何止万数,即使是都统九领九顺,攀在槐枝上,看着繁忙的蚁影,幻成堆山积岭的幼蝉肥脂,心里滋生起澎湃的激情,使她的胸甲明显地鼓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发出声声呐喊,陪伺在身侧的千夫长们竟然毫无反应,同样失去警惕,因为她们也都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早已经忘了正身处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早已经忘了她们是在偷窃、明抢,是在播种战争和仇恨。
  本来的行动宗旨是这样的:仅限在槐林的南侧和西侧搬运,绝不准靠近大槐国城池边的那株老槐;珍惜食粮,不得无视瘦蝉和蝉蜕,必须做到颗粒归仓;有组织有纪律,悄无声息,速进速退;要时刻提醒自己现在的行动是违规明抢,必须见好就收,不得贪婪,不可嚣张。现在是利令智昏,一旦满眼的肉食能被轻松霸占,贪婪的心便跟风般地膨胀,很快就超出了黑甲蚁小小的胸甲,超出了幼蝉,超出了整个槐林,超出了圭山大地。
  贪婪一旦失控,必然继以狂妄。只见天劳国黑甲蚁只只蚁气冲天,个个气吞山河,天下唯我独大,早已将数条宗旨忘到了九霄云外。于是,在槐林的东侧和北侧也出现了成群的黑甲蚁,也发展到挑肥拣瘦争吵打闹。有抢得肥蝉扭头便走的小组走反了方向,一直走到乌河边才醒悟过来。有胆大包天的工蚁去追逐高枝上的新蝉,新蝉一声长嘶纵翅飞去,险些将工蚁扫下树去。不受辖制,随心所欲,渐渐地便出现了被兴奋和狂妄冲昏了头脑的黑甲蚁,为了抄近路,直接踏过老槐下的泥丘,依旧昂首阔步步伐铿锵,全然忘了泥丘有万数饥饿的大槐国黑甲蚁。
  在林西保持警戒的八步歌九和五步一杀两侧,横排着数十只新加入的天劳国兵蚁。小小蚁国的工蚁辛苦地完成了又一趟搬运后,趁着斜阳尚余一竿,急匆匆地赶回来,希望能再搬运一趟。她们知道今天能够如此,明天就未必了。她们抵达槐林西侧时,便立定住了,紧张且羞愧地注视着林沿的兵阵,讪讪地低下小小的头,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转过身,一直朝西而去,再不敢回头。她们心惊胆战继以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小小的蚁国,天已傍黑。围伏在母后身侧的夜谈里,她们还是对大槐国心存感激。那一排数十只兵蚁并没对弱小的她们发动攻击——如果攻击便是屠杀,更何况她们理亏,明摆着是越界犯规了,明摆着是冲着槐林里的幼蝉而去的。她们抚额庆幸数次搬运没有被抓现行。
  歌九眼看着小小蚁们垂头而去,为自己的强势而愧疚。小小蚁是偷,而天劳则是抢了。小小蚁只是暗偷几只,而天劳是倾巢明抢一扫光。她为自己是不顾同类的自私王国里的一员而难受,自顾自离开警戒线,向槐林深处走去。她看到满地肉蝉碎片,脂液淋漓,不仅扼腕长叹,她们糟蹋了多少精美的食粮啊!
  
  老槐下的大槐国尚在冬伏。再有两天就开城了,开城的准备工作在三天前便已就绪。饥饿在今冬罕见地出现了,与天劳国原因相同,明显高于往年的气温使食物在百倍精心的照管下还是腐败了。再忍两天,便会有或酥脆或绵软的蝉蜕了。想到每年新春开城后的大快朵颐,未谙世事的幼蚁陪着成年蚁一起流口水,一起激动,饿瘪的肚子好像更饥了。
  沙沙声出现的时候,幻蚁们都一脸失望,下雨会让开城推迟。预测蚁们赶到城门口的封泥处侧耳倾听,明确判定不是下雨,认为应该是风吹落叶的声音。突然,她们听到一声短促的呜叫,心头一震:蝉鸣?!接着隐约又是几声,似乎是呐喊声。正惊疑间,头顶上出现了咚咚的脚步声。覆瓮般的城池将头顶上的脚步声放大了数倍,脚步声立即被预测蚁判断了出来。
  “蚁步声!”
  整个大槐国炸锅了。各层台和通道里乱成一团,处处响起归队的呼唤声。蚁后开城令还没颁布,工蚁们已经在挖掘封泥了。兵蚁们愤怒地将双颚对敲,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她们相信一定是附近的小小蚁国在偷窃。她们想到宝贵的蝉蜕很可能已经被外蚁抢先下了手,想到刚开春就失去蝉蜕会使接下来的日子何其艰难,她们的怒火便熊熊地燃烧起来,愤怒逼红了她们的双眼。
  主城门和辅门几乎是同时打开了,怒吼着的大槐国兵蚁发疯般地冲到林地上。林地上铺满了槐林切割斜阳产生的光斑,光斑里外处处是移动着的六脚朝天的幼蝉,幼蝉下是呼着号子齐步走的十数只黑甲蚁。大槐国兵蚁蜂拥而上,呼吸之间,幼蝉边便出现一圈颈断腹裂的工蚁尸。
  当大槐国城池附近出现喊杀声时,天劳国都统九领九顺正从树上回到地面。一只千夫长警觉地伸颈绷腿,她听到了恐怖的咆哮声,她感觉到了沿大地传来的强烈的震动,她闻到了异样的信息素,她相信那棵老槐附近肯定出了状况,她甚至本能地认为战争发生了。她一把拉住正向老槐方向迈步欲行的都统。就在此时,已经有几只天劳百夫长冲到了面前。
  “大槐国开城了!”
  “大槐国开战了!”
  “大槐国兵蚁冲过来了!”
  ……
  各种惨叫从屠杀的乱响里挣出来,钻到都统的耳中。她立即大叫着发出指令:“前锋连环阵!中军——”她突然顿住口。她突然明白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突然遭遇的乱局。她突然明白林下是根本没有布阵的乱的兵蚁和工蚁。工蚁!她惊得瞪大了眼睛。只在一刹那,她脑中闪过太多的信息:天劳国的工蚁,违规在大槐林里,违规明抢大槐国食粮,大槐国兵蚁在屠杀,天劳国工蚁无力抵抗,天劳国工蚁成批倒地,天劳国兵蚁太过分散,杀声四起,头颅乱飞……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她本能地改了口,下达了正确的命令:“紧急撤退!”同时她的身体也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逃跑。正是这一个巨大的错误,使九领九顺一生对此耿耿于怀。她知道她的命令没有错,她自己的行为错了。作为槐林里天劳兵蚁中最为强大的力量,她应该率领千夫长百夫长,迎上前去抵挡大槐国兵蚁,掩护工蚁撤退。幸运的是,乱兵中她的如此无能的举动,并没被四周慌乱的眼关注到,否则,她的都统的位置必将不保,也会彻底失去在未来成为耆老的可能。
  紧急撤退的号角吹响了。林下处处响起分头撤退的口哨声。被突然袭击的天劳工蚁和兵蚁正一边抵抗一边乱窜,兵蚁寻百夫长,百夫长寻千夫长,工蚁寻头目。正在绝望中,突然听到了哨令,便立即背对追击而来的大槐国兵蚁撒开了腿,也不管逃跑的方向是否正确。于是,槐林下出现了黑色涟漪向四周散开去,散到了槐林外,散到了荒野里,终于脱离了战场,被正在降临的夜幕遮掩而渐渐看不分明了。那道流趟向天劳国的“黑蜜线”在得到消息后,迅速地向南退缩,迅速消失在天劳国的城门内。
  正是这个四散奔逃,才使脚力不弱的工蚁逃出生天。向西向南向东的工蚁群里间杂着兵蚁,在野外逐渐聚拢,惊魂不定地沿着紧急商定的线路,在如血般红色的朦胧月光下,于亥初回到了天劳国。向北逃到乌河堤上的工蚁兵蚁,慌不择路地向西奔逃,直到抵达天劳国北原才惊魂稍定。当这一群灰头土脸的抢粮者返回天劳国时,时间已是次日的丑初二刻了。
  面对着满平台堆放着的肉蝉和蝉蜕,整个天劳国没有半点成就感,满城充斥着沮丧和失败的气氛,还有悼亡的呜呜悲鸣。此次事件使天劳国损失兵蚁七千三百五十七只,负伤二千四百九十四只,损失工蚁六千五百一十一只,负伤六百零三只。母后痛苦到晕厥数次。耆老们守在蚁后宫宸寸步不离,却无言劝慰。都统自请惩处,未允。母后口中不言,暗下决心,现在蛋白质是足够了,今春不用为食粮担心,她现在只有一件事,就是将腹内的几百粒常卵娩出,腾出囊腔,然后集中精力积蓄能量,重新孕育,争取在春末产出一序数量可观的天使蚁卵,精心孵育她们,教导她们在夏初婚飞后返巢,这是她为天劳所能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天明了,耆老们故作镇定地安排各团各大队到各原去,去寻找失散的兵蚁工蚁。牧蚜旅还未到放牧季,四团便到北原和东原去警戒,以防大槐国前来报复。事实是大槐国在攻击战中大获全胜,在林下又发现了比往年丰富十倍的幼蝉——往年只有蝉蜕和几只胎死腹中的蝉猴——哪里还会去天劳国寻仇觅恨,何况大槐国兵蚁伤亡也达三千余众,兵力显然大减。
  八步歌九低头默立在一层台的一处暗角,她的边上是南方纵队队员——缺五步一杀。歌九不知道五步一杀是否已经失命在战乱中,六指绿也无法说清。那时,黑压压的大槐国兵蚁早已将她们裹入混战中。天劳国兵蚁只能单兵独斗,工蚁只剩一边招架一边寻隙逃跑,谁也顾不上谁。许多要求“兵蚁也寻物”的工蚁自觉地在战斗中没有立即逃跑,她们试图用她们不惯战斗的双颚组团抵抗,这是工蚁死亡达六千余众的最大原因。如果只顾夺路而逃,大槐国兵蚁是追不上逃跑中的工蚁的。
  贪心不足!歌九想,如果只搬运槐林南沿和西沿的幼蝉,大槐国根本不会被惊动,大槐国更不会在申末酉初夕阳西下时开城。肯定是槐林里的乱奔胡叫惊动了大槐国,肯定!歌九想到了谨小慎微的小小蚁们,叹了口气。满耳是缺了腿断了触角的蚁的痛苦呻吟声。而战死的更是弃尸野外,连归葬哀坑都不能够了。她内心里厌恶黑甲蚁同类相残,厌恶天劳国太过自私。如果大槐国没有被惊动,天劳国会将槐林里的幼蝉搬运一空,那时,大槐国将如何度日?她想到此处,将自己惊呆了。歌九又想到了白蚁。如果打探到白蚁,就不会在今天去槐林里,就很可能避免今天的战争。歌九为自己没有说出黑石顶木片移位而后悔自责。她相信,白蚁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她却实在无法想象会是躲在哪里——黑石冈已经被寻了个遍啊!可是,真的去猎食白蚁,白蚁虽然会在反抗中丧生,据“黑白之战”所载,白蚁从不束手就擒,猎食总会变成对杀。白蚁以杉为食,多达千万众,自然不会被灭国。与白蚁对杀尚属可为,虽然不义且残忍。可是,就应该主动攻击与己无争的白蚁吗?数百年来天劳根本没有以白蚁为食的记载,现世却是如此残暴血腥。她的头脑里堆满了胡思乱想。她绝望,她自责,却根本找不到令自己信服的答案。她产生了厌世的思想。在自裁的火花闪现的同时,幸运之神光临了——她的小精灵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决定出走。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