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暖我的力量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李烁优生病已近三年，家中一贫如洗欠下不少债。妈妈自二零一四年患上严重妇科病就再无法从事劳动，弟弟在上高中，爸爸拖着疲惫的身体晚出早归。妈妈的抱怨成了刺耳的唠叨，爸爸冷着脸越加沉默……整个家里阴沉沉的，好似希望已经远远躲开，谁都不敢想未来的事情。
　　天将将亮明，李烁优穿上外套踉踉跄跄出了门，昨晚心悸狂躁闹了半夜爸妈疲惫不堪睡得正熟。路上安安静静没碰到人，她喘着粗气咬牙直往外公家走，生怕停下来就没了气力。
　　她弓着腰从门缝里看到敞开的堂屋门，说明二舅起了，于是抬手边拍边喊：“二舅开门，开门……”
　　二舅出了厨房缓缓走来，嘴上说道：“你怎么这么早跑来了，你外公外婆都没睡醒，你一个人吗？”她进来后又把门锁上，招呼她坐下歇会儿。她顾不得坐就去敲卧室的门。
　　外公穿着睡衣起身，外婆忙让他穿外套，开了门看见她蓬头垢面猫着腰站着，眼里突然一红。“唉，可怜，一大早就来投奔我，肯定是经不住啊。你这个病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一晚又一晚在想怎么救你，年纪大了年轻时知道的药方就是想不起来了，自己都恨自己没记性……”
　　外公帮她捏着背不停叹气，外婆坐起来靠着床头说：“少说几句，娃娃心里本就不好受。你自己身体也不好，保重好自己才帮得到她。”
　　外公给按按摩又暂时轻松了一些。她的背不出一天就给抓烂了，但凡能找的人她都不放过，非要对方手指酸痛她才罢休。
　　要说她的病原先伴随着月经呕吐不止医生诊断是经期综合症，虽然在调理但总不见好。后来没到经期也会突然发病，做了全身检查没问题后医生建议转心理科，被告知患抑郁症后妈妈吓得哭了起来。她倒是挺配合治疗，只是越吃药她越容易精神崩溃，除了药物根本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花光医疗费和生活费回了家，妈妈见情况不对给她停了药，万不得已才让她吃上一颗。发病时就往医务室，镇医院，县医院三头跑。有时挂上水便卧不住要起来走动，由于吐个不停无法进食，爸妈只能待在身边强制她挂水。
　　可惜这仅仅是给她补充营养罢了，呕吐的症状丝毫没有减少，最多的时候她连吐八天，最少的时候大概就是初始那年吐一天吧。爸妈没了办法，亲戚爱莫能助，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大家想到最坏的结果便是她英年早逝。
　　“我先送你回去，等会你爸妈找不见你要着急，吃过饭了我再去看你，我得先把你外婆的事忙完。”外公穿上外套搀着她慢慢走。外婆下半身瘫痪十多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出门久一些就要担心彼此了。
　　爸妈还在睡觉，听到外公的声音妈妈掀开窗帘看了一眼随即走出房间问：“大清早就跑到老爹爹那里去了？”
　　“这个小孩我心疼她啊，咋是这个命。”外公站在院子里许久口中诚心祈求，不一会儿端来一碗药。
　　“阿优起来吃药，乖。”他轻轻推她。她趴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脸埋进枕头不愿喝。外公拨开她凌乱的头发耐心劝：“要喝，不喝怎么会好呢？少喝点也行，这是我向太上老君求的药，神仙的药肯定管用。”
　　她翻过身喝下半碗，有淡淡泥土的味道，半小时后虽有些反胃但只吐了一次便不再吐了。后来李烁优才知道，那是一个偏方。外公年轻时也懂些草药，不过只依稀记得几副都不是关于妇科的。眼看外孙女越发枯瘦，他苦思冥想时时向上苍祈求，终于在梦里记起那味药来。据说外公十三岁时和村医的徒弟交好，放牛途中告诉他一方子，没想到真真救了李烁优的命。外公认为七十七岁还能回想起来实属天意。
　　李烁优快睡着时开门声惊醒了她。妈妈把热气腾腾的米粥放在床边柜子上说：“好些了吧？稀饭冷了喝几口，还是要我喂你？”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道：“现在倒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我自己吃吧。”
　　“恐怕你外公的药有用，我再去弄些来，老天保佑吃完赶紧好起来吧。”这一年别人推荐的偏方妈妈都亲自尝了才让她服下，可惜没有见效的。今天终于让她看见了希望。
　　李烁优呆呆地躺着，一双燕子忽然叽叽喳喳叫着一前一后飞进屋里停在电线上，几秒钟后围着天花板转了两圈飞出去了。李烁优直起身心里想到：农村常常把燕子比作吉祥鸟，在房梁搭窝两年从来没进过卧房，今天进来肯定是报喜。于是她喃喃道：“希望我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的。”说完望向门口，大概愿望会被燕子带向天庭吧。
　　午后太阳暖洋洋的，妈妈搬了木凳放上软垫喊她晒太阳，她坐过去靠在妈妈的腿上，要不是生病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亲密了。妈妈生病的时候没人理解她，对于她的唠叨家人都觉得烦，越得不到关注她越抱怨，一直都在恶性循环。到头来她还是回到妈妈身边享受着她的爱。
　　所谓患难见真情，帮助他的人一种给予经济支持，一种给予精神支持，两者都是难能可贵的。正是大家的爱才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否则在一个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夜晚，在多数孤独只有病魔折磨的白日，在那一个打着漩涡的川河边她早已结束生命。因为有爱还未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还让她眷恋着生。
　　回想走过的二十年，虽然贫穷却仍是开心的。这个叫做南洛的村庄，带给她广阔且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在田野里肆意奔跑，在长满水香菜清澈的水沟里洗脸，在种满芒果的山坡和小伙伴打闹……村子的人越来越多，不知名的小花杂草渐渐消失记忆中的童年倒成了宝贵的财富。
　　初中拥有最美好的时光，老师是包容的，同学还不善于隐藏，一切都是真实而深刻的。傍晚大家在草地背书，晚上躲在被子里看课外书，周末偷偷跑去上网……做不同的事总能拉到不同的朋友。初中认识的孤儿予十多年后依旧要好，知道她没钱治病把自己辛苦存的六千块钱借给了她。小学同伴彭梦轻时时给她写信，每个假期都来探望她。过去了的只是时间，有一些人一直都在。
　　高中没平静太久就生病了，懒于结交朋友，幸运的是同桌舍友总有几个在她生病时伸出援手。文学爱好者叶七颜推荐了网站，她认识了几位老师和网友，使得暗淡的日子多了几丝光亮。
　　朋友都去上大学，她回到南洛养病，期间几位好友来看望过她，有些是她不曾想到的。南洛是她的故乡，亲戚朋友都在，因此没少受大家的照顾。正是因为这些人和事啊……
　　李烁优深深叹了口气，妈妈以为她又不舒服忙说：“要不进去躺着，不吐就行，慢慢就好起来了。”
　　她摇头说：“我只是想到以前有一段时间好傻，以为自己消失了没有人会伤心，怪我当时没看重亲情和友情。”虽然代价有点大，好在比较幸运。
　　妈妈笑了：“可不是傻么！”
　　她站起身只觉晕乎乎的眼前黑了一会儿，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肩膀。扶她躺下，妈妈冲了一杯葡萄糖给她喝，喝完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烁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蓝鲸带着她游向海里，游到一个叫做南洛的小村庄。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在干净遥远的夜空发出蓝色光芒偷偷注视着她。李烁优轻轻挥手肩膀处发出雾一般的蓝色光芒，她知道那是温暖她的力量，她们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刻出现。蓝鲸轻盈地划过村庄，绕着远山走远，她开口道：“这样纯粹的美好再也不会有了。”
　　醒来已是晚上八点，她打开空间发布一条消息：“我不羡慕别人有好的工作，好的生活，好的恋情，只羡慕别人有好的身体。”
　　予看到了说:“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痛苦也不会真的就有一辈子。”接着她发过来两百块钱红包说，“吐了那么久补一补。”
　　李烁优眼里泛起泪光说：“两百块够我买三只老土鸡了。”
　　予给她出主意：“吃一只养两只吃鸡蛋，土鸡蛋也补。”接着又补充说，“我从来只是一个人，帮不到你什么就吃点好的吧。”
　　家里一个月吃不上两顿肉，这两百块钱确实够她吃几顿好的。擦着眼泪哭了一会，哭完感觉松快了一些。她把事情告诉妈妈，妈妈直说：“予实实在在是个好人，怎么能这么善良呢，你以后可不能忘了她的恩情。”
　　李烁优心想欠的恩情何止一份，那么多善良的人她都得记下。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将二十年里美好的人和事物记下，书名就叫《南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