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身死
作品名称:武林败侠 作者:蒜苗炒肉 发布时间:2023-07-26 07:36:32 字数:14308
二人未奔多远,正路过一处坟地,陆远阳依稀瞧见两个身影,奇道:“那人不是鞠前辈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文君道:“那两个家伙自从见到这片野坟就发了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远阳心道:“四君子实力不凡,兰散人林岚又是林氏族人,有他们相助的话,沐师叔他们的胜算想必会大上许多。”于是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发足奔到鞠星二人身前,请求道:“鞠前辈,我师叔那边正在与敌人交战,不知二位可否施以援手?”
鞠星闻声抬起头来,那模样却教陆远阳吓了一跳:此时他眼球深陷,脸上尽是泥尘,头发垂散飘零,指甲尽数脱落,双手染满鲜血,哪还有平日的倜傥模样?一旁的坟墓则被活生生挖开几十座,其中他苦苦守候的一位女性的白骨半露在外面,显然早已逝世多年,而阿山拔则静静跪倒在那具白骨侧面,目光中透着深刻而凄楚的绝望。
鞠星呆呆地看着陆远阳,嗤笑道:“打就打咯,现在我已找到岚儿,此生再无所求,别人打架与我何干?”
陆远阳听得林岚之名,微微愣住,余光中瞥见那白骨坟中落着一只暗红色的玉坠,大吃一惊,心道:“这玉坠不是梦中林岚前辈带着的吗?怎会陪葬在墓中?”
眼下却是想不了那么多,陆远阳一心惦记着沐长风等人的安危,见鞠星二人无动于衷,急得直摇他肩膀道:“魔主沈荒拿到了天地日月神功,我师叔他们未必是对手,还请前辈出手相助,否则大家很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鞠星却不理睬他,口中不断重复道:“岚儿在哪儿,鞠星就在哪儿,岚儿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陆远阳见他神情几近癫狂,无奈只得放弃,这时阿山拔却突然转过头,向他质问道:“你说魔主沈荒在那边?听说那人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岚妹可是死在了他手上?”
陆远阳微微一怔,想到自己梦中所见,犹豫片刻,说道:“我不知道...但林氏一族上下百口性命昨晚已死于非命,林岚前辈托梦让我告诉二位,不要再等她了...”
阿山拔喃喃道:“你说岚妹叫我们不要等她?怎么可能?我们明明约定过要一起闯荡江湖...她怎会说出这种话?你放屁!”他目光涣散,显然被这信息打击的不轻,口中嘀咕个不停,神志已然不清,“魔主沈荒,魔主沈荒...是了,以林氏的能耐,除魔教教主外,谁又能害死他们?岚妹一定是他杀的...她既知必死无疑,才会叫我们不要等她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我要为岚妹报仇...报仇!”
蓦地站起,虎目圆瞪,杀气腾腾,未待陆远阳解释,已大步朝北侧奔去。鞠星见同伴走远,嗤笑不止,轻轻抚摸着那具白骨,柔声道:“魔主沈荒乃当世第一高手,想必正好能送我一程,岚儿,我这就来见你了...”
眼见二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去,顾文君靠过来问道:“发生了何事,他们两个怎么朝那边儿去了?”陆远阳深深一叹,无奈道:“我本想向他们救助,说到半途,又想劝他们离开,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找沈荒拼命去了。”
顾文君兴奋道:“太好了!四君子虽然脾气古怪,实力倒是不可小觑,尤其是那个黑大个儿,本事极高,就算只有他们两个,对我方也是莫大的帮助,这下那魔头有的受了!”
陆远阳点点头,可脑中却想起昨夜林氏遭人屠杀殆尽的场景,心道:“魔主沈荒与群雄酣战至今,左凌悬他们却仍未现身...此事绝不可不防!”思来想去,终是决定道:“既增强援,还离开作甚?走,我们回去瞧一瞧!”
待二人折返回现场,才发现战事远比想象中更为激烈,此时袁媛等人已倒在血泊当中,沈荒则以一己之力,独战阿山拔等高手,任凭兵刃拳脚打在自己身上,身子却如钢铁般岿然不动。只见他一手挡下沐长风剑招,一手抓住姬枫的玉箫,施力一挥,将二人甩出几丈开外,狂啸一声,浑厚的内力又再次将袭来的众人冲退,雄赳赳立于人群中央,宛若天神下凡。
这时身后忽地窜出一道人影,正是菊散人鞠星,沈荒瞧也不瞧,凌空一拳轰了过去。霎时间黑龙涌动,从四面八方疾掠而至,鞠星笑着迎上去,却被竹散人阿山拔抢先接住这一招。
只听“嘭”地一声,二者内力碰撞开来,震得远处屋檐嗡嗡作响。沈荒见对方硬生生承了自己全力一击,仍是面不改色,不由道:“你这身骨倒是结实的很,还不给本座报上名来!”
阿山拔死死盯着他,反问道:“那边坟下埋葬的死者,可是你害死的?”
沈荒早就听够了这些人的指责,不耐道:“要打便打,废话少说!”拳脚相继铺开,掀起阵阵罡劲,阿山拔则凭着矫健的身手,在暴风骤雨中缓缓行进,竟是以一己之力扛住了沈荒汹涌的攻势!
这时又有两人从侧面插上,欲形成左右夹击之势,沈荒怒道:“虫子聒噪,给本座滚!”手背猛地轰在半空中,那二人眼看便要靠近沈荒,忽觉周身气压骤窒,胸腹涨鼓,其中一人竟当场爆裂开来,尸骨无存,另一人修为较强,勉强抵住了这神乎其技的拳法,可口中却不住地喷出鲜血,无力再战。
众人见沈荒竟有这般恐怖的杀人手段,一时间无人敢再上前一步,有的甚至萌生退意,心下对招惹这位魔头的行为极为后悔。沈荒却是愈战愈勇,眼中杀意愈战愈浓,皮甲上沾染的鲜血多了,干脆扯烂,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道:“给本座小心了!”翻手一掌拍在残垣上,墙壁应声碎裂,霎时之间,漫天的石瓦碎屑朝众人疾射而去,大步一挺,整个人瞬时来到阿山拔面前,五指直插对方胸口而去。
这一招看似简单粗暴,实际上却封锁住了阿山拔所有退路,后者避无可避,危急关头却被赶过来的鞠星推开,代替阿山拔被沈荒贯穿了整个胸口!
“星!”
阿山拔一声嘶吼,眼中露出铁汉子罕有的柔情,鞠星却是七窍都涌出血,傻笑道:“阿山,我这就去见她了,你与阿梅多保重。”整个人瘫软倒地,含笑而去。
众人见他死状凄惨,无不胆战心惊,沈荒哈哈一笑,再次冲入敌阵,随手抄起一柄长刀,又是一番乱砍乱杀,众人匆忙接战,都被他以更快、更精、更凶的招式杀了,一时间院内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满耳只闻人死前的惨叫声,宛如人间炼狱。
眼见同伴枉死在自己身前,阿山拔顿时红了双眼,发疯一般地冲了上去,誓要为同伴报仇。沈荒一掌击出,两条黑龙凭空生出,前后绞杀对方而去,却见阿山拔暴喝一声,两手虚抓,直接扭断黑龙的脖子,而后连轰七拳,被沈荒一一挡住,再轰七拳,比之方才更猛、更烈,迫得沈荒踉跄后退,又是七拳尽出,二十一拳拳毕,如流星骤雨,海啸山崩,最终一拳正中沈荒胸口,终于将他一身护法罡气彻底瓦解。
正所谓哀兵必胜,阿山拔招招采用以命换命的打法,早已杀红了眼,连出二十一拳后,内力已然枯竭,浑身再无知觉,然而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喝一声,七道拳影再度击了出来,每一拳都比上一拳更快,每一招都比上一招更勇,在连续击出七七四十九拳后,沈荒终于抵挡不住,肩膀、胸膛通通受到重创,护身罡气再凝聚不得。眼看第五十拳即要打来,沈荒自知不可力敌,左臂向上一架,右掌徐徐推进,只听一声闷响,二人掌风相并,引得周身气浪沸腾,尘沙滚滚,震得二人双双撤去。
待沙尘落尽,众人得以瞧见二人,只见阿山拔面色通红,一身煞气,彷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毫无虚弱之象;沈荒则是头一次露出戒备神色,嘴中吐出一口鲜血,将阿山拔好好打量一番,道:“好胆!自本座武功大成以来,还是头一回受伤,你这套拳法不错,可惜施展燃血大法命不久矣,不然倒是有资格做我的部下!”
原来阿山拔为了给同伴报仇,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施展秘术燃血大法逆施经脉,血液倒流,只为在短时间超越肉身极限,手刃仇敌。他每多打一拳,寿命便少上一分,如今四十九拳尽出,早已超出肉体能够承受的最大极限,整个人全凭一口气吊着,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阿山拔毫不在意,余光扫过鞠星的尸体,眼前尽是四君子相遇时的美好回忆,他晃了晃神,仰天惨笑,浑身肌肤赤红一片,竟是再度施展燃血大法冲了上去。
众人见阿山拔势若修罗,打的沈荒节节败退,精神大振,立时有人喝道:“魔主已是强弩之末,莫要让他缓过劲儿来,只要杀了他,魔教群龙无首,必然生乱,天地日月神功就是我们的了!”原来是重伤的由甲申终于缓过气来,振臂一呼,再度杀了上去。
此时沈荒已杀了不下十人,在场众人又岂会与他善罢甘休?沐长风与孔霖相视一眼,左右夹攻沈荒,姬枫心道:“今趟魔主沈荒与中原诸派结下深仇,再无和解可能,武林之心腹大患,不可不除!”
朗声道:“崆峒派门人听令,齐占原位,布五行大同阵!”
一声令下,四位崆峒派门人一拥上前,与姬枫合成四角之势,其中姬枫居东位,另四人分居西、南、北、中四处位置,阵一布成,形势立变,只见阵法中人影穿梭,隐隐透着青、红、黄、白、黑五色流光,齐齐向沈荒绞杀而去。沈荒呼呼呼连出三招,荡开三人掌力,当下施展身法,在阵中滴溜溜乱转,又避过另外二人的偷袭,却已深陷在这五行大同阵中无法脱身。
此阵乃崆峒派掌门苏芳木所创,深谙五行之理,沈荒每攻一人,都有另外方位的同伴协助掩护,毫无破绽,剩余阵眼又从旁杀来,攻势连绵不绝。孔沐二人退到阵外,见阵中五人配合默契,毫无自己插手余地,姬枫更是精神烁烁,每发一招都有极大威力,远非他独自作战时的实力可比,不由得暗暗称奇。
六人斗了一会儿,依然未能分出胜负,然而五行大同阵何等玄妙,五人作为阵眼,内力生生不息,只需稳扎稳打,终会耗得沈荒力竭暴毙,自是不急。沈荒被困在阵中,却是使劲浑身解数,始终未能破阵而出,忽道:“苏方木不愧为一代人杰,听说他一生只收了五位弟子,这五人无论性格武艺,各属金、木、水、火、土五种相性,而这五行大同阵,便是为你们五人所创,足可击败世间任何强敌,本座可有说错?”
姬枫道:“当年师傅创下此阵,只为教我师兄弟五人多个保命手段罢了,如今我几位师兄弟武艺已成,各执一方,早已失了联合作战的机会,没想到今日却用在了魔主身上。”
沈荒认同道:“此阵的确不凡,倘若今日你们师兄弟五人俱在,又或苏方木亲临,本座绝无幸免之理,可惜,可惜!”
姬枫见他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魔主若是全盛之时,姬某岂敢言胜?然而如今你已是强弩末矢,胜负已定,何必再逞口舌之利?”
沈荒呵呵笑道:“看来苏方木那老儿没有教你不矜不伐的道理,不战到最后一刻,谁敢轻易言胜?尤其是面对本座的时候!”
话音甫歇,右掌托举擎天,阵阵黑气倾泻而出,大喝一声,托着乌云般的黑雾,猛地向下砸去,霎时间地动山摇,骤风疾起,气浪呼啸而过,其中位于中位土阵的崆峒派门人承不住这份劲势,经脉爆裂,当场阵亡,又见黑影如电闪烁,一拳、一掌,一记擒拿手,只用三招,沈荒便将西、南、北三位崆峒派门人击毙,只余姬枫一人苦苦支撑,又惊又怒:“你竟还留有余力?”
眨眼间大阵即破,待众人稳住身形,沈荒已被一层肃肃黑气所萦绕,宛若魔神降临,他扔下崆峒派门人的尸体,沉声道:“五行相生亦相克,你这东位木阵阵眼比其他四处强上太多,那么被木克制的中位土阵阵眼自然便是大阵的破绽。然而你就要死在本座手上,木阵阵眼即失,日后便是苏方木四位徒儿齐聚,也再施展不出最完美的五行大同阵了。可惜,可惜!”
沐长风见沈荒浑身伤口在黑气的覆盖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大吃一惊,心道:“大哉乾元功这般神效,再拖下去,我方必败无疑。”
与孔由等人对视一眼,再度杀了上去,沈荒哼道:“能逼本座使出全力,倒是本座小觑了你们!”哼地一声,纵身暴起,周身黑气如滚滚浓烟,刹那间漫涌至院内每一处角落。
陆远阳护着顾文君,不断挥剑驱散黑气,内力却在急速流失,此时他被隔绝在战场外,完全看不到黑雾中战况如何。忽听沐长风喝道:“老孔!”随即便失了声音。
陆远阳心下一凛,再顾不得孔霖的嘱咐,硬着头皮闯入黑雾当中,只见沈荒杀气腾腾地与众人战作一团,而孔霖垮倒一旁,口里不断呕出鲜血,陆远阳忙扑过去,两指探上脉搏,骤然一惊,原来此时孔霖已是经脉尽断,油尽灯枯,便是华佗在世,亦无力回天。
孔霖见陆远阳那惊惧模样,咳了两声,道:“远儿,我问你,看到陵妹子了吗?”
陆远阳忍着热泪,摇头道:“回师叔,凌女侠应该没找到这林隐村来,我这就带你去见她!”心道:“孔师叔对凌女侠情意深重,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师叔在临死前见她一面!”
想到这里,抱起孔霖就朝村外跑去,谁知孔霖却喃喃道:“不在就好,不在就好...她不在这里,我就安心了...”手臂一垂,闭上双目,气绝身亡。
“孔师叔!”
陆远阳见这位传授他丐帮功夫,将他视作弟兄朋友的长辈惨死在自己眼前,心中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拔出相月宝剑,想也不想便朝沈荒杀去。后者此时正被群雄围攻,见他持剑杀来,不屑道:“怎么,没有长辈护着,胆子反而却大起来了?”随手翻起一掌,那气劲便如滔滔江水灌入陆远阳体内。陆远阳本就有伤在身,与沈荒实力又极为悬殊,五脏六腑痛得直接咳出血来,沈荒见他如此不堪一击,登时失了兴趣,也不屑去杀他,反身又朝群雄攻了过去。
顾文君远远瞧见陆远阳倒地不起,壮着胆子溜进战场,扶起他道:“陆师兄,沈荒魔功滔天,非我二人可敌,咱们还是尽快去求援吧!”
陆远阳被沈荒那一掌打得迷迷糊糊,依稀间瞧向厮杀的众人,顿时清醒,只见以沐长风为首的六七人此上彼落,正以武林中人最不齿的车轮战对敌。阿山拔独力扛在最前方,一身武功堪称已方最强,可他那六亲不认的打法,却也大大的妨碍了沐长风等人的攻势。
陆远阳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孔霖的音容,含泪道:“不,我要亲眼瞧着这魔头死去!”
顾文君见他冥顽不灵,气得直跺脚道:“那我自己去找师姐了,叫她前来支援你们!”
陆远阳想起孔霖临死前的遗言,忙阻止道:“不!千万不要叫你师姐过来!”
话未说完,一片黑阴影从上方罩下,顾文君仰头看去,一人从远处飞来,疾疾坠下,瞧着竟是被人抛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尚来不及闪躲,便被那黑影由天上砸了个正着。陆远阳急奔过去,发现那道黑影竟是阿山拔,顾文君则被他两三百斤重的硕大躯体死死压着,生死不明。
他手忙脚乱地移开阿山拔身子,却见顾文君面色狰狞,双手挣命下外爬着,然而阿山拔身体由天而降的力势太大,下半身已被砸得烂如软泥,再无行动的可能。
陆远阳惊道:“顾师妹!”紧紧抱住顾文君上半身,不断向她输入内力,可气机到了对方体内,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顾文君痛苦道:“师兄...我是要死了么?”陆远阳狠狠摇头,内力不要命地送入对方体内,想安慰她几句,又怕耽误了内力的输送,只得道:“坚持住!你不用有事的!”顾文君呜呜哭出声来,道:“师兄,我不想死...我...我才十六...岁...我...还想...还想...”
话未说完,声音渐止,上身斜栽,脑袋垂旁,眼睛瞪的犹大,立时死去。
陆远阳悲从中来,紧绷的神经骤然垮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好触到阿山拔胡乱探来的双手:“雾山派的小子,是你吗?”
陆远阳顺着瞧过去,才发现阿山拔此时双目尽失,一身的钢筋铁骨,如今已是弱不胜衣。他鏖战过久,凭遭燃木大法反噬,终于力竭,被沈荒戳瞎双眼,混乱中又被抛到空中,最后直坠落下,即便有顾文君为肉垫缓冲,也是奄奄一息,眼看便要行将就木,再无生还可能。
陆远阳知他也是苦命人,握住他冰冷的双手,道:“前辈,是我。”整个喉咙都在发颤。
阿山拔道:“逃出去告诉阿梅...岚妹已逝,我和阿星也随她去了...至于凶手是谁,再不重要,千万不要想着为我们报仇...”痛哼一声,倒在顾文君的尸体上,撒手西去。
这时一阵凄厉的洞箫声响彻整个村落,陆远阳回头看去,才发现偌大的院子里,早已散落着数不清的残骸尸骨,血泊当中,一个个江湖豪杰痛苦哀嚎,直至断气。战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人。随着阿山拔等数位高手相继被沈荒击败,如今只剩下沐长风、姬枫、由甲申三人苦苦顽抗,再看魔头沈荒,虽是浑身浴血,气喘如牛,神色却是异常亢奋,周身黑气隐现,宛如太岁杀神。
箫音由尖转低,由快转轻,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仿若一首悼忆亡魂的悲歌。耳中听着这忧伤的节律,饶是内功强如沈荒者,亦觉手足发冷,心绪不宁,仿佛置身于冰窖中。他听得渐恼,便道:“吹的什么鸟曲,提前为自己送终吗?”双掌直奔姬枫而去,姬枫连连后撤,十指舞动,箫声忽而转急,霎时间风势大起,生出数道劲流,击在四周房檐上,砖瓦随声尽碎,威力不可小觑。
此时沈荒已杀到他面前,箫音猛地一提,沈荒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再一提,手筋竟险些被一股无形之气挑断,连响数声,周身黑气已被劲流尽数湮没,胸腹肩臂,血如泉涌。
面对这诡异的箫曲,沈荒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妙,无视汹涌而来的劲流,全速朝姬枫奔去。由甲申见姬枫还有此等手段,赶紧迎了上去,一套游身八卦掌将沈荒死死缠住,沐长风亦步步紧逼,长剑横亘在姬枫身前,不叫沈荒有任何可乘之机。
随着沈荒浑身血迹越流越多,几人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这时忽见沈荒张开双臂,仰天咆哮,其嗓音之洪亮,响彻整个云霄,震得在场几人肝胆俱震,只得拼命捂住耳朵,以防经脉爆裂而死。
姬枫以音律御敌,十二分精力全部集中在自己吹奏的音曲上,沈荒却突施诡计,通过呼啸声将内力通通灌入他耳中。由于其内充斥着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流,玉箫瑟瑟一抖,啪嗒断成几截,姬枫则遭内力反噬,七窍生血,踉跄着倒在地上,一代雅士,就此陨落。沐由二人见姬枫惨死当场,均露出绝望之色,自知姬枫一死,己方再无任何胜机,同时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沈荒鏖战数十位中原高手,身子骨终于有些不听使唤,气势却丝毫不减,瞧着由甲申道:“东海之域,纷乱不休,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中原的武学。”竟是看出了由甲申的武功术路。
由甲申自知夺典无望,再无求生之念,索性笑道:“林氏邀约天下英雄,难道你关外来得,我东海就来不得?你是魔教教主,又不是大宋皇帝,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
沈荒已见识到由甲申嘴臭的功力,再不理他,转而对沐长风道:“你这剑法使得畏首畏尾,似乎尚未发挥出全部威力,本座可有说错?”
沐长风神情一黯,果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原来雾山派作为一方正派,历代秉君子之风,时穷剑法更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剑法,斩恶诛邪固然不在话下,却不善与人联手对敌,沈荒显然也看出了这点,笑道:“既然如此,本座就给你这个机会!”
此时他周身黑气所剩无几,五指一张,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黑龙,张开嘴巴,便朝由甲申扑了去。后者力气早已用尽,自知无可幸免,苦笑一声:“沈荒,咱们一会儿再见了!”便被黑龙一口吞入腹中,待黑气散尽,由甲申已是血肉模糊,闭门而逝。
沈荒一脚踩碎他的头骨,冷冷道:“这人挑拨是非,最是可恶,本座本想留到最后杀的!”
话音刚落,浑身汗毛乍起,只见沐长风剑法大起,宛如惊鸿飘絮,又似雷霆骤雨,眨眼间已在自己身上添了数道伤口。他边守边退,奇道:“你这是何剑法?”沐长风却闭口不言,一味攻敌,眼见剑招越演越烈,利剑遥指魔主,忽地大喝一声,现出上百道剑影齐齐向对方涌去。
沈荒见对方剑势锐不可当,抽身退去,却被剑势撩起的风浪死死困在其中,刺得人睁不开眼目。此时此刻,他终于生出危机之感,屏气凝神,将浑身气力全部汇集于胸腹之间。
而就在缭乱的剑影之中,利刃“定风波”脱颖而出,如长虹贯日,直取沈荒心脉而去。只听嗤地一声,长剑终是贯穿了沈荒胸膛,沐长风却面露憾色,力竭倒在了地上。
沈荒缓缓从胸口拔出长剑,沉声道:“方今天下,剑道式微,你这身手,确实难得。”
原来方才危急时刻,他见躲不过沐长风这凝聚了整个生命的最后一击,干脆挺身向前,借着身子微倾之势,以胸口代替心脏中了这奋力一击,最后长剑刺破肉身,伤口虽与心脏只距毫厘,却差之千里,沈荒堪堪只受了些轻伤。反而是沐长风耗尽了全部心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再无余力。
时至此时此刻,林隐村这场血战方才落幕,沈荒以一己之力,败尽天下英雄好汉,其魔主威名,实是当之无愧!
风吹叶落,整个院子终于安静下来,陆远阳在姬枫的箫音下醒了又晕,晕了又醒,反反复复,此时见沐长风危在旦夕,急奔过去,可惜他伤势极重,只得踉跄着走到沐长风身旁,绝望道:“师叔,远儿陪你一起!”
沈荒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注视着沐长风道:“你方才那一招着实精彩,不知作何名堂?”
沐长风苦笑道:“此招乃是雾山派时穷剑法中的乃现式,魔主往后可要牢记。”
沈荒笑道:“怎么,难道你那什么雾山派日后还敢寻本座报仇不成?”
沐长风摇摇头,道:“沐某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哪有什么报仇之理?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有一日,天下第一也会遇到对手,也不知届时魔主是否还挡得住?”
沈荒神色一滞,沉吟道:“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吗?很好!雾山派沐长风,本座会记得你的。”
五指虚抓,立时就要扭断沐长风脖子,陆远阳哪能坐以待毙,危急关头爆发出一股力量,挺剑刺了过去。可惜他功力尚浅,剑锋刚触及到沈荒血肉,便被对方的护体罡气震开数丈之远,沈荒不耐道:“扰人的虫子,给本座滚开!”
刚要一掌拍向陆远阳天灵穴,忽听阵阵脚步声,不远处丛边竟走出三人来,男的一身麻布衣,女的怀中抱着个四五岁稚童,二人背后各系着柄长刀,正是陆远阳此前在林外遇见的比翼双煞夫妇。
比翼双煞成名多年,行走江湖以背后双刀为标志,恶行累累。沈荒显然也听说过这对夫妻,抽回大手,将他二人上下打量一番,冷冷笑道:“无胆小辈,躲了这么久,终于敢现身了吗?”
李天愿苦笑道:“原来魔主早就察觉到我与贱内了。”
沈荒哼道:“你二人一开始气息掩藏的不错,可惜意图太明显,本座每杀死一人,你们两个的杀气便增上一份,待杀的多了,自然就瞒不过本座了。”目光又锁定在孙连枝怀中的孩童上,“倒是这小子的气机,本座却一直未能察觉,不知是何缘由?”
孙连枝叹道:“魔主有所不知,小儿生下来便身患绝症,似人非人,我夫妻二人苦寻天下名医皆无用,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带着孩子来到这鬼地方了。”
沈荒恍然大悟:“原来你求天地日月神功,竟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心下了然,怪不得这孩子气息似有还无,原来是半只脚踏入鬼域的将死之人。
李天愿点点头,瞧也不瞧满地的尸首,说道:“人人都说比翼双煞是武林渣残,然而虎毒不食子,李某杀人无数,却不想竟连累了孩子。只要魔主今日肯将天地日月神功交予李某,待我儿病好,我与贱内愿为圣灵教效犬马之劳!”
沈荒道:“你说你想叫本座把天地日月神功让予你?”仰天长笑阵阵,笑声久久不止。
李天愿皱眉道:“魔主何故发笑?如今你实力大减,我夫妇二人若全力施为,你未必能够讨好。”这话已给了沈荒几分面子,要知比翼双煞刀法无双,珠联璧合下更是罕有敌手,在他看来,以沈荒如今的状况,最多只能在自己刀下支撑五十招。
沈荒昂然道:“本座笑你有三!第一,天地日月神功非是长生不老之术,并不能救你那宝贝儿子的性命。第二,比翼双煞武功再高,可本座又何曾怕过谁?想教本座将神功双手奉上,实属妄念!第三,你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直至两败俱伤方敢现身,其心计之狡猾,心胸之狭隘,均非大丈夫所为,此等卑鄙之徒,我圣灵教岂屑用之?”
李天愿一边听着,一边拔出背后长刀,解下麻绳,待沈荒说完,削铁如泥的钢刃也露了出来,说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李某不客气了!”
挺步上前,一刀削来,沈荒左倾避过,正欲还手,刀势已如三山五岳,扑面而至。李天愿出招简单明了,劈砍便是劈砍,挥刺便是挥刺,泾渭分明,不含任何虚招,可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刀法,却杀得沈荒节节败退,如临大敌。
二人相斗三十余招,一个猛攻,一个严守,一时间倒也分不出胜负。孙连枝亲眼目睹沈荒将群雄杀得一干二净,知道这对手乃是生平所遇最强之人,见丈夫久攻不下,也怕出甚么意外,低头对怀中孩子嘱咐几句,便将他留在原地,飞身朝沈荒杀了去。
夫妻二人联起手来,威力大增,李天愿出招迅猛,干净利索,孙连枝刀刀狠戾,延绵不绝。二人一阴一阳,夹击沈荒,后者却道:“来得正好!”左掌虚抓,正握住孙连枝迎面削来的刀刃,眼见肉掌触及钢锋,沈荒低声一喝,罡风凭空生出,黑气顺着锋刃缠上孙连枝。这时正赶上李天愿一刀劈下,沈荒翻掌回拉,霎时间黑风大作,那黑气宛如一只无形的手,刚好将孙连枝扯到自己身前,替沈荒狠狠挨了丈夫那致命一击。
李天愿方才躲在暗处,自然瞧见了沈荒这神乎其技的擒拿手段,然而后者鏖战至今,早已杀得精疲力尽,再使不出半分内力,这才导致李天愿错估了场上局面。这一招全然不留后手,孙连枝整个右肩竟被一刀卸下,霎时间血肉翻飞,身子晃了晃,随即倒在血泊当中,显是没得救了,余光瞧向李天愿,喃喃道:“治好咱儿子的病...”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死在了丈夫的刀下。
“连枝!”李天愿扑到孙连枝身前,见妻子瞪着双眼,显是死不瞑目,眼眶一湿,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他性格木讷孤僻,年少时在江湖闯下恶名,有如行尸走肉,好在遇到同样性子古怪的妻子孙连枝,二人相濡以沫,互相舔舐伤口,这才一路走到现在,眼见儿子重病有望,幸福即在眼前,岂止竟是诀别。
沈荒冷笑道:“你无须伤心,本座这就送你下去陪她。”
李天愿强忍着悲伤,腾身而起,正要再战,却见沈荒面色通红,样子与方才阿山拔使用燃血大法时颇为相似,恍然道:“怪不得你至今仍能生出内力来,原来是偷用了竹散人的秘法,所以才刻意引连枝上钩,打算来个出其不意,一举歼灭我夫妻二人。只是此等秘法,你又是何时学会的?”
沈荒淡淡道:“天下武学,只有本座看不上的,没有本座学不会的。这种诡术,以燃烧精血换取气力,本座一眼便瞧会了,只是没想到真有使用它的一刻。此番施为,大概消耗了本座十年寿命,你们夫妻二人可以瞑目了。”
李天愿“啊啊”叫了两声,那声音似在哭,又似在笑,最后挺刀上前,发疯般的乱砍,又哪里是施展了燃血大法的沈荒对手?不出十招,便被沈荒毙于掌下,陆远阳看在眼里,明知即便最后是那比翼双煞胜出也不会绕得自己性命,仍是阵阵绝望。
“爸!妈!”
比翼双刀的孩子等在一旁,见父母二人先后倒下,甚是不解,走到孙连枝尸体旁边,将她仅剩的左臂使劲摇了摇:“妈,孩儿饿了!要吃奶!”
他年纪尚浅,对生死之事一无所知,见孙连枝并无反应,便伸手扒去她胸前衣物,无视母亲浑身鲜血,露出母乳,低头便欲吸奶。
沈荒虽然了结众人,可使用燃血大法代价极重,恐怕今生今世,武功再无进一步的可能,瞧着这单纯的孩子,也不禁微微恼怒,心道:“这孩子身患绝症,活在世上也是受苦,本座现在就送你与父母团聚,来世也好投胎个好人家。”
送出掌风,便要将其毙命,却见那孩子忽地站起身子,几步之内抢到自己身前,小手猛地一推,狠狠击在魔主小腹上!
这一掌威力极为惊人,加之沈荒毫无防备,竟被打得仰面倒在地上,丹田由燃血大法重新凝聚的内力再次被击溃。但沈荒毕竟是沈荒,即便横遭偷袭,手上功夫却毫不落下,倒地瞬间连出三掌,霎时间幻化出三条黑龙,朝那小孩儿咆哮而去。与此同时,那小孩儿袖子一摆,凭空现出六条羽鹤,仅眨眼功夫,就将败尽天下英豪的黑龙绞杀一空!
这一变故叫陆远阳目瞪口呆,心道这孩子莫非是神仙转世,否则区区四五岁年纪,怎会有此功力?”
那孩子挺着胸脯,眯缝着双眼,说道:“长生殿韦应苦见过魔主!”
沈荒瘫坐在地上,由于燃血大法的反噬,再无力站起,眼中透着浓厚的杀意,道:“是了,既然天地日月神功再现人间,又怎会少了你这老狐狸?倒是本座思虑不周了!”
韦应苦恭敬道:“魔主言重了,魔教教主神功盖世,老朽这个将死之人又岂敢与之争锋?奈何这一身锈骨再熬不过几个年头,无奈只好对殿下拳脚相向,还请恕罪!”
沈荒冷笑道:“所以你就修习返老还童之术,待重新变回孩童时期模样后,伪装成比翼双煞的儿子,伺机偷袭本座?”话锋一转,又思忖道:“是了,以你的本事,只须逆施经脉,装作身患绝症自是无人能识破,想来比翼双煞之所以会来到瘴谷,也是由你在暗中一手操控,可怜这两个呆子,临死时还苦苦念着孩子的重病,岂知真正的血肉早就被人掉包了!”
韦应苦笑吟吟道:“这些年魔教声势日益壮大,殿下您实力如何,老朽再清楚不过,若不耍点手段,又如何能够取胜?待老朽人死灯灭,我徒儿一人又如何抵挡魔教蚕食?”
沈荒又道:“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分明已踏上长生之路,难道仍未能超脱生死之路?”
韦应苦道:“魔主有所不知,老朽修习的返老还童之术,乃是我长生殿中追求不死之道的一副古老偏方。修习此术者时间逆流,寻常人生老病死,我却由死赴生。三年前老朽大限将至,无奈只得施展此术,仅一年时间,便由老态龙钟之象变回中年相貌,当时我自是欣喜若狂,还倒长生有望,可惜又过一年,已由中年化为青年,那时我已感到不妙,可惜尚未来得及找到应对之法,一年过去,老朽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我知天道不可违,返老还童之术或许能够欺瞒一时,却不能通得大道,想来再过不久,老朽就会退化为婴,归于虚无,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巴蜀竟传来了天地日月神功问世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不禁笑出声来,只是显露在那稚童脸上,却是万分诡异。
“永生之路,有始无终,比翼双煞的孩子身患绝症,每一日过的都无比痛苦,老朽将他杀了,那是他的解脱!而后我顶替了他的身份,也令比翼双煞少受了一份丧子之痛,这是功德!呵呵,能成为老朽追求长生的一份助力,也算是他们一家的荣幸,就好比魔主殿下,今日为老朽护得天地日月神功的周全,长生殿上下自会铭记殿下恩德。”
说着伸手一抓,便欲夺走沈荒腰间的功典,可惜手臂太短,被沈荒轻易躲去,哼道:“本座纵横一世,未想最后竟败在你这黄毛小儿手中,当真可笑!”
韦应苦道:“倘若魔主成全,老朽当厚葬殿下,保殿下后人永世无性命之忧!”
沈荒哈哈一笑:“老狐狸想的倒是够远,不若先着眼当前,能够胜过本座再说罢!”
韦应苦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叹道:“既然如此,老朽只好得罪了!”
他稍一吐气,双掌前托,缓缓一推,脚下砖瓦便如浪潮般席卷而去。沈荒低吼一声,浑身漆红,竟是再次施展燃血大法,护法黑气登时覆在身上,形如甲胄。二人厮打在一起,拳脚相应,各显神通,转眼已斗了百招,竟是难分敌手。
陆远阳见沈荒从白天打到黑夜,出手仍是快如闪电,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又见那韦应苦出手不缓不急,以慢打快,似有四两拨千斤之势,堪堪压制住沈荒,更是不可思议道:“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瞧着四五岁年纪,说话却比丐帮江帮主还老成,面对魔主居然丝毫不落下风!”方才他在亲眼目睹了沈荒的滔天魔威后,再不信这世上还有人敌得过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黄毛小儿实力竟如此强悍。
沐长风道:“长生殿在当朝未建立时便已兴起,传教长生之道,教内信徒无数,高手数不胜数,只是与中原武林涉及较少,才不被人熟悉罢了。若我记得不错,苦字辈应该已是长生殿两代以前的人物了,没想到依然有前辈活在这世上!”
陆远阳心下一凛,不再关心战况如何,反而扶起沐长风道:“不管那些了,沐师叔,我们快走!”
沐长风却推开他道:“方才一战,师叔已油灯枯尽,远儿,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陆远阳哪会罢休,拖着沐长风的身子便往外跑,可惜浑身骨骼多处碎裂,双臂再使不出半点力气,没走几步,便跌倒在地上,沐长风则目不转睛地瞧着不远处的激战,忽地苦笑道:“来不及了...”
原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沈荒动作终于迟缓下来,反观韦应苦却是愈战愈勇。只见他横掠半空,推出一掌,正倚过沈荒右肋,指尖悄然划过,已封住对方胆中、血海多处穴位。危急关头,沈荒暴喝一声,倾尽所剩无几的内力,幻化出一条面目狰狞的黑龙,张开长牙巨口,向韦应苦吞去。
面对这凶气凛凛的一击,韦应苦竟是避也不避,任凭黑龙将自己吞入腹中。片刻之后,黑雾中现出万缕精光,数百只金光闪闪的仙鹤破开黑龙肚皮,尽数朝沈荒飞去。它们盘旋于半空之中,疾速飞转,羽翼缓缓落下,待罩住沈荒身影,忽地堆叠为一座高山,其光芒之盛,有若圣仙降世,刺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黯淡下去,陆远阳终于看得清周遭的一切,只见不可一世的魔主沈荒此时躺倒在地上晕迷不醒,韦应苦则拾起地上沐长风的佩剑定风波,缓缓靠近。青光一闪,长刃已在沈荒胸腔走了一遭,心脏更是被活生生剜了出来,未想到魔主沈荒叱咤一生,最后竟落入如此下场。
直到此时,韦应苦才终于放心,低头看着沈荒的尸体苦笑道:“非是老朽手段残忍,要怪也只能怪殿下的大哉乾元功过于霸道,对不住了!”挥动长剑,又想将沈荒头颅一并砍下,眼见白刃及颈,却听沐长风道:“魔主沈荒一世威名已归于尘土,还请前辈让他体面地离开罢!”
韦应苦微微一怔,放下宝剑,笑吟吟地走到沐长风身前,说道:“此战沐掌座居功至伟,这点要求老朽还是要答应的,不知二位还有什么遗愿吗?”
沐长风平静道:“不知前辈可否放过我侄儿?”
韦应苦断然拒绝:“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沐掌座这要求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陆远阳见他为了夺取神功,先是杀害手无寸铁的孩童借以伪装,又以逸待劳,等群雄死光后再行偷袭,得势之后,更是连敌人的尸首都不想放过,手段之卑劣,远逊于光明磊落,说打便打的魔主沈荒,心下极为不齿,不屑道:“师叔莫要求他,这黄毛小儿心肠歹毒,眼看着大家先后死在沈荒手上,分别早已算计好了一切,他决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韦应苦也不作恼,反而笑道:“你这娃子牙尖嘴利,头脑也灵活的很,可惜武功实在是差了些,不然也不会将你师叔拖累至如此境地。”
陆远阳顿时语塞。
韦应苦又道:“沐掌座,你宅心仁厚,老朽深感佩服,倘若魔主殿下泉下有知,想必亦会感激你这份恩德,如有来生,望你二人能够成为知己。”
双掌齐出,一左一右分别朝沐陆二人袭去,忽觉头顶一黯,一道威猛的黑影骤然出现在韦应苦身后。他猛地一惊,双腿向后撤去,目光往上一瞧,差点吓得魂归西天,只见本应死去的沈荒尸体此时就站在他身后,双目通红,心房处空空如也,犹如丧鬼,左掌扣住韦应苦右肩,右掌狠狠一扯,当即将对方的左臂卸了下来!
局势变幻之快,实是叫人应接不暇,要知韦应苦实力高强,本不应叫沈荒轻易得手,可他刚刚才战胜了天下无敌的魔教教主,更是确认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此时正值心神最为放松之际,又拖着个四五岁孩童的弱小身体,这才叫沈荒抓住可乘之机,一招逆转了战局。
韦应苦痛的在地上连连打滚,惨声凄厉,瞧着面无表情的沈荒,惊惧道:“不可能,我明明将你杀了!你究竟是人是鬼?”
沈荒长臂一捞,缓缓将韦应苦提到半空中,不屑道:“本座乃天命所归之人,岂会死在你这老狐狸手上?”身子一倾,指了指自己被挖空的左心房,在韦应苦耳边低声道:“本座天生异相,重瞳如此,心脉亦如此,这心脏,本座长了两颗!”说罢拳头猛地捣入韦应苦嘴中,竟破开对方的后脑壳,直接贯穿了过去。
陆远阳眼睁睁瞧着韦应苦残破的身躯缓缓瘫倒在地上,抽搐数下,再无动静,一时间怔得说不出话来。沈荒却未忘记他们二人的存在,擦干手上的鲜血,沉默着缓缓走来。
他脚步极慢,可踏在院内碎裂的石板路上,却犹如一首杀人的强音,沐长风知他绝不会放过自己,苦笑道:“真是可笑,无论他二人孰胜孰负,你我都只是刀俎上的鱼肉罢了。远儿,如今你可明白,江湖中人看似风光,却也逃不过任人宰割的命运,由古至今,只有实力强劲者才能闯出一条不一样的生路。若你能侥幸逃过此劫,务必记得师叔这番话。”
他用力站起身来,又低声吩咐道:“快逃吧,咳咳...我答应了陆师兄要护你周全,莫要让我在临死前做个不守承诺的小人...”
陆远阳喃喃道:“师叔...”
沐长风道:“快走!”
话音落毕,沐长风已冲了上去,然而他手中既无兵刃,内力又所剩无几,赤手空拳相斗,又焉是沈荒的对手?几招下来,胸口便被重重地轰了两拳,横卧在地上,失了气息。
陆远阳远远瞧着,心里只觉空荡荡的,既想不起战斗,也想不起逃跑。沈荒缓缓走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意,疑惑道:“小子,你师叔甘愿舍弃性命,也要为你创造逃生的机会,你为何却不跑?”
陆远阳颤抖着站起身来,嘴上不停念叨着:“魔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嘴上虽然如此说,可他自昨晚连夜作战,如今已是伤痕累累,报仇的意志虽强,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面对魔主威势,膝盖一软又跪在地上。沈荒见他如此不堪,鄙夷道:“本座问你,这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空无一人?你执意开口诬陷本座,又是为何?”
陆远阳却已是什么都听不到了,此时他心中只剩下一事,那便是为沐长风等人报仇,竟以宝剑为杖,执拗地站起身来,方要上前,武器又被沈荒一掌拍落。
这样反反复复几次,沈荒终于失去耐性,一掌狠狠拍在陆远阳天灵穴上,后者只觉脑袋嗡地一响,随即便倒在地上,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