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曙光初现

　　总部首长悄然视察后不久，各路人马开始不间断来到欣荣农场来采访报道，最后把这里树成了“抓革命促生产”的典型，就这样郭平和他的农场火了。
　　很快郭平就接到调令，出任军区一师副参谋长，虽然看上去还是正团级，可是毕竟职务上算师一级领导了。对于这个在预料之中的调动，郭平显得很平静，他坦然对为他抱不平的张振国说：“总算是回到野战军序列了，归队了。”
　　朱洪兴也同时接到调离，和郭平差不多，出任一师政治部副主任，他对郭平调侃道：“这下好了，咱俩以后还在一个机关上班，你抓军事，我抓政治，都算干老本行。”
　　然而郭平心里隐隐对雨花依然没有平反感到不公，更担心刚刚生完第三个孩子的雨花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是否受得了。好在晓宇和晓华已经长大了，晓宇对自己说了一段让他差点掉泪的话：“爸爸，你就放心走吧，这里交给我和晓华了，我们俩保证照顾好妈妈和小弟弟。别担心啊爸爸，我估计妈的事情很快也会有希望了。”
　　这一刻郭平真的感到孩子长大了，是的，他可以放心走啦。
　　说来还有更巧的事情，就在郭平和朱洪兴即将要走的时候，农场又来了两个老熟人。
　　一大早郭平就接到了通知，说考虑到他和朱洪兴即将要走，上级又给他们派来了两个人，其中一名将出任副场长，而且都是自愿要求来的，说他都认识，人家就是冲他来的。
　　中午时分，吉普车驶进了农场场部大院，接到哨兵电话的郭平赶紧和朱洪兴、连长张振国、指导员李永贵出去迎接。
　　吉普车旁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四个兜的干部军装，佩戴着领章帽徽，属于现役军人。另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穿一件洗的发白的旧式军装，脸上布满沧桑。
　　军人一看到郭平马上大步迎上来敬礼道：“报告郭副参谋长，原东海军区警备师一连连长宋国柱奉命调任海峡军区欣荣农场副场长，请指示。”说完双手递上介绍信。
　　郭平回礼后礼节性性地说：“辛苦啦。”说完把介绍信传递给朱洪兴。
　　朱洪兴看了看介绍信疑惑地问：“老郭，不是说老熟人吗?你咋没反应呢？认不认识？”
　　郭平这才想起，盯着宋国柱看了好一会，抱歉地说：“脸熟，记不起来在哪儿认识的。”
　　宋国柱低头嘿嘿笑着说：“老连长，先别说我，你看看这位是谁?”说完一把拉过身后的白发人。
　　白发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夺眶而出，用手指着自己的心窝，可就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郭平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人，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忽然一个消失许久的脸定格住了。
　　“你……是老吴？”郭平难以置信地问。
　　白发人终于仰天放声大哭，郭平上前与他紧紧拥抱，两人头顶着头的哭声引起了准备吃午饭的官兵们驻足观看，李永贵赶紧挥手示意战士们离开。
　　抱着刚满月小儿子晓军的雨花闻讯从卫生所也来到场部院子，她一眼看见了宋国柱，再一看和爱人郭平抱在一起的竟然是老指导员吴富贵，她失控地大喊道：“国柱，指导员，咋是你们俩啊，你们也来咱农场啦，天意呀。”说完也百感交集地哭了，怀里的晓军也被吓哭了。
　　雨花对吴富贵和宋国柱说：“这下好了，虽然郭平走啦，但是有你们在，我和三个孩子们就不孤独了，你们就是我的娘家人。”
　　说完边哄着晓军边对郭平说：“他爹，这就是我一直和你提起的宋国柱，朝鲜战场上和我们一起坚守杆子岭坑道的师部警卫连的小宋，我在监狱里多亏了他照顾我，要不然……”
　　宋国柱忙止住说：“大姐不能这么说，你不也说了吗，咱们是一起守过坑道的生死战友。”
　　雨花忍不住问：“哎，国柱啊，你俩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快说说。”
　　郭平一挥手：“啥也不说了，先吃完，咱们边吃边聊。”
　　一旁的张振国赶紧对一位年轻战士咋呼道：“通信员，快去通知司务长，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一桌午餐，备足酒水，快去。”
　　通信员一溜烟跑了。
　　
　　食堂后院的房间里，朱洪兴端着酒杯站起说：“今天这顿饭意义不同，首先是欢迎老郭的老搭档吴指导员落户我们欣荣农场；其二是欢迎宋副场长就任；三是正赶上我和老郭离开，也算是告别酒吧。来都在酒里了，干杯！”说完一仰脖子干了。
　　郭平咪了一口对吴富贵和宋国柱解释说：“我不会喝酒，请原谅。”
　　接着指着雨花说：“原来她挺能喝，可现在要给咱家老三喂奶，就请多包涵了。”
　　雨花的急脾气又来了：“哎呀，指导员，快说说你俩是咋到这里来的。尤其是国柱，你和我们都不是一个军区的，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啦？连长不当了，到这里当什么副场长，咋回事？快告诉我，把我憋屈的。”
　　一席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吴富贵长舒一口气缓缓地说：“我的问题组织上总算是有定论了，敌特嫌疑也取消了，通知我出路有几条：一是返回老家原籍；二是听从组织分配，但是都是到偏远的农场、林场和矿山什么的；三是自己提出投亲靠友的方案。我被解除嫌疑后，允许我可以读书看报了，那天我正好看到军报上介绍你们的欣荣农场建设事迹。我看了很振奋，当即决定要求到这里来落户养老。我的理由很充分，我和场长郭平从一入朝就是老搭档，她爱人雨花现在也在这里当医生，我们都是一起在朝鲜战场坚守坑道的老战友，彼此都很了解和信任，而且你们这里建设的这么好，我愿意把后半生都撂在这里。就这样组织上同意了，我就来了。”
　　郭平含着泪握住吴富贵的手说：“谢谢老伙计，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你来这里说明咱们的战友情深。你放心，不管我和老朱走不走都一样，这里一定会是你最满意的地方。”
　　雨花还是火急火燎地追问宋国柱：“那你呢，你咋来这里了？”
　　宋国柱笑着对郭平说：“老连长，大姐的脾气一点都没改变，还那样。”
　　屋里又一次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宋国柱也长叹一口气说：“嗨，大姐你知道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对我们自己人这样的敌对态度，多次顶撞上面，最后被他们认定为政治立场有问题，要让我复员回老家。幸亏上面我的一位老首长帮我说了情，最后的决定是保留军籍和干部身份，下放到部队的农场接受改造。我一听指导员要求来这里，当即决定也要求一起来。我的理由也很充分，我和老连长、指导员，还有雨军医都是一起坚守杆子岭坑道的战友，在一起相互间有个照应，他们也就同意了。经过我的那位老首长从中协调，我就过来了，还给搞了个副场长，保留军籍，我非常满意，知足了。我已经给老家的爱人写信了，动员她们一起过来，咱也和指导员一起在这里扎根了。”
　　雨花乐着对吴富贵说：“指导员干脆你也把家里都接过来吧，这样多好啊。”
　　屋里的人都盯着一言不发的吴富贵，期待他的回答。只见他呆呆地望着窗外说：“这十几年孩他妈和两个孩子因为我受尽了苦，一直带着俘虏和敌特嫌疑家属的帽子，生活的非常苦，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她们。”
　　雨花指着一旁的郭晓宇和郭晓华说：“指导员，你不能这么说。你看我两个孩子现在也都在这里，他们在这里享受了全家团聚的快乐，没什么比亲人相聚更快乐。”
　　郭平拍着吴富贵的肩膀说：“对啊，老吴，既然嫂子和孩子在老家也受苦了，现在你已经清白了，把她们都接过来，在这里安家。雨花说得对，好歹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了，这种甜蜜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吴富贵感恩地双手抱拳，无言以对。
　　郭平站起来说：“干脆来个痛快的，临走前我再最后行使一下权利。”
　　说完表情严肃地对张振国和李永贵说：“张连长，你派两辆车和战士分路护送老指导员和宋副场长回家接家属。李指导员，你派人在家属区给他们修建新房，确保人来以前全部完工，配足各种生活必需品，包括孩子的读书问题都由你解决。”
　　两人起身答道：“是！坚决完成任务！”
　　接着郭平对朱洪兴笑眯眯地说：“老朱，也给你一个任务咋样？”
　　朱洪兴也胸部一挺说：“坚决完成任务，请副参谋长下达命令。”
　　郭平一拍他的肩说：“你什么意思啊？”
　　和睦的气氛中，郭平对朱洪兴说：“老朱，你以师政治部副主任的身份，请他们出面和老吴、老宋家乡的公安打个招呼，帮助把户口一并迁移过来，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朱洪兴想了想说：“好吧，我一会就打电话回去，找主任请他帮忙，把介绍信什么都弄好，最好是老吴他们回家后就可以直接办理户口迁移手续，这样干净利落，这事交给我啦。”
　　吴富贵和宋国柱同时起身端着酒杯激动地说：“谢谢啦老战友，这就是家的感觉，太好啦。”
　　第二天上午，来接郭平和朱洪兴的吉普车已经到了，两人正在和送别的人一一告别。
　　雨花领着三个孩子来送行，郭平拉着郭晓宇的手说：“晓宇啊，爸走啦，你就要代替爸爸照顾好妹妹和弟弟，过几年爸送你去当兵，咋样？”
　　郭晓宇一听顿时两眼放光：“真的?拉钩上吊。”
　　郭平笑眯眯地和儿子手指相钩异口同声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旁的郭晓华不高兴了，嘟囔着嘴撒娇道：“爸爸不能偏心眼，还有我呢，我也要当兵，当一个像妈妈一样的女军医。”说完也伸出了手指。郭平指着雨花说：“晓华，你和妈妈拉钩吧。”
　　郭晓华急的直挥手：“不嘛，你官大，就是要你拉钩。”
　　周围的人都笑了，郭平只好与女儿再拉钩上吊。
　　雨花抱着郭晓军，幸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感到很满足。
　　郭平对雨花轻轻地说：“我走啦，相信组织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我和老朱，还有老吴的情况就是信号，我感到春天很快就要来啦。”
　　雨花点头道：“嗯，我坚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我等着你来接我们娘四人。”
　　郭平对宋国柱、张振国、李永贵交代道：“你们仨要明确分工，老宋主抓农场的后勤和生产经营，李指导员你配合他工作。张连长你重点还是抓好部队的军事训练。我感觉部队嘛，总归要做好保家卫国的准备，你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种田，如果哪天把你们调防了咋办，因此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宋国柱、张振国和李永贵立正敬礼道：“是，明白！”
　　朱洪兴握着宋国柱的手晃动着说：“老宋你要把我们俩制定的长期发展规划好好研究研究，不仅要把这里建设成一流的后勤保障基地，还要建设成部队训练的住训基地和干部休养基地，任务不轻啊。”
　　宋国柱频频点头说：“嗯，我一定全力以赴，放心吧二位首长，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没说的，坚决把这里建设好，管理好，否则死不瞑目！”
　　郭平叮嘱宋国柱和李永贵：“照顾好吴指导员，他太不容易啦，拜托你们啦。”
　　吴富贵笑着握着郭平的手说：“我不要照顾，我也要请战，给我分配工作。我主动要求协助雨花搞好教育卫生工作，行不行老伙计？”
　　郭平满意地说：“好，这才是打不垮、压不弯的革命老兵。”
　　雨花笑着催道：“好啊，你有完没完，快走吧，路上好几个小时呢，晚了赶不上吃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