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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在水一方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沈流年      发布时间:2023-05-19 21:33:19      字数:6769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完全没有印象,脑子已经断片了。回到包房时,酒至半酣,群情高涨,你来我往,我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我翻了下身子,努力想从记忆里探索蛛丝马迹,脑壳痛得厉害,像被刀砍过的钝痛。寂寞如繁花散尽,未及收拾的心情,和着窗外的风低低回回,像我慌张不安的心。正午的阳光有着丝绸般的细致与柔和,从窗外游弋进来,穿过疏空的枝叶空缝嵌进我的身体里,人间万般烟火气息与屋内深色简朴的家俱什物相融。身旁小寐的那只肥猫微眯双眼,散发着散漫的气息,偶尔会睁开眼睛看一看我这个非法闯入的陌生人。到W市后,我虽然也会饮酒,但有节制。也许是到了新环境,什么都是陌生而新奇的,反而勾不起太多忧伤的回忆。心情放轻松了,自然不需要酒精来麻痹。某次胃痛抽搐,林美陪着我去医院作检查,医生看了胃镜说是靡烂性胃炎,保养不好容易转化为胃癌。不管是不是医生危言耸听,我都不敢拿健康开玩笑。毕竟,我答应过母亲,要好好活着,等父亲和小满回来。
  “终于醒了?”马妹端着一杯蜂蜜水过来放在茶几上,“醉成这样,被人抬去卖了都不知道。”
  “谁扶我回来的?”我后知后觉,醉成那样应该走不回来。  
  “当然是我啊,像扛个麻袋。不然,你希望是谁?陈洛尘,大姑娘还是万能充?”马妹媚笑着,眉眼如丝,恍若盘丝洞里的妖精。
  “昨晚我好像在第九大道看见陆以墨了?怎么,他也回来了?”马妹问我。
  “我怎么知道,阴魂不散!”貌似我们从KTV走出来时,他的车停靠在路边,我于醉眼朦胧中看见他坐在车里抽烟,他的脸庞隐在腾腾烟雾中,看不太真切。
  “他对你余情未了?你这个清汤挂面,要大胸没大胸,要屁股没屁股,真不知他看上你哪点?”再普通的衣服穿在马妹身上都能凸显出万种风情,胸前饱满如两颗破土而土的种子。
  “无限风光在胸前,杨柳,你才称得上女人。”同为女人,我羡慕马妹这种有料的。
  “可惜陆以墨对我这种女人有免疫力,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只好你这一口?”马妹抚弄着肥猫庞大的身躯,许是太胖,连动一下都困难。
  “杨柳,”我正色道:“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正形是什么鬼?”她笑,“你男朋友?”
  “你……”我气笑了。
  “你打算如何?接下来,今天本小姐可没有时间陪你。”
  “你要干嘛?只一天就喜新厌旧,保质期也太短了吧。”
  “我给我找姐夫,你不是一天催我找老伴吗?”她边涂口红边说。
  “谁啊?新欢VS旧爱?”
  “你不认识。”她抛下这句话,“姐走了,走时记得把门给我锁上,别把小偷招家里来了。”
  “正好羊入虎口,来个先奸后杀。”我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
  “切。”她在玄关处换上高跟鞋,扭着杨柳腰出门。
  “杨柳,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杨柳了?”我看着她如风摆枊的身躯。
  “Who?”她回过头。
  “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一会我走了,肥猫怎么办?”马妹确实也勾了不少男人的魂。
  她抛过一个媚眼,“你的清汤挂面,我家肥猫就喜欢,你只要不把它放出门,它那体型饿几天都没问题。”
  房间里复又安静下来,我窝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胃里火烧火撩的,像有一撮小火苗在燃烧。沙发旁边是马妹倒的蜂蜜水,我拿过来喝了一口,试图将胃里的火苗浇熄。隔一会,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感觉无数的气泡在肠胃里上窜下跳,我急忙跑到卫生间,叽里呱啦一阵折腾,不仅刚喝进去的水,连胃里的黄胆水都呕吐了出来,眼泪鼻涕一齐流出来,糊得满脸都是,我勉强支撑起身子,扯过纸巾擦把脸,捂着肚子回到沙发上。肥猫被惊醒了,睡眼朦胧地望着我,喵乌---叫了两声,蓝色的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光。
  “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你这么胖,应该少睡觉多锻炼。”我伸手去摸它的身子。
  “喵乌……”它又叫了两声,耳朵竖起来,看向我的眼睛里有了几丝敌意。
  我喜欢狗更甚于猫,原因在于小猫喜欢抓人,以前家里也养过猫,主要用来防治老鼠。乡下房屋密封性不是特别好,房屋里鼠患成灾。白天,老鼠就开始溜出来活动,胆大的爬到床上啃咬小孩的脚趾。晚上更是猖狂,成群结队的老鼠四处走动,吵得人睡不着觉不说,仅有的粮食也被其糟蹋得不少。一般人家都会依靠养猫来消失老鼠,只要有猫在,老鼠基本不敢太猖狂,而那时猫捉鼠的基本技能还在,隔段时间,我家的小猫就会叨只老鼠到主人面前来邀功。现在的猫基本都是用来玩耍和观赏的,可能连老鼠都不会捉了。正胡乱想着,陈洛尘打电话过来问我,吃没吃东西,需不需要他给我带过来。
  “陈洛尘,你先去忙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我赶紧回答,生怕陈洛尘真的拎着食物过来,而我宿醉未醒,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小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已经给几家医院投递了简历,很快会有结果。”他在那端轻声说。
  “陈洛尘……”我的声音哽住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在古城医院应该已经是科室主任了。”
  “什么主任都没有你重要。小年,起来喝点粥,这样不伤胃。”他喟然,“今天需要我陪你吗?”
  “陈洛尘,我今天想回南溪去看看。你放心,我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我摸着胀痛的脑袋,确实迫切地想要回南溪去。
  “那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在那端说道:“我就在古城等你。”
  “嗯。”我挂了电话,试着站起来,头还是晕乎乎的,起身到卫生间冲了一个热水澡,冲刷掉满身的烟酒味,换上干净衣裤,才觉得整个人清爽许多,连脑袋都没那么沉重了。
  我买了去南溪的车票,先乘高铁再转汽车,到达南溪时已经是下午了。我提着行李从车站出来,准备搭乘出租车回家。南溪与五年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下了高速公路,入目即是一片商业街区,从高速路口直接延伸到南溪集镇,道路两旁是新规划的美食街,依次是赵氏黄糕粑、盛氏豆豉火锅、黄家羊肉粉、徐氏酸汤鱼,周氏南溪凉粉……凡是你能想到的南溪美食在这里都能找到踪迹,鳞次栉比的高楼,琳琅满目的招牌,豆豉火锅的香味,闻着味道都能解馋虫。从早上到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索性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此时闻到豆豉粑,羊肉汤,酸汤鱼的味道,倒觉得有些饥饿的感觉。
  我还是没吃东西,又往南溪集镇走去。南溪分为上场、下场、平街、东桥等几个部分,不同区域销售不同的东西,比如购买农资就得到供销社,日常百货等就到平街,而五金建材就要到下场了,还有牛马等牲口交易的市场,那就是马家巷子后面的牛市。南溪人喜欢喝茶,茶馆星罗棋布,大小茶馆二十余家,大者十余张躺椅,茶客每人一张躺椅,面前放茶几置茶具。店家巡回供开水泡茶,茶馆名曰“喝茶”,其实有多种功能,首先是约会,是商务会所的前身;另一种功能,调解民间纠纷,甲乙两方因事争执,经中间人约定时间在某家茶馆喝茶解决纠纷。第三种即说书,南溪有两家茶馆说评书,晚上七八点钟,店家把茶馆打扫干净,椅子安放整齐,听书人就绪,说书人右手拿惊堂木,左手拿扇子,便开始说书。
  五年前,我就是这样带着陆以墨在南溪街上游逛。走在当年走过的地方,深深地呼吸几口空气,想要寻找一种熟悉的味道。只是,那些被遗失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你什么时候放下,你就什么时候没有烦恼。曾经在青山寺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决定要放下了。放下,就意味着我要与过去的生活告别,以另一种姿态去开始另一种生活。转身,向着熟悉的地方走去,落日的余晖依旧明媚,泄漏在斑驳的老街墙壁上,跳跃着,晃动着。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赶场天,出租车的生意出奇的好,我连拦了几辆车都是满员。只得往公交汽车站走去。早些年,南溪有连通市区的公共汽车运营,相较于中巴车的温暖舒适,公共汽车的座椅是塑胶的,夏天还很凉爽,冬天坐在上面冰屁股。特别是车窗玻璃基本关不拢,寒风从破洞里灌进来,那叫一个透心凉。唯一的好处,票价便宜。中巴车从南溪到市区的票价是五元钱,公共汽车只要两元钱。人们为了节省车费,宁愿去挤破破烂烂的公共汽车,导致中巴车基本没人乘坐。没过多久,运管部门将公共洗车取缔了,原因不明。一些久远的记忆飘出来,那一缕愁绪又袭上心头。
  “沈小年,你回来啦?”一个苍老的声音唤醒了我。
  “毛老师,你赶场吗?”面前的毛老师较五年前更苍老,背微微驼了,弓成了一条虾。脸上颧骨高耸,几乎看不见肉,只一张皮包着,眼镜都快架不住了。
  她站在我面前,足足比我矮了一个头,仰起头眯缝着眼睛细细地久久地打量着我,“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老公呢?”
  “什么老公?”我满脸疑惑,“毛老师,你记错了,我还没有结婚。”
  “上次和你去学校看我的那个男生,高高的,帅帅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大去年,他又去学校看我了,一个人去的,还陪我说了老半天的话。我问你们结婚了没有?他说结了,你工作忙没时间回来,他代你看望我。你看,多好的孩子,老师希望你们都好。”毛老师握住我的手。
  陆以墨回来过?还去看望过毛老师?我心里疑惑更深,他回来干嘛?几个意思,收脚印吗?
  “毛老师,你身体还好吗?”我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已经暗流涌动。
  “耳朵不太好使,你说大声点,我才能听见。”毛老师将耳朵凑到我跟前。
  “毛老师,我问你身体好吗?”我将音量拔高了好几个分贝,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望着我。
  “孤老婆子了,熬一天算一天。”她对我摆了摆手,“你是要回家吗?那你先走吧,我这老婆子难得来次镇上,走走逛逛。”
  我和毛老师告别后,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在侯客,我将行李塞进车里,人也跟着坐了进去。下石坎,回龙湾,水打堰、青山寺,石板凳……熟悉的景物在眼前一掠而过,我在这条路上走了无数回,上学、赶集、玩耍、看电影、走亲戚,从春到冬,像个踉跄的孩子,从它凛冽的四季走过,而不管走多远,总有一根线牵着,那个离家的孩子又回来了。
  我家的房屋建在山脚下,屋前是两排父亲栽种的果树,有梨树、杏树、柿子树、李子树,梨树和柿子树分列两边,仿佛是老屋的保护神。在缺粮少食的年代,这几棵果树成了我们充饥的口粮。记得,每天放学回来后,我和小满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爬到果树上摘几个果子充饥。看着我和小满像猴一样吊在树上,母亲用竹杆拍打着树枝,追赶着我们,口里说着,不要摘完了,果子熟了要拿到集市卖了,换点盐巴钱。
  房屋后面则是大片茂密的松树林,林边的空地上一年四季都开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粉的、红的、紫的……一团团、一簇簇,竞相开放,星星点点。这里曾经是我们的乐园,我和小满在空地上追逐蝴蝶,捕捉蜻蜓,偶尔林间还会蹿出一两只兔子或是松鼠来,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偷眼瞧着我们。待到我们蹑手蹑脚走过去,松鼠“嗖”一声就蹿进了林子里,瞬间不见了踪影。有时,我们也会相约到林子里捡松菌、掐蕨苔,拾松蛋,捞松毛,砍柴草。记忆里的人和事都浮现出来,我仿佛看见院子里,父亲在“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母亲在一旁飞针走线,给我和小满纳着布鞋底,而乌乌爬在门坎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不知从哪儿叨来的骨头。
   “到了。”司机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南溪到我家不过几公里,车程也就10多分钟,我付了车费将行李提下来。邻居老黄从家里端着水盆出来,看到我吓了一大跳,“你是小年,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和小满,邻居们永远不会认错。体型上,我比小满足足高出一个头,体重也比她重了10来斤。她属于瘦瘦小小的个子,和我走在一起时,用邻居们的话说,我家的营养都被我占了。我其实很自律也很节制,基本不吃高热量高脂肪食物,偶尔也会跑跑步,跳跳操什么的,也许是吸收好的缘故,自小我就比小满长得好,也比同龄孩子长得高,以至于小时候报出的真实年龄没有任何人相信。
  “黄孃孃,”我不好意思地笑,“你端水干嘛?”
  “你再不回来,你连你妈坟头在哪里都找不到了。”老黄对着我说,“好在,你那姑爷懂事,经常回来打扫院子,还给你妈上坟。你啊,还抵不住一个外人。”
  “什么?”我又是一脸懵逼,“什么姑爷?”
  “当年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比你有心多了。自你妈过世后,你也不见踪影。要不是他,你今天回来怕只有住在露天坝。”老黄将水泼到地上,“养女儿有什么用,出去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黄孃孃,我也没你说得那么不堪。”我不忍卒听,提着箱子就往家里走去。
  乌乌听到脚步声,慢摇摇地走到院门边,看到我没有叫喊也没有摇尾巴,只是靠着院墙看着我,它已经很老迈了,身上的老色灰白,如枯草一般乱飞着。眼睛晕浊,看向我时眼睛里没有光采,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如一台破车。五年了,它如此忠贞地守着这个房子没有离开。我不知道它是靠什么生活的,是不是东一家西一家地去乞求,有没有挨打呢?小时候,经常见到那些守嘴的狗被人撵着打。我蹲下身子,用下巴去蹭它的脑袋,它怔怔地看了我几分钟,眼睛里的戒备慢慢褪去,眼神变得温柔,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我想,它已经认出我了。
  我抱着乌乌蹭了很长时间。在这个家里,它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直到腿部麻木的不适感传来,我才慢慢直起身子。院子依旧,很干净很整洁,如老黄所说,一丝杂草和落叶都没有,也看不出丝毫破败的景象,仿佛一直有人居住,只是暂时外出而已。院角父亲栽种的梨树上挂满了青果。小时候经常吊在树上摘果子吃,而树下母亲经常躺的那把藤椅还在原处,干净得一点灰尘都没有。难道真如老黄所说,陆以墨经常回来打扫,他这么做又是为何?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想再挖空心思去揣度他的意图,从包里翻找出钥匙走过去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吓得我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扶住我,雪茄烟的味道飘入鼻端,“是我。”
  “陆以墨,你怎么在这里?”我昨晚才在第九大道见过他,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身着㳀灰色的茄克服,刀削斧刻般的脸上浮现几缕笑容,嘴角勾出弧度,“饿了吧,我做好了饭。”
  我这才发觉,他腰间还系着我妈曾经用过的围裙,样子有些滑稽。毕竟,这样的陆以墨,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我后退两步,侧着身子进屋。果然,桌子上摆放着饭菜,红烧排骨、酸汤鲫鱼,土豆泥汤,南溪凉粉,式样不多却都是我爱吃的。我想硬气不吃,可肚子却不争气。一整天没吃东西,我对食物根本没有抵抗力。索性也不跟他客气,自顾去厨房洗了手,取了碗筷添了米饭坐到桌子边吃起来。对于饥饿的人来说,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是美味。况且,陆某人的厨艺不差,相对我来说。
  “慢慢吃。”他看着我的吃相,“虽然没有阿姨做的好吃,但我希望你能跟往常一样,回到家就有热乎乎的饭菜吃。”
  “陆以墨,”我停住,“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不说,你先吃饭。”他招了招手,乌乌过来将脑袋蹭在他腿上,俨然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乌乌过来。”我向乌乌伸出手,它只是抬头望了我一眼,仍然一动不动蹲在陆以墨腿上。我忿然不平,又夹了一块排骨吃到嘴里。
  “这就是不回家的处罚,乌乌都不黏你。”陆以墨笑着看我,“现在它对我可比你亲热。”
  吃饱喝足,我和陆以墨坐在院子里喝茶。茶是我老家的苦丁茶。以前母亲在时,每年清明节前都会将后檐沟的那几株老茶树上的茶叶摘下来,经过炒制,分类装在干燥的瓶子里。需要饮用时,取出茶叶用山泉水冲泡,茶色口感一点不比高档茶叶差。此茶肯定不是我母亲炒制的,不知陆以墨从哪里弄到的。论口感和品相与母亲炒制的茶叶不相上下,我虽然不懂茶,仍能从口感和香气来分辨茶质的好坏。
  “你怎么想的?”我问陆以墨。
  “什么?”他故意装傻。
  “你知道我问的什么?”我喝了一口茶,“直接点。”
  “你是指照理院子,小事一桩嘛。出差时顺路进来看看,以前阿姨对我也挺好的,帮助她照料一下院子理所应当。”他答非所问。
  “你以为做了这些事我就很感激你?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的妻子呢,她认可你做这些事情吗?”我可不想陪着他装胡涂。
  “她过世了。”陆以墨低垂着头。
  我怔过,“怎么会这样?”
  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女子,身着白纱,温婉可人,怎么就过世了呢?我或许曾经在心里怨过她,却没有把她当成假想的敌人。甚至,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死讯。
  “她生了病,很严重,没治好。”陆以墨的眼神黯淡下来。
  “所以,你认为我会接受一个鳏夫?”我笑,“陆以墨,你太天真了。”
  “小年,你看天上的月亮。现在它是圆的,过几天,它会缺失。月亮都有阴晴圆缺,你为什么不接受,人也有悲欢离合?”陆以墨仍是看着我,目光轻㳀,如天上的明月。
  我抬头望去,一轮满月悬挂在空中。月亮里仍旧有一棵桂花树,貌似吴刚还在砍树。几千年了,他为什么一直执著着要砍断那棵树呢?不要用手指月亮,不然晚上它会下来割掉你的耳朵。我摸了摸耳朵,很多次好奇时都会用手指月亮,可我的耳朵还是好好地长在脑袋上。
  “陆以墨,我很感谢这些年,你对这个家的照顾。但也仅仅是感激,不会兼杂其他情感。过了今天晚上,我们各自放下执念,开始新的生活。”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陆以墨,我们都要接受现实。正如月亮,它其实早已改变。”
  夜色朗朗,显得空旷而静谧,这样的安静让我们触及生命的悲喜与疼痛。一点一点移动的月光,从指尖滑过,回忆涌来,却无法释怀。过去的事情、所有的痕迹,从岁月深处叩拜而来,隔山跨水的凝眸,洞穿前世今生的根脉,包括疼痛和磨砺。今日这份凄绝的美丽,更让我怀想曾经美丽闪光的岁月。从坚持到放弃,又是怎样的一种痛楚,如花朵般颤粟,曾经一直相信就在手心里的东西,已经变得咫尺天涯,无法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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