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花一叶A

　　三O二.粉昙花开花谢
　　三O三.好茶
　　三O四.茶的滋味
　　三O五.请施主尝尝此盅
　　三O六.茶也罢，花也罢
　　三O七.老衲知之矣
　　三O八.人与这茶真的有缘哪
　　
　　——亘古天地面前人生短促、生命脆弱的我们，能否于心的深处也盛开一朵有显生命妙曼及百年真谛的粉昙呢
　　三O二.粉昙花开花谢
　　粉昙最不在乎顶上日头了，哪怕午时三刻光焰屈服了水边昂首青草、萎靡了大树翠叶光泽、暗淡了群芳耀眼粲然，但却丝毫无改她粉嫩如初娇艳、莹洁鲜丽笑靥……
　　粉昙是蔷薇中花开最早，也是最为短暂的了。其花期局促，在人于之珍爱有加眼里，恰似流星一划而过，有如昙花俄倾一现。更叫人特别感慨的，是粉昙花谢花落，既不有显些微衰败气相，也无有含丁点儿对枝头恋恋不舍......
　　粉昙从娇艳初展到妩媚盛放，短短几日以极至姿色迎蜂送蝶后，便会果毅迸离梗托。若当下幸有熏风来抚，它更愿一借缤纷起舞，潇潇洒洒揖谢绿枝翠叶、优优雅雅息归脚下沃土……
　　当然，娇艳花容如遇疾风迅雨，那随缘零落，虽叫无不惋惜，但其旷达风姿、鲜丽颜色却更是长存人的记忆了.......此中，人虽常顾一片花雨，或亦有睹斑斓杂泥，但谁也没见过粉昙枯萎的容颜、颓败的姿色。
　　因此，那娇艳欲滴、明丽始终的粉昙花开花落骤来骤去，便有些人见人重、天见天怜了——
　　粉昙美丽是转瞬的，但那转瞬却反使其完美存在天荒地老；
　　粉昙生命是脆弱的，但那脆弱却分明叫人感到了其骨子里真正果敢、真正刚毅；
　　粉昙来去是短暂的，但那短暂是不是因此令人不由为之深触、为之深问：
　　粉昙面对转瞬美丽何来如此雍容旷达、如此洒落洒脱？
　　粉昙面对脆弱生命何能如此安之若素、如此随顺流波？
　　粉昙面对短暂来去何存如此自觉自足、如此从容不迫……
　　古德云：“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自然万化亘古天地面前，同样短促的人生，同样脆弱的生命，其美好珍贵也同样电光石火。而于中有安乐笃定所求、随缘惬怀所望、无憾永恒所期的我们，能否于心的深处也盛开一朵有显生命妙曼及百年真谛的粉昙呢？
　　——未申时刻灼灼春阳之下，刚出林子的慧能面对一乡村兰若四周篱笆一片娇艳夺目粉昙，不由为之驻足、为之凝神......
　　
　　——出门在外，最能感知人情冷暖，是不是因此也最能有触并深启世人无缘慈悲本性本怀
　　三O三.好茶
　　——“大师父！大师父……”
　　就在慧能于如环如带如霞云般盛开粉昙凝神之际，一近篱笆门农人对着院内大声却没任何回应。而慧能随之把目光投向里面时，又分明瞧见那紫籐架旁有一老僧静静立在那里。
　　“大师父，苦益在吗？”
　　边喊边问的农人已进了院门。
　　“不在！”
　　老和尚一动不动头也没回，那惜言如金应答，似乎还极不情愿、极不高兴样子。
　　“小师父去哪儿啦，大师父？”农人知趣，远远站定。
　　老和尚看也不看，伸手摆了摆，算是于人回复了。
　　“大师父，你那徒儿回来时，一定叫去我哪儿一趟好吗？大师父，那我先回了啊！”
　　明显受到冷遇的农人，一点儿也不生老和尚气，道完摇头笑笑随即转身飞快离开了院子。
　　——进不进呢？
　　已近院门的慧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当然知道主人心境了。而正犹豫时，里面老和尚恰巧转身看见了慧能，四目相对之中，慧能似乎受到主人鼓励顿然下定了决心：
　　“打扰了，大师父，我可以进来讨口水喝吗？”
　　之前一路，没有人家，也不见泉流，人早有些口渴难耐了。但此刻慧能深心，或更想在这花团锦簇中与那盛放粉昙多留连一会儿吧？
　　“进来吧。”老和尚应了便回身里面去了。
　　紫藤架下，石桌石凳旁边，慧能刚放下包袱，老和尚提着茶壶、拿着茶碗从里出来了……
　　——“好茶呀！”
　　慧能双手接过老僧递上的茶水，饮了一大口稍停又抿了一小口之后，不由赞叹。
　　“好茶？”
　　老和尚听了慧能誉词，不但没半点儿笑脸，反明显有些不快样子。
　　“是别有滋味的好茶，大师父。”
　　慧能再饮一口稍品之后，更是满心称许。
　　“这可是去年陈茶！？”
　　老和尚心有不爽较劲之中，更有毫不客气奚落之意。
　　“出门在外，有碗凉水解渴，便是感恩了。
　　大师父慈悲，能给碗热茶，味道更是在心呐。”慧能所言由衷。
　　老和尚听了，不由认真看了慧能一眼，不再言语。
　　“大师父，这茶味茶色，真的有些特别。即便去年陈茶，喝起来还是有不同寻常感觉。不瞒长老，小辈还真喝过见过一些好茶的。”
　　慧能言罢又饮了一口，眼仍不离茶色，嘴里更是细品了起来……
　　随着慧能发自肺腑感言，老和尚渐渐有些舒展的眉目似有一丝快慰和些许自责神情了，于是盯着慧能又仔细了一小会儿然后说到：
　　“施主你坐，请稍候老衲片刻。”言罢转身又进里面去了……
　　
　　——大千世界，有些情、有些事、有些物，是不是更能引人思启，且直击生命况味至深——茶，饮茶，或就其中之一
　　三O四.茶的滋味
　　丽日仲春，闲坐凉荫；
　　缤纷触目，满园香盈；
　　一碗在手，那茶便是人逍遥烟霞，极乐琼浆了。
　　此时此中，那茶的新陈精粗，还真没多大关联吧……
　　娑婆世界，无常之人苦乐多在一心。于中愿觉生命真谛，愿享人生自在，那春夏秋冬万千气象，眼前梦里形形色色，是不是都人开悟因缘？而诸法之中，有些情、有些事、有些物，的确更能引人思启且直击生命况味至深——
　　茶、饮茶、品茶，或就其中之一……
　　茶是平淡的，
　　或平淡才是生活本真吧？
　　茶是安宁的，
　　人或只有在静静之时，才能有窥一己真正心性吧？
　　茶是短暂脆弱的——雀舌于树，也就俄倾功夫，而千辛万苦成就之后，不说一泡而过，就是稍不留意，便可串味儿发霉毁于一瞬......
　　茶的况味，是不是或也有似难言的生命、难谓的人生呢？
　　因为，
　　茶色使清水成趣，
　　茶香引人淡淡沉醉，
　　茶苦回甘更令感觉美妙无比。
　　而人平淡生活里有梦，涩苦生命中蕴甜，过隙光阴能寄缕缕无限美好，无常过程更有时时处处珍惜和坚韧，之中那永远鲜活念想及努力，便会超越人生一切苦痛，升华生命一切索然之味吧……
　　茶味茶韵，唯人用心相品，若于牛饮，还真就暴殄天物。
　　而生活生命真义，多在有所感悟的深心。心之不到，那生活美妙神韵、生命无穷底蕴或与身心一体更心即世界之人便多不相涉了吧……
　　故此，
　　百年之中一切麻木，一切浮泛，更一切不知在乎、不懂珍惜，不仅浪掷逆旅光阴，是不是还真有负人之为人有享美妙生命独一无二天禀……
　　茶的滋味，只在相契之人。
　　那亭台楼阁，金杯玉盏，虽有锦上添花所益，却丝毫无涉一茶在手更入口之时心知肚明。而随缘百年有得日月之恒、长空之骋、天地大美和山水田园更人心人情时时处处丰饶之境之韵，一切惟人，更一切由心的吧……
　　一碗好茶，当然离不开好的品种、好的生长环境、好的采摘、好的制做、好的存放、好的水质、好的冲泡技艺等等等等，可天下之茶，又几叶几片有此幸运？但茶还是茶，不管精粗贵贱，都能随缘益人——
　　神品牛饮，当增解渴欢喜之功；
　　粗沫有心，也显山水细腻之灵……
　　茶给人的，全是具足惬当啊！
　　而人百年光景因缘聚合，十之八九难遂志意，此中境遇，人虽无奈，心却可以无碍的吧？
　　因此，
　　人处处皆可活出生命从容自在和深深感恩，都会有得满心欢喜更无憾慰藉……
　　——“怠慢施主了！”
　　慧能于茶正心神交融之际，老和尚端着全套茶具从里出来了……
　　
　　——人爱之越深，往往越易为一点儿小事上心置气，因为其中牵挂、其中在乎更其中寸肠九曲，还真感情亲情至真至深说不清、道不明吧
　　三O五.请施主尝尝此盅
　　“请施主尝尝此盅。”
　　摆好茶具人未坐下，老和尚便满斟一盏双手奉上。
　　老和尚举动，多少叫慧能有点儿诧异。而再次起身谢过恭敬接茶之时，一缕特别清香已是满满扑鼻；轻轻抿了一口徐徐咽下，那身心顿爽更令慧能不由深深感激并由内赞叹了：
　　“真不负明前新叶呀！小辈这里再谢大师父待承了。”
　　“茶是徒儿采制的。只冲泡功夫还不到家。要是小子在，施主便更有口福了。”
　　此刻老和尚神情已有些一脸骄傲了。
　　“就是方才人来找的苦益小师？”
　　慧能当然一下想起了刚刚情形。
　　“是啊，现正新茶采制时节，村里人有些离不开我那早是行家里手徒儿了。可这节骨眼上，人却找不着了。今日还好，昨天一拨一拨的，这不耽误施主吗！”
　　说着说着，老和尚又有些生气样子了。
　　“他不是你徒儿吗？”
　　于之状况，慧能当然有些不解。
　　“我这徒儿，打小只对花花草草多有兴致。稍大一点儿，泡茶、制茶、采茶、植茶、访茶，更成了人专意用心。都二十出头了，前天与我拌了几句嘴，出门便不知了去向。”
　　老和尚说着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老和尚徒儿打小便与生活一起呢。虽说是出家人，但人那师徒之情，与世俗又有什么两样。
　　师父与徒弟，父母于子女，爱之越深，往往越易为一点儿小事上心置气。因为其中牵挂、其中在乎更其中寄望那寸肠九曲，不仅感情亲情之至，更也长辈操心之实吧。
　　因此，之中人不管是动气忧虑之际，还是欣慰欢喜之时，那相关话题，都人心中所愿更深心所悦了。
　　当然，老和尚此刻一吐为快，不仅是于路人完全放心，更或当下不由心境。于是，慧能一口饮尽放下茶盅便有所应到：
　　“大师父，你说你徒儿现在用心全在茶上，眼下可正制茶非常时节，人这两天借故出去，说不定也是为了访茶吧？”
　　“对呀！我怎忘了这一层？”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这几天还真就访茶有鉴最好时机了。听了慧能所言，老和尚于内牵挂和在乎不但一下多有释然，且对眼前路人更有好感了：
　　“多谢施主提醒，请。”
　　老和尚又给慧能满满斟上了。
　　“大师父，小辈在想，茶苦回甘于人多益，你这徒儿天生喜欢花草更是好茶，那法号还真有点儿意思。”
　　老和尚不意流露的真情，虽叫人觉着有点儿超乎了一般师徒关系，但慧能更有兴致的，却是佛门中人于花于草及于茶汤那别有意趣深因，于是便主动挑起了话题。
　　“施主有所不知，我那徒儿还未受戒呢，哪儿来什么法号。那苦益是老衲打小给取的名字。”
　　老和尚盯着慧能片刻之后更是无遮无掩了。
　　“哦......”
　　慧能听了，还真觉有点儿意外。
　　“我这徒儿，出生没几天便被人抛在了庙门，从小没爹没娘的，命当然苦到底了。但人因此生来便结缘空门，是不是又得轮回出离之益，所以老衲给取名苦益。
　　可这苦益之人，打小就不情愿归依三宝。从记事开始，老衲先后给找了好几户人家，人都满心欢喜，可这小子却死活不去。这大了大了，让他还俗他不肯，叫他受戒又不愿，这非僧非俗的，还真愁煞了老衲。”老和尚却是借机一吐腹内郁积了。
　　听到这里，慧能更是有些理解老和尚方才此刻心境了——
　　生养生养，人的情感更在抚养。老和尚对苦益感情和操心，人当然可以想见了。但那专意花草茶汤的苦益心不在三宝，却又执意留守空门除于老和尚非常感恩外，或许还更有值人体味不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