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尾声（2）

　　海通市色织厂仇厂长因在新厂区基建中严重违纪，被免去了厂长职务，降为一般管理人员。过去是厂长发号施令，现在反而被科长使唤，他很不适应，遂辞职下海经商。
　　老仇欲从事房地产开发业务，但注册这类公司的注册资金数额巨大，他哪来这么多的钱？就找振华空调集团董事长顾自途帮忙，让他批准从集资款中借用一百万元进行验资，登记注册完毕就完璧归赵，并且承诺给自途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自途非常矛盾，老仇是自己的老朋友，过去没有少帮自己的忙。现在老仇有困难，理应帮忙。但是，一百万巨款借出，这是挪用公款的违法行为，事情一旦败露董事长当不成不说，很可能要坐牢的，他越想越害怕，哆哆嗦嗦直打寒颤。
　　作为振华集团的董事长，自途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工作的沉重压力。集团虽然招进了一大批集资工，调进了一批科技人员，但是到目前为止尚未产出，集团实际仍然处于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筹建阶段。如果持续下去，将会面临何等局面？自途能不担心集团的未来吗？
　　其实，自途对信誓旦旦搞起来的振华集团已经信心大减，他感觉快撑不下去了。自己今后的路怎么走？这让自途愁思满腹。他忽然想起了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俗语，万一振华集团不行，他这个董事长也就当到头了，与老仇一起搞房地产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跺脚，咬了咬牙，就答应借给老仇一百万块钱。
　　老仇请振华集团财务科长吃饭，商量运作借款的具体细节。他承诺一周内归还全部借款，并给财务科长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可是，第八天、第九天……还不见还款，财务科长担心起来，便去找局长广志汇报了实情。
　　广志感到问题严重，事关重大，县机械局处理不了这个问题，就立即向陈书记、耿县长和县纪委作了汇报。
　　自途擅自给个体户借出巨额集资款，这使振华集团的问题更加严重和复杂化。陈书记很清楚，一百万巨款如果不能追回，其后果是何等严重！
　　陈书记敏锐地意识到，自途问题的性质是十分严重的，必须果断采取组织措施。然而由谁来接任振华集团的董事长呢？他犯难了。掰掰手指数了数，全县也只有应声能够挑起这副重担。
　　在昆仑山公司问题上，虽然他和应声的观点大相径庭，但是在涉及全县利益的大是大非问题面前，陈书记显示出领导的胸怀，对持不同意见甚至反对过自己的人，还是能正确对待的。他对应声的人品和能力是认可的，他觉得启用不太听话的应声，最起码能化解振华集团眼前危机。
　　于是，陈书记立即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对振华集团出现的严重问题进行研究，会议决定：（一）县纪委对顾自途的违纪违法问题立案调查；（二）恢复步应声慎修乡党委书记职务，并兼代理振华集团董事长。
　　组织的召唤让应声兴奋不已，他对慎修乡的工作是放心的，具体工作更多的是依靠老范和丽艳。应声把大部分精力用在振华集团上，他的头号任务就是要追回一百万借款，这也是陈书记千叮嘱万嘱咐的大事。
　　“仇厂长，你的房地产公司已成立了，那一百万借款该还了吧？”应声追到老仇家里直截了当地问。
　　“老弟啊，过去咱们合作很愉快，今后你当你的官，我当我的个体户，井水不犯河水。那钱是我向自途借的，就不麻烦你操心了。”
　　老仇的回答让应声非常意外，他是不想还钱了吗？这是职工的集资款，也是振华集团的建设资金，岂能让个人侵吞？不，老仇有这么愚蠢吗？如果他真不想还钱，公安局顺藤摸瓜，很快就会查到资金下落的，他是担任过多年的老厂长，难道不知道这是犯罪吗？
　　老仇果真老道，他把借来的一百万元从新成立的公司汇到另外的公司，然后七拐八拐转到了十来个个体户的账户上，由一个女人以企业财务人员的身份到银行全部提了现。证据确凿后，公安局拟依法拘捕老仇时，他却不见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公安局在江浪县空调机厂不远处的蟹棚里将老仇擒拿归案，人赃俱获。
　　原来，应声知道一百万元被一个女人从银行提走后，他想弄清楚这个女人是谁。当时银行还没有安装监控设备，查找这个女人还真有些难度。应声想起了老仇与何花的风流韵事，便向县公安局报告。应声是江浪县人，对何花和她所在的江浪县空调机厂比较熟悉，县公安局经侦部门遂请他协助破案。
　　深夜，江浪县空调机厂销售员何花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地来到运河边，她左顾右盼后，悄悄地趟水爬上了河中的蟹棚。这一令人吃惊的反常现象，应声立即作出判断，这个蟹棚与老仇有关。他与警察一道乔装成农民，划一只小船悄无声息地经过蟹棚附近。
　　“我都吓死了，跟你躲躲藏藏的有好日子过吗？”何花既担心又嗲声嗲气地说。
　　“这麻袋里是什呢杲昃，一百万！”老仇豪气冲天地说。
　　“什呢时候才能走呀？”何花焦急地问。
　　“说好了，那装煤炭的机器船凌晨两点左右从这里经过，我俩只要上了船，公安就找不到了，哈哈哈。”
　　公安局经侦部门迅速对老仇和何花实施了抓捕。
　　正值挪用一百万公款案告破之际，海通市委对海潮县的领导班子进行调整。县委陈书记调任市政协秘书长，会民为海潮县委书记，提名应声为副县长人选。
　　应声向组织上汇报了自己的真实思想，谢绝了提拔他任副县长的好意，主动请缨去振华集团任职。
　　市委和县委接受了应声的请求。不久县委宣布了新的任命。老范任慎修乡党委书记，提名丽艳为乡长候选人。应声任振华空调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兼法定代表人。
　　应声的举动让很多人尤其是他的亲友为之惋惜，为什么好好的副县长不当，而去一个困难重重即将倒闭的企业创业？应声却说，能够干自己熟悉的事喜欢的事，又何必在乎官大还是官小为官还是为民？再说能做愿做副县长的人选有的是，搞空调生产经营更适合的人选就不太多了。
　　当然，应声作出这样的决定并非心血来潮。他从于春、郭亮那里得知，某机械研究所研发出国家专利产品——涡旋式压缩机，这种不用氟利昂而制冷效率极高的产品，让应声产生了极大兴趣。
　　他立即动身去了趟那家研究所，对涡旋式压缩机进行了全面而详细的考察，收获颇丰，拓展了空调产业发展的思路，增强了发展家用空调的信心。
　　他把昆仑山公司和振华集团进行了比较分析，一个县有两家企业生产相同的产品，在激烈的市场经济海洋里，谁都要生存，相互竞争不可避免，甚至非常残酷。谁能立于不败之地，就要看各自的实力了。
　　现在昆仑山空调公司一切趋于正常，就像插上了崭新的翅膀，凭借它的综合实力一定会展翅腾飞。
　　振华空调集团按照复制昆仑山空调公司的思路运作至今，连空调样机还未生产出来。即便生产出了样机，何时通过部级鉴定？何时找到空调用户？何时形成生产能力？即便具有了生产能力，又哪来的生产任务？
　　厂房、图纸、设备可以复制，可是，部级鉴定的结论，部优产品的称号，用户信誉、行业地位，振华空调集团如何复制？
　　如果振华空调集团仍然按照现在的思路执迷不悟地走下去，可以预见，形成设计生产能力之日，也就是倒闭之时。
　　应声忧心忡忡，他对振华空调集团的现状进行了全面的详细的调查研究，撰写了一份翔实的调研报告。报告还向县委、县政府建议，趁着振华空调集团还在起步阶段，赶紧调整发展思路，尽量减少重复投资造成的巨大损失。
　　他觉得这个时候，振华空调集团更需要他，勇敢地承担起重整旗鼓的重任，比担任副县长更有意义，更具挑战性。
　　应声走马上任振华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后，他把高涨的工作热情化为对振华空调集团的现状进行理性分析、思考和研究未来出路的实际行动。一手抓稳定一手抓发展。在成立技术劳动服务公司，向外进行技术和劳务输出，让富余人员自食其力的同时，迅速组建了家用空调研发小组。
　　应声深刻认识到，压缩机是家用空调的心脏，复制市场已经销售家用空调的压缩机，这是不能走也是走不通的死路。只有独辟蹊径，研发科技含量高的绿色新产品，才能使振华空调集团走出困境，走向辉煌。
　　研发小组在应声的主持下，确定了以无氟环保节能高效的涡旋式压缩机取代现行的有氟压缩机生产家用空调机的新思路。这样，使昆仑山空调公司和振华空调集团分别成为生产中央空调和家用空调的两翼，为空调产业真正成为海潮县的支柱工业奠定基础。
　　振华空调集团步入了涡旋式压缩机的开发研制阶段，经过半年的努力，第一台样机试制成功。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应声心中的宏伟目标是，以涡旋式压缩机为心脏的家用空调机，不仅必须占领国内家用空调市场，而且要走向世界与国际市场中的名牌家用空调产品比高低争蛋糕。
　　然而，这需要巨大的投入，资金从哪里来？还能走集资招工的老路吗？显然不能这样做。有了梧桐树还怕招不来金凤凰？他的梦想就像无形的纽带，把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五个哥们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众辉的赛城公司已发展成为赛城集团，在成功开发韩桥绣品城的基础上，已把韩桥建成了国际家纺城。此后，在非洲的一些国家成功开发了适合当地市场需求的专业市场。众辉投入巨资，成为振华集团的控股股东。
　　克信建筑总公司已改制成为厚强控股的有限责任公司，他按照“一主多副”的思路，参与新农村建设，与进炎共同成立了新农村建设发展公司，该公司成为振华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一芳经营的兰芝公司，作为韩桥国际家纺城众多商户的出口代理商，生意红红火火。她希望成为振华集团的股东，而应声为了避嫌将其拒之门外。
　　应声是体制内干部，按“规定”办事。一芳是做国际贸易的，按“规则”办事。他与她自五岁相识以来，从未闹过别扭，而这次两人杠上了。
　　正光和兰芝觉得应声和一芳都有道理，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俩就去找会民商量。会民哈哈大笑说，举贤还不避亲唻，招商引资就更不避亲啦。
　　正光、兰芝把会民的意见告诉了一芳，她高兴得快蹦起来了。
　　“父，娘，我马上做几个菜，等应声回来一起喝几盅。我也能参与应声的事业了，太激动了。”一芳说的时候眼中噙着泪花，她是多么爱应声连同他的事业啊！
　　“咚咚咚”众辉、厚强和进炎听说因为投资的事，应声和一芳产生矛盾，他们都认为应声不对。五个老同学共同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太难得了，他们一定要促成此事，就约到一起上门做应声的工作。
　　“来啦来啦。”一芳边说边开门。
　　“众辉、厚强、进炎，太好了，来喝酒。”应声一见老同学高兴得马上站起来，迎上去说。
　　“兰芝，我们走。让他们五个小子好好疯一疯。”正光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拉着兰芝的手臂说。
　　当父母带着他儿子离开后，餐桌边只剩下五个同学，应声嗓子哽咽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二十年前，正光、兰芝向公安部门自首后，是一芳和众辉、厚强、进炎他们给孤独的自己带来了欢乐……
　　他的心像江海河的潮水汹涌澎湃，他竭力控制住起伏的心绪，为自己斟满酒，用稍稍有些颤抖的手举起杯，说：“我在遇到困境的时候总是有你们，现在四位老同学都成了振华集团的老板，来，我敬老板一杯。”
　　五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把杯子碰到了一起，“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众辉站着说：“应声，千家万户的墙壁上客厅里，能否安装上不用氟利昂的空调机就全靠你了……”一芳、厚强、进炎都盯着应声，眼神中显然充满着期待。可见，他们的投资并不完全是因为应声本人，而是奔着发展绿色环保高科技的事业而来。
　　应声深知责任重大，县委、县政府对自己的信任，投资人对无氟机的期待，全体员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鞭策着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他想，既然已经制定了一个远大的计划，那么就在自己的生命中，用最大的努力去实现这个目标吧。他坚信牛顿的名言：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肯努力奋斗，是没有不成功的。从此，应声和他的战友们一路筚路蓝缕呕心沥血，在浪翻潮涌的江海河畔，奏响了一曲壮丽的青春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