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认知盲区

　　丛政喝了口水，说：“之前您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怀疑，您说您看到他的烟花花绿绿的，虽然我不抽烟，可我知道抽烟的人一般都是固定抽一个牌子的，很少换牌子，他真的抽烟，烟的牌子不会换来换去的。另外您看，这几张照片，长时间抽烟的人牙齿不会这么白。当然了，他也可能是去做了牙齿美容，不过我想您前夫应该不会去的，他是个节俭的人。我还让我的朋友近距离接近了他几次，没有闻到他身上有烟草的味道，所以我认为您前夫很少抽烟，或者根本就没抽过几根烟。”
　　“你是说，他在骗我了？可那些烟又是从哪里来的，不要花钱买吗？”
　　丛政打开了第二段录音：“我和张民是同事，平时工作在一起，关系不错。我没看见过他抽烟，说到烟，我倒是想起件事，今天你问我，我就索性说了，我第一次看见是在经理家孩子的升学宴上，宴席上有喜烟，我看到他揣了两盒烟，散席后又把桌上剩下的烟也都揣进了衣兜。后来还有一次我又看到了，我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媳妇管得严，他花钱不自在，可我从来没看到他抽烟，我想可能是给自己的朋友、老父亲吧，我是这么想的。”
　　丛政适时关掉了录音笔。
　　“他、竟然偷宴席上的烟……”陈姐又羞又臊，深深低下了头。
　　丛政没管她，接着分析说：“您每月给您前夫的烟酒钱，基本没花在上面，500、1000、一个月，两个月，折中一下就算一个月500元吧，一年5000，十年五万，之前是十六万，加上五万，21万元了。”
　　“您再看——”
　　他又给她看了一组照片，陈姐依旧没看出什么来。
　　“您看他的衣服。”
　　他又看了看，摇头，没看出来。
　　“我记得您说过吗，你们分开前，他把他的衣服、鞋子、公文包等都带走了，那些衣物都是名牌，差不多有十几万吧。”
　　“绝对有。”
　　“可他为什么不把这些名牌穿在身上，而要穿这些低廉的衣物呢？”
　　“他很节俭的……”
　　“节俭更应该穿在身上啊，何必再去买呢？虽说价格低，可不要花钱吗？”
　　“哎呀，你就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您知道有二手的网站吗？就是专门在网上卖二手的东西，小到发夹胸针，大到家用电器，什么都有。”
　　“不知道。”
　　这女的真的是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
　　“我想，您前夫应该是把这些衣物拿到二手网站上卖了，几十万的衣物，怎么也得卖个二、三万吧。”
　　对面的陈姐变得痴痴呆呆。
　　“您前夫外出打牌的钱也是您出的——您还记得他的‘战果’如何吗？”
　　“每次回来他都向我汇报，我再问丽姐，他没撒谎，每次都对上了。丽姐和我关系不错，她痛恨和媳妇撒谎的男人，不会帮他隐瞒的。他每次的输赢，我都记得，最后的两次，一次输了二百多，第二次赢了三百多，里外里赚了一百多，总的算下来，他打牌还是赢的，有两三千块吧。”
　　“二百多、三百多是多少？208块也是二百多，398块也是三百多，也究竟赢了多少？输二百多、赢三百多、赚一百多，计算时，通常把‘多’去掉，按整数算，可他到底赢了多少？如果赢了399、输了202，那他赢了就不是一百多，而是197，将近二百元了。”
　　“你是说……”
　　丛政打开了第三段录音，是前夫哥的一个牌友的：“他还是赢的时候多，不过我们玩得小，大小、输赢也就百十来元……你要说具体赢多少、输多少，那谁会记得具体的数字，别说他了，我自己的都不记得那么清楚……那好吧，我想想，我记得最近的两次、他输了108,、赢了285，对，我想起来了，没错，就是这两个数字，我为什么记得，因为当时的牌桌上有人调侃，上次108，你不发；这回285，调过来就是528，我爱发，所以我记住了，我能记得的只有这两次了，别的，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第四段录音，小区保安的：“张民啊，是个好人，有文化、素质高，见到我都喊我师傅，从来不叫保安……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他是个穷孩子出身，过日子精细，虽说成了有钱人家的女婿吧，可过日子还很节俭，我有好几次看到他卖破烂，我还打趣他，卖破烂的这点钱还不够你家一顿菜钱。”
　　第五段录音，还是牌友的：“我刚才想起一件事来，张民打牌时，手机放旁边，开着，时不时看几眼，在屏幕上点几下，我问他，他不说，后来我看我姨也这样才知道，那是赚钱软件，刷刷视频、新闻、看个小说什么的，一天能弄个几毛钱吧，有时也能挣一块多，他总共下载了四个，你说，他缺那点钱吗，有钱人，真是越有越小气。”
　　丛政没有抬头看陈姐，他拿出纸笔，在纸上划着：“您前夫打牌赢了两三千块，翻一倍就是五千块；赚钱软件一天按5毛钱计算，一个月15元，一年150元，四个软件就是600元，十年6000元，之前是21万，卖衣服算3万，打牌5千，赚钱软件6千，卖废品也算5千吧，加起来一共、凑整数算26万吧，银行卡上有两万，28万。他离婚后三个月买的房子，桃源市打工每月至少两千元，三个月是六千元，剩下的他可以借贷，二十万凑够了，当然，我这还是保守估计，实际上远远不止，毕竟买了房子还要装修呢，也是一笔费用。”
　　“这么多的钱，他藏在了哪里？”
　　“还记得那个存钱罐吗？”
　　如此一笔钱，他没存银行，也没有放在手机里，没交给谁保存，只能是现金。
　　“都在那里？”
　　“是的，从窗台上的灰尘印记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尺寸，上网查了一下，最大号的存钱罐可以存纸币二十万。”
　　老实不等于傻，前夫哥这老小子有心计、城府深。
　　“也就是说，他在我的眼皮底下藏了这么大一笔私房钱？”
　　这时，丛政的手机响了，郑实打来的，丛政点开了免提：“你让我盯着的那个人，我刚才看见他牵着一个女的在街上走，那女的挺着个肚子，看样子有几个月了，两个人挺亲密的。”
　　“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后，陈姐：“你一点都不惊讶，是不是早知道了？”
　　“应该说早就想到了，因为，他离婚后为什么不会老家B市，而是到了桃源，相比之下，B市是地级市，比桃源发达繁荣，就业机会更多，还是他的老家，他为什么不回去、来了桃源？投奔同学哪有家人可靠啊？唯一的可能是，奔着恋人来的。”
　　“你是说，没离婚时，他们就在一起了？”陈姐嘴唇颤抖，手也在抖。
　　“一年来，他回过老家吗？”
　　“过年时回去过，之前都是呆几天，今年是一直呆到元宵节才回来。”
　　“我觉得，您前夫离婚前应该没做过实质性越轨的事，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刚才你也听到了，直到现在，老家人也不知道您前夫再娶的事，说明两人的关系还没有正式公开，但他也不能完全说是清白的，离婚三个月就买了房子，即使再离婚的第二天就遇到了现任，也不大可能三个月就置办房产，毕竟再婚、买房子是大事，您前夫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两人关系还没稳定，不可能三个月就买房，所以，我推测，可能在你们离婚前几个月或半年前，两人开始联系上的，介绍人就是他的那个同学。”
　　陈姐的脸有如木刻一般，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她呆坐着，像是一座木头雕像。
　　“说实话，像您前夫这种情况，想要追回财产恐怕很难，您回去后可以咨询一下律师，再做打算吧。”
　　陈姐没听见似的低喃着，好像说的是：“他一直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丛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陪着她，听她喃喃自语。片刻后，她直直地起身，木木地转身，恍恍惚惚地向外走去，嘴里还在低喃着：“他一直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她走了，委托费的事，过后再说吧。
　　丛政走出事务所，小表嫂正抻着脖子向外瞅，顺着看过去，陈姐的身影渐渐走远，融入车水马龙中……
　　“她是怎么回事，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失魂落魄？”
　　丛政和她说了，“搞不懂她，这么执拗为什么？为了钱，她不缺：为了赌口气，可真相来了，，她又是这个样子了。”
　　搞不懂这女的。
　　“她不是为了钱，也不是赌口气。”小表嫂说：“她是想知道前夫对她是不是真心、是不是真爱她。”
　　“很重要吗？”
　　“当然了，很重要、非常重要，她在乎的是她前夫有没有真的爱过她，爱过，她可以不计较，别说三十万，三百万她也不会追究的；没爱过，三块钱都得要回来，结果是，前夫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算计钱，没离婚就找下家了，表面上是三十万房子的问题，实际上追查的是‘爱’。”
　　小表嫂的话，丛政大致听懂了，分析透彻，果然是女人更了解女人。感情的事，谁的事谁来管吧，我只关心委托费什么时候给我，不给，我找柳姨去。
　　丛政回到事务所，关上门，坐下，看时间，下午三点半了，再过半个小时，小表嫂该准备晚饭了，一天，又过去了，过去了就一去不复返了
　　他感觉有点累，奇怪，没有高强度的运动啊，怎么会累呢？既然累了，就躺下吧，上火不就是这样吗，喝了就喝、饿了就吃、累了就躺、困了就睡，不然呢？别说，还真有点困了，睡觉。
　　丛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