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积少成多

　　三天后，丛政和陈姐坐到了事务所里，小表嫂给她端来了一瓶名牌纯净水。
　　“关于您委托的事，我已经查清了。”
　　“怎么回事，快说？”
　　“我昨天从您前夫的老家回来，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您前夫家的事。”
　　丛政啜了一口茶，拿出一支录音笔，开启，传出了他与一个中年妇女的谈话声。他到达宝泉镇后，选了一家门牌很旧的快餐店，点了一碗饭、两个小菜后，叫来了吧台边上一脸悠闲的老板娘。
　　“有事吗？”
　　“向您打听点事。”
　　“哟，你这是干什么，拿回去，你想打听什么啊？”
　　听到“打听事”，老板娘有几分戒备，当她递上两包烟后，口气缓和了。
　　“你知道张民吗？”
　　“张民，知道啊，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你打听他干什么，他出事了？”
　　“不、不是，有人把他介绍给了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亲戚托我打听一下他，越详细越好，婚姻大事，慎重点好。”
　　“那是、那是，没毛病。”老板娘听说是因为介绍对象打听事，脸部彻底解绷了：“张民离婚的事我听说了，要我说，这婚，早晚得离，婚姻里没个孩子，能过长远？”
　　丛政偷瞄了一眼陈姐，她的脸色登时一变。
　　“他家没什么可打听的，就是一普通的农民家庭，一家人都老实本分，张民那孩子你见过吧？他啥样，他家里就啥样。”
　　“小伙儿人是不错，可听说他家挺困难的。”
　　“咋说呢，家境确实不富裕，张民妈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一家人全靠张民爸，你说，家里能富裕吗？大军——就是张民的姐夫年纪轻轻的，自己死了，没留下遗产，也没有赔偿，婆家帮衬不上，大敏、张民姐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了，去年考上了大学。”
　　“她妈身体不好，那不得常年吃药啊，听说有一次做手术花了不少钱。”
　　“不、不是。”老板娘否认：“张民妈是身体不好，不是有病，不吃药的。那次手术是不小心从房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皮外伤，不是病。这一家人都能吃辛苦，张民爸和大敏起早贪黑地干活，虽不富裕，可一家人的简单生活还是可以维持的。张民是个能吃苦的孩子，这一家子人的人品没得说，你家亲戚的孩子能找他，富裕生活不敢说，但绝对能和你踏实过日子，家庭、人品这点你家亲戚不用担心，没问题的。”
　　“他还有个上大学的外甥，将来……”
　　“这你也可以放心，小凡（张民外甥）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孩子从小就知道干活挣钱，上大学后那叫什么勤工俭学，给自己挣生活费，还拿奖学金呢，别人家的孩子寒暑假在家打游戏，他出去打工挣钱，和他舅舅张民一样懂事，将来错不了。”
　　“小凡真是个好孩子，他是在镇里读的中学吗？”
　　“是啊，小学初中都是在镇上，高中去的市里，镇上没有高中，你问这个干嘛？”
　　“哦，随便问问。照你说的，张民还真挺不错的。”
　　“是呀，除了家里困难点，人品没得说，你亲戚家的孩子找了他，不会吃亏的。”
　　“他家在哪里啊？”
　　“出了门往西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向左，，第六家就是。要是信不过我，你可以再去找别人打听打听。”
　　“不用了，我信得过您。”
　　“那个，大敏年纪轻轻守寡，有一个对象，处了好几年了，男方也是离异的，有孩子，考虑到以后怕麻烦，两人一直没结婚，现在社会已经算正常了，不能说人家门风不好吧，是吧？”
　　“当然不算了，太正常了。那个，今天的事您别和谁说，让张民知道了我们家私底下打听他，不好。”
　　“我知道、知道，我只当你今天没来过——呀，您的饭菜凉了吧，我给你热热。”
　　“不麻烦的话，热热吧。”
　　“不麻烦、不麻烦。”
　　录音停止，丛政离开时，将两包烟留在了桌上。
　　“过后，我去了他家，远远地看了一眼，一间小土房，院子里晾着几件很便宜的衣服。”
　　丛政给她展示手机里保存的几张照片。
　　“这和他藏钱有什么关系？”
　　“您没看出来吗？”
　　陈姐摇头。
　　这女的真的是没脑子还是怎的，感觉傻乎乎的。
　　丛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我记得您说过，您前夫每月都会寄一笔钱回家，开始是每月500，后来是1500，他寄回老家多少？”
　　“寄回去1000,500块留着零花。”
　　“十五年来，应该是很大的一笔了，可是通过调查了解，您前夫家的境况一直没有多大的改善，一家人都是靠着自己的劳动维持着简单的生活，一家四口没有病人，吃穿用度非常节俭，上学的孩子在镇上读书，开销不大，考上大学后也是靠自己，说明了什么——您前夫每月的寄回的钱没有或者很少被用掉了……”
　　“你是说，张民每月寄回去的钱，老太太一家根本没动，都存起来了。”陈姐恍然大悟。
　　这女的，总算开点窍了。
　　“即使动用了，也是很小的一部分，每月500、1000块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不算少了，之前每月500块，后来1000块，多出来的两个月不算了，折算每月1000块，一年一万，十五年就是十五万元。”
　　对面的陈姐傻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十五万也不够啊，还有十五万呢？”
　　丛政从公文袋里抽出几张超市的小票，摊在陈姐面前，陈姐看了又看：“这个，怎么了？”
　　“这些小票是我在超市里偷捡的，你再看看。”
　　陈姐又看了又看：“呀——”
　　她叫了起来，指着说：“这两张有‘会员’，这两张没有——呀，我想起来了，他每次上交的小票好像，不，就是少了下面的一截，比这两张的短，可是，这和他藏钱有啥关系？”
　　这女的智商忽高忽低、忽上忽下，还一惊一乍的。
　　丛政耐心地向她解释道：“我一直纳闷，您前夫为什么总是去离家很远的金多多超市，而且是没有一次不去，附近明明有两家超市和商店啊，商品的价钱、质量都差不多，为什么他要舍近求远呢？去过后我知道了，附近的两家没有会员积分制度，金多多超市有，每消费10元可以累积一分，累积到1000分，可以兑换100元的超市购物卡，每月的11号会员双倍积分，赶上节假日还有三倍、甚至五倍的积分，我看了您家的账本，每月的消费在五千元上下，那么每月的会员卡上就有500积分，一年就是5000积分，抵500元的购物卡，十五年就是七千五百元，当然还远远不止，凑个整数算一万元吧。我之前有个疑问，您前夫为什么不用您在专卖店或是代购的高级洗化用品，非要用超市的，毕竟一分钱一分货，自己在不花钱的情况下，谁不喜欢用贵一点、好一点的，现在知道了，超市里的可以换积分，您的没有。我去超市看了，他买的那些红的、蓝的、绿的，都是超市里最贵的，我想，他的操作应该是这样的，他用会员积分换了免费的购物卡，报账时您返钱给他，他再用购物卡花钱，你返给他的钱就落入了他自己的口袋了。”
　　陈姐听得目光涣散：“十五万、一万，还是不够啊。”她喃喃道。
　　“我后来又去了一次‘金多多’，给客服看了您前夫的照片，确认您前夫确实是超市的会员，来前台兑换过多次积分了——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您前夫变坏后，开始抽烟、喝酒、打牌了，那么这部分的开销……”
　　“当然也是我出的。”陈姐说：“不过他很自律的，知道烟酒多了伤身体，还是很节制的。每月的零用钱不够，他会向我要的，说什么外面应酬太便宜的没排面，我觉得他说的在理，我父亲也经常在外应酬的，况且他要的不多，我每次都给他，他高兴就行。”
　　“您每次给多少，有多少次？”
　　“不一定，有时给500，有时给1000，有时一个月一给，有时两个月一给——您问这个干什么，这里面也能有猫腻？”
　　“有。”丛政肯定地回答，对着陈姐错愕的眼睛说：“他打牌你知道，他抽烟喝酒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呀。”
　　“看过几次？”
　　“有、十几次吧，又抽烟又喝酒的。有几次虽然没亲眼看到，可他一嘴的烟味、酒味，我还在垃圾桶里发现了烟盒，给他倒过满满的烟灰缸，找人一问，都是很贵的那种。”
　　丛政从手机里调出一组照片：“这是我的朋友们偷拍的你前夫的视频和照片，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陈姐一张张地仔细看完后抬起茫然的双眼，摇头。
　　“您看他的牙。”
　　“他的牙一直很白的。”
　　“真没看出点什么？”
　　陈姐茫然地摇头。
　　丛政无语了，这女的，到底是神经大条还是真的傻，还是不食人尽烟火，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难怪被骗、被耍得团团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