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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二十九

作品名称:血染长鞭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05-06 17:41:07      字数:7030

  二十七
  
  二愣子在山下的路边等着三姑,等了很久不见三姑下山。二愣子有点着急,心想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想上山去看看,可驮子没有人看管,只好继续等待。他早就听人们说,这一带的人人性不好,有些人不务正业,只靠偷人抢人过日子。三姑上山,如果真的落在以前被她打过的人手里,就不可能全身而返,即便回来,也会缺胳膊少腿。想到这里,二愣子十分担心,后悔没有拦住三姑。
  眼看太阳快落山了,二愣子一锅接一锅抽着旱烟,坐不是,站不是,走不得,留不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二愣子百般无奈之时,听见山头上传来“啪啪”两声清脆的鞭声。二愣子的驴听见鞭声,“嗷嗷”叫了两声。山上的驴也“嗷嗷”叫了两声。二愣子高兴得哈哈笑起来,自言自语道:“龟孙子,你终于回来了。”
  一袋烟工夫,三姑下山了。二愣子看见三姑跟在驴屁股后面,大声说:“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的命大,不会轻易死去。”三姑一脸愠色。
  看到三姑的脸色不好,二愣子问:“遇到麻烦了吗?”
  三姑摇摇头,不愿意说。二愣子着急,说:“有什么,你说出来。”
  三姑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好。我说。”
  “我赶着驴爬上山顶,看见了一个村子,老太太说这就是她的村子。进村到了她家的院子,我将老太太抱下来,她瘫坐在地上,像一团稀面,村里人立刻去喊她的儿子。过了很久,儿子回来了。儿子看看躺在炕上病歪歪的娘,再看看我,立刻瞪起了眼睛。你知道这人是谁?”
  “是被你打了的强盗?”
  “正是。我用鞭子打伤了他的耳朵,他岂能不认识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又在他的家里。我大吃一惊,赶紧跑出门,从院子里的驴鞍里抽出鞭子,准备应战。我知道,跑是跑不掉的,只有应战这一招。那男人也跑到院子里,顺手抄起一把明晃晃的铁锨,向我砍来。旁边有几个男人也拿着家伙为他助战。我不愿意伤害他们,所以我只能躲躲闪闪。院子不大,他们那么多人,如果躲闪不及,我就会被打着。无奈之下,我扬鞭打倒了一个家伙,那家伙躺在地上哭爹喊娘。没想到更激怒了那个男人,他招呼更多的人来对付我。我想,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会死在这里。”
  三姑止住话,用袖子擦着泪水汪汪的眼睛。
  二愣子看到三姑如此伤心,劝道:“别说了。人回来就好。”
  “我要说。正在危急的时候,老太太听见院子里有动静,问怎么回事,有人说:‘你儿子和几个人在打那个女人。’老太太强坐起来,嘴里喃喃说:‘造孽!是这个女人救了我,不然我会死在路上。’听到老太太的话,有人出门告诉那个男人:‘她是你娘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好赖不分!’听到这话,那个男人叫大家住手。他回到屋里问娘:‘她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吗?’娘说:‘是。’那个男人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耳朵,看样子既恨又悔。我看到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向我道歉,让我吃饭后再走。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宽恕,哪有心思吃饭?保一条命回来就不错了。我赶紧赶着驴回来了。临走,我给他撂下了一句话:你不是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你是个男子汉,去打日本人。”
  三姑啜泣不止。看到一向很坚强的三姑伤心不已,二愣子上前抚摸着三姑的背。三姑没有止泣,反而像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嘤嘤哭起来。哭了一会儿,三姑破涕为笑,说:“没什么,不就是一场误会吗?”
  “是的。你还是好好的。刚才我一直为你担忧。”
  这趟让三姑伤心的生意,到县城后却卖了比较好的价钱。三姑回到家里,两个孩子立刻围过来,大儿子牵驴饮水,小儿子抱着三姑的腿。丈夫从屋里拿出一把笤帚,“呼哧呼哧”为三姑扫身上的灰尘。三姑服服帖帖享受着家人的温暖,心里像灌了蜜。
  “这趟生意还顺利吧?”二小问。
  “顺利。跑了多少次了,熟门熟路,会出什么岔子?你就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和那十几亩地,我的事你不用多操心。”
  “一家人,不操心也得操心,嘴上不操心,心里操心。操心不操心,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你也学会链子嘴了!蛮好听的。爱操心,你就操心。饭熟了吗?”
  “面和好了,就等擀面。你洗一把脸,面很快就下锅。”
  大儿子给驴饮了水,又把驴牵到院外的场子上休息,顺便拿了一筐草给驴吃。三姑疼爱地说:“我的大儿子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什么事都会做,过几年就是一条高高大大的大汉子。”
  “过几年,我跟着你赶驴跑生意。”大儿子说。
  “好。这样我就有一个帮手了。人们说,儿子不吃十年闲饭,的确是这样。”
  一会儿,二小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三姑狼吞虎咽,几口吞下肚子。
  晚上,三姑躺在二小的怀里,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她想起白天在匪首院子里的那场恶斗,心有余悸。想到这里,她紧紧地搂着二小。
  “怎么了?”二小问。
  “我恨那个狗日的!”
  “谁?”
  “土匪头子。”
  “出去多加小心,那伙人惹不得。”
  三姑把二小搂得更紧了。
  二愣子回到家,爹早守候在门外,接过驴的缰绳,卸驮子,给驴饮水,喂草。婆姨走出门,手里握着一把笤帚,给二愣子扫身上的灰尘。二愣子的娘嘱咐婆姨;“早点给他做饭,饿了一整天了。”
  “饭马上就好。”婆姨给丈夫扫了身子,马上转身回屋做饭。
  二愣子坐在院子门前的台阶上休息,掏出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爹照应完牲口,也坐在台阶上抽烟。爹问儿子:“今天贩麦子,价钱怎么样?”
  “不错。”
  爹看见儿子闷闷地抽烟,有点心不在焉,又问:“路上不顺利吗?听说最近警备队到处抓人,人心惶惶。你们遇到他们了吗?”
  “没有。可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也怪她多管闲事。”
  “什么事?”爹问。
  “我和三姑走到强盗湾,遇到一个生病的老太太,三姑出于好心,送她回家。没想到老太太是被三姑打伤耳朵的土匪的娘,结果三姑被围在院子里遭打,幸亏老太太发话搭救了三姑,不然今天她会死在强盗手里。”
  “哦。这年头,做善事也不得好报。”爹摇摇头,使劲在台阶上磕着烟灰,“你出门在外,不要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就行了。”
  “嗯。”
  二愣子想起三姑哭泣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又想到三姑一个女人家,她的胆量超过男人,吃苦胜过男人,心里暗暗佩服。
  听见婆姨开门的声音,二愣子赶紧磕掉烟锅里的烟灰,准备吃饭。只见婆姨手里端着一海碗热腾腾的面条,递了过来:“尝尝咸淡。”
  “不管咸淡,一样进肚子。”
  “在家和外面不同,要吃个香甜。”婆姨说。
  晚上睡在炕上,二愣子憋不住心里的话,对婆姨说:“三姑今天险些回不到家。”
  “为什么?”婆姨惊了一下。
  “她救了土匪生病的娘,把她送回家,没想到遭到土匪的打,要不是土匪娘阻止,三姑别想活着回家。”
  “好危险!你怎不懂得帮助她?”
  “当时我在山下看守货,她独自去的,我拦不住她。”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要护着她。一个女人家出外跑生意,不容易。”
  二愣子“嗯”了一声,从后面紧紧抱住婆姨,婆姨伸手紧紧抱着二愣子的腿,亲热起来。
  
  二十八
  
  上次侦察日本人的碉堡回来,三儿子苦思冥想,找不到炸碉堡的良策,来找二愣子商量。二人来到村外地里,坐在地塄上,悄悄地说话。最让三儿子头疼的问题是如何安放炸药。从山上安放炸药最好,可日本人防护很严,根本无法接近枣树。如果从山下接近那棵枣树,而枣树下是高高的悬崖,很难把炸药弄上去。三儿子左思右想,最后觉得只有从山下把炸药弄到枣树上一种办法,然而此法难度很大。听了三儿子的话,二愣子陷入沉思。良久,二愣子在鞋帮上磕掉烟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你看可行不可行。”
  “什么办法?”
  “上下结合的办法。”
  “仔细讲。”
  “你记得小时候你的那个绝技吗?”
  “当然。”三儿子想起来了。
  “你射箭射得很准,不妨趁着夜色来行事——”
  三儿子得到提示,渐渐沉思起来。一会儿,他点头:“你的话有道理,兴许此计可行。”
  “到时候就看你的了。”二愣子看到三儿子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很兴奋。
  过了几天,二愣子和三姑又去三岔口买粮食往县城贩卖。这次很顺利,沿途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他们到县城卖了粮食,买了点零碎东西,怀里揣着钱,高高兴兴地往回走。他们沿着河畔,边走边说着闲话。
  “牲口渴了,我们下河给牲口饮点水,然后到金花店里歇会儿脚。”二愣子说。
  “好。好久没有去她那里了,我想跟她说会儿话。”
  二人赶着驴下了河滩,两头驴低着头,贪婪地喝着水。三姑说:“这两头牲口渴死了,要是人,早喊叫起来了。”
  “这就是哑巴牲口的苦楚,有话没法说。”二愣子说。
  “现在,我们人活得又怎么样?你看我们过的什么日子。日本人,警备队,土匪,谁不欺负咱们。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总有个头,慢慢熬着吧。”
  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突然听到头上传来叽里咕噜的日本腔。两人抬头一看,公路上正走过一队日本人。日本人走在前面,警备队跟在日本人的屁股后面。听见警备队里有人向日本人嘀咕了几句,一队警备队向河滩走来。二愣子心里一急,心想不好,赶紧低低地对三姑说:“我们沿着河边往上游走,别让他们认出我们。”
  二人使劲拽起正在低头喝水的驴头,牵着驴缰,赶紧往河上游走。警备队看到二人突然扭头走了,心生疑惑,立刻有人大喊:“你们是谁?站住!别走!”
  二人没管警备队的喊叫,继续往上游走。这时,有两个警备队员追上来,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喝令他们停下来。看到两个警备队员用枪逼着,二人只好停下脚步。后面的警备队追上来,把二人围在中间。二愣子向这伙人扫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四痞子,心想麻烦大了。
  四痞子走上前来,拨开众人,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哪里的两个宝贝,见了我们警备队,不打个招呼就想走,能那么容易吗?”
  二人谁也不吱声,因为他们都认出了四痞子,怕惹麻烦。
  四痞子仔细一看,“嘿嘿”冷笑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今天你俩落在我的手里,还想顺顺利利地走吗?”
  三姑和二愣子都捏紧了手里的鞭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命一搏。他们知道,上次三姑鞭打四痞子,让四痞子在县城丢尽了脸,他一定会报复。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只有一搏。四痞子一会儿看看二愣子,一会儿看看三姑,一脸淫笑,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既然今天我们有缘相见,就应该有个了断。按理说,你们不仁,我也不义。现在我四痞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想让人说三道四,让人们觉得我四痞子没个人样,所以我不难为你们,这个女人打了我,让我丢尽了面子,今天我偏偏要放过你,我要让人们知道我四痞子的人道。这个男人得跟我走一趟,过几天我会放你出来。不过——”四痞子一脸阴笑。
  “你说话算数?”二愣子瞪着四痞子。
  “当然。我四痞子的话是有分量的,你问问弟兄们。”
  警备队里有人附和着。
  “那好。我跟你走,你放三姑走。”二愣子转向三姑,“你赶着我的牲口走,回去跟我家里说一声,我不信他四痞子能吃了我。”
  “不。我留下,你走。祸是我惹的,我承担,不连累你。我不信他四痞子能活吞了我。”
  “不行。你回家,我跟他走。我要让乡亲们看看四痞子是如何对待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人。我不怕!”
  看到二愣子这样说,四痞子说:“你倒像个男人。那就跟我走。”又对三姑说,“你的仇,我会记着。咱们一个一个地算。”
  三姑扬起鞭子要抽四痞子,被警备队的人拦住了。警备队里有人说:“女人家,你应该知道好歹,我们这么多人,你打得过我们吗?”
  三姑想想,这人的话也对,我这样做不仅救不了二愣子,还得搭上我。如果两个人都被他们抓走,连个通风报信的人也没有,更不必说搭救了。
  “我走!”三姑牵着两头牲口,头也不回,恨恨地走了。
  三姑走进金花家的客店,一进大门就嘤嘤哭泣起来。听见哭声,金花赶紧走出门,看见院子里站着两头驴,三姑哭泣不止。
  “出什么事了,三姑?”金花一脸惊讶。
  “二愣子被四痞子抓走了。”
  “什么时候?”
  “刚才。我们在河滩给牲口饮水,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二愣子抓走了。”
  “这该死的四痞子!天打五雷轰!来,你先进屋,我们慢慢想办法。”
  三姑把两头牲口牵进圈里,添了点草,进了金花的屋。
  “四痞子抓人总有个原因,到底为什么?”金花问。
  “上次在县城卖粮食,四痞子想抢钱,被我打了,今天他来报复。”
  “这东西狗仗人势,为非作歹,不得好死。现在急也没用,天快黑了,你今天回不去了,就在我这里住一夜,明天回去给二愣子家报个信,然后再想办法。”
  三姑点头。
  
  二十九
  
  第二天,天未亮,三姑就从炕上爬起来,和金花打个招呼,赶着两头牲口回家了。二小看见三姑赶着两头驴走进院子,觉得蹊跷,问:“二愣子呢?”
  “被四痞子抓走了。”
  “为什么?”二小一脸吃惊。
  “报复。”
  “哦。上次他挨打,今天就来报复,真是一条恶狗,乱咬人。赶紧给二愣子家报信。我去。”
  “走快点。”
  “好。”
  二小拿了一把羊铲,匆匆出门。
  二小走得急,几袋烟的工夫,就赶到了二愣子家。二小把二愣子被抓的事一说,二愣子娘和婆姨就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不少人聚集到二愣子家,有人安慰二愣子的娘,有人出主意,最后还是决定拿钱去说情。三儿子说:“我有认识的人,我去找人,你们先准备钱。”三儿子说完,转身去找说情的人。
  有人说,四痞子这家伙心很黑,钱少了,他根本不会搭理,所以钱要凑足。二愣子的娘哭着说:“我们家能有几个钱,二愣子的命怕是救不了。”二愣子的爹说:“我们家还有一群羊,先卖几只凑点钱。”二愣子的娘这才止住哭声,叫他赶紧去卖羊。二愣子的堂弟说:“我手头还有点钱,先救急。”二愣子的婆姨看到有钱救二愣子了,也不哭了。人们聊着闲话,等三儿子的回话。
  三儿子去找邻村的狗蛋,他听说狗蛋的一个亲戚在警备队里做事。三儿子把救二愣子的事说了,狗蛋满口应承。中午,三儿子顶着烈日赶回村子,跟二愣子的爹要了钱,急匆匆出了村,和狗蛋一起去县城找人。
  三儿子和狗蛋找到狗蛋的亲戚,把钱递上去,恳求在四痞子面前说情,狗蛋的亲戚说问题不大,因为谁都知道四痞子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三儿子长舒一口气。三儿子和那人约定,天黑等他的回话。
  三儿子和狗蛋在街上胡乱逛了几个时辰,天黑后到警备队门外等回话。不久,狗蛋的亲戚走出警备队的大门,把二人拉到一个墙角,说:“这事不好办,四痞子死活不收钱。他说过去我四痞子见钱眼开,这次我不收一分钱,递上的钱再多也不管用。我不要钱,只要命。”
  听了狗蛋亲戚的话,三儿子的心凉了半截。四痞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要真狠下心来,二愣子的命就没了。三儿子问:“他是不是嫌钱少?”
  “看样子不是。你们知道,一个堂堂警备队长被打得屁滚尿流,丢尽了脸,脸面不是钱能买回来的。你们还是回去吧。”
  三儿子满怀希望而来,现在浇了一头冷水,不知如何是好。如果空手回去,实在无法向二愣子的爹交代。
  过了两天,二小向人打听二愣子家搭救二愣子的事,知道没办成。他问三姑:“这事怎么办?”
  三姑说:“这事与我有关,当时我若不打四痞子,也许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二小说:“怎么帮二愣子?”
  三姑说:“只有送钱这一招。”
  二小想,二愣子家送钱不管用,我们送钱也不会管用。既然三姑这么说,不妨试试,不行再说。二小拿着钱,找人一起去送钱说情。
  二小和说情人一起走进警备队,找到四痞子,说明来意,递上钱。四痞子看一眼钱,问:“你是谁?”
  “我是三姑的男人。”
  “哼!你也敢来说情!你的婆姨让我丢人现眼,为什么她不来说情?钱我一文不收,我只要人。”
  “要人?”二小不解。
  “是。要人。要三姑。”四痞子狠狠地说。
  “你也要把她关起来?”
  “不。我要她的身子,要她陪我睡一夜。”
  “不。不……”二小看见话不投机,赶紧扭身走出警备队。
  二愣子被四痞子抓到警备队后,关在水牢里。水牢是日本人用来折磨中国人的牢房。每个牢房里灌了三尺深的水,被关押的人坐不得,躺不得,只能站着。腿泡在水里,冰凉冰凉,几天下来,小则生病,大则死在牢里。到了晚上,只给关押的人两根木棍,搁在距离水面半尺高的地方,供人睡觉。二愣子被关了两天,就有些吃不消,嘴里不停地骂四痞子:狗杂种!
  晚上,四痞子来牢房看二愣子。四痞子嘴里叼着旱烟袋,对二愣子说:“二愣子,这里的滋味好受吧?要不是我照顾你,你还享不到这福,你真有福气!”
  “呸!”二愣子冲四痞子吐了一口唾沫,唾沫刚好落在四痞子的鼻子上。
  四痞子用手抹去唾沫,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说:“你的爹托人送钱给我,想赎你出去,老子没要,就要你的小命。三姑的男人拿着钱来找我,也想赎你出去,老子也没要,老子就要你的小命。你就等着死吧。让你的那个相好三姑来给你收尸。”
  “老子不怕死,进来了就没想出去,只怕你狗日的也不得好死。我死了,有人来收尸;你死了,谁来给你收尸?你那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娘能来给你收尸吗?”
  “我也不怕死,我早就该死了,这点我知道。至于死后会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活着。”
  四痞子在牢门上磕去烟灰,收起烟袋,别在腰间。临走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对二愣子说:“我告诉三姑的男人,要赎你出去也可以,那得让三姑跟我睡一夜,等老子享受够了三姑,再放你出去。你看这主意怎么样?”
  “呸!”
  “你这没有人性的狗杂种!你还想糟蹋三姑,做梦!你告诉三姑,要死我一人死,不连累她。她不会让你糟蹋。”
  “呵呵!等着瞧吧。”四痞子哼着小曲出去了。
  二小回到家,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一句话不说。正在做饭的三姑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钱不管用。”
  “什么管用?”
  “人。”
  “人?”
  “谁?”
  “你。”
  “我?”
  “是。”
  “我?!”
  “是。”
  “那我就去。”
  “你去?!”
  “是。”
  “为什么?”
  “为了救人。”
  二小不吱声,从腰里掏出旱烟袋,闷闷地抽烟。他考虑到三姑出外赶牲口,很不容易,多亏二愣子的帮助,所以自己愿意掏钱搭救他。现在搭上钱不行,还得搭上自己的女人,这让他心里憋闷。这事让村里人知道,羞辱死他,他今后怎么做人?二小也是堂堂五尺汉子,平常只有他说别人闲话的份儿,哪有别人说他的闲话。他知道三姑和二愣子互帮互助的情分,现在二愣子在危难之时,不去搭救不近人情。思量再三,二小说:“你自己看着办。”
  “我知道怎么办,大不过去死。说该死,我已经死过几回了。你不用怕,也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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