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波

　　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柯慧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城寨。进门的瞬间大头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光，可能怕太过明显被旁人看出来，很快又假装淡然，只是微笑着道：“回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柯慧尽管疲惫，看见大头时眼里仍是藏不住的笑意：“吃过了，龙队长在忙，让同事带我吃了碗面，昨天晚上也准备了宵夜。哦，对了兴哥，这个龙队长让我带给你。”
　　柯慧说着从布包里掏出瓶跌打酒，递给阳鼎兴道：“他说看见你身上有淤青，自己也没什么东西拿的出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药酒可以试试，他以前用过，效果很不错。”
　　阳鼎兴轻声笑了起来，接过玻璃药瓶看了看，红色的药油有些沉淀，挂在瓶壁的内侧慢慢往下滑，应该是有些浓稠度的。瓶口弥漫出来一股药香味，和平时用的有些不多，这个味道不刺鼻，相反还有些提神作用。
　　“呵……有心了！”阳鼎兴将瓶子重新递给柯慧，朝大头努努嘴道：“先给大头抹抹吧，昨天晚上盼你回来脖子都等长了。”
　　柯慧的脸刷地红了起来，看向大头时两人竟然不自觉地都低下了头，一旁的阳有珍打趣道：“咦！大头哥竟然害羞了！哈哈。。。”
　　大头连忙扯开话题，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阿慧，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吗？有没有为难你？”
　　“没问题了。我的户口和身份证都被撕破了，龙队长说已经通知了我的老家，他们会重新做一份然后寄过来，到时候龙队长会再给我办个暂住证。”
　　“那挺好，没为难你就行！”阳鼎兴顿了顿，问出了大头最关心的问题：“你被骗的事情是不是有些棘手？不然昨天晚上就应该回来了的。”
　　说到这里柯慧仿佛仍心有余悸：“那几个人刚开始都抵赖说不认识我，是龙队长反复逼问才承认是他们绑架的我，时间花的有点长，中间我还到审讯室里面每个都指认了一次，最后又重新做的笔录。”
　　想到审讯室，柯慧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龙队长那边办公室不多，小李警官为了快点结束就把我带到审讯室做的笔录。虽然我没有戴手铐，小李警官声音也让我别紧张，但我还是觉得怕。”
　　阳有珍走过来拉拉柯慧的胳膊：“没事儿！只要解决了就好了，阿慧姐可以踏踏实实住在寨子里，我终于有人作伴啦！”
　　
　　要说起这世界上有什么地方让人既压抑又恐惧的，大部分人可能会首先想到监狱一类的地方，高墙电网，守卫钢枪，想想都觉得有点透不过气。然而在小李眼里，监狱是陌生的，相反却觉得审讯室给他的感觉不好。虽说自己就是穿着制服的人，但每每来到审讯室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有一丝窒息。龙鼎兴对小李这种心理状态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说还年轻，多锻炼就好了，还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加班。
　　不过人的感觉各有差异，很多人一辈子没犯过事没沾过腥，监狱也好，审讯室也罢，于他们而言都是遥远又陌生的地方，闲暇无事脑子也不会去幻想这样的场景。假使有一天作奸犯科被抓了，进去坐不了几分钟也就全撂了，费不了多大的功夫。但对于那些犯事比吃饭还勤的人，尤其是愣头青皮，审讯室带给他们的可能更多的是熟悉感，对于办案的流程和所需要的证据环节可能比公安还熟。此刻，坐在小李对面的青皮小子就正好是这一路人。
　　青皮小子的长相算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贼眉鼠目，小而窄的额头油光发亮，淡淡的眉毛像两条发育不足却又在脱皮的毛毛虫。虽被铐住了双手，但坐在凳子上的他表现出来的却如同度假一般，抖动的腿撞击着桌子发出轻快的节奏，抬头看着天花板时还不住的咂嘴，像是品头论足般地道：“我说警官，你这天花板上掉了一大块墙皮啊，这应该快一年了吧，还没人来补呢？”
　　小李听着就火冒三丈，然而正如龙鼎兴所说的，还是年轻缺乏锻炼，开口的时候就知道有没有底气：“你别跟我这有的没的！我问你话呢！毒品从哪里来的！”
　　青皮假装很害怕，身子往后靠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奸笑：“怎么发脾气了警官！我只说我去过南郊海滩，怎么还跟毒品扯上关系了？”
　　“少给我装！”小李的眼睛瞪着：“你的同伙早就交待了，你们到南郊海滩拿货之后一起去的西郊，贩毒、杀人，以及严重袭警，这些一个都没得跑！”
　　青皮的笑还挂在脸上，双手捏拳抬了起来，仿佛挑衅般地道：“那你直接把我扔去坐牢不就完了吗？还跟我这说这一大堆干什么呢？警官，你那套吓唬小孩子还行，在我这儿没用。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南郊海滩我是去过，但只是看看风景，顺便撒了个尿。难不成现在改规矩了？随地撒尿要坐牢吗？哦，还有，你们抓我的时候连证件都没有出示，我正削水果呢，以为是黑社会抢劫，吓的拿刀自卫，怎么就是袭警了？咱们凡事得讲理啊，是吧警官！”
　　小李气的发抖却说不出话来，青皮小子的嘲笑还在继续：“警官，你们抓人办案是讲证据的！你说我去南郊海滩拿什么货，还说有同伙，证据呢？你说我藏毒杀人，是那毒品上写了我的名字，还是死的那个人给你托梦了？”
　　面对这样的嫌疑人小李很快就乱了章法，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眼看着就要忍不住脾气了，审讯室的门被打开，龙鼎兴端着搪瓷缸子走了进来。
　　“龙队！”小李站起身。
　　龙鼎兴点点头，将杯子搁在桌上后从兜里掏出半包香烟，冲青皮小子扬了扬下巴。
　　青皮小子笑的更狂妄了，大模大样地伸头将烟叼在了嘴里：“这位大哥就懂体贴人，知道我这坐了一晚上，得来颗烟才能提神！”
　　看不出情绪的龙鼎兴帮他点燃香烟，看着他享受的样子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龙鼎兴，这个案子由我负责。”
　　“这名儿挺响！”青皮小子笑着附和了一声，腿抖的更加轻快了：“龙警官，我觉得这完全是一个误会。我虽然算不上是良民，也干过偷鸡某狗的事，但我都改了。像刚才这位警官说的，什么我藏毒，还杀人，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啊！”
　　龙鼎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看你挺能说的，懂的东西应该也不少。我就不跟你聊案子了，单独的作为我个人，请教你一点问题，反正也快到时间放你走了，闲着也是闲着，你看成不成？”
　　“哟！不敢当！你估计憋着套我话呢！”青皮很显然对套路很熟悉，故作惊讶地道。
　　“绝对跟案子没关系！看你也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人，应该算是见多识广，纯私人问题，请教请教！”龙鼎兴轻笑一声，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像是老朋友叙旧般地开口道：“有一份差事，用来养家糊口没问题，但是它会限制你，不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也非常不喜欢这份差事，应该怎么办？或者说，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嗨！就这？”青皮小子谨慎地听完，发现是这样的问题后立马放松了下来，像和龙鼎兴真的很熟悉般往前欠欠身子：“我跟你说啊龙警官。有句老话，叫好汉不挣有数的钱。什么叫有数的钱，你上班挣的工资就是，因为那是旱涝保收的东西啊，饿不死但也绝对发不了财！你想想，为什么你不喜欢自己的差事，钱少事儿多还限制嘛，是这个道理不？”
　　龙鼎兴吐出口烟：“有点意思！继续说！”
　　青皮越说越起劲：“你得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不喜欢自己的差事，直接反它，大老爷们还怕没地方吃饭吗？再说了，现在这世道能挣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别人不愿意干，不敢干的事情，只要你去干，发财的机会就是你的！你说，这人有了钱，想不高兴都难啊！”
　　“嗯……”龙鼎兴假装听得起劲，但又表现出一丝为难道：“可是人在一个环境中待长了以后啊，跟外面就脱了节，不知道干啥能挣钱怎么办？”
　　“这你就外行了吧！”青皮小子看来真没什么城府，说的眉飞色舞：“你得知道一句话，只要胆子大，准保你发财。都说出名要趁早嘛，你够胆，有种，名气出来了，有的是人找你帮忙。小一点的，帮忙找个人收个水，大一点的，帮忙壮壮声势打个架，抄个家伙唬唬人。。。”
　　“还能送货带唬人，赚两道钱！”龙鼎兴冷不丁地补充了一句。
　　“嗯！”唾沫星子乱飞的青皮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霎时脸色惨白楞在那里，支支吾吾地想再说些什么，龙鼎兴却将手按在了青皮的头上，强行把他的脸扭过来面对自己：“后面的是你直接说，还是再抽根烟想想？”
　　“什……什么后面的！”青皮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淡然，结结巴巴地道：“我……我都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龙鼎兴邪魅一笑，从青皮嘴里将半支烟抽了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你给我的回答，我挺满意。这份差事我一直都不怎么想干，因为跟我的脾气、作风完全不挨着。虽说是公安，但我根本发挥不了自己学到的东西！很多时候啊，看着像你这样的人，我都忍不住的兴奋，奈何我的身份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
　　龙鼎兴说话时脸上挂着一点苦笑，但仅仅一瞬，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脸上竟然有了一丝欣喜。
　　缓缓站起身，龙鼎兴慢条斯理地道：“我喜欢刑讯，觉得审讯就是浪费力气。同样的，我觉得能动手就没必要动嘴，这世上虽是好人比坏人多，但对付坏人，还是需要有更坏人的来干。恰好，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这份差事逼着我要做个好人。不过，多亏你刚才跟我说那么多，我觉得我想通了，人确实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你这个朋友，我一定要交！”
　　啪！
　　青皮小子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龙鼎兴已经把自己的证件摔在桌上，仿佛放下了一块大心结。他长出一口气，再转脸时脸上甚至有些癫狂：“我最喜欢的，就是血！那种让对手流血却又死不了的感觉，想想都刺激！”
　　青皮小子被龙鼎兴这短暂的变脸给吓到了，惊恐到说话都变了音：“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龙鼎兴没理他，看了眼坐在一旁傻眼的小李：“还愣着干嘛啊，又没有证据，赶紧放人啊！”
　　“哦……哦！”小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钥匙解开手铐，还不忘补充一句：“有情况我们会随时找你调查的，没有我们的允许不能离开本市！”
　　“离开什么？这刚认识的朋友，肯定得好好玩玩，哪儿都不能去！”龙鼎兴像是等不及般，拉开桌子就要拖青皮走。
　　俗话说打人的没有吓人的狠。青皮很明显没有受过这个，龙鼎兴带着杀意的笑在他看来就跟疯子一般，那种嗜血的感觉仿佛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刚才一直耍无赖的他此刻完全没了来时的轻松，抓着椅子打死都不愿意跟龙鼎兴走。
　　龙鼎兴不会管你那么多，一脚踢开椅子，像提小鸡一样把青皮小子从地上给提了起来，嘴里还咬牙道：“上回你那个刀子我看着就挺好，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不瞒你说，我的刀工绝对数一数二，待会儿我切个肉丝给你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削个肉片，保证你终生难忘！”
　　眼前的龙鼎兴双眼血红，跟屠夫没什么区别。这种映射的话一出口，青皮小子差点吓破了胆，双脚在地上不住的摩擦，嘴里绝望地大喊：“警官！警官救命啊！警官！”
　　小李这回反应挺快，冷冷地道：“你喊我也没用，到时间了，按规定我只能放你走。而且，你的朋友都要迫不及待的下厨做饭了！”
　　两人此时的配合算是默契。小李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轻描淡写得补充了一句：“龙队的厨艺我尝过，绝对的一等一……不对，他听了你的劝，现在已经不是队长了，应该叫龙哥才是。”
　　青皮小子彻底崩溃了，回头看了眼被扔在桌上的警官证，带着哭腔大喊：“警官！我说，我说！”
　　小李知道这种人就是无赖，理都没理他。青皮小子果然绷不住了，大声嚷着：“货是我拿的，是我拿的！”
　　小李眼前一亮，大声喝道：“谁指使你拿的？”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啊！”青皮小子的手抓着审讯室的门框，整个身子都被龙鼎兴给抻直了：“我只知道他的背后是城寨，是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