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后宫是非

　　公孙扬回到家里，来到了密室。
　　“禀主公。”祁祥道：“方才接到密报……”
　　“怎么了？”公孙扬看着祁祥，见他穿一身深蓝色的深衣，大方得体。眉毛浓浓的，看起来颇有英气，星目灿然，鼻梁挺直，唇若涂脂，长脸俊俏，面容白皙，发如墨瀑。身子微躬，充满对公孙扬的恭敬。公孙扬这时才发现这个属下原来也相貌堂堂。
　　“本来事情进行还算顺利，谁知中间杀出两个人，搅乱了计划。姜贷没有事，弟兄们倒伤亡惨重。而且……”说着说着，祁祥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公孙扬已经憔悴了不少，虽然知道大事不妙，可是也懒得激动了。
　　“……郁清师姐不幸中箭毒发身亡。”祁祥已经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都怪属下做事不周！都怪属下做事不周！”
　　“咚”“咚”的磕头声，远远地传进公孙扬的耳朵。看到痛不欲生的祁祥，公孙扬反而显得很镇静。他使劲拉起祁祥，筋疲力尽地问道：“怎么会中毒？她不是有解药吗？”
　　“都怪我！”祁祥实在又痛心又后悔又惭愧又恐惧。痛心是因为他和郁清关系也很好，后悔是因为想到了细节而忽视了，惭愧是因为自己做了错事，恐惧是因为他不知道公孙扬会如何发怒。“我担心方礼和少爷会救姜贷，所以换了毒药。解药只会毒上加毒。”
　　听到祁祥的话，公孙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扶在了身边的猛虎雕刻上。猛虎依然是张牙舞爪，寂然无声。
　　“天意呀！天意。”公孙扬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对祁祥说：“君上今日已经下令解散名门了。”说着，把诏书递给了他。
　　祁祥看过之后，也有些不解了：“难道君上还不知道驿站的事？”
　　“看情况是这样的。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错判了形势，铸成今天的大错。”公孙扬又叹了叹气，“然而，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好在君上仁厚，对大家都有安排。”
　　“那君上知道了怎么办？”祁祥担心地问道。
　　“没事，有老夫在呢。你把名门的信物信件等一切东西都销毁吧。要做的彻底些。”公孙扬挥挥手，让祁祥出去了。
　　公孙扬伏在案上，静静思索着，他在构思给田和的奏折。
　　田和下朝后，径直向昭阳宫走去，还未走近，就远远地听见似乎有啼哭的声音。定国赶紧前去探听消息。
　　来到昭阳宫，只见宫女们来回跑着，手忙脚乱的，看见定国进来了，赶紧向他汇报：“夫人自缢了！”
　　“什么？”定国一听，张大了嘴巴，惊讶道。因为说不好，田和盛怒起来，他也要跟着受罚呢。“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救下来了。还有气息。已经去喊太医了。”
　　“哎呦，吓死我了。”定国用手往下拍了两下胸脯，惊魂甫定的样子。忽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君上马上驾到，大家准备迎接。再敢乱跑者，刑罚伺候！”
　　这一声，立竿见影，大家立即都安静了，站在应该站的位置，准备迎接田和的到来。
　　话音刚落不久，田和就进来了。
　　“夫人呢？怎么不出来迎接寡人。”田和急切地问。
　　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定国扭头瞪了一眼当值女官蓝瑨，蓝瑨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刚才想自缢，被我们大家救下了。”
　　田和刚端起一杯茶，才呷了半口，听到这样的奏报，“啪”的一声，茶杯被摔在地上。
　　“君上饶命！奴婢该死！”宫女吓得都哭了，但是又不敢哭出声。
　　“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还要名节！”田和怒气冲冲地吼道：“好！等她醒来，传寡人的话：如果想以死明志的话。寡人成全她，不仅成全她，也成全她全家。如果绳子不结实，寡人那里有宝剑，锋利得很！”
　　说完，田和一甩袖子，大步出去了。定国也赶紧跟上，不过急忙扭头向蓝瑨示意，要她照顾昭阳夫人。
　　昭阳夫人其实已经醒过来了，只不过她不想吭，所以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田和的话，她一字一句听得都很清楚，一字一句都像一根根钢针刺进她的心，窒息的感觉比方才绳子勒在脖子上还难受百倍。听到田和的怒吼，她本来已经坚决地决定要一死了之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听到“全家”的时候，这两个字像一声炸雷轰响在她的头顶，震得她头疼，又震得她清醒。她想起了，康公是贬谪海上，并没有死，如果她死了，康公岂不是寂寞而生了？
　　痛苦地思索化作痛苦的泪水不断流下来。她虽然不愿侍奉年纪可以做他父亲的田和，但是又不能不为家人考虑，又不能不顾念到远在海滨城的康公姜贷。
　　蓝瑨这时进来了。她走到床边，看到昭阳夫人的脸上晶莹着闪着光。她挥手，把别的宫女都打发出去了。
　　“夫人现在好些了没？”
　　“哦？”昭阳夫人听到是蓝瑨的声音，睁开了眼，“好许多了。”之后，慢慢坐了起来。蓝瑨赶忙拿个枕头给她垫上。
　　“夫人要想开些了。”蓝瑨和昭阳夫人的关系很好，因此劝道：“把君上惹急了，绝对不是好事。君上刚才虽则是气话，可我们也要当真地听。伴君如伴虎，自古而然。我们一个柔弱女子，能怎样？”蓝瑨坐在床边，拉着昭阳夫人的手，看到昭阳夫人神情稍微稳定，眼神不像刚才迷离恍惚，继续说道：“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对于自己的处境，总是不满足。往往只看到自己没有的，而没有和别人比比自己拥有什么。欲求是无止境的，而人的生命却是有限的。拿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止境的欲求，即便是神仙也做不到，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夫人只一心想着东海君，想着比翼双飞，现在被棒打鸳鸯了，不能在一起，因此觉得老天不公。可是，夫人想过我没有？或者想过我们这些宫女没有？即便是因为我们身份卑微，可是我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是一个正常人，也有正常人的情感啊？但是，我们自从入宫之后，就开始侍奉君上和夫人们。干活劳累，倒在其次。我们的青春年华却都奉献给了永远干不完的杂活。我们也想漂亮，可是又不敢装扮。就这样，任凭岁月流逝，我们慢慢孤独寂寞的老去。夫人还有东海君喜欢，而且现在的君上又对你有情。和我们比比，我们都羡慕夫人不止呢。”
　　昭阳夫人静静看着蓝瑨，认真听她说着。蓝瑨这些话也是憋在肚子里好长时间了。“即便不比我们。您也应该和其他夫人比比。那些比您早进宫的，或者和您同时进宫的，抑或比您晚进宫的。她们也有倾国倾城貌，也会体贴温柔。可是，她们哪一个有您得宠？因为您不但容貌美，而且气量大，能容人，做事周全，有主见和远见，所以才会得到太后垂青，得到东海君的宠爱。其他夫人想法设法地想得到东海君和君上的宠爱还不能，您却要自绝于世。这样不仅于东海君无益，于您的家人无益，往大说，于齐国也无益。您统摄中宫，刚柔相济，恩威并用，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情。而且又体恤下情，我们这些宫女对您甚是感恩戴德。当初您和东海君斗蛐蛐，很多人都说您是妲己转世，来使东海君荒于政事，使齐国灭亡的。可是，我们不信。我们知道您一定有苦衷。”　　
　　听着听着，昭阳夫人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的手紧紧握住了蓝瑨的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听到你这一番话，我茅塞顿开了。方才确实太傻了。人，遇到难处，总觉得是绝路，好像活不下去了。其实不知道，扭头还可以重新选择。死，的确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倒好过了那些希望你死的人。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放心吧。我不会寻短见了。我不是为我自己而活的。我还要高兴的和大家在一起。为大家做更多的事。”说着，昭阳夫人笑了起来，虽然嘴角还有晶莹的泪花，可是看上去却更楚楚动人了。
　　“国家大事，我们不要讨论，免得引来杀身之祸。东海君如果不贪于声色犬马，而是富有文韬武略，恐怕早已被杀了。我如果不陪着东海君，不知他的牢骚会发给谁。就像你说的，后宫中勾心斗角，其实朝政上更是明争暗斗。我们只有学会保护自己，先生存下来，才有机会享受胜利的果实。这些体己话，你万不能传出去。否则，可能引火烧身。”昭阳夫人拍拍蓝瑨的手。
　　“我知道。”蓝瑨使劲点点头，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外面有些乱哄哄的。这时，一个宫女慌慌忙忙地进来通报，原来是昭阳夫人的父亲俞平忠来了。
　　蓝瑨赶紧站起来，站在了一边。
“慌什么！”昭阳夫人严肃地说道。宫女看到昭阳夫人气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心里已有些欢喜，又听到训斥，心里越发踏实了。不过表面上还是很小心地害怕，像负罪一般低着头，求饶似的小声说道：“奴婢下次不敢了。”说完，昭阳夫人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蓝瑨说道，宫女就退了出去。
　　俞平忠风风火火进来后，像是在寻找金山一般，眼睛迅速扫视着屋子，忽然看到了昭阳夫人。只见她端坐在床边，长发黑亮，簪花闪耀。肤如凝脂，玉手柔美。黛眉修长，杏眼温慈，鼻子娇小，丹唇润薄。虽未开口，眼神里无限语意，尽管温和，姿态中终有威仪。俞平忠看到自己的女儿的状态和平时差不多，依然是温柔贤淑的端庄像，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不紧不慢地跪下了。
　　“平身吧。”昭阳夫人道：“爹爹，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这些繁琐的礼节。”
　　蓝瑨赶紧上前搀扶着俞平忠站了起来。“君臣之礼是必须有的。入暗室而不欺，这才是考验君子的时候。”
　　“爹爹所来何事啊？”
　　俞平忠默默无语。蓝瑨一看情况，“女婢先告退了。夫人有事可以传唤女婢。”说着就出去了。俞平忠等到蓝瑨出去了一会儿，然后靠近昭阳夫人小声说道：
　　“女儿啊？你咋那么想不开呢？那个东海君有什么好的？再说了，他现在被逐到海上，你去跟着他风餐露宿吗？而且，你惹恼了君上，我们一家人还活不活了？有啥委屈，你可以向为父说，可以向你娘说嘛。我们俞氏一族的命，现在都攥在你的手里呢。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刚才下朝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公孙扬还嘲笑我呢。如果你再一去，还指不定别人怎么欺负你爹呢？”说着，俞平忠居然要流泪，并煞有介事地用袖子去拭泪。
　　昭阳夫人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爹爹。莫要再逗女儿笑了。我已经想通了。方才就是一时冲动。没有想到君上会这么快来我这里。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一听到女儿的话，俞平忠立即露出了笑容，“真的想通了？”
　　“我还舍不得我那慈祥的妈呢。”昭阳夫人已经走下来，拉着俞平忠的胳膊。
　　“想通了就行。另外，当今君上的王后已辞世多年。君上虽有妃嫔，但未立正室。太子已年长，文武双全，城府很深，绝非等闲之辈，于君上面前只可言其好，莫要说其差。君上深明大义，然是性情中人，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要察言观色。为父也会在君上面前适时为你讲些好话。”俞平忠这倒是诚心诚意的。
　　“爹爹提醒的是。女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