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事见人心

　　申愈晴听着李氏的讲述，早已泣不成声。她先前并不知道父亲的这么多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死在张超中这样的叛徒手中。听到这不共戴天之仇，她的胸中燃起万丈怒火，恨不得立刻抓住张超中，将他五马分尸，食其肉，饮其血，将张贼的首级放到父亲的坟前，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使其可以瞑目。
　　李氏看到申愈晴两眼喷射着复仇的怒火，内心不禁有所触动。“晴儿，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事，就是让你知道世事的艰险和人心的复杂。有时，我们就像一只蚂蚁一样，说不定就被哪个有权势的人踩死了，也没有人怜惜我们半分，枉做了孤魂野鬼。你的父亲死的的确很冤枉，每每想到这里，我也是义愤填膺。但是，想到自己乃一介村妇，怎么能和当朝的权臣门下相斗呢？如果我们冲动而硬去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己烟消云散不说，自己的仇人也可能依然逍遥法外。”
　　看着申愈晴的脸上依然是难以渐消的怒气，李氏真担心她这么小的年纪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所以接着说道：“我何尝不想为你的父亲报仇。可是凭我们现在的实力，的确是杯水车薪。所以，我们应该将对方的情况摸清楚，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初你父亲去世之后，我就想带着你离开孙家。可是，孙大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你父亲为了救孙大人而遭了暗算，所以孙大人心里一直内疚，想好好照顾你，来报答你的父亲。我虽然当时极力争论，也没有说服他。后来，你孟叔叔劝我也暂时留下来，毕竟你还小，你父亲又刚去世，我心情也非常不好。所以，这一呆就是一年。这倒多亏了你孟叔叔的照顾。他虽名义上是你父亲的师弟，可实际却像亲弟兄一样。交友就要交这样的人。心底坦荡，可以生死相托；襟怀宽广，能够患难与共。所以，你也要结识一些知己，既可以提高自己，也互相是个照应。人总不能孤家寡人地生活一辈子。”
　　听着李氏缓慢无奈又不甘心的陈述，申愈晴渐渐有些冷静了。复仇的种子此刻慢慢钻进了她的心田，愤怒的温度像太阳散发的光热升腾在她忽然懂事的思想里。
　　“娘，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您放心吧。”申愈晴表情有些凝重，虽然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闪闪发光的液体中，分明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寒气，似乎让人感受到血肉横飞的刀光剑影
　　李氏没有再说话，而是紧紧握住申愈晴的手，眼角也分明挂着久未下来的泪珠。
　　却说孙伯灵来到孙夫人门前，“婶婶在吗？我是伯灵。”
　　他静静地站在门前，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是，屋子里寂然无声。他又用手轻轻敲了两下门，还是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隐约听见“进来吧”三个字。犹豫了一下后，他推门进去了。抬头看见孙夫人端坐在那里，缥缈的笑容在威严的表情里时隐时现。
　　“我母亲的忌日马上就到了，我想买些东西祭奠一下，所以来向婶婶请示，希望能得到您的教诲。”孙伯灵身体微躬着。
　　“我可怜的伯灵，真是难为你了。你这么孝顺懂事，哪里用我教诲。我等会儿让小兰对管家说一声，给你支些钱，买些祭奠的东西，顺便也表达一下我对大哥大嫂的想念。他们真是命不好啊……”说到这里，孙夫人居然抽泣了起来。
　　孙伯灵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酸酸的很不好受。可是看到孙夫人如此的动作，只好说：“婶婶不必伤心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们也无可奈何。况且亡者已矣，我们应该坦然些。”
　　孙夫人抹去了眼角的两滴眼泪，表情显得很仁慈，“你这样说，我倒放心了。我还担心你不能振作，会堕落下去。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豁达的心胸和不俗的见解，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可以光耀我孙家的门楣。”
　　孙伯灵静静听着。孙夫人看看他，咽了口唾沫，“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那侄儿先告退了。”孙伯灵慢慢退了出去。
　　孙夫人看着孙伯灵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还在想着李氏的事情。她不明白的是，李氏为什么要这样忍气吞声。她似乎明明知道很多的事情，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而且自己的女儿都差点被害死，居然还可以不去计较。这样表面上默默无闻地回应让孙夫人的心中忽然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吹来，因为她不清楚对方要出什么招式，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李氏的无言让她觉得有一丝恐怖，但是转念又讨厌起她们来。名门中高手云集，李氏想要有所作为，简直就是蚍蜉撼树。想到这里，孙夫人紧张思索的神经才放松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孙伯灵去找管家荀安。
　　“荀管家，我母亲的忌日马上就到了，要买些东西去祭奠一下。上午我已经向夫人请示过，她说让小兰给您说一声。不知您知道了没有。”
　　“这个嘛。”荀安显得有些尴尬，“小兰倒是说过了。可是……我这里只能给你支一点钱。”
　　“我买不了多少东西，不会花很多。家里总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孙伯灵感到很奇怪。
　　“我虽然是个管家，可是做事也得遵照夫人指示，不能自己擅自做主。你要是用的话，我这里有几个铲币。更多的就没有了。”说着，荀安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铲币，浓黑的眉毛往上一耸，额头的皱纹立即明显地聚在一起，像五线谱一样，两只小眼倒显得大了些，鼻子依然大大得没有动，但是嘴却微微撇了撇，显出很无奈的样子。
　　“可是……”孙伯灵还想据理力争，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和荀安发生争执，因为荀安不仅是荀勇的表叔，而且平时对他也还不错。
　　“既然这样的话。我不打搅您了。”孙伯灵伸手抓过荀安手中的铲币，握在自己手里，扭头出去了。
　　荀安当时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孙伯灵会因为夫人的做法而生气，嫌钱少而不用，却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居然把钱拿走了。不过，他倒是觉得夫人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也不很赞同，想多给孙伯灵点钱，又怕万一被夫人发现了，吃不了兜着走。
　　孙伯灵从荀安那里出来，心中感动愤愤不平。狠咬着牙齿，任怒火在胸中燃烧。
　　“灵儿。”
　　孙伯灵听到一声沉稳地叫声，扭头一看，是孙乔。于是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不知叔父有何教诲？”
　　“我看你一脸不悦，疾步如飞，怕不是有什么事吧？”孙乔虽然尽力呵护着他，可是也多少听申柯说起过孙伯灵的遭遇。只是孙伯灵虽小而有心机，遇事从不张扬，隐忍不言，孙乔虽也曾春风化雨般与之谈话，可孙伯灵守口如瓶，绝不对别人评头品足。孙乔知道他是因为父母不在，有寄人篱下之感，故此步步小心。不过，看到平时他也有同龄人的朝气和欢笑，孙乔倒是有些欣慰。
　　“没有什么事。只是家母忌日马上就到了，我想让荀勇跟着我一起去祭奠一下。不知可否？”
　　“难为你了。让张茂初跟你们一起去，他是大人，可以照顾你们，我也可以放心。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我说。让管家给你们多支些钱。”
　　“钱？”孙伯灵一听，内心不住地翻江倒海，可是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我已经禀告过婶婶，她已经吩咐过管家，已经支过钱了。叔父不用费心了。”
　　孙乔听到这里，捻须微笑起来，心里想到：看来夫人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既然这样，你去准备吧。我等会让人通知茂初一声。”说完，孙乔走开了。
　　看到孙乔远去，孙伯灵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泛起轻视的苦笑。
　　回到屋里后，孙伯灵拿起一本书，开始看起来。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看书，这也许不是因为他特别爱学习，而是一看书，就顺着文字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心里立即觉得安谧的气氛开始慢慢降临，将庞大的心野笼罩起来，云淡风轻的天气，自然的芬芳渐渐弥漫开来，引来阵阵蝴蝶蜜蜂翩翩起舞。飞鸣的鸟儿，靓丽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映入人的眼帘，像潺潺的流水一样缓缓淌过枯燥的心田。喜欢的天气，可以多留一会儿；不喜欢的天气，可以径直翻过去，压根不去思索那些让人头疼的琐事。虽然未曾历经沧桑，却喜欢繁华落尽之后的竹影兰韵。况且，除了这样的愉悦的感觉外，还可以增长见识，不至于将大好的年华浪费在无聊的争斗和游戏上，倒真是一举三得。
　　孙伯灵正徜徉在书中的海洋时，荀勇走了过来。
　　“你有什么事吗？”
　　荀勇走近了一些，微笑地闭着嘴，但是使劲对孙伯灵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示意让孙伯灵近前来，内心的兴奋止不住展现在表情和举动中。
　　孙伯灵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看到荀勇的样子，便猜着应该也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于是走到荀勇跟前。
　　“我表叔刚才遇到了我，说你去他那里支钱，但是因为夫人有话在先，所以他也不敢明着把钱给你。可是，他又很挂念你。因此，他从他的月钱里拿出些钱，让我转交给你。让你不要怨恨夫人。他说夫人脾气有时是有点怪。”荀勇附到孙伯灵耳边，说出了内心的喜悦。说完，从怀中掏出钱，递到孙伯灵手边。
　　孙伯灵本能地往外推，“这不好吧？你还是还给你表叔吧。”
　　荀勇掰开孙伯灵的手，把钱按在他的手上，“让你拿你就拿着，我表叔平时就是个铁公鸡，不知道这次怎么善心大发了，还让我吃惊不已呢！”
　　孙伯灵抬头看看兴高采烈的荀勇，心里在犹豫着。荀勇使劲握着孙伯灵的手，好像一松手，钱就会飞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