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血染长鞭>一——二

一——二

作品名称:血染长鞭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3-04-26 17:36:19      字数:5287

  一
  “啪!”“啪!”
  春风将两声清脆的鞭响传遍了整个村子,村里人都竖起耳朵,知道三姑赶着毛驴要出村了。
  “三姑!”
  有个婆姨听见鞭声,从厕所里伸出半个脑袋问:“今天做什么去?”
  “驮炭。”
  “家里没烧的了吗?”
  “不是。给五蛋家驮炭。”
  “啪!”
  三姑鞭子一甩,又是一声脆响。
  问三姑的婆姨缩进脑袋,继续蹲下身子解手。三姑心里得意地骂了一句:“没话找话,屁话真多。”
  有个男人正在院子的水窖旁吊水,听见鞭响,放下手中的水桶说:“三姑,你这么好的身子,何苦天天日晒雨淋。”
  “身子再好,你也得不着。想过瘾,就来闻闻老娘的脚。”三姑瞪了一眼男人。
  驴“踏踏”地走,三姑跟在驴屁股后面,迈着轻快的脚步。驴脖子上的一串核桃大小的黄铜串铃叮叮当当,伴着三姑的脚步,响出村头。
  村子在半山腰,要顺着下坡路走到沟底,才算出了村。
  一路下坡,两袋烟的工夫,三姑赶着驴到了沟底。这是一条很长的山沟,两面是看不到顶的黄土山,黄土山像一把钳子,夹着山沟,沟长整整二十里。一路上,通常只能看见沟底的青石和头上的一线青天,只能听见鸟儿飞过时留下的几声鸣叫。山沟幽静绵长,曲曲折折,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过往的行人很少,除了偶尔走过几个走亲串友的,进县城的,沟里总是静幽幽的。
  “啪!”“啪!”
  三姑挥动鞭子,又是两声脆响。这是三姑每次落沟之后的习惯,一来听个脆响,不至于十分孤独,二来也为自己壮胆,毕竟是个女人。扬鞭一响传十里。山上做农活的,放羊的,听见鞭响,往往会拉开嗓子吼几声,用乡里人人熟悉的山歌回应三姑。这样,三姑就不觉得孤独了。
  三姑走到一个岔路口,听到远处传来“叮当”“叮当”的铃声,清脆悠扬的铃声在山沟里有韵律地回荡,犹如美妙的天籁。三姑立刻高兴起来,她听惯了这熟悉的铃声。
  三姑吆喝驴停下来,自己赶紧躲到一个土崖背后,蹲下身子小便。等她小便完了,走到路上,听到身后的铃声近了。
  三姑拍了一掌驴屁股,鞭子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响彻山沟。驴又开始走了,脖子上脆生生的串铃又响起来。
  “啪!”
  三姑的身后也传来一声清脆的鞭响。
  三姑放慢了脚步,驴的脚步也慢了。
  有人亮了一嗓子:“天上的老鹰摇一摇,地上的鸡;摇来摇去摇三回,撂不下你。”
  一会儿,三姑听见了驴“踏踏”的脚步声。三姑回头,看见驴头上的大红缨子,随着驴的脚步,一闪一闪,像火苗闪烁,暗自欢喜。
  “驮炭去吗?”来人问。
  “是。”
  “你呢?”
  “一样。”
  三姑在前,来人在后,沿着沟边的土路,迤逦前行。来人叫二愣子,是邻村碾庄的一条光棍,人高马大,力大无穷,为人厚道,也喜欢侍弄牲口。他家不仅养着一头驴,还养着一圈羊,他外出赶驴,爹在家放羊,日子还算过得去。可惜三十多岁的人了,没有娶上婆姨,仍是光棍一条。
  “赶紧娶一个婆姨吧,刮风下雨也有人心疼。你壮壮实实一条汉子,别憋出什么毛病来。”
  三姑几句调侃,二愣子心里痒痒的。
  “俗话说,饱汉不知饿汉饥。难得你有这份体贴人的心。有婆姨过日子,没有婆姨也过日子。再说,现在的日子能好过吗?兵荒马乱的。你没有听说吗?昨天李家塬村的六儿正在院子里蹲着吃饭,对面山上一阵枪响,几十个警备队跑下山来,直奔他家。六儿看到架势不对,想翻墙逃走,结果腿上挨了一枪,被警备队像拖一条狗一样拖走。六儿娘哭天喊地,有什么用?”二愣子说。
  “这群挨刀的!就知道祸害好人,连狗都不如!”三姑狠狠地骂。
  “自己人糟蹋自己人,可恨!”二愣子说,“我家的羊,前几天被山猫猫咬死两只,我爹气得要死,还不是日本鬼子害的吗?”
  “日本鬼子?”三姑不解。
  “是。鬼子来村几次,爹怕他们抓走羊,晚上把羊关在野地的羊圈里,不想被山猫猫挖了个土窟窿钻进去,羊脖子上咬个洞,喝足血后,走了,羊也死了。狗日的!”
  “几只?”
  “三只。”
  二愣子气愤至极,飞起一脚,将路边的一块小石头踢得飞出去几丈远,落在山沟对面的枯草丛里。
  早春的天气依然冷,牲口一边走,嘴里一边“呼呼”地冒出一股股白气。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二十里长的山沟。山下清澈的河水哗哗地流着,水面上浮着一层薄雾般的水汽。远望河水,犹如一条青龙,自东向西飘然飞去。这条河是一条四十里长的冒气河,即使寒冬腊月也不会结冰,人们可以下河洗衣服,挑水吃。看到哗哗的流水,二人顿时神清气爽,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慰。
  拐过一个小山脚,他们远远看见一个山坡上一座圆圆的碉堡,二人的脸立刻阴起来。憎恶,悲凉,畏惧,击打着二人的心。每次进城,每次去驮炭,他们都要从这座碉堡底下走过。过去走惯了,似乎只是厌恶而已,今天则不然,彼此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狗日的!”二愣子低低骂了一句。
  “小声点。”三姑说。
  “不怕。骂一声可以出一口恶气,再说他们也没有顺风耳。”
  “你的鞭子打不过他们的子弹,不要惹事。”
  “知道了。”
  二愣子恶狠狠地盯了几眼碉堡,忍无可忍,朝着碉堡甩了一鞭子,恨不得一鞭子削掉那坟墓一样的圆顶。
  三姑和二愣子一前一后从碉堡底下走过,倒也平安无事。碉堡的位置在半山坡,这里恰好是一个三岔路口,碉堡可以居高临下,扼守脚下那条东西方向的公路,也可以监守河对面的一切动静。碉堡距离公路西面的县城只有十里路,这里一声枪响,县城的鬼子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它是县城鬼子的一只眼。
  过了碉堡,公路沿着河边一字延伸,三姑和二愣子的脚步迈得也畅快了。看着脚下哗哗的流水,二愣子本想喊一嗓子,刚开口,就被三姑戳了一鞭杆。三姑说,等回家路上疲倦的时候再唱,二愣子只好作罢。二愣子看见河水如一匹素绢,实在经不住它的诱惑,便跑下一条小道,走到河边,掬起一捧一捧的河水,痛痛快快洗了一个脸。洗完脸,他觉得还不过瘾,顺便又将手伸进河里,掬起几捧水,灌进嘴里,顿时浑身清爽。
  二愣子走上公路,站在驴屁股后面,对三姑说:“日他个娘,好舒坦!你也洗把脸。”
  “看着你洗,我也眼馋。你稍等,我也下去抹一把脸。”
  三姑从河边洗脸上来,对二愣子说:“今天我们到近处的煤窑驮炭,那里安全些,免得惹麻烦。”
  “好吧。”二愣子附和。
  三姑和二愣子刚走几步,远远看见一队警备队背着枪沿着公路走来。三姑想躲开这群狗腿子,看一眼赤裸裸的公路,没有躲藏的地方。她看看身边身强力壮的二愣子,好像有了一座大靠山,也就胆壮了。二愣子经常碰见警备队,知道他们的臭德性。
  
  二
  
  走在警备队前面的人叫四狗,人称四痞子,是警备队的队长。他的家就在碉堡附近,凭着他的胆大无赖和几分机灵,结识了日本人,取得了日本人的信任,做了警备队长。四痞子狗仗人势,横行乡里,谁见了都怕他几分。四痞子看见两个赶牲口的走过来,随便瞟了一眼。突然,他眼前一亮,看见驴屁股后面跟着个婆姨,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四痞子走到三姑跟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三姑,说:“没想到是个母的。一个婆姨跟在驴屁股后面,喜欢闻驴的那股骚味吗?”
  三姑瞪了四痞子一眼,心里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娘才喜欢闻骚味。”
  四痞子见三姑不好惹,“嗨嗨”一笑,还想戏弄几句,看见三姑举起了鞭子。四痞子正想发作,身后的人说:“队长,走吧,别误了正事。”
  有人给他台阶下,四痞子不好发作,骂了一声:“骚货!小心着!”
  其实,四痞子心里怕那杆鞭子,如果真被那婆姨抽一鞭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多丢人,尽管自己有办法对付这个女人。
  二愣子看见架势不好,在驴屁股上悄悄戳了一下,驴冲上前去,四痞子赶紧闪开。二愣子的驴一冲,让三姑的驴受惊,嗷嗷叫了两声,跑起来。二愣子顺手拉了一把三姑,三姑会意,赶紧去追赶自己的驴。
  “哈哈!毕竟是母的,怕爹爹!”
  三姑身后传来四痞子一串得意的笑声。
  三姑驮炭回到村里,已近黄昏。她扬起鞭子,一个脆响。托三姑驮炭的人叫金贵,他听到鞭响,知道三姑回来了,赶紧走出院子,喊了一声:“三姑!”
  “你的炭卸哪儿?”三姑问。
  “院子里。”
  三姑把驴牵进金贵家的院子,金贵帮着三姑卸下炭,说:“我儿子娶婆姨办喜事,要二十斤油,再托你给我买来。”
  “可以。只是这几天路上不太平安,怕有麻烦。不过,你家办喜事,再麻烦我也得给你去买。”
  “知道三姑是个仗义人,到时请你来喝喜酒。”
  “邻里邻舍,谁没有个事?你放心,忙我要帮,酒我也要喝。”
  “见过世面的人,说话也和别人不一样,听着舒服。”
  “他大叔,你真会抬举人。听着你的话,我心里也舒服。”
  晚上睡在炕上,三姑对男人二小说起今天遇到四痞子的事。二小说:“还是等几天再出去,平安是大事。再说庄稼要入种,地里需要个帮手,你不下地,还要找人帮忙,里外一样。”
  “答应人家的事,不好反悔。虽说我是个女人,说话也要算数。明天我还是要去,晚上你把牲口喂好。”
  三姑嘱咐了几句,觉得身子冷,猛地钻进二小的被窝里。
  三姑的村里有几头毛驴,平常只是拉磨拉碾子,家里没炭烧了,也去二三十里外的煤窑驮炭。只有三姑的毛驴不仅外出驮炭,还帮三姑倒贩米麦油盐等日用品。人们都说三姑胆子太大了,一个女人家,又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也不怕出什么事。三姑说,睡在自家炕上都会死人,不担风险,哪有好日子过?通常村里赶牲口的都是男人,很少有女人跟在驴屁股后面转,女人一般只做家务活。三姑与一般女人的习性不同,她不太喜欢待在家里做家务活,而喜欢做地里的活,尤其喜欢侍弄牲口。
  二小娶三姑时,村里人当着二小的面说:“你别娶回一个母夜叉,让村里不得安宁。”二小嘿嘿一笑说:“不会的。”男人打趣:“光棍三年,母猪不嫌。”二小呵呵一笑说:“三姑不喜欢做细活,喜欢做粗活,也是为我添了一个壮劳力,有什么不好?”女人打趣:“日后二小的裤裆破了,也有个女人缝补了。”二小哈哈一笑说:“那时你们就来我裤裆瞧热闹好了,保证让你们看个够。”女人们哄堂大笑。
  为了让牲口吃好,二小晚上喂了三次草料。三姑睡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像死猪一般沉。
  天亮了,二小早早起来,给驴饮水,准备鞍子、草料和油篓。一切准备停当,喊三姑早点出发。三姑梳洗好,吃罢饭,拍拍两个孩子的脑袋说:“在家好好玩,不要乱跑。”
  “娘,你早点回来。”两个孩子齐声说。
  “好。”三姑摸摸两个孩子的头。
  “咱家卖二斗麦子,你去装好,省得去时空驮子。”三姑对二小说。
  二小赶紧去装麦子。等到一切收拾停当,三姑赶着驴走出院子,扬起鞭子,“啪!”一个脆响。
  金贵的婆姨听见鞭声,跑出院子,对正在下坡的三姑说:“三姑,你买好些的油,办喜事的油不能赖,不然亲戚朋友会骂的。”
  “知道了。让你男人等着抱儿媳妇吧。”
  “别人抱不行,他抱,我高兴。”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震得驴连放两个响屁。
  三姑赶着驴走了二里路,没有看见一个人,眼看就要到沟底了。三姑想,这二十里的沟,又得一个人孤孤单单走出去。昨天二愣子说,今天他的驴要给人拉磨,他要下地入种,一定遇不到他了。她想起昨天路上碰到四痞子的事,多亏二愣子有心计,不然自己不知道会被他羞辱成什么样子。一个女人被羞辱,是很丢脸面的事,她心里十分感激二愣子。今天她走得早,要去七十里外的三岔口赶集,不经过碉堡,兴许碰不到警备队,心里轻松多了。三姑嫁给二小,过门只有两个月,就赶着驴做生意,风风雨雨过了十年。说起来,三姑喜欢赶驴,还是受她爹的影响,因为她爹就赶了一辈子牲口,她从小就帮着爹服侍牲口。
  到了沟底,三姑又甩了一个响鞭,她不知道这个响鞭是甩给谁的。
  “三姑——”有人在远处高声喊。
  三姑往前看,看不到人影,不知道谁喊她。她快走几步,转过一个土崖,看见喊她的人是邻村的金花,他们打小就认识。现在金花嫁在县城附近的一个村子,开着一家旅店,旅店就在河边,离鬼子的碉堡只有一里路。有时,三姑路上遇到天黑,就到金花家的旅店歇宿,彼此很熟悉。
  “听见鞭响就知道是你,这下路上有个说话的人了。”金花说。
  “狗日的四痞子,昨天戏弄我。”三姑余怒未消。
  “他就是个痞子。爹死了,家里只有娘,他没有婆姨,是个馋鼻子。他披着那身黑皮,为非作歹,早晚有人会剥他的皮。”
  “昨天,我很想抽他一鞭子,削去他的一只耳朵,给他破相,让他变成个丑八怪,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可别惹祸,他手里有枪,敌不得。”
  “多亏二愣子帮了我,不然,在那么多男人面前,我会丢死人。”
  “二愣子,就是那个光棍吗?”
  “是的。”
  “你怎跟光棍在一起,不怕人笑话?”
  “路上偶然碰上的,我还会专门去找他吗?”
  “谁知道?人们说,赶牲口的,杀牲畜的,野。”
  “我三姑可不是个野女人,你去三乡五邻问问。”
  “你别认真了,我不过随口说说。”金花哈哈笑起来。
  三姑上前使劲拧了一把金花的脸蛋,也哈哈大笑起来。
  三姑和金花在河边的桥头分手,金花往西走,三姑往东走。这里离三岔口还有五十里路。三姑拉着驴走到河边,让驴喝了几口水,继续赶路。越往前走,距离鬼子越远,三姑心里也越平静。公路下面是那道清澈的河水,公路上可以清晰地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潺潺流水让三姑心里十分愉快,她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来。水声和着曲声,一起在山沟回荡。
  三姑不知不觉走了十里路,到了强盗湾。这里前后几里没有村落,只有狭窄的山沟,陡立的峭壁,十分荒凉。这里常有土匪出没,常发生行人被抢的事情,所以行人路经此地,都不寒而栗,多结伴而行。三姑经常去三岔口赶集,经常要路过此地,她总是独来独往,很少有人相伴。三姑的倔脾气曾让她在此吃过亏,险些丢了命。三姑抬头看看路边的山上没有人影,也就没把土匪劫人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拍了一掌驴屁股,加快了脚步。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