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心念旧恩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4-21 12:37:35 字数:4778
纪术带着疑问准备去找言骏,弄清这两万块其中的秘密。但是自途当总经理后,纪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给自途抬轿子,一起架空了言骏,他十分担心言骏不肯出山。不管怎样还是得闯一闯碰一碰。
言骏自从被任命为县机械局调研员后就不怎么上班,因为他心中清楚,县里之所以让他退二线,是因为自途不喜欢他而要启用言听计从的纪术。他对重用年轻人倒是挺赞成,就是看不惯自途和纪术的那种做派。他俩在局里都有任职,言骏就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他向广志请了假,平时在家搞研究。
纪术心有余悸地走进昆仑山公司专家公寓。
“咚咚咚”纪术轻轻地敲门。
“谁呀!”张凤开了门。
“师母!”纪术亲切地喊。
“谁是你的师母?敲错门儿了。”张凤说着叮咚一声把门关上。
纪术吃了闭门羹。师母生他的气他能理解,毕竟是自己做得不对,伤害了师父师母。但是进不了门也就没法与师父沟通,他在门外徘徊许久,没有敢再敲门。
纪术闷闷不乐地回家。刚走到家门口,红烧肉香味扑鼻而来。他轻轻地推开门,桌上摆放的都是他爱吃的菜,应梅系着围裙还在厨房忙呢。这不年不节的做这么多菜,难道应梅有什么好事?
应梅端着热气腾腾的奶白色鲫鱼汤说:“老公,吃饭了。”应梅放下鱼汤就从房间拿出一瓶五粮液,说,“老公,来,我们今天喝几杯,这是应声前天特地给你送的。”
“你们看,应声舅舅给我送的大汽车。”
“儿子快来吃饭。”应梅喊。
“我要和爸爸坐。”
“为什么今天要和爸爸坐?”小家庭的温馨氛围让纪术一扫脸上的愁云,他笑哈哈地对儿子说。然而,纪术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整得像过年似的,应声又为何特地给自己送酒。
“因为今天是爸爸的生日。”
“儿子说得对,来,和爸爸碰杯,祝爸爸三十岁生日快乐。”应梅说。
“生日快乐!”应梅母子俩和纪术碰杯。纪术咕咚一声把玻璃茶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足足有二两啊。
应梅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术而不解何意,只见他面颊上滚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应梅接着儿子的话说,“亲爱的,有什么说出来,我和儿子一起为你分担。”
“咚咚咚,咚咚咚……”
“谁呀,这么急!”应梅自言自语地说着打开了门。
“二哥怎么是你?”应梅惊讶地问。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二哥,一起喝点。”纪术原来称应石为大哥,自从与应梅结婚后就改口称二哥。在应石面前,纪术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烦恼,于是就强装笑脸说。
“不喝,应声进了看守所,赵老为了救应声去自首也进去了。我来是看看应梅在市里有没有什么关系,救救应声。我都没有敢告诉父和娘,他们受不了的。”应石担忧地说。
“二哥,你不要担心,我知道应声,肯定误会他了,不会有问题的。”应梅肯定地说。
“我也相信应声,不过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把他和赵老捞出来,不能让他们在里边吃苦。”纪术说。
“你得了吧,你,装什么好人?”应石的话音刚落,应梅吃惊地看着纪术,他显得十分尴尬。
应石与纪术原来相处得像亲兄弟一样,应石把他当小弟看。自途当昆仑山公司总经理后,应石对纪术的趋炎附势和对言骏的无情无义,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他看到了应梅迷离的眼神和纪术又羞又愧的窘态,突然想起了应声对他的叮嘱,“这些情况千万不要告诉应梅,不能影响他们的家庭关系”。
应石后悔不已,不该当着应梅的面戳穿纪术。于是,他马上笑着说:“应梅你干嘛这样看着纪术,我是叫纪术也想想办法。”
“二哥,你不用说了,我的事我会找个时间和应梅说清楚的。不过不是现在,你帮我个忙,做做我师父和师母的工作,让我见一见师父。我理了理应声和赵老的事,师父可能知道内幕。下午我已经去师父家了,师母没让我进门。”
“纪术,你知道这事?听说是顾自途相好的那位女科长在县纪委坐告应声。”应石气愤地说。
“本来是让我实名举报的,后来自途不得已才换了人。”纪术说。
应梅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她指着纪术说:“我来联系陈麟老师,请他们和马工说让他见你。等办完这件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纪术难为情地连连说:“好,好。”
陈麟老师给言骏家打了电话,他媳妇张凤说,言骏到乡下陪老母亲了,联系不上。
言骏的老家在距海潮县城不太远的农村,纪术曾经陪师父下乡看过老人家。纪术执意连夜骑自行车去找师父,应梅和应石目送着纪术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约离言骏家还有十几里路程,天降大雨。这本是一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夜喜雨,却把纪术淋成了落汤鸡。纪术风雨兼程,午夜过后终于找到了师父的家。
“咚咚咚,咚咚咚……”纪术急切敲门。
言骏有夜读的习惯,才刚刚躺下,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外边还下着大雨,夜这么深了,莫非有人要躲雨?他迅速爬起来,拉开白炽灯的开关,去打开大门。
啊,是纪术,浑身透湿,还不停地有雨水顺着裤管向下流淌。言骏顿生怜悯之心,但一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又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纪术大声喊。
“你认错人了。”言骏说着把门关得紧紧的。
“师父,我有急事!”纪术央求大喊。
外边春雷滚滚,斜风泼雨发出哗哗哗的响声。屋内,言骏心潮翻涌,他站在窗前看着被雨淋着的纪术。
心想,总不会路过为了躲雨而这样没有骨气吧?有什么急事连夜找上门?闪电把屋内屋外照得锃光透亮,雨水顺着头发从纪术的面庞像一条条小溪不停流淌。
言骏心软了,他打开大门让纪术进屋避雨。而纪术扑通一声在雨水中跪下,央求说:“师父,我错了,我不求您老原谅,只求您救救应声和赵老。”
言骏像被雷劈了似的傻愣着,片刻,他一把抓住纪术,死命地把他拽进了屋。
雨过天晴,旭日从东方地平线上喷薄而出,言骏乘坐纪术的自行车,沐浴着朝阳直奔海潮县人民检察院。
言骏主动上门,这是县检察院反贪局的办案人员所没有想到的。因为他们通过机械局和昆仑山公司多次联系家人,都说言骏到外地见老同学去了,不知到了哪里。
办案人员把应声签名的两万元领款凭证的复印件递给言骏说:“应声和老赵都说自己拿了这两万块,但又是驴头不对马嘴。”
言骏并不清楚当时财务上是怎么处理的,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签字,应声这样做就是想与任何人撇清关系,万一有事他一人承担,让谁也帮不上忙。
本来言骏在来的途中也编好了故事,拟向检察院自首,救出应声和老赵。可是老赵自首自己进去了,却没有救出应声。如果再来个“羊头”,与“驴头马嘴”更对不上号了,自己被关进去事小,岂能救他们出狱?看来,只能实话实说。
当年昆仑山公司的空调样机试制生产成功后,样机销到哪里,由谁家试用?成了应声必须解决的难题。当得知海通市色织厂需进口中央空调机时,应声带领老赵和言骏厚着脸皮主动登门拜访,求见厂长。
让人又惊又喜的是,应声想求见的厂长竟然是他上高中时的数学老师许年良。而年良等色织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并不知晓国内有个生产中央空调机的昆仑山公司,他们已经决定并经主管部门批准从德国进口中央空调机组,由主管局的领导和色织厂分管生产和设备的副厂长组成了考察组正报批去德国考察。
年良心中十分希望使用国产空调机,这倒不完全是因为应声是他学生的原因。因为这样既不用外汇又便于维护,还节约很多费用。
经过对昆仑山公司和样机的考察,让年良怦然心动,主要技术性能指标超过德国,产品填补国内空白,即将进行由机械工业部组织的技术鉴定。
年良心底里很想使用昆仑山公司的产品,他虽然是厂长但觉得这样做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一方面样机未经鉴定,谁都可以用这条理由否定。另一方面主管局已经批准进口,厂里相关人员即将赴德考察,突然改用国产货,挡住了人家出国的机会。
年良思考再三,还是把使用昆仑山公司空调样机的议题拿到厂务会上讨论。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分管生产和设备即将出国考察的副厂长老仇第一个发言,力主使用国产中央空调机组,由于老仇的引导性发言,厂务会成了昆仑山公司空调机的歌颂会。
这对于昆仑山公司是件大好事,然而让人闹心的事出现了。色织厂的主管部门轻工局总工程师谈德恒为了出国考察,而不同意使用国产空调机,理由是产品未经鉴定。
应声的老冤家,抓着谈德恒尾巴的食堂司务长彭步德从中斡旋,迫使谈德恒改变了主意,但昆仑山公司必须支付两万块好处费。
两万块在当时可算是巨款,应声、老赵、言骏和财务科长四人关在办公室半天举棋未定。
言骏说,样机的技术性能确实优于德国产品,这必须由用户来证明,所以用户意见报告非常关键。有了它才能召开鉴定会,有了机械部的鉴定和填补国内空白的结论,昆仑山公司才会兴旺。两万元的好处费是多了些,做这件事确实有风险。但是,从小的方面说,这关乎昆仑山公司的发展和未来。从大的方面讲,是为了取代进口,发展我国空调事业。如果因为两万块而放弃用户,影响了国产化的进程,这将抱恨终生!
言骏强调:“我们不能被两万块的好处费卡住脖子,我愿意为此而承担一切后果。”
老赵说,同意马工的意见,豁出去了。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个雷子就让他来顶。
应声说,两位副总的风范令人敬佩,他也豁出去了。
于是老赵从财务科借了钱,与应声一个经手一个证明分批送完了两万块。昆仑山公司与色织厂顺利签订了使用样机的合同,很快就进行了安装调试。
不久,海通市纪委通知应声去协助调查,纪委办案人员告诉他,市色织厂厂长许年良因使用未经鉴定的中央空调机组等问题被立案调查,希望昆仑山公司实事求是地交代对许年良的行贿问题。同时交待政策说,作为企业销售产品开展公关,给了一些好处费是可以理解的,只要积极配合组织调查如实反映问题,是不会追究行贿方的责任的。
凭心而论,除许年良带着厂里的一班人来昆仑山公司考察,公司招待了一顿饭外,没有给年良一分钱好处,倒是厂司务长彭步德和轻工局总工程师谈德恒捞了大钱。
彭步德和谈德恒的事能说吗?纪委知道这一情况后对年良有什么影响?
应声咬紧牙关没有节外生枝说这些,经过很长时间的配合调查,纪委什么也没有得到。放应声走的时候,交待了一句话:“不要嘴硬,还会找你的。”
应声回到公司首先到财务科以个人名义,领取了特殊业务费两万块,把这笔钱给了老赵,让他到财务科偿还分批送给彭步德和谈德恒的全部借款。
接着,他约老赵和言骏碰头,通报了许年良的处境,并强调彭步德和谈德恒索要两万块的事就此消化了结,虽然他俩不是什么好鸟,但是问题捅出去后,会给年良带来很大压力和不良影响,他作为昆仑山公司的恩人,我们丝毫不能损坏他的形象。
当年许年良调到色织厂当副厂长时,在厂领导班子中排最后一位,人家戏称他为细瘪子厂长,也有人私下里就称他细瘪子。
过了一些时日人们对许年良刮目相看,说细瘪子为人谦和,办事公道,业务能力强。这就引起了在领导班子中排名第二的副厂长老仇的忌妒,因为厂长快到龄了,谁接任厂长还是未知数。
老仇暗中和年良较劲,按照干部四化的要求,老仇和年良相比,年龄差不多。从学历看,老仇是中专明显不可与年良这个复旦大学的高材生相比。老仇心想,学历硬杠杠明显低于年良,专业水平不相上下,就看对革命化的评价了。
年良在职工中的口碑较好,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老仇从工艺美术研究院朋友那里打听到了年良的过去,他就在职工中放出小道新闻,说许年良虽然没有结婚,但是他外边有女人,这个女人沈秀珍在韩桥是有夫之妇。当时人们对《第二次握手》中主人翁的爱情故事十分推崇。虽然秀珍已经结婚生子,但是年良还深深地爱着她而不婚娶,这反而增强了职工对年良的崇敬感。
老仇失算了。厂长退二线,须物色新厂长。轻工局政治处组织民主推荐和测评,年良得票率很高。考察后,经局党组研究决定并报市委组织部备案,许年良任厂长。
在工作中年良注意团结老仇,并充分发挥他的作用,两人配合还算协调。就拿使用昆仑山公司的空调样机来说,老仇放弃出国的机会,支持年良国产化的意见。
然而,此次向市纪委实名举报年良,老仇主要就是拿这件事说事。
人们不解,年良被查的事已时过境迁,应声却宁愿蹲大牢而不肯说出两万块的用途。难道彭步德、谈德恒这样的人值得保护吗?原来,年良已是市轻工局局长,省委组织部正把他作为副市长的人选进行考察,在这节骨眼上捅出两万块的事,彭步德肯定得坐牢,但是时任色织厂厂长的年良最起码要负用人失察和疏于教育管理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