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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谁的名义

作品名称:长风孤影      作者:欲语无言      发布时间:2023-04-18 16:52:19      字数:4601

  午夜的迪厅已经变得安静了下来,当下流行歌曲的声音替代了强节奏的乐曲,大厅头顶闪烁的球形灯也在清场的节奏中关闭。
  阿力把阳鼎兴的酒杯倒满,自己拿起一瓶啤酒道:“兴哥!上次给你这边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今天我过来敬你杯酒,喝完就走,绝不添麻烦。”
  虽然阿力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笑,但笑容背后的那份勉强还是有一些。阳鼎兴看着他将一瓶啤酒吹完,淡淡地道:“客气的话不用说,来这儿的都是朋友。”
  “我想过了兴哥!”阿力吐出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地看着桌面喃喃道:“你说的对,即使我真心对她,她也没有嫁给我的义务。况且,离开我的人,的确不是我的爱人。”
  “最近有去找过她吗?”
  “上个礼拜去过,她的同学说她去了外地,跟别人一起。”阿力摇摇头,很轻的叹息了一声:“男的女的我没问。”
  阳鼎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念书人,道理比我懂得多。她到底去哪里,去干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翻篇了。你把自己收拾一下,日子还得往下过,前面还有大好的前程。”
  “谢谢!”阿力感激地笑笑:“谢谢兴哥不嫌弃我这个失败者!”
  “一辈子那么长,没有失败者这一说!”阳鼎兴的声音低沉,再次拍着阿力的肩膀:“我们开门做生意的,随时欢迎你来。今天这顿算我的!”
  阿力笑了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大头站到了阳鼎兴身旁,沉声道:“兴哥,有人找你!”说着又低头耳语道:“是上次那个公安!”
  阳鼎兴点了点头,回头之时,龙鼎兴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和以往不同的是,龙鼎兴这次没有爽朗的笑声,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浅浅一笑,阳鼎兴伸出手来:“来了老龙!喝两杯?”
  龙鼎兴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珠,看起来像刚刚出过大力:“不用了,我过来碰碰运气的。既然你在,咱们借一步说话,方便吗老阳?”
  “那就边喝边说!”阳鼎兴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往走廊深处走去。
  胡乱擦了把汗,龙鼎兴还是掏出自己的“丰收”牌香烟点上,有些呛的烟雾弥漫在茶室里。
  “老阳,我这次还是以朋友的身份来,但是事儿,是工作的事!”龙鼎兴开了口:“如果你知道什么,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麻烦你告诉我。”
  可能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不合适,龙鼎兴顿了顿:“如果你不知道呢,还请你别往心里去,算是我冒昧了!”
  猜到了大概和城寨有关,阳鼎兴点点头:“没事,请讲!”
  龙鼎兴应了一声,拿手驱散面前笼罩的一层烟雾说了起来:“半个月前,我碰到一个案子,吸毒过量致死,不过被人伪装成了自杀,案发地点就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巷子那儿。”
  “嗯。继续说!”
  “我们化验了现场残留的毒品,这种货在本省是第一次出现,外省也没有回馈过来的信息,现在初步怀疑是海外流入,纯度是之前那些案子没得比的。死的这个人...”
  敲门声打断了龙鼎兴的叙述,大头提着几瓶冰啤酒走了进来。阳鼎兴示意大头关上门,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没事,你接着说。这自家兄弟!”
  说完又把身旁的凳子拉开:“大头,龙队你也见过了,听听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大头有些发蒙,但知道阳鼎兴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要自己旁听,便顺着凳子坐了下来。龙鼎兴接着刚才的东西继续讲了起来:死的这个人是个赌棍,通过周围的摸排走访来看,应该是欠了不少利钱,不然不会经常有人去他家踹门。起初,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的确确是自杀,但屋外的新痕迹表明现场还有其他人,而且离开的时候显然有些仓促。刑事组的在现场做过仔细的勘察,只找到了非常少的残存脚印,怀疑是发生命案后,有专门的人回来进行了清理。
  后来经过法医的检查,死者最后一次的摄入量并不大,但因为纯度太高,摄入不久直接引发了暴毙。最让人不解的一点,是这种货几乎没有经过稀释,直接吸食摆明了就是找死。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死者根本不知情,要么,就是被强迫的。
  查到这里,这个案子已经不是单纯的谋杀案这么简单了。整个公安局调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抓到了当天案发现场的其中一个毛头小子,没费什么功夫,进审讯室就全撂了。当天现场,除死者和他以外,还有一个人,是这小子的所谓大哥,目前还没有归案。
  这个毛头小子跟着什么大哥混,被简单的一撺掇,想都没想就提着刀上了死者家的门,心里还以为只是去吓唬吓唬人。直到死者剧烈抽搐后暴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两个人都吓的慌不择路,顺着墙头就跑了,还留下了明显痕迹。
  根据审讯的结果,货是去外面取得,压根就没有人交接。两个人在一块大石头下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烟盒大小的东西。当时走得急,也没拆开看,后来到了案发现场,才知道是货。顺便提一句,他们取货的地方,在南郊海滩。
  “南郊?”大头的眉头紧皱,发出了两个字的疑问。
  龙鼎兴并未回答大头的诧异,而是看着阳鼎兴的眼睛道:“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取货在南郊。那片海滩那么大,我不可能,也没有理由扣你头上。但据那小子交代,他曾听到他的大哥无意间提过,要做大买卖,而且…”
  龙鼎兴故意停顿,发出沉重的鼻息后道:“买卖,是跟城寨做。”
  原本以为阳鼎兴会有什么大反应,结果没想到他只是轻松地一笑,两手摊开道:“老龙,你现在待的地方,就是我最大的买卖。如果叔伯们还有更大的买卖安排,我想,我应该是第一个收到风的人。”
  “况且!”阳鼎兴撬开一瓶啤酒递了过去:“寨子里的人,都是老渔民,最大的指望,就是捞上来的海产能卖个好价钱。外面有人说跟城寨做买卖,如果不是大量收黄鱼,那就跟外面那些传闻一样,全是扯淡,只能当个说书的听。”
  “老阳,我知道这样来找你显得很没有礼貌,但是这个案子,涉及的方面太多,太大。我找你,除了因为我相信你之外,另一方面,是我只了解城寨的传闻,但并未亲眼见过。而且...”龙鼎兴将眼前的啤酒拎到一旁,向前欠身道:“这件事情,因为利钱而起。一个赌棍,欠下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注定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他的行为,用黑话讲,叫尝鲜,最终换来的结果,我龙某人并不同情。但是老阳,有些事情,无论你是否知情,我都希望你知道,你以为的那些看起来很单纯的谋生手段,背后所隐藏的,可能远远不止一座冰山。”
  龙鼎兴再次点燃香烟,身体微微后仰,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像是出神般地喃喃道:“世界变了,时代不一样了,所有你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在变。就像是一阵风,不管你有没有察觉,做没做准备,它都已经吹过来了。”
  龙鼎兴这话像是说给旁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得。阳鼎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老龙你可以直说,不用绕弯子。”
  打量了一眼阳鼎兴,龙鼎兴想起初次见面时,就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沉着和城府。这人虽似莽夫,却极其懂得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拥有武力,却也懂得用脑来达到目的。如果再多些磨砺,他日说话做事,绝对滴水不漏。
  重新坐直身子,龙鼎兴简单捋了捋,开口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新时代的春风已经吹了近十年,高楼拔地而起,各行各业蓬勃发展,所有的东西都是美好的一塌糊涂的样子。然而,除了欣欣向荣外,还有更多的,是高速发展下的暗涌,以及跟不上正确步伐而走样的牛鬼蛇神。”
  阳鼎兴没说话,示意龙鼎兴继续。
  大吸了一口烟,龙鼎兴的眼睛被烟熏的眯了起来:“国家要发展社会要进步,怎么样都绕不开钱。这时候有人愿意出资帮助发展,自然是好事,很多海外华侨回国投资建设,受到热烈欢迎便是如此,毕竟风险也不小。但投资这事儿,得分开来看。有人选择来咱们这里建厂,能交税还能让人有活干,大家都踏踏实实谋生活,日子肯定过得安稳又有盼头。而有的人,偏偏就投资一些歪门邪道,高利贷、诈骗,甚至各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这些事情,并不能一刀砍死,去证明被投资不是好事,钱这个东西谈不上好坏,只要有巨大的利益诱惑,铤而走险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我没念过什么书,说不出大道理来,这些大方面大环境下的事情,作为普通人,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
  龙鼎兴掐灭香烟,像叹气般地吐出烟雾:“老阳,今晚我来的可能有些突兀。跟你说这些,除了我自己的职责所在外,更重要的,是拿你当朋友。我知道,城寨接触的人三教九流,但是,我希望在你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要去触碰这些对社会不利,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城寨,这么多年能撑过来,稳固的根基背后,是老一辈的牺牲和奉献,我相信你也不想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使它动摇。”
  “看来老龙对我不放心。大老远的过来,就为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阳鼎兴还是淡淡的笑着。
  “并不是!”龙鼎兴站起身抖落衣服上的烟灰,淡淡地道:“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看到我的朋友出现在嫌疑人名单上。我龙某人没什么本事,但对待敌人,绝不会心慈手软。”
  “你走啦?”阳鼎兴缓缓站起身,指指茶桌:“不喝点?这啤酒不错!”
  龙鼎兴露出了进来以后第一个笑容:“好酒要配好故事,下次吧!今天谢谢你的款待,有冒犯的地方,老阳你还多担待。”
  看着龙鼎兴魁梧的背影,大头的眉头紧锁:“兴哥,这人怎么回事?说话只说一半是几个意思?”
  阳鼎兴没做回应,拿起两个酒瓶,用完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收拾收拾,走。”
  
  简单收拾完茶室,再出来时迪厅已经清场,海胆坐在刚才阿力的位置上,手里是一瓶见底的啤酒。他应该是等了有一会了,桌子上被他打死的蚊子都排成了队,手中夹的半支烟也已经烧了老长的烟灰。
  海胆见到阳鼎兴出来,将烟蒂胡乱在烟缸上插了两下,连忙站起身,笑着道:“兴哥!大头哥!那个公安,又过来查场子?”
  “没有,过来叙旧的!”阳鼎兴和大头很有默契地将话题带过去,“阿力呢?”
  “早走了,没喝两瓶酒,还非要给钱,说以后会常来!”海胆亮了亮手中的钱,“不过,看他的样子虽然比上次来强点,但总觉得这家伙变了,到底哪儿变了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哟!胆哥不错啊!都能看得懂人心变化啦!”大头拍着海胆的肩膀:“可以啊!后生们由你带着,叔父们肯定更放心啦!”
  话一出口,海胆又被闹了个大红脸:“我说大头哥!你没事老拿我开玩笑,就不能换换人吗?阿海他们来这么久了都没被你涮过!”
  “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吗?咱们胆哥这么出色!”
  “你快打住吧!有这嘴皮子用来说个对象不成吗?”
  两人的斗嘴惹的阳鼎兴也笑了起来:“好了,拌嘴先到这!海胆!”
  阳鼎兴将一条三五香烟放到桌上,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这段时间兄弟们都很辛苦,这钱和烟,算是寨子给大家加个餐,你安排一下,给兄弟们分一分!”
  “兴哥!这...”海胆有些为难地看着东西:“我来分,不太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场子从开业到现在,你跟着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的,兄弟们都看在眼里!现在是你挑了大梁,你才是最辛苦的。”阳鼎兴把钱拍到海胆手上:“我和大头要回寨子里处理点事情,可能要待两天。你拿着给兄弟们,你愿意饿着我管不着,兄弟们不能跟着你喝西北风!”
  海胆收起钱:“那...我先替兄弟们谢谢兴哥!”
  
  三人关好门,走出迪厅来到路旁。昏暗的路灯下,整个城市都已经沉沉睡去,虫鸣声被从未停歇的海风带到耳朵里,宁静的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海胆和大头伸手拦了辆车,将钱塞给司机表明了去处,回头招手之时,只见阳鼎兴有些痛苦地弯着腰,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兴哥!”
  “兴哥!”
  两人急忙跑向身后,还没张嘴问,阳鼎兴重新站直身子,有些费力地摆手道:“没事!突然有点喘不上气而已!”
  看着阳鼎兴因为疼痛而布满汗珠的额头,两人还是不太放心,伸手想要搀扶却被阳鼎兴拦住:“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睡的太晚,没能适应过来,缓缓就好了!”
  长舒一口气,阳鼎兴坐上车,还不忘嘱咐海胆道:“把场子顾好,有什么事随时打朝叔电话。”
  “放心吧兴哥!”海胆关好车门,冲调头的车子挥挥手。路灯下,阳鼎兴紧皱的眉头仍未能彻底舒展,大头坐在后座,静静听着阳鼎兴尚还沉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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