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天赐会变麻雀的事作为一个特大新闻，不几日就传得丰阳县城尽人皆知。不用说，这是李家家丁们传出去的。不过，这个新闻传着传着就走了样，等再次传回李家庄园时，已经变成了李天赐是武曲星下凡，白天里他就化作人形，但是半夜子时一过，他便变回了武曲星本来的模样：一只很像燕子的大鸟。李天赐对传言中这样说他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不过，那传言并无恶意，且还多少有些抬举他，因此，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承受着。
　　由于不再把龙头怪和穿天管的事当成什么要紧的事，李天赐心情便舒畅多了。心情一舒畅，日子便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又是近两个月过去。
　　这一日，李天赐闲来无事，便又邀了一众当地的举子来家喝酒取乐。不一时，已喝了三坛包谷烧，大家都多少有了些醉意。便有一位名叫张武的举子起哄说：“李大哥！都说你半夜就会现武曲星的真身。可是真身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们哥几个也不曾见过。你何不现在就现一下真身，叫兄弟们也饱饱眼福。”
　　李天赐正色说：“休要玩闹！他们瞎传的，你们是读书人，怎能当真呢？！”
　　另一个名叫马辉的举子也说：“李大哥需要推辞。我们都巴望着李大哥这武曲星日后得到朝廷赏识，我们也好沾沾光呢！”
　　李天赐轻叹一声说：“也罢！”站起身来，正要变身，想了想又说，“要是惊到了各位，还望不要见怪。”话音未落，早已不见了踪影。众人正诧异间，只见一只说不出名目的鸟从门外飞进来了。
　　张武笑道：“这鸟想必就是李大哥了，但不知是个什么鸟！”
　　马辉也笑了说：“就是啊，也不知李大哥是个什么鸟？”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
　　恰这时，一个家丁慌里慌张从门外远远跑了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老爷不好了！来了一队官兵，指名要见你。”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随着说话声，李天赐竟从屋脊上跳了下来，稳当当落在大门外。屋里的一众举子们不觉都吃了一惊，齐声说：“原来李大哥并没有现真身啊！我们还以为……”
　　李天赐哈哈一笑说：“兄弟们都是读书人，说话可要嘴下留德啊！”语毕，把手一伸，屋里的那只鸟竟飞了过来，落在他手掌里，转眼又化作了一只烟荷包，正是他常挂在腰间的那只绣花烟荷包。众举子们便又拍起手来，一片声称赞李天赐厉害。
　　李天赐却转身问那个家丁，来的那些官兵有没有说是从哪儿来的，到底有何公干？
　　家丁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一见官兵腿就软，怎么敢多问。”
　　李天赐点了点头，又回头叮嘱那些举子们一声：“弟兄们先坐！”便随家丁出去了。
　　思梦园外有十来个官兵，只有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其余的都是步兵。李天赐扫了他们两眼，却都很眼生，估摸着八成不是本地的官兵，便拱了拱手说：“在下便是李家庄庄主李天赐，不知各位公爷有何公干？”
　　骑马的那位也不下马，在马上也拱了拱手说：“我家老爷专程从省府前来贵县，因军务要紧，不便外出，因此相请李先生前往驿站一叙。”
　　李天赐有些纳闷，又拱了拱手说：“敢问你家老爷高姓大名？不知因何缘故要找在下？在下只是一介乡野村夫而已。”
　　那人却说：“我家老爷请你，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我只是负责传话而已。”又说，“末将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但是李先生请务必尽快动身，不要让我家老爷等得急了！”言毕，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那马便飞跑着去了。其他兵丁一路小跑紧跟在他后面。
　　李天赐寻思半天，终究还是没想明白到底是何人要请他，遂回到园子里让一名家丁去跟方秀英通报一下情况，又亲自去会客厅向各位举子们道了罪，然后便领着二名家丁，均骑着枣红色大马，出了园子，一路直往丰阳驿站去了。
　　在驿站里李天赐竟然遇见了熟人。那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了一年多天的白无影。
　　白无影是在听到兵丁们禀报后，快步走出屋子，在驿站院子里接见李天赐的。在寒暄中，李天赐便知道了白无影眼下的身份是朝廷派往陕右省的巡按使，陪同陕右总兵李威将军一道前往丰阳县署理军务。
　　白无影还直截了当地告诉李天赐：这次请他来是有一件紧要的军务，这件军务需要李威将军亲自安排。怎奈李将军一来到丰阳就被秀丽的山水所吸引，一时技痒，就带领几员部将进山打猎去了，估计要过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说完这些后，白无影又说：“李将军不在也好，小弟也正好跟兄长叙叙旧情。”一边说，早携了李天赐的手，邀请他进会客厅里坐。跟李天赐一同来的两名家丁则被一名副将领到会客厅旁边的一个房间里歇息。在驿站里这间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会客厅里坐下后，白无影又交代随从去驿站厨下安排些酒菜，他要和李天赐好好叙叙旧。
　　随从去后，白无影突然起身，在李天赐面前单膝跪下，抱拳行了一个礼说：“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李天赐慌忙起身扶起他说：“贤弟这是做什么？愚兄乃一介村夫，贤弟是朝廷命官，怎能行此大礼？！”
　　二人复又坐下，一边品茶，一边叙旧。
　　白无影便说起他进京后由于准备殿试十分忙碌，再一个当时也只是草草安顿了下来，一切都毫无头绪，因此就想等考试结束了再给李天赐去信问好，也报个平安。可是等殿试完毕后，却又着急等着放榜，心里整日忙乱，几次提笔都不知从何处写起。然后就放榜了。放榜以后，因为意外高中，免不了俗套要参与各种宴请应酬以及拜会恩师等。再以后呢，蒙朝廷恩典，将他留在京中，在尚书衙门行走。这一入衙门，尽管官职不大，却事务繁多，每日家白天忙一天晚上还要忙，因此竟把写信的事耽搁下来了，还望兄长见谅云云。
　　李天赐少不得要说，只要贤弟官运亨通、一切平安就好，愚兄乃乡野村夫，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事，无需挂怀。
　　白无影感叹道：“还是兄长胸襟宽广，小弟佩服！”又吃了半盏茶后，却又拱手说，“恭喜兄长，贺喜兄长！”
　　李天赐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笑问：“贤弟说笑了，愚兄喜从何来啊？”
　　白无影笑道：“兄长现在可是威名远播，陕右声省府里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且名声都传到了朝廷，今上都知道了兄长不少事迹。”
　　李天赐沉吟半晌，又不经意间抬手用衣袖沾了沾额头，额头上湿津津的，似乎有些细的小汗珠。然后，他缓缓地说：“贤弟又说笑了！愚兄只是种种田、读读书，偶尔练一下剑，俗人一个，能有什么名声呢？更何谈惊动今上？实在折煞愚兄了！”
　　白无影笑道：“兄长莫要谦虚，听省府里人说，兄长可是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无所不能，是武曲星下凡呢！”
　　李天赐急忙说：“都是无稽之谈，贤弟千万不可相信。愚兄若真有那般本领，何苦还在此间当草民呢？”
　　“兄长的本领小弟还是知晓的，”白无影说，“还是不要太谦虚了。”
　　两人正说着话，白无影的一个随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了：“巡按大人，酒菜已经预备停当，请大人和客官前往餐厅用膳。”
　　于是两人出了会客厅，由随从引领，往楼上餐厅去了。
　　白无影、李天赐分别在主客座落座，白无影的随从领着李天赐的两位家丁也在另一桌分主客坐下了。
　　酒过三巡后，忽听院里一片喧哗。
　　白无影说声：“肯定是李将军回来了。”急忙起身朝门外走去。李天赐犹豫了一下，也起身跟了出去。他刚到门口，就听得白无影大声朝楼下说道，“李大人！收获不小啊！”
　　李天赐朝楼下一看，却见总共五个人都骑着马，为首的那个留着半拃长的胡须，身上穿的铠甲与另外四个明显不同，应该就是那个李总兵了。此人抱拳说了声：“丰阳这地方确实不错，满山都是猎物！”跳下马来，还顺手将横在马鞍前的一只乌黑的山羊拖下来丢在地上。其余四人也纷纷下马，一个个都将猎物从马背上拿下放在地上。
　　李天赐细看他们的猎物，不觉满心疑惑，他们打的这些猎物并不是野兽野禽，反倒像是家养的禽畜，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庄园里的牧场。
　　白无影显然也有和李天赐一样的疑惑，笑呵呵问道：“李大人，敢情这是在哪个庄户人家打的猎啊？”
　　李总兵哈哈笑两声，大声说道：“咱家大半生保卫边关，出生入死才换下这太平天下，打它几只羊下酒有何不可？难道还有哪个刁民敢去衙门状告咱家不成？！”又问，“白大人，你身后那位壮士是何人？”
　　白无影急忙让李天赐上前一步，笑着介绍说：“李大人，这位便是在下的义兄，大人寻访的那位李先生！”
　　“原来是李大侠！幸会幸会！”李总兵一边说，一边快步朝楼前走来。
　　李总兵入席后，也不客气，先干了三大杯包谷烧，又吃了一大块牛肉后，高声说道：“咱们都不是外人，咱家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李大侠，你的本领咱家是知道的，所以你一定要帮咱家一个忙，要不，咱家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李天赐笑了笑说：“李大人客气了！在下只是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能给大人帮忙呢？”
　　李总兵叹了口气说：“李大侠有所不知，现在咱家压力很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