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听了郑毅的转述，阿莉安第一反应是岁华的死紫阳真的可以解释吗？
　　这是她心底的一个痛。
　　这个痛关于岁华。这是她最好的闺蜜，生活上陪伴，心里上相通，岁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精神力量。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两个齐刷刷的短马尾，尖尖的下颌，大大的眼睛，稀疏卷曲的头发。但她很爱笑，且笑点极低，无论是捧腹大笑还是莞尔一笑，两个小小尖尖的虎牙就会从她薄薄的唇边探出头来。
　　她很爽利，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也很少能有人影响她的决定。她总是那样潇洒地一甩头，虎牙一露，手一摆，大踏步地走远。
　　船舱上，她拼着命护着阿莉安，左挡右冲，身上满是细细碎碎的伤口，两个马尾已经散落披肩。
　　面对层出不穷的攻击，她突然深咬了一下嘴唇，头发一甩，猛然将阿莉安推出舱门，自己挡住进攻的长刀。
　　阿莉安只觉得面前虎牙一闪，就已经在高空中正迅速下降。蓝天白云一闪而过，直到一个微型的保护伞打开，将她托在空中。
　　那一刻，身体是静止的，但内心却是澎湃的。阿莉安怒喊出声，拼命地拉拽着伞带，想保护伞改变方向，上升回到飞艇去解决自己的姐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经历，或平凡或壮烈，过程中都浮着一层热闹。然而当你走过回忆起来，春华秋实，岁月流转，真正能够做到不变的事物只有那屈指可数的几个。
　　这个痛也关于紫阳。和岁华一样，是上天赐给她的两个礼物，意义之于阳光雨露。在她可以称作悲惨的童年，之于棒棒糖和公主裙。
　　彼时，她失去父母的庇护，失去星球的地位，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孤身一人，如卖火柴的小女孩，蜷曲着。当自己心中的火燃尽，面临的就将是无尽的黑暗和可能来到的死亡，幻念中可能出现爸爸妈妈的脸，伸出手牵引她走向另一个世界。
　　如果没有岁华和紫阳，这将是她的必经之路，自己小小的身躯扛不住这大大的变故。
　　有了他们，心里才慢慢坚定。有了信任，有了力量，才能前行。尤其是长大后，他们虽然都在各自的领域忙碌，见面的机会也从每天到每周到每个月，但心却被对方占满。疲惫时想到那两张脸，心就涨满了风帆。
　　从飞船来到地球，自己的心里没有一天不惦念着岁华，也没有一天不在反复思索紫阳为什么背叛自己，反反复复的折磨。
　　当紫阳在海边承认已经杀了岁华，自己的心有多痛。如今，他说可以解释，仿佛给自己的心里开了一个缝隙，有阳光照进来的可能。但老实说，自己也是怕的，怕这个解释只是求得自己原谅的借口，只是再把伤口扒开一次的体验，对愈合毫无帮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真正促使阿莉安见面的，还是紫阳对于威尔林阴谋能够透露多少。
　　
　　阿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面，看着对面那个带着羁押装置的椅子。这就是神秘的第三审讯室，可以想象当天紫阳就坐在对面接受审讯，喃喃道出自己的条件。
　　“好久不见。”
　　阿莉安回过神来，望向被带进来的紫阳。他正一边将脚伸进镣铐，一边和她笑着打招呼。
　　阿莉安静静地看着紫阳，没有回应也没有出言讽刺，更没有愤怒。微微仰着头，宛若一个雕塑，洁白无瑕地迎着落日的余晖。长长的睫毛也没有眨动的迹象，就这样直直地看着。
　　“我时间不多了。”紫阳想了想出声。
　　“听郑毅说了。”阿莉安终于张口，“我也觉得他们会杀你灭口。”
　　“所以我要见你。能给警方什么帮助我根本不介意。”紫阳稍显急切，“我只在乎你。我不想你带着对我的恨生活，我也不想带着这样的遗憾死去。”
　　“这和我恰恰相反，我来见你不是让你忏悔的。你的遗憾我根本不介意。我只想帮助郑毅破案。”
　　“你看，你还是恨我。”
　　“看来我不该来。”阿莉安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拉开门要离开。
　　“阿莉安，等等，看在我们那么多年情谊的份上。OK，我说。”紫阳摇晃着椅子，阻止阿莉安的动作。
　　阿莉安并没有返回桌前，而是继续站在门前，冷冷地看着这个蓝头发的胖子，这个占据了她悲惨童年仅存美好时光的男人。
　　“我们研究的金属是一种催化剂，和国安局谈判的金属是动力源。两个合在一起可以催动我们的飞船，从星球上无限量的带过来人力和武器。”紫阳为了留住阿莉安，只能抛出有价值的信息，“你知道的，现在我们的技术和能源，只够支撑一次飞船带来不超过五个人，还不能返回。”
　　审讯室外的郑毅和于硕正闻言一惊，迅速打着手势，让助手将信息同步到警局和国安局高层，第一时间汇报这一重磅消息。
　　“你们现在手里的金属有多少？”
　　“是你发现的树洞吧？就那些。”紫阳无奈地看着阿莉安，“要不是你熟悉我，就凭他们，根本找不到我的金属。”
　　“国安局给的呢？”
　　“别提了，国安局这帮杂碎！”紫阳突然激动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没办法只能配合。结果他们送来的金属根本就是假的，里面掺的窃听器倒是如假包换！”
　　郑毅看了一眼于硕正，对方正在得意地抿着嘴笑。
　　“不过等我手下的科学家检测出来，报告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抓了。”紫阳的手蹽晃了晃。
　　“那你现在对我们岂不是一点威胁都没有？”阿莉安突然邪魅地笑了笑。
　　紫阳愣了愣。
　　“那我真不奉陪了，浪费时间。”阿莉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紫阳在风中凌乱。
　　迎着郑毅的眼睛，阿莉安的笑容收紧：“两个事，紫阳还有别的事没说。另外，加强防护，肯定有人会来杀他……”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
　　办公室玻璃碎了一地，桌子上的文件被震到空中，碎片飘舞着。猝不及防的警员被强大的冲击波卷起，重重地撞到文件柜上，警局里一片呻吟。
　　烟雾尽头，几个黑影闪过，一眨眼就到了眼前，伸手就要打开审讯室的门。
　　阿莉安也被卷到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视线模糊地看着来者，手晃了晃毫无力气。
　　于硕正头已经破了，鲜血直流，但意识还在，摇晃着站起身试图阻止，三招两式就被踹倒。
　　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继续开门，突然感到小腿被一只手抱住，低头一看，是警服已经破碎的郑毅。
　　郑毅是被炸起来的椅子拍到了后背，又被冲击波撞到了桌子底下，看着身上没有伤口和血渍，但体内的伤痛肯定不轻，左胳膊耷拉着似乎是折断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伸脚重重地踩向郑毅的头，肋骨，腹部。
　　“郑毅，快松手！”阿莉安用尽力气大喊，“再这样下去，他会把你打死的！为了紫阳那个人渣不值得！”
　　郑毅艰难地已经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地保持着抱腿的动作，嘴里汩汩地淌出鲜血。
　　黑夜人狞笑，“好，我成全你！”重重地抬起脚，向郑毅的头猛地踢去。
　　随着一声惊呼，一个女子风一样地冲了进来，手里的饭盒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刹那间，女子和黑衣人打成一团。
　　郑毅自从听到惊呼，就抬起了肿胀的眼睛，没错，就是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她怎么来了？！
　　安然，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但闲不住的她一直没有正式在家里养胎。局里为了保护她，也为了郑毅，将她从特警队调到了档案室，不强制坐班时间。
　　今天是她去医院产检的日子，从医院出来，开车路过一家和郑毅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去的小吃店，心血来潮进去打包了几份吃食，又兴致勃勃地送到局里。
　　还没到就听到一声巨响，她不顾安危的冲了进来，正好看到一个黑衣人正残忍地伤害着郑毅。自己英俊精干的高级警官丈夫，被打的倒在血泊中，脸上已经模糊的看不清面庞，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只是被动地坚持着阻止施暴者的进一步行动。
　　在警校的时候，她和郑毅分别是男女综合冠军，六个七个混混都不是她的对手。而今，身体笨重，还要顾忌孩子，一个黑衣人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心力。
　　对打了一阵，就开始落下风，随着郑毅痛苦地喊叫声，安然一个反应不及被踢飞出去。
　　她直觉地将重重落下的身体向上旋转，将肚子朝上，后背直接撞击在办公桌上。
　　木桌被震成几块，安然也直接晕了过去。
　　黑衣人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死婆娘！”粗鲁地拽开审讯室的门。
　　外面的打斗声，已经让审讯室里的紫阳面如死灰，缓缓闭上双眼。而今听到动静，绝望地睁眼看向门口，竟然惊喜地叫着：“是你？！快救我出去！”
　　
　　番外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又是一年清明节，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阿莉安和程桦，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此刻正站在城郊墓地的一块墓碑前。
　　这处墓碑不怎么起眼，是有两块石碑构成。一块上面写着“郑毅之墓”，一块写着“爱妻安然之墓”。
　　底座上放着一束小小的向日葵，是安然最喜欢的花。她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临什么情况，都要绽放最绚烂的笑容。而自从和郑毅谈恋爱，她就把郑毅比做自己的向日葵，是自己快乐和能量的来源。
　　而今这束花是阿莉安送给他们夫妻俩的。他们在遥远的天堂，互为阳光，互为雨露，互相依偎着幸福到永远。
　　程桦也沉稳了很多，默默地点燃一支烟，放在底座，倒了一杯平日里两人最爱喝的白酒。嘴里念叨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阿莉安静静地等他说完，将身边的孩子拉过来：“小义，你也长大了，和你的爸爸妈妈说几句。”
　　
　　番外二
　　“吴队长您好，我是刚从警队毕业的郑义，向您报到！”
　　老警官看着面前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眉眼间那熟悉的味道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泪水。
　　“好！好！”他用力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欢迎你加入特警队！从今天起，警号KJA07399为你重新启用！这是你父亲曾经用过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