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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寨烟火

作品名称:长风孤影      作者:欲语无言      发布时间:2023-03-30 14:56:21      字数:4634

  楔子
  
  夏天的夜晚是宁静的,阵阵晚风拂过漆黑而平静的海面,为炎热的白天画上了休止符。酒足饭饱,白色背心配大裤衩的大爷在坑洼不平的土公路上停下脚步,背手面向大海,享受这大自然赐予的丝丝凉意。
  土路的背面,一幢已经有七八层高的楼房仍被脚手架束缚着,大有继续往上加的趋势。楼房下方的工地里亮着微弱的光,铁锤敲打的声音像钟声一般持久,仿佛在提醒过往的人们这将会是未来的地标。
  一对小情侣撑在年头已久甚至有些发黄的白色护栏上聊着天。姑娘似乎不是本地人,蓝色长袖衬衣的领口扣的很严实,下身的粗布长裤和路边姑娘的束腰带连衣裙有着巨大区别。她感受着海风,用惊喜的语气道:“这就是海吗?好辽阔啊!虽然很黑,但还是比书上好看!”
  小伙子有些书生气,米色的衬衣在他瘦小的身躯上活像个麻袋。他推了下快要落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含蓄地傻笑:“晚上的海没什么好看的,又没有灯,明天早上带你来看!蓝色的海水才漂亮!”
  “真的吗?太好了!”姑娘指着远处的高高耸立的灯塔问:“那个是什么?它怎么头顶亮着灯?”
  “那个啊!那是灯塔。”小伙子心里偷笑着,像展示自己过人的见识一般:“海和河不一样,海上走的都是大型船只,就是你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大型货轮。晚上的时候,海面什么都看不见,就需要灯塔给它们指引方向!”
  “这样啊!”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家里都没有电视,只有村东头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头顶上还有两根铁丝,别人说这叫天线。那电视还特别小,隔远点什么都看不清,那家人还总是一副不得了的样子,不准大伙去他家看!”
  小伙子往姑娘身边凑了凑:“你放心!等我存够一年的工资,给你买一台彩电!17寸的!气死他们!”
  姑娘面带娇羞地笑了笑:“人家还没答应跟你处对象呢!你就要给人家花钱!”
  小伙子正在想怎么回答时,距离海边不远的一处高地上,黑压压的矮小房屋里射出漫天烟花,烟花在空中爆开形成巨大的圆圈,煞是好看。
  “快看!烟花!”姑娘开心的跳了起来,对着天空绽放的烟花挥手:“怎么今天放烟花啊?真好看!”
  小伙子快速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农历六月二十四,不是什么节日啊。
  烟花持续了近两分钟仍未停歇,姑娘跳累了,指着海边的矮房子问:“那儿是什么地方啊?不放烟花我都没注意到那边还有个村子呢!”
  “哦!你说那儿啊!那是沿海的一片渔村,村子之间隔得近,也就连在了一起。”小伙子眯起眼睛看向渔村的方向,缓缓补充道:“也叫城寨!”
  
  城寨烟火
  
  与外面的热闹完全不同,尽管城寨里每户人家都点着灯,但在漆黑的环境中这光亮跟萤火虫没什么区别。人群的嘈杂声夹杂在烟花爆开的间隙中,不仔细听还以为是海风吹过破旧的窗子发出的碰撞声。
  城寨所处的高地下方,狭长的泥泞路蜿蜒到出口处,一名中年男子正瘫坐在地上,惊恐的眼神盯着慢慢朝自己逼近光着上身手持棍棒的三名少年。
  为首的少年将胳膊粗细的木棍扛在肩上,顶着由于常年暴晒而黝黑的皮肤靠近男子,一脸坏笑的道:“你是嫌命长了吧!寨子也是你能随便进的?今天不打断你一条腿,你怕是记不住擅闯寨子的后果!对不对兄弟们!”
  少年说完还不忘撺掇身后的人,好像这样可以显得更加人多势众。
  “对!”身后的两名少年摩拳擦掌,巴不得立马给这个外来人一顿教育。
  “三、三位大哥!”中年男子吞了下口水,说话声里带着不自觉地哆嗦。他顾不得黑色裤子上已经满是淤泥,双手撑在身后本能的向后缩:“我不知道这里是城寨,我...我真的只是走错了!三位大哥,大人不记小人过,让...让我走吧,我身上有...有些钱,都给你们!”
  “让你走?”为首的少年瞪着眼睛:“要是每个人都说走错了闯进来,我他娘的以后还怎么在寨子混?给钱?要是个个都学你这套,寨子不是成了他娘的旅游的地方了?”
  “就是!”身后的少年附和着:“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怕是不知道错字怎么写!”
  三名少年一拥而上,知道自己逃不了的中年男子捂住自己的头绝望的大喊,哭腔声都被海风带着传出老远。
  “什么事?”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泥泞路里传来。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留着短平头的男子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的穿搭让他看上去不太像个年轻人。
  民房破旧的窗户里透出微光,年轻人右眼下方一条约两厘米的刀疤显现出来。深邃的眼眸,不算方正的脸,青筋暴起的胳膊配合他高高隆起的胸肌,整个人仿佛深夜游荡出来的恶魔。
  “兴哥!”
  “兴哥!”
  少年们一齐喊了出来,话语里有自然的恭敬。
  年轻人扫了眼众人,犀利的目光落在了中年男子身上,威严的感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男子只对视了一眼便颤抖着回避开,只怕再多看一眼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沉默半晌,被叫兴哥的年轻人身形未动,浑浊的嗓音沉沉的道:“今天是关二爷诞辰,不要惹事。放了。”
  “是!兴哥!”为首的少年言听计从,转身又换上了一副坏笑面对中年男子:“嘿嘿!外来人,你真走运!还不快谢谢兴哥!”
  “谢谢…谢谢兴哥!”中年男子连忙作揖,由于惊吓而腿软的他扶着墙根艰难站起身。可能是解除了近在眼前的威胁,男子长舒一口气,愚钝的思维恢复了些,随即用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望着年轻人:“兴哥…你是阳鼎兴!你就是阳鼎兴!城寨未来的龙头!”
  “他妈的!”为首的少年眼看又要发作:“兴哥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不要惹事!”阳鼎兴低沉的声音让举起家伙的少年停止了动作,看了眼小路的外侧吐出一个字:“走!”
  “阳鼎兴!兴哥!谢谢…谢谢!”男子的情绪让人有些看不懂,兴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疯癫。他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回头用破音的嗓子大声道:“阳鼎兴!你帮我一次我会记住!下次我一定还给你!”
  阳鼎兴头也没回,自顾自地朝城寨里面走去,身后的少年指着男子的方向冷哼着道:“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兴哥还用的着你来还!”
  少年说完后滴溜转动着小眼睛,冲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凑到阳鼎兴身边搓着手:“兴哥!听说寨子里今晚有节目,怪热闹的!你看我们兄弟几个能不能...”
  “吃喝随便,报我的名字!”阳鼎兴似乎话不多。
  少年们欢呼一声正要朝里面跑,阳鼎兴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不准碰女人,你们毛都没长齐!第二,寨子的规矩你们知道,如果碰了不该碰的,家法处置!”
  “知道的兴哥!”为首的少年学了个四不像的敬礼,带着另外两人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不紧不慢的走了两步,阳鼎兴身前的矮楼房里钻出一个老汉,月光的映照下,老汉脸上的三条平行刀疤有些渗人。他端着手里的尿桶朝房子背面的小巷泼了出去,骚臭味却被海风吹了回来。老汉皱着眉连忙摆手,想要驱散这刺鼻的味道。
  可能这个行为弄得老汉自己也想乐,低头正要端起尿桶,瞥见了正在踱步的阳鼎兴。老汉憨厚的笑了一声:“阿兴啊!咋今天是你巡逻呢!没去陪你干爹喝酒吗?”
  “棍叔!”阳鼎兴终于露出了笑脸,只是看起来依然不和善:“今天是大日子,让兄弟们放松放松,我替他们转会,这就回去!您要不跟我一块去找干爹来两杯?”
  “不了不了!”老汉取下胳膊上挂着的烟袋拔了一口:“明天还要出海呢!你们喝去吧,春红还小,一个人在屋里我这还不放心!”
  被阳鼎兴叫棍叔的老汉,算是寨子里的老人了,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在阳鼎兴的印象里,他佝偻的身子好像没有直起来过。
  也不知道是什么年头,还是孩子的棍叔出海捕鱼,鱼叉像是恶作剧般的甩到了他脸上,伤口有些深,差点因为感染没救过来。寨子里的人都说棍叔命大,在那个连破伤风都不被知晓的年代,棍叔硬是挺了过来,但也留下这三条疤痕。
  后来棍叔长大,周围的人家都热心肠地想帮他说门亲事,但那些大姑娘只要看见他的脸就发憷,逃命似地匆匆跑回家,还不忘问候一下媒人。长年累月相不中对象,棍叔单身时间太长导致自己也失了望,索性光棍打到现在,“棍叔”的外号也就这么来了。
  寨子里的人都劝过他,别放弃,除了脸以外你人又没啥问题,破锅自有破锅盖不是。
  常年跟大海打交道的他早已变得沉默寡言,对于这些只言片语也都只是笑笑,最多会说自己已经这个岁数了,就别去耽误别人了,自己就这样挺好。
  阳鼎兴儿时不懂事,问过棍叔为啥家里就他自己一个人,棍叔慈祥的抚摸着他的头,有些惆怅的看着海道:“都没了!当年打仗,都打没了!”
  至于刚才提到的春红,则是棍叔收养的一个小女孩,今年快五岁了。四年前,棍叔照例推着破板车去赶清晨的市集,天不亮打的鱼还活泛着。找到摊位,棍叔正要把海产搬上石阶,瞅见墙角下有一个纸箱子,凑近一看发现是几床薄被子。棍叔把被子层层掀开,一个孩子躺在最下面睡得正香,孩子的身下压着一张字条。
  棍叔没念过书也不识字,心说是不是谁家把孩子给忘了,这孩子可是爹妈的心头肉,铁定一会儿得回来找。实诚的棍叔就从清早一直等到深夜,直到阳鼎兴带着人出寨子找了过来,才看见孤零零蹲在路边的他。
  问清了缘由,阳鼎兴告诉他字条上写了什么之后,棍叔这才有些明白意思。看着众人发呆,许久才喃喃道:“多好一个女娃,就...就不要了?”
  众人语塞,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棍叔把搪瓷缸的最后一口水喂给孩子,又将孩子重新包好,放在板车的正中间,再用装鱼的箱子把周围围起来,看着阳鼎兴道:“阿兴啊!这女娃,我要带回去自己养!”
  “行的棍叔!”阳鼎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看着棍叔有些木讷的脸,半开玩笑地道:“那您得给她起个名字,不能跟着您叫棍娃吧!”
  众人听完轻轻的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给女娃想名字,由于普遍都是文盲,什么狗蛋狗剩狗娃挨个来了一遍,最后也没取个姑娘的名字。
  棍叔的情绪被这群孩子感染,也笑了起来:“算了!阿兴!寨子里的学堂就你念过几年,你有文化!你帮棍叔想个名!”
  阳鼎兴琢磨了一会:“这样吧棍叔!您名字里有个木字,木代表树,树在春天是长的最好的,孩子未来得有点希望,名字里得带个春字。您这又是个女娃,以后肯定红红火火的,就带个红字。女娃就叫春红,您看觉得怎么样?”
  春红...春红...
  棍叔自己默默念了几遍,脸上的愁容逐渐消散:“行!这名字好听!就叫春红!”
  春红就这样被棍叔带回了城寨,尽管日子过的有些清苦,但起码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小春红也挺机灵,奶声奶气的样子也让人一看就心软,都快五岁了还总有人要抱她。
  
  提到春红,棍叔的脸上也是遮掩不住的疼爱,此刻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对阳鼎兴道:“春红说了,让我少喝酒,对身体不好呢!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心疼人了!好哇...”
  阳鼎兴知道自己拗不过棍叔,也没有强求:“那行!我就不拉您去了,您早休息!晚上冷,别让春红冻着!”
  说完从兜里摸出两包555香烟和几块长方形的巧克力塞到老汉手里:“棍叔您拿着抽!烟贩子带的这洋玩意也给春红尝尝!别人外国小孩都爱吃这个!”
  “哎哟!这可使不得!”棍叔连忙推开香烟:“你这烟和吃的都是坐船来的,贵呢!”
  “棍叔!”阳鼎兴假装不高兴,严肃地将东西按在棍叔手里:“您是长辈,又是我叔,孝敬您是应该的!而且我一直拿春红当侄女看,当叔的给侄女弄点吃的解馋,这您都拦着就说不过去了!再说回来,当年要不是您,我说不定早就没了!”
  “好啦好啦!”棍叔摆手示意不再说下去,接过香烟和巧克力,欣慰的拍拍比他高一头的阳鼎兴:“你是个好娃!雄哥有你真是修来的福分!去吧去吧!替我跟雄哥多喝两杯!”
  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阳鼎兴,棍叔的目光洒向漆黑而沉静的海面:“寨子...好地方啊!”
  棍叔的慨叹也令阳鼎兴有些恍惚。他自己也说不出寨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只依稀记得从五岁那年开始,记忆里所有的片段都是寨子里的一砖一瓦。而五岁前的记忆就像是黑板上的粉笔字,早已经擦的没了影踪。
  第二轮的烟花再次从寨子正中窜上云霄,打断阳鼎兴思绪的同时,灯塔的全貌也尽显无疑。头顶的灯塔光亮在这绚丽的烟火下都有些相形见绌,夜空也因这五颜六色的绽放而短暂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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