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人祸天灾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3-03-25 09:47:50 字数:4581
(一)
一芳在纪英和新贤的陪同下来到乡政府办理离婚手续,新良远在他乡不能来到现场,这让一芳忐忑不安,非常担心审核不能通过。没想到审查并不严格,民政助理看了看离婚协议和户口簿就批准一芳和新良离婚,这让她喜出望外。
“嫂子,不好了,不好了,娘撞墙了。”老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什呢?娘怎么样?”一芳着急地问。
“晕过去了,老三、老四抬她去了医院,我就赶紧来叫你。”老二气喘吁吁地回答说。
“快去送院!”一芳手一挥,大家都迅速往医院赶去。
“喂喂,离婚还办不办了?”民政助理大声问。
“不办了,以后再说。”一芳边溜边高声回答。
婆婆仍在手术室抢救,一芳在门外踱来踱去。婆婆撞墙一定与自己离婚有关,她非常后悔,没有好好与公婆商量,就这么去乡政府办离婚,估计是老人家承受不住这种打击啊!她越发感到自己太自私,觉得对不起新良的一片好心,对不起昏迷中的婆婆,也对不起母亲临终前“感恩任家”的嘱咐。
婆婆被从手术室推到病房,一芳见了昏迷不醒的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她轻轻地握住婆婆的手说:“娘,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不能丢下我们,你要好好活下去。还疼吗?”只见她嘴唇在不停翕动,一芳把耳朵凑到婆婆的嘴边,可是连一丝微弱的声音也没有。一芳猜想婆婆肯定是在说:“不……能……离……”
一芳流着泪说:“娘,我不离了,你放心,不会和新良离婚,你快醒醒好不好?”
为了让一芳去办理离婚手续,她的三个小叔子回老宅取户口簿,但担心父母怀疑,就事先商量好分工,老三、老四与老人家拉家常,老二到房间找户口簿。
老二翻箱倒柜到处找,也不见户口簿的下落。他急得满头大汗,嫂子在等着呢,怎么办?还是问问父母吧,不,不能,万一他们不同意,哥哥、嫂子的婚不就离不成了?这可对不起嫂子啊。
儿子毕竟是儿子,父母的秘密也能略知一二。过去家里穷,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有了一两块钱就偷偷地藏到枕头底下。莫非父母也把户口簿当宝贝藏起来了?老二摸了摸娘的枕头,户口簿果然在里边。于是,他取出户口簿,赶紧给一芳送去。
老任家的户口簿原来随便放,根本没有谁把它当回事。自从新良新婚离家后,老两口子似乎意识到有点蹊跷,就开始把户口簿当宝贝一直藏在枕头底下。
老二在房间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和父母说上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而老三、老四像没事的人一样和父母东拉西扯,这让老人家有些疑惑。
一芳婆婆就去了房间,在枕头底下摸了摸,发现户口簿没有了。她急着问老三、老四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俩支支吾吾。老头子就勒令两个儿子跪下说清楚,于是他们只好实话实说。
一芳与新良离婚,这可急坏了二老。公公掀翻了桌子吼道:“这是换亲,你们圈里圈套里套来骗我们,新良离了,你妹子怎么办?是不是也要离?我老任家丢不起这个人,祖祖辈辈没有离婚的,怎么对祖上交代啊?”
婆婆急得脸色铁青,说:“这个日子没法过,我不要过了!”她捶胸顿足,两眼盯着墙壁,刹那间,就一头重重地撞了过去……
老二给一芳送完户口簿就迅速往回赶,准备好好做做父母工作,没想到父母反应如此强烈,母亲竟然自寻短见。他赶紧把娘抱上门板,由老三、老四抬着飞奔去医院抢救,他自己立马去找嫂子。
一芳一直守在婆婆身边,为她端屎倒尿,可是还没有醒来。医生告诉家属,老人的生命没有问题,出院后要好好护理,多陪她说话聊天,促进她康复。如果三个月患者意识还没有恢复,就可能出现植物人状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任家的事在全乡传开了,说一芳外边有野男人,逼新良外出打工,经常和相好的鬼混;偷户口簿办离婚,逼残婆婆,是扫帚星下凡,和她共事要倒霉的,还有人闹着从公司撤股。
面对社会的误解和指责,纪英奔走相告,想澄清事实,可是一张嘴怎么也堵不住万人传。对于别人的谩骂一芳虽然伤心,但是照顾婆婆是大事,公司的经营涉及千家万户亦不可懈怠,她只能顶着社会的压力,艰难地向前挺,好在有纪英和新贤陪伴在左右。
一芳绣品公司为千家万户绣品出口服务,与外商签完合同,就把生产任务下达到绣户。严重的问题是,绣户宁可赔钱,也不肯如期向公司交货。眼看着公司就要与外商违约,这让一芳心急如焚。
新贤觉得这件事应声会有解决的办法,于是就背着一芳去找应声。一踏上慎修乡的土壤,醒目的大幅标语跳入她的眼帘,“户户参与新农村建设,家家融入绣品市场”。高音喇叭里不停地播放着新农村建设和市场建设的生动故事。新贤被这些搅得心烦意乱,她无意去欣赏应声的发展蓝图和取得的成就,火急火燎地向乡政府奔去。
“同志,应声在哪个办公室?”新贤问。
“你是……”丽艳反问。
“我叫任新贤,是应声妹妹应梅的学生。”新贤回答。
“这么说我们是校友呀,你找应声有什呢事吗?”丽艳在捉摸,应声交了女朋难道还保密?
新贤看着丽艳的异样目光,估计她误会了,便解释说:“我和应声只是一般朋友,今天有非常紧急的事要找他。”
丽艳也不多问,说:“来,上车吧,我带你去见他。”她骑着摩托车把新贤带到工地。
这里正在兴建慎修乡农民公寓,由厚强的克信建总房地产公司开发建设,为了摸索出经验,厚强亲自抓这个项目。
一期工程建造二百幢别墅和一座十层高楼,由农民自愿选房。一期建成后,这里就会形成碧水环绕,绿树成荫的优美环境,并且水电气通讯和商业网点等一应俱全。可以想象,不久这里将崛起一座新城。
徐桥村已有二百多户签订了拆迁合同,他们是首批乔迁农民公寓的农户。这里的土地正在加速向胡进炎手中流转,千亩种植经营规划业已完成。厚强别出心裁,和进炎合作,拟保留部分老村庄老住宅,翻建后作为田园休闲中心对外营业,让客人们领略田园风光,并设有钓鱼、采摘、体验农耕等休闲项目供游客娱乐。
“新贤,你怎么来了?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应声见到新贤非常高兴,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梦中的“小深圳”。
新贤哪有心思听应声唠叨,说:“应声,一芳出事了。”
“出什呢事了?”应声一听到“一芳出事了”,就像受到猛烈电击一般,提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二)
新贤向应声详细介绍了一芳最近的境况,他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和一芳。他既为新良的明智选择而感动,又为他母亲的不幸而难过,更为一芳的处境而担忧。
应声觉得秀珍能化解一芳的危机,便立马带着新贤去找她。
新贤侧着身坐在应声的自行车后座上,应声大喊:“靠紧我,坐稳了,我要加速啦。”说着,他使尽全身力气向韩桥方向全速行驶。
路边的水杉快速向后倒去,灌溉渠里的水流虽然湍急却被应声甩在脑后。新贤内心还是很倾慕应声的,要不是他是一芳姐的恋人,也许她会追他。现在两人挨这么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体温,男女授受不亲啊。她不好意思紧紧挨着应声,更没有用双臂搂住他的腰,而是保持着她尽量能做到的一点点距离。为了防止被摔下车,新贤只好用两只手死死抓住车座的钢管。
这里的土是黏性的,大雨过后,泥泞的路被太阳晒干,形成了凸凹不平的路面。
这辆破车,还是应声高中毕业后想当兵去的那一阵子买的。那年应声在民中操场目测,当兵的梦想被所谓的扁平脚的理由扑灭。就在他郁闷之时,一芳告诉他,许年良老师托人为他从上海买一辆自车,一晃快十年了。
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哪里都响。车轮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滚动,不停地发出霍啦霍啦叮叮当当的响声,新贤的屁股被车后座震得生疼。
前方有个老太太蹲在路边拔草,应声快速刹车,但是前轮还是蹭到了人家的屁股。老太太骂道:“眼睛瞎的,我在拔草看不见?”她哪里知道这位蹭他的年轻人就是乡里的书记呀,要不然也许会积点口德的。
“啊……”老太太骂声未落,新贤大叫,她被应声的急刹车摔到了灌溉渠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应声不顾一切地把她拉上岸。她的两只皮鞋灌满了泥浆,走动时发出哗嚓哗嚓的响声。
好在新贤是在农村出生农村长大,对于这样的境遇也不会大惊小怪,更不会丧魂落魄。但是一个女孩,上下穿着湿透的衣服,对身体不太好,更何况还在生理期呢?
“姑娘,你不能穿这样湿透的衣服,要得病的。”老太太大声说。
“没事,奶奶。”新贤回答。
“什呢没事?”应声傻愣着不知所措,想脱衣服给新贤换上又觉得不妥。
“我说,你枉为是她的男人,还不快点脱干衣服给女娘,她得了病你还能做那个门儿经快活吧?”
“奶奶,不……是的。”新贤涨红了脸向老太太解释她不是他的妻子。
“什呢不?快点脱!”老太太冲着应声说。
应声在犹豫,如果是一芳他早就把干衣服脱下来给她换了,可新贤一个小姑娘家的,更何况应梅还介绍他和她相过亲,怎么好意思呢?
不过,他觉得老太太说得也对,自己顾虑太多了。他迅速脱下衬衫和外裤递给新贤,而自己身上只剩下背心和三角裤了。这在城里似乎不雅观,然而在农村就无所谓了,你瞧,在田里劳动的就有不少男人只穿一条裤头。
“姑娘,快点换上干衣服,时间长了要得病的。”老太太催促新贤。
旁边站着应声,田里有那么多大男人看着,她怎么好意思脱掉衣服露出肌肤?
“有什呢不好意思?我唻农村人不讲究,要撒尿,不就是裤子一拉蹲在田角上就尿起来了,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哪个想看就看,自家的杲昃反正旁头人拿不走。”老太太边喋喋不休边帮助新贤解扣子脱衣服。
“大家看呦,好白好嫩哟!”田里有男人像看到西洋镜似的兴奋地喊叫,一阵阵羡慕的笑声在田野里回荡,新贤的脸羞得像猪肝一样。
应声心中着急,他想尽快找到秀珍,商量为一芳解围的办法。他说:“谢谢老人家,我们走啦!”应声登上了自行车,新贤跟在车后溜着跳着上了自行车后座。
“应声,你看前面……”新贤惊叫。
应声抬头一看,前方江海河上空鲜红的火焰中窜出滚滚浓烟,他叫起来:“不好,韩桥市场失火!”
“新贤坐稳了,搂住我的腰,不要摔下来。”他大喊着,使命地向韩桥奔去。
韩桥东侧的慎修乡巩固村当年模仿韩桥村五组,盖起了棚披市场。棚顶都是易燃的麦穰草,摊位上摆满了易燃的绣品针纺织品,消防措施不力,防火制度不严才酿成这场火灾。应声扔掉自行车,拉着新贤去救火。
现场一片混乱,人们从河边到岸上,自发形成一排排长队,在江海河里取水,盛满一瓢瓢一盆盆一桶桶的水不停地像击鼓传花似地向岸上传送。对于这大片的干草烈焰,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人们并未放弃。
应声忽听有小孩哭叫,难道孩子烧伤了?他顺着哭声搜索,新贤紧跟其后。孩子的哭声是从小房子里发出的,奇怪!棚披摊位四边无墙,为啥这个摊位要围成小房子?不多想了,救人要紧。
小房子用毛竹作梁茅草盖顶,四周围着木板墙。它就像一堆浇了汽油的干柴在熊熊燃烧,小孩的哭声就是命令,使应声没有丝毫犹豫,他破门而入。
新贤尖叫:“不能进,危险!”
瞬间,应声从火堆中抱出惨叫的孩子,孩子的父母和爷爷正好赶到,连连道谢。
“步书记!”孩子的爷爷老周惊讶地喊。
“赶紧带孩子去找医生治伤吧。”应声说。
孩子的爷爷老周是巩固村支部书记,姚关当副乡长后这个位置就一直是他。儿媳把绣品拿到市场去卖,由于棚披市场无法关锁,她觉得天天把绣品搬来搬去很不方便,就缠着公公用几个摊位的地方盖了一间小屋,叫卖时就把墙板卸掉,打烊了再把墙板安装好。前后左右的摊主都有意见,反映到乡里,他就请姚关出来打招呼,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场火不仅烧毁了棚披,摊主还损失了不少绣品。应声站在废墟上,眼泪汪汪。难受归难受,不过,棚披市场也该改造了。
正光、兰芝和水波、秀珍等克信乡韩桥村救火的干部群众把应声团团围住,众人很诧异:“应声,你怎么在这儿?”
正光、兰芝看到儿子被烧伤起泡的手臂和大腿,心疼得掉下了眼泪,他俩搀扶着应声回家。
水波嚷道:“快叫医生。”
“伤不要紧,我找秀珍阿姨有急事。”应声焦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