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当我忐忑地站在小姐房门前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很多了。一路上我在想：和小姐分开这半年我做了什么？我有幸在毛少爷的引荐下，和老吴其他两位志同道合的同学，在广州接受了正规的专门教育，第一次接触到先进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社会和阶级，哲学，军事，农民问题，革命史，更深入到农民中去，了解了大众疾苦。我们学习的目的是通过每个人的广泛宣传，解决切身问题，来团结更多可以团结的力量，用革命来推翻压在身上的大山，改变被剥削被压迫的命运。这半年是我樊平认识这个世界最好的机会，也是我感受到帮助贫苦大众或者是我另一个世界的同族人力量慢慢滋生的过程。我这一趟去得值。
　　
　　我在奋发读书，极力去吸取养分的同时，每当夜深人静，我就会想起小姐。惦念她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及时添减衣物，工作顺利吗？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读了哪些书，想了什么事？有没有像我一般想念我？临出发时的吻，定下了我们的情侣关系。仙女般的小姐，看重我一天天能够进步，看重我历尽千帆不改初心，在众多优秀的男子里选择了我，我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我以前太不成熟，我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小家子气和小思想。只有做一个坦坦荡荡的人，才有可能做好一个朋友，一个恋人。“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和妇柔，兄友弟恭”，反过来也是一样，做好自己才能收获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共同进步才能做好人民和国家交给我们的事情。
　　而今，我学成归来，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想告诉她我的求学所得，我激动的心情，和我将来的打算。我将我的思念，我们的爱情全部放在未来上，我会和她一起，不断地学习知识，不断地思考，不断地进步，追随毛少爷所在的组织，为国人的觉醒，为国家的新颜贡献青春和力量。
　　
　　我坚定地敲了敲门，半晌有人打开门，小姐俏生生地站立在我的面前。熟悉的美丽容颜，熟悉的甜美笑容，一下子勾起我熟悉的感觉：“小姐，樊平回来了。”
　　“你瘦了，更黑了！”
　　我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我心爱的人儿，嗅着她熟悉的清香，用力地展现我浓浓的思念。
　　在听了我半年时光的讲述，小姐频频点头。突然问我：“你知道一首《念奴娇》的古词吗？”
　　我摇头，小姐是文学教员，自是颇有研究，我乐得听小姐再次教我知识。
　　“我最近在课上正在给学生们讲这首词，完整地说是叫《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小姐缓缓地背诵着。
　　
　　“这是宋代著名文学家苏轼的一首词，意思是大江之水滚滚不断向东流去，滔滔巨浪淘尽千古英雄人物。那旧营垒的西边，人们说那就是三国时周郎大破曹兵的赤壁。岸边乱石林立，像要刺破天空，惊人的巨浪拍击着江岸，激起的浪花好似千万堆白雪。雄壮的江山奇丽如图画，一时间涌现出多少英雄豪杰。遥想当年的周瑜春风得意，小乔刚刚嫁给了他做妻子，英姿雄健风度翩翩神采照人。手摇羽扇头戴纶巾，谈笑之间，就把强敌的战船烧得灰飞烟灭。如今我身临古战场神游往昔，可笑我有如此多的怀古柔情，竟如同未老先衰般鬓发斑白。人生犹如一场梦，且洒一杯酒祭奠江上的明月。表达了苏轼对英雄人物的敬仰和对自己人生的感慨。
　　“他满怀才情，却经历三起三落，一生跌宕起伏。但他优秀的诗作也是一直伴随，千古传颂。像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像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海日睛。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鸿轻。轻鸿数点千峰碧，水接云边四望遥。晴日海霞红霭霭，晓天江树绿迢迢。清波石眼泉当槛，小径松门寺对桥。明月钓舟渔浦远，倾山雪浪暗随潮。像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哎呀太多了，和你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总之豪迈至极，气势磅礴。
　　“他不光是词人，还有好多哲思。他说过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也。书之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尽取，但得其所求者尔。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之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且只以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实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仿此。此虽似迂钝，而他日学成，八面受敌，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意思是说，现在的书籍资料就像大海一样，所涉及的内容就像大海里隐藏的无数宝藏，我们的人生是有限的，要把有限的人生投入到无限的阅读中去。我们读书也要有选择，每一本好书都要反复读，熟读熟思，将书的内容列出专题，一次一题读、逐题专读，还要长期坚持。
　　“这话实际上理解起来也简单，我和你说过的学要思考，学要坚持，学要深入。要多接触一些文学作品，提升素养。脑袋空空，就会胡思乱想用其他东西填满。学习的时候，可以借用苏轼这个读书的方法，实际上做事也是一样，要有目的性，不能没有选择；要思考，不能人云亦云；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半瓶子不满。
　　“因为你广州学习刚回来，还要在实践中继续学习，所以我想到了苏轼这个八面受敌读书法，让你体会一下。因为我喜爱苏轼，最近又在讲他的词，一时兴起说的多了，你别嫌我烦啊。”
　　我怎么可能嫌小姐烦，我求之不得。小姐愿意和我说话，愿意教我知识，愿意和我分享，这是我樊平的幸事。而且她的话让我更加坚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正当我踌躇满志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难忘的事情。
　　那是初冬的一天深夜，我和毛少爷、老吴受邀去某地宣讲。会场不算大，容纳了百十来人。
　　我们分别做了关于阶级与压迫主题的演讲，台上生动激昂，台下群情振奋，在场的人无一不满怀同感，倍受鼓舞。我们的宣讲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同毛少爷和老吴，他们已经身经百战，我是第一次参与到其中，心情更是难以言表，深深为自己能尽到一份力而激动。
　　正当群众将我们围在当中，纷纷表达自己的心得，向我们提出困惑、交流思想的时候，会场大门被大力的撞击，很快就被冲破，闯进来一队士兵，手里还端着枪。
　　“有人举报，你们在这聚众宣扬不正当言论，谁是主脑站出来！”为首军官模样的大声高喊。
　　吴同学拉了一下毛少爷，站了出来：“我没有宣扬不正当言论。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黑暗，剥削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就像你们军队，军官腐败，疯狂敛财，中饱私囊，你们士兵一个月那几块银元都不能按时发放，难道你们没有怨言？恐怕也是怨声载道。老百姓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欺凌？当前政府对内黑暗无度，对外软弱无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今，有先进的思想先进的理论先进的组织，要引领我们走出迷茫，走向光明，这怎么能是不正当言论？代表人民利益的就是好的，值得我们推崇的，不是吗？”
　　士兵们闻言有点骚动，领头的军官见状大喊：“我们军人，无条件执行命令是天职。我不管你是什么组织，是不是正当言论，上级派我们来抓人我们就得抓人！有什么道理跟我们回去，对我们长官说。”
　　在场的群众开始窃窃私语，几个人站出来挡在中间：“老总，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看您抽支烟，这是几块银元，给兄弟们当茶水费，这事就算了？”
　　军官手一挡：“少跟我来这一套！动手！”
　　几个当兵的端着枪上前拉扯吴同学，用枪托猛击他的头部，瞬间额头留下鲜血；又一脚踹向膝盖，把他的双臂折到身后，用绳子捆起来。
　　
　　我刚起身想要去拼命救回吴同学，毛少爷拉住我，只见吴同学低着的头稍稍抬起，用目光制止我们，摇摇头。
　　“那两个！穿长衫的，是不是同党？”军官手指着着装异于普通百姓的我和毛少爷，厉声问道。
　　刚才说话的那几个老乡又凑了上去，把银元塞进军官伸出的手里：“不是的长官，那是我侄子。您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