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去煞去煞，范小姐，没想到你小时候就喜欢调皮搞怪。三十多年过去了，依然还是本性难移，真的无可救药了，真正的大坏蛋一个，嘴巴跟刀子一样不饶人啊！”万富海盯着她坏笑着。
　　范志辉吼道：“谁敢说我是个大坏蛋，谁敢说我爱搞怪，谁说的？冤枉死人啦。”
　　我说：“范志辉，你总不会忘记了吧？当年你站在班里的课桌上，又蹦又跳，又吼又叫：大家听我说啊，咱们班里的男同学以后能够娶上媳妇的还不到十个人，难看的就不说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打一辈子光棍去吧。第一个好看的是万富海，王玉民，李正，王士平，武耀平，谢恒生，雷建新……”
　　“哈哈哈……不会吧王玉民？我啥时候说过那种话了嘛？怎么就记不清了呢。”范志辉不禁笑弯了腰。
　　万富海吼道：“范志辉，你说过的话，办过的事难道都忘记了吗？故意装糊涂呢是吧？总不会背着牛头不认账吧？当时你蹦来蹦去的，差点从桌子上面摔下来。到目前为止都历历在目呢，假如有照相机的话，看你还能狡辩不，哈哈哈……”
　　万富海问：“老同学，你这次来五家渠，总不会是专门过来找我们玩的吧？”
　　“老同学真聪明，猜对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来讨债的。油毡厂那个梁老板借了我一万多块钱，都快两年了也不还，没办法只能跑过来催催。你们没看见，那个瘸腿老头病怏怏的，就怕他万一得病死了，钱不就打水漂了嘛。”
　　他们都盯着我，乔翠英惊呼：“喔哟外！看来老同学是个万元户啊。不过呢，以后最好不要把钱借给外人。借钱的那一刻你是爷，要账的时候你就成孙子啦，大家说对不对呀？”
　　“此话有理，深有体会了。老婆说俺生下来就没有带脑子，是个缺心眼的货。在我的眼里，钱财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很少没把它当回事。这次惨了，确实让俺长见识了，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哈哈哈……
　　万富海安慰道：“世上哪有人不知亏上当的，吃一堑长一智嘛。”
　　我说：“当时并不认识梁老板，只是被我们的岳厂长忽悠了。不然的话，谁吃饱撑了把钱借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呢。算了算了，不提这个无聊的话题了，没意思。”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三个同学依依惜别，各回各家。
　　第三天早晨吃罢了早饭，就和老梁两口子就拜拜了，乘车返回了单位。岳厂长听说我回来了，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当得知见到了老梁，就激动地把香烟直接插到我的嘴里，并亲自为我点燃了。不难看出，他心里面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老婆却一脸的不悦，说：“既然见到了老梁，多少也应该讨回来一些钱吧？哪怕几百块钱也行啊。”
　　我撇嘴道：“你急什么嘛，只要知道了他的住处，量他也不会赖账的。再说老梁这个人虽然不靠谱，可他的媳妇张金凤可不是那种人。老婆你没有接触过她，她可是个普天下最实在的人，你也比较憨厚老实吧，但是说句难听话，你和她相比较，你可就差远喽。一般的兵团人差不多都是那个样子，憨厚实在，不会欺骗人。”
　　“不管那么多，只要能把钱追回来就行。”老婆的脸上有了笑容。
　　眼看着快到了十二月底，老梁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婆不耐烦了，说：“这都快到元旦了，不如根据老家的规矩，来他个登门要债去。要知道，一般欠钱的人最怕过节了。一旦有人上门讨债，就意味着下一年一直不顺。”
　　“尽胡扯，哪有过节上门讨债的，人家的心里面能舒服吗？我才不去呢，要去你个人去好了。”
　　老婆媚眼笑道：“老公，好老公，你听我慢慢解释嘛。我们老家就讲这个迷信，说一年的欠债最好当年结清，不然的话下一年都不会顺利的。所以说，一般的人家为了讨个彩头，避开那个霉头，都会把外债清理的干干净净。”
　　我揣摩了一阵，觉得这个说法虽然是个迷信，不能全信，但一点都不信似乎也不对。于是就乘车去了五家渠，到了菜市场，先给老梁两口子买了几样物品，然后来到了老梁家。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劲，一男一女站在院子里和老梁两口子争吵着什么。女人脸色苍白道：“梁老板，你总不能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吧？不就是曲曲两千块钱嘛，至于还要继续拖延下去吗？”
　　那男人比较淡定温和些：“梁老板，我们家里最近确实有点事，急需要用钱，不然哪会还跑过来要钱啊？”
　　嫂子正劝说着，见到我掂着东西进来了，急忙过来迎接我。顿时，我的心里面就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看样子老梁的债务人并不是我一个，估计还有不少的债主呢。如此这般，还让老梁两口子怎么过节啊？与此同时，我才深有体会，过节期间最好不要去登门讨债，此行为说白了就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落井下石！
　　此时，从门外进来了一群人，嫂子急忙放下了我送的礼物，吼道：“唉呀呀呀，俺的几个孩子回来了，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虎头虎脑，不难看出，他可能是老梁的小儿子，一个漂亮的女子挎着他的胳膊紧随其后。后面还有一个粗壮的汉子，身后也跟随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估计是老梁的大儿媳妇。老梁急忙给我介绍了一遍，印证了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傻呆呆地杵在院子里，心里面如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进退两难，肠子都悔青了，压根就不应该听从老婆的摆布与蛊惑。同时感觉到讲迷信真的太无聊了，太缺德了！明明知道最近讨不到钱，偏要跑过来给人家添堵，说白了这就是不仁义的愚蠢行为！
　　老梁的小儿子听了她母亲的絮叨，得知了我们都是登门来讨债的。顿时不悦，大发雷霆道：“你们都是些啥怂人煞！啥时候不能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过来讨债，烦不烦人呐！识相的立马走人，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走走走，都走都走！”
　　那两个人胆怯了，嘟嘟囔囔着走了。老梁的小儿子立马把矛头指向了我，瞪眼道：“老乡，你怎么还不走啊？实话告诉你，这段时间我们都在努力为你们筹钱呢，但是哪有那么方便呢是不是？我们家又不是开银行的，啥话都不说了，有钱了自然会通知你的，走吧走吧。”说着就不耐烦地过来推搡我。
　　我实在按捺不住了，搡了他一掌切齿道：“小伙子，话不能那样说吧？首先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欠了你们家的钱，而是你爸爸欠了我的。你们还不还钱是另外一码事，最起码要有个态度吧？要不是你爸爸欠了我的钱，你以为我多稀罕你们这个破地方呀！你屁话大的很是吧？再敢推我一下试试！”我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嫂子见状急忙过来拍了她儿子一巴掌，吼叫着：“咦——你这个小鳖孙啊！要知道他可是你的小王哥呀！在你小王哥的面前最好规矩点儿，少耍横。你还敢和你哥动粗呀？就凭你，估计仨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小王哥哪趟来了不是买米就是买面，还买蔬菜三黄鸡和大肉哩呀。这不，今天又送来了那么多的礼物。你这个龟孙咋不长眼哩，还不赶快给你哥道个歉，谢谢人家啊！”
　　闻听此言，她儿子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嘿嘿笑道：“原来是小王哥啊，实在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呢，这就是哥哥你的不对了，来之前也不提前吱一声，我知道了可以开车去接你啊。”
　　嫂子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小王兄弟，你大人大量，别给他个鳖孙一般见识，快点进屋吧。这天也快黑了，回屋呗，还癔症啥哩呀！”
　　我头昏脑胀，气急败坏，二话不说就夺门走了。嫂子急忙追了出来，嘶哑喊着：“小王兄弟，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呀？咦——这兄弟的脾气咋恁倔犟哩呀？”
　　我只好站住了，说：“嫂子，在你们家里，我算是看透了，你是个特别讲道理的人，通情达理，心底善良，但代表不了其他人。算了算了，嫂子你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到同学家里去休息。我同学和我一起长大的，关系好的很。至于欠钱的事情，估计一时半会也还不上。啥时候有钱了，你就给岳厂长打电话吧。嫂子回去吧，再见。”说完，我扭头就走了。
　　找到了万富海，先请他到饭馆里吃了一个拌面。万富海说：“老同学，这，这样做我都不好意思了。每次都是你请客，嗨呀，啥话都不说了，今天晚上你就不要走了，住到我家里，再说这黑灯瞎火的，公交车也停运了，到我家里去休息吧。”
　　“可以考虑。只是你还不太了解我，压根就不知道我的臭脾气。刚才老梁的小儿子那番话差点把我气死了，啥球玩意，死不讲理，不通人性，老梁咋教育孩子的，养了一窝子杂碎，一个个死不讲理，狗屁不通。还想和我动粗呢，不是吹牛，老子几锤不捣死他才怪！”
　　吃了饭，我们两个在大街上溜达着，欣赏着五家渠的夜景。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嘎然停到了我们跟前，乘客掏出了一百块钱交给了司机，司机说：“师傅，七十五块钱的车费，找给你二十五块钱，没问题吧？谢谢。”司机把钱递给了乘客。
　　我多事之秋，问了一声：“师傅，看你的车牌号是新A，你是从乌鲁木齐过来的？”
　　师傅说：“对呀，师傅要回乌鲁木齐吗？”
　　“七十多块钱太贵了，明天我坐公交车回去才几块钱的事。”
　　司机见有机可乘，便对我粘糊道：“师傅，假如真想回乌鲁木齐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优惠嘛，四十块钱咋么个？”
　　“四十也太贵了，最多二十，不拉就算了。”我信口说着。万富海拉着我的胳膊说：“老同学，刚才你不是说要住我们家吗？怎么说话不作数呢。听我的没错，四十块钱对于我来说，都快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嘿嘿嘿，只是打个比方。走吧走吧，咱们回家去。”
　　司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又朝着我喊道：“师傅，好吧好吧，就依你，二十就二十，来吧来吧。”
　　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万富海气的直跺脚：“你呀你呀，真不够朋友，说话不算话，再不理你啦。”说完，他当真气哼哼地走了，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没等他走到近前，司机却一脚油门窜了，司机把车开出去几百米又停了下来。
　　我说：“怎么又停下了，走呗。”
　　司机一脸的奸笑：“假如不开走，你那个同学能放过你吗？说实话，我最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了，不方便不说，既给人家添麻烦，又憋屈自己。请问，大哥你到别人家里去做客，难道能空着手去吗？是不是还要买些礼物，这一来二去的划算不？还不如搭我的车直接回家去呢，回到家里搂着老婆睡，舒不舒服啊，哈哈哈，师傅你说呢？”
　　“喔喔，此话有些道理。不过，看得出你小子特精明，还有点坏坏的。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干哪一行就吆喝哪一行嘛，这也是道上的规矩。人生在世，不挣钱吃什么喝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谢谢师傅的理解，看来你是个明白人。不瞒你说，还有人说俺是属狐狸的，今天遇上了你，可能又应验了那句格言，再狡猾的狐狸也逗不过好猎手啊，哈哈哈。”
　　“啥话都不说了，师傅走呗，呆在这里干嘛呢？”我有些着急了。
　　“你急什么嘛，现在只拉你一个人就跑路，估计连油钱都不够呢。咱俩再稍微等上一会会，起码再拉上一个人吧？拉上了立马跑路好不好？但是呢，你对他们可不能说二十块钱啊。到时候还请老哥你配合我一下，就说你是我的哥们儿，是陪着我来押车的，明白了吧老哥？”
　　我笑道：“真不亏是个属狐狸的，真有你的。不过，现在劫匪确实不少啊，杀人越货，干你们这一行也挺危险的。”
　　“可不是嘛。”司机有些茫然了。此时，他的车载呼机响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老公，你在哪里呀？怎么还不回家呢？”
　　“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个电话，你说你烦不烦人呐！”司机不耐烦了，决然地挂断了电话。说，“实在没办法，算了算了。请老哥把安全带系上，咱们跑路。”
　　汽车启动了。我指着计价招牌灯说：“师傅最好把它竖起来，万一有乘客看到是空车呢？”
　　“对对对，还是老哥聪明。”